东岛人败了。

在那天夜晚里,无论是飘扬在四国仓库房顶上的红旗,亦或是遗留在大街上无人收敛的东岛人尸体,都在向外界传达着一个消息。

东岛人败了。

纵使交战双方都明白,东岛人真正的败因不仅仅是因为仓库里的守军拼死相争,还因为误射了租界等政治考量,但结果就是结果。

那天晚上,一些躲避在黑糖河岸附近的难民,借着灯光偷偷的将房顶上飘扬的红旗绘制下来,那有别于伊凡帝国国旗和各大公王王旗的红色旗帜,那仿照前苏联国旗样式的镰刀锤头旗,如今成为了难民祈求生还的图腾。

不仅如此,精灵的租界里,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精灵也将这面旗帜拍摄下来、手绘下来,一传十十传百,仅仅是一个晚上的时间,这面旗帜就已经在精灵有意的推动下开始随着报纸、新闻、传媒等媒介扩散开来。

不过,远在东方冻土上的伊凡帝国对此还知之甚少,掌管情报的‘卡曼特公王’还在根据南奥菲利亚上递交的情报中,判断精灵和东岛人的意图,至于这个据守四国仓库的‘贵族次子’,则只是保持着暂时观察的状态。

然而,此时的‘卡曼特公王’还不知道,一份有关东岛陆战队夜袭四国仓库遭受重创的情报,正在从远方的南奥菲利亚大陆的沿海上,一艘普普通通的货船里发送出来。

而对于这一晚的东岛陆战队们而言,余下的除了耻辱,便只有耻辱。

进攻的军队仓皇撤离势必带来的便是一段时间组织上的混乱,前进的部队和后续跟进的部队在几处交通要到上挤在一起,而最高指挥部的‘板恒木莲’准将,又因为误射租界这一重大外交事故,不得不临时将指挥交给部下自己一个人前往南云提督那边请罪。

一来二去,满心怨念的陆战队们虽然面前保持着队列和班组之间的联系,但有一部分人已经无法忍耐心中的怨气,自然而然的将怒火瞄准了手无寸铁的难民们。

“你的,那个地方,有很多的,女工团份子,对不对?”

“是的是的,大人,请跟小人来,马上就到了!”

一支三百多人的陆战队大组,在一名军官的带领下,跟着一个低眉顺眼的当地人,趾高气扬的开赴到难民聚集的黑糖河岸边上。虽说因为靠近精灵租界而免遭炮击,但战火的波及下,大街小巷仍然难以看到一栋完整的房屋。

正因如此,原本在这一区域中一间不起眼的三层楼医院,如今成了这一区域保存最完好的建筑。

难民们见了这些东岛人,无不避之如恶鬼一般,而这帮陆战队员们也很享受这种感觉,享受着来自他人的畏惧,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暂时从失败的耻辱中开脱出来。

“大尉阁下,总部最后的命令是让我们退回防区,如此深入到非防区的位置,恐怕……”

一名军官走到那名带头的‘大尉’身旁,正说到一半便被后者恶狠狠的瞪了一眼。

“整个锭蓝城都是我等东岛的囊中之物,我现在不过是为了排除防区内的,残存的工团分子才这么做的,你有什么意见吗,少尉?”

“没有,谨遵您的命令。”

听到上级如此一意孤行,那军官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低下头连连说是。

“你的,还有多久到!”

“就在前面,就在前面了大人,您看那个医院里,全都是女人,啊不,全都是女性工团份子!”

那带路的男人搓着手,满脸猥琐,而被他恭维的那个‘大尉’也面露喜色,似乎之前的失败烟消云散了。

距离医院仅有百米时,一名腰间捆着白色围裙的女人刚好端着一盆血水出来,却刚出门就发现了这帮来势汹汹的东岛人,吓得将水盆哐当一声丢在地上逃也似的转头回到医院内,砰的一声紧闭大门。

而医院外的院坝里也堆满了担架和来不及收治的伤员,一些伤员被这一声动静给惊醒,刚起身就听到一连串的枪声。

血花连连在伤员们的身上爆开,一些伤员更是死在了睡梦之中。东岛人没有手下留情,连同在外面看护她们的护士也被当做泄愤的目标。几名护士惊恐的想要跑回建筑物,却因此被当做了头号猎物。

大尉掏出随身手枪,朝着那几个‘移动靶子’连开数枪,两人倒了下去而剩下的几名护士刚靠近大门,就被陆战队员手中的步枪发射的子弹打穿了后背。

这血腥的一幕甚至都吓到了那个带路的男人,他一屁股做下去腿肚子直打颤,被四周的东岛士兵当做了笑话。

“狗日的东岛鬼子,跟你们拼了!”

一名伤员叫喊着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手里那把染了血的奥兰公国制式手枪,朝着东岛人胡乱的开了几枪,其中一发子弹正好打中了大尉身旁的一名士兵,那名士兵脖子中弹喷洒的鲜血糊了大尉满脸都是。

“散开,散开,里面还有抵抗者,给我丢手雷炸死他们!”

反击的枪声刚打响,开枪的那名伤员就身中数弹倒地而亡,东岛陆战队员们也所有成战斗队形散开,纷纷取下腰间的手榴弹,拔掉保险销用力在头盔上一磕,然后振臂向满是伤员的院坝里丢去。

轰轰——

一时间短促的爆炸声此起彼伏,残肢碎肉伴着被掀起来的浮土四散飞溅,这一下整个医院都里的所有人都被吵醒,建筑内亮起灯火随时都能听到女性的尖叫声。

这样的反馈更加刺激了东岛人的兽性,他们在大尉的指挥下朝着医院冲了过去,沿途无论是尸体还是活人都用刺刀将其捅成筛子,踩着血泊奔向他们脑海中的安乐窝。

几名陆战队员准备翻窗进去,却不料看到了一些头上、身上缠着绷带的伤员,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一刀向着他们的胸膛刺去,好几人躲闪不及被刺穿了喉咙、胸膛,可当伤员们刚刚将刺刀拔出时,连续而急促的枪声将他们短暂的抵抗掐灭。

后续的陆战队员跨过同伴的尸体,踩着抵抗者的尸首冲进了医院里,而唯一被护士和伤员还有医生们用家具堵住的正大门,也在一阵爆炸声中和家具一起变成了碎片。

“大尉阁下,里面有好多年轻女人,快进来吧!”

一名陆战队员拽着一个年轻护士的头发,狞笑着跑了出来,也不管那护士跟自己年龄相仿,也不管她有多么痛苦。

听闻这个消息,大尉面露喜色,身边的士兵们也同样露出了野兽般的神色。

他狞笑着拔出指挥刀高高的举过头顶,如同是要攻城略地一般。

“诸君,随我冲……”

砰!

大尉的话梗在了喉咙,内脏被子弹打碎使得血液从他的口中涌出来,而大脑分泌的内啡肽麻醉了一时的疼痛,等他呕着鲜血踉跄着倒在地上时,满脸的惊愕成了他这辈子最后的表情。

而同时,凌乱但密集的枪声从医院两侧的建筑中传出,门口的几名陆战队员眨眼间就被子弹淹没,好几人倒了下去,一部分人匆忙逃进医院里,而在外面的陆战队员则慌忙的四下散开在夜幕中寻找敌人的方位。

“不要慌,一定是敌人的游击队,轻机枪架上来,准备掷弹筒!”

下级军官立马接替了指挥,东岛人的部队开始沿着医院散开,同时又占据了医院的一部分向袭击者还击。

“掷弹筒,自由射击,自由射击!”

在军官的命令下,圆柱状的手榴弹被塞进掷弹筒里,由使用者自行瞄准射击。只听见砰砰砰几声,手榴弹便从掷弹筒里一跃而出落在了两处的房屋间。短促的爆炸声再度响起,在掷弹筒的压制下两边房屋的火力也渐渐变弱了。

“冲过去,把那群抵抗者都杀光!”

眼见形势逆转,下级军官们也纷纷下达了冲锋的命令,让麾下的陆战队在掷弹筒和轻机枪的掩护下逼近敌方据守的楼房。

“快,机枪架上来!”

医院里的一间病房中,几名陆战队员正在将机枪架在窗口,原本病房里的病人早就被刺刀捅死,病床也被推到一个角落里来空出空间。

原本在这里照料病人的一名混血儿护士,趴在血泊中奄奄一息,因为外面的袭击还没停止,东岛人也暂时失去了虐待她的兴趣。就在东岛人的机枪手卖力的扣动扳机,压制敌方火力时,他却没料到那名重伤的混血儿护士慢慢站了起来。

“呃啊!”

等房间里的东岛人意识到这一点时,她义无反顾的扑向机枪手,张开嘴咬穿了他的脖子,让血液淹没气管。

“这家伙,还没死透!”

“可恶,开枪,快开枪!”

“可是……”

砰砰!!

几名东岛人还有些投鼠忌器,但机枪班的班长用手中的半自动步枪连开数枪,将那护士和重伤的自己人一起打死。

“不要愣着,架起机枪继续射击!”

“是!”

尸体很快被拖下去,可房间里的东岛人也没办法将那护士从同伴的尸体上分离下来,只能作罢。机枪班的班长也心有余悸的看了眼那护士,虽然平日里他被灌输的思想一直都是,再强的血统也强不过帝国的枪炮,但就在刚刚……

联想到部下的死状,他便不免有些后怕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忽然间,门口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他下意识的端起枪口向门口走去,还以为是自己人或是逃窜的医护人员,结果刚走到门口他眼角的余光就发现了一个‘熟人’。

那不是别人,正是今晚将他们陆战队打得灰头土脸的‘伊凡人’。

那伊凡人头戴一个硕大的‘护目镜’后面还跟着四个手持冲锋枪,同样打扮的‘伊凡人’士兵。电光火石间,机枪班的班长正欲大吼出来,却被那伊凡人先下手为强,一记手刀打中了咽喉,随后那伊凡人一脚将他揣进房间里,而和他一同滚进房间里的还有两枚进攻性的高爆手雷。

轰隆!

两声巨响下,窗口射击的机枪手直接被爆炸的冲击掀飞了出去,自由落体在地上摔得粉碎。而同样或者类似的一幕,也正在医院里各个房间中上演。

“敌袭,敌袭,医院里有伊凡人!!”

一言既出,这三百人参与袭击的东岛陆战队顿时慌了神,一队十几人的小组以为是误报,便带队冲进医院里查看情况,结果刚冲进医院大门就装上了夹在正门口的两挺捷格加廖夫轻机枪。

趴在地上的机枪手呈交叉布置,而正面还有躲藏在掩体后手持波波沙的士兵,只顷刻间上千发子弹扑向了这十几人的小组,连反应的时间都没过便将其尽数收割。

原本东岛人据守医院,结果变成了被基地士兵里外开花,冲锋在半路上的东岛人更是变成了移动靶子,急促的冲锋枪声变成了每一个东岛人的梦魇,他们只能在街道间乱跑,试图找到伊凡人的射击死角。

几分钟后,枪声渐渐平息,躲藏在两侧建筑内的工团战士也得以有了喘息之机,正当他们面面相觑也不知道是谁帮助了自己时,带队的‘社长’第一眼看到了医院上升起的那面旗帜。

“镰刀锤头旗……”

不知何时,难民们开始如此称呼这个旗帜。该娅上的工团势力也有自己的旗帜,或者说还不止一面旗帜,不同地区的工团由不同地区的人员组成,所代表的文化、意识形态的差异也会让旗帜天差地别。

然而,当社长再次看到这面镰刀和锤头交织而成的红旗时,他却感到了一股油然而生的‘归属感’。

“社长你看,是安夏莉同志!”

“什么!?”

社长有些惊讶的连忙凑到窗口边,只发现安夏莉医生独自一人举着白旗站在医院的楼顶向他们大喊道。

“各位工团同志们,各位锭蓝城的市民们,这些伊凡人不是敌人,安东将军和他麾下的士兵打通了通往四国仓库和皇后桥的通道,请快速沿着黑糖河岸上的黑糖大道往四国仓库撤离,时间有限请听到这一消息的市民将这份信息扩散出去,无论如何拜托了!”

此言一出不光是据守房屋的工团战士们,还有附近的难民们都纷纷从藏身处探出头来,因为都是本地人自然对安夏莉口中的地名烂熟于心。

“社长,我们怎么办,安夏莉同志居然说……”

“可是那些伊凡人的确帮我们解了围,而且如果不是真心想帮我们,怎么会主动到这里来?”

“都别说了。”

社长灌了口水然后示意大家都不要争吵,随后将自己的配枪递给了一旁的部下。

“社长,您这是……”

“我去跟安夏莉同志谈,如果是真的,那十分钟后我会平安回来,如果不是……那你们也见机行事,切记不要莽撞。”

本来还有人想劝阻,但也提不出更好的办法,毕竟能证明安夏莉话的人,除了社长别无二人,并且如果那些伊凡人真的有‘二心’,那谁去也都一样了。

就在工团的战士们商议好后,忽然间远处的城市里又爆发了激烈的战斗,枪炮声不绝于耳。

“事不宜迟,我马上动身……诸位,保重了。”

交代了最后的事宜,社长一个人手无寸铁的快步从藏身的房屋中走出,他刚出房门就感觉到自己被人盯上了,他咽了口唾沫举起双手不疾不徐的朝着医院走去。

“我是锭蓝城工团分部的临时最高负责人……库鲁兹,我请求和刚才说话的安夏莉同志谈判!”

库鲁兹。

说出自己的名字时,社长的脸上都浮现出了复杂的神色,此时此刻发生了如此多的事情,已让让他身心俱惫连自己真正的名字都记不清了。

而库鲁兹这个名字,不过是他记忆里最深刻的一个名字。

街道上都是东岛人的尸体,他一步一步的跨过这些尸体,呼吸着这几天早已熟悉的那充满血腥味、硝烟味的空气,一步一步的向前。

当他走到医院的外围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大门里走出来。

不是别人,正是身穿着染血白大褂的安夏莉。

而她身旁还跟着两名‘伊凡人’的士兵。

“不用担心,他是我的熟人。”

安夏莉一路小跑到社长身旁,和他站在一起,那两名士兵则点点头肯定了她的说法。目睹这一幕的社长,则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后看向安夏莉。

“能符合眼前这一幕的情况……看来你没有信错人,安夏莉同志。”

“我只是……”

说到这里,安夏莉的嘴角扬起一丝微笑,她看向社长将这份微笑带着希望和善意传递过去。

“在力所能及的时候,做力所能及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