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入秋冬时节的南奥菲利亚,是一天亮的比一天晚。分发物资的队伍每天也都从早上排到晚上。人人平等的分发政策让逃难至此的难民中,不少人心生疑惑,毕竟这帮伊凡帝国的士兵既不偏袒人类,也不偏袒混血儿和半兽人,难道是真的一视同仁?
同样,不同宗教信仰的人口在这里也没有被迫害,他们只是被要求不能以宗教的名义危害他人,自然也有那么些头铁的死硬分子在到处传教,甚至起了冲突,不过很快就被荷枪实弹的伊凡人士兵给镇压了下去。
安东将军的领地分发御寒物资的事情不胫而走,吸引着更多的难民来到南奥菲利亚最荒芜的最南端,只为了求得一个活命的机会。而随难民队伍进入城市的,也不光是只有求一条活路的人,还有些居心叵测的人也混了进来。
如今的斯大林格勒和列宁格勒能提供的就业岗位十分有限,要加入军队的话也要去参加‘伊凡人’组织的学习班,不少有宗教信仰的难民不愿接受异教徒的教育,而更多的人则是受不了那严苛的军纪。
不准吃拿卡要,不准欺压百姓,这样简单又合理的要求,在许多当地人特别是混血儿和半兽人眼中,简直就是违反常理。他们习惯了借助自己的体能优势作威作福,一下子要他们拿着枪却不能欺压弱小,还不如让他们拔掉自己的牙齿。
就这么一来二去,在两座魏自清控制的城市里,开始出现了一些‘山头’,半狼属的半兽人诺克顿便是其中之一。
“我费心费力的把你和你的父亲送到这里来,你就拿这点钱糊弄我?”
城市外围的一处临时安置的帐篷里,诺克顿拿着一把开山刀,一边用磨刀石打磨刀身,一边神色不善的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一名半兽族的少女,而少女身前摆放着十张捆成一捆的白色纸钞,那正是精灵发行的货币‘白叶盾’。
“请,请无论如何再宽限我三天,三天,三天后我一定会把尾款还上的!”
少女把头埋在地上,惶恐不安的向他求饶,后者只是继续打磨着自己的开山刀,看都没看她一眼。
“行了,我也不是那帮长耳朵鬼子,不想多为难你。”
说罢,诺克顿将开山刀一把插到身旁的一个动物头骨上,咔嚓一声吓得跪伏在地上的少女一个哆嗦。
“你们同族的克琉斯蒂亚在外围的帐篷区开了个妓院,我介绍你过去保证你不出五天你就能把尾款还上了。”
“可,可是……”
“有什么好可是的,你们混血儿虽然算是个杂种,但比起那些‘没毛的’来说你们也不太容易生病是吧,好好干到时候说不定我还能给你介绍几个当官的,让你过两天好日子。“
诺克顿十分自然的说出了自己的提议,哪怕地上的混血儿女孩儿再难受他也不管,而结果也如他所料,哪怕万般不愿意对方也只能咬着牙接受了。
那女孩儿走后,诺克顿才将那十张一捆的钞票拿起来,随手丢进身后的铁盒子里,而那里面除了钞票外,还有不少的首饰黑糖制品。这几天他一直过的很滋润,倒不是说那些伊凡人发给他的东西有多宝贵,而是在这种‘新殖民地’上总是会有一段时间出现民间权利的真空期。
这个时候,像他这样的地头蛇一旦站稳脚跟,那么就可以借助自己的人手慢慢发展起来,到时候哪怕是那个安东将军也得跟他谈条件了。
只不过美中不足的是,那个安东将军手下的士兵似乎真的军纪严明,不仅不嫖娼也不嗑药,一天到晚除了巡逻就是训练还有维持治安。
当然,这些在诺克顿眼里也不过就是收买人心的把戏而已,一旦那个安东在这里站稳脚跟,很快就会原形毕露,毕竟这样的军阀他是见多了。
“头儿,有两个‘没毛的’娼妇得了病不行了,‘母狼’让我们帮着把尸体处理了,您看怎么办?”
帐篷外传来的声音让诺克顿面露不悦,他抓起身旁的酒壶灌了口酒方才说道。
“老规矩,偷偷送出去丢了。”
“可是头儿,最近那帮当兵的巡逻的紧,是不是……”
“怕什么,不落点把柄在对方手里,今后做生意恐怕还不好谈咧,老实去做就是了,出了事报我的名字。”
“是,头儿。”
吩咐完手下办事,诺克顿给自己点上了一支烟,正吸上一口吞云吐雾时,帐篷外传来了唱经的歌声,不知道是哪个宗教的祷告时间又到了。诺克顿对此嗤之以鼻,不屑的吐了口唾沫,一边吞云吐雾,一边盘算着接下来的‘大生意’。
正午时分,运输舰如常的停泊在了列宁格勒,只是和往日不同的是,这一次从货船上搬运下来的物资,不再是那些过冬所需要的棉衣、酒精之类的消耗品,而是大量的重型机械设备还有管道。
除此以外,工兵们在军官的整队声中在码头上集结排成队列,这自然也吸引了不少居民好奇的目光。
自锭蓝城之战后,魏自清也在这一天重新踏上了列宁格勒的土地。
秋冬季节的严寒已经慢慢的崭露头角,绵长的细雨天气让这份寒冷更加的刺骨。寒意之下,魏自清在吉普车里拉紧了衣领,作为司机的卫戍大队士兵也察觉到了自家将军的‘异样’,便放缓了行事速度。
重回领地的第一站,是建立在列宁格勒内的孤儿院和学校,为了保证孤儿们的安全安夏莉将原本在斯大林格勒的这些设施,逐步搬迁至此。这里的建筑风格都是传承自前苏联的平顶密集式建筑,方便管理的同时也更节省空间,相较于南奥菲利亚上的尖顶、圆顶建筑,这些基地工兵建设的楼房,显得乏味又枯燥。
跟随难民们来到魏自清领地的儿童岂止上万,而如今建立的孤儿院和学校也仅仅只能容纳数千名孩子。难民中很少能发现老师这样的人才,因此大部分时候都要由安夏莉和萨斯齐麾下的政委们进行管理。
“老实说,我真的以为你或许会一走了之,或许会再也不出现在我的面前了。”
学校的操场边上,安夏莉背靠着金属栅栏,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面向地面,
“不能说没有这种冲动吧。”
魏自清就站在她的身旁,摸了摸下巴低垂着眼帘。在那宽广的操场上,混血儿的儿童和人类还有纯血半兽人的儿童在一起玩耍,没有了军阀给予他们的枪支弹药,也没有了来自外界的压迫和生活的压力后,这些话孩子就和魏自清生活的那个年代大部分的孩子们一样。
天真、好奇又充满活力。
在这些孩子中,年长的夏莉正扮演着姐姐的角色,乐在其中。她的头顶只剩下了一只耳朵,脖子上还缠着绷带,但这并不影响她的活力,也不能妨碍她露出那纯洁的笑容。
“但是,一想到我要是离开了这里,眼前的一切都会变成泡影,我就怎么都无法说服自己真的去放弃。”
“是啊,我也一样……只不过……”
安夏莉抬起头,将视线投向那些玩耍的孩子们,欣慰的笑容渐渐在她的脸上扩散。
“仅仅是我们这一代人的努力,是帮不了这些孩子们的,他们会长大,会成家立业,但是如果是在这里的话,哪怕他们能顺利长大也只能成为军阀或者军阀的爪牙。”
听到安夏莉那严肃的话,魏自清也蛮受触动的眼帘低垂,毕竟对于他而言,他虽然拥有基地但并非长生不老,要给予一个地区新生往往不可能是一代人就能办成的事情。
但是……
谁能继承他的志向?
亦或是说,当他寿终正寝后,基地是否还会继续存在?
这样的问题,对于年轻的魏自清来说的确不怎么考虑过……
“至少,我们这一代人努力了,才能给下一代人留下努力的资本,不是么?”
想不出什么好的答案,魏自清便笑了笑用这样的话将话题拉回到现在,听罢,安夏莉噗嗤一声笑出来,脸上的严肃与艰难随之化开。
“说的是呀,至少,至少安夏莉和她的同龄人,不会成为军阀的爪牙……对了,从锭蓝城回到这里后的几天里,我就一些民生问题整理了一份报告,你都看过了吧?”
“看过了,老实说这次来我就是为了解决这些问题的,包括那些从博索萨流入境内的不法分子。”
看着那些愉快玩耍的孩子们,魏自清深深的吸了口气,让冰冷的空气填满自己的胸膛,此时的他眼中的神色更为坚定。
“我知道你的手段,但我还是得提醒你,那些人都是地头蛇不好对付啊。”
说出这句话时,安夏莉的语气多少有些虚弱,甚至话语都被压低了。
“是啊,不好对付,好对付的也不叫地头蛇了。”
魏自清扭了扭脖子活动了下自己的手腕,一副准备立马动手的样子。
“我曾经也觉得,罪恶无论怎么打压都会存在,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能乐得清闲,但是当我看到这些孩子,看到夏莉的笑脸时,我就没办法再这么去说服自己了……而发生在夏莉身上的事情,发生在锭蓝城那天惨案,我绝不会容许在我的领地里上演。”
言至此,魏自清的目光暗含杀意,话语也变得冷峻起来,而从这之中透露出的决心,安夏莉是却是的感受到了。一直以来安夏莉都明白那些地头蛇、军阀爪牙的厉害,她很担心这些民生、犯罪问题会让魏自清‘知难而退’。
但随着这句话,这句魏自清无比认真的话,她心中的疑虑顿时打消了大半。当安夏莉怀着欣喜的情绪看向魏自清时,眉宇间已经不是单纯的‘敬佩’、‘钦佩’,而是有一种让她眼前一亮的崇拜感。
不过,安夏莉也很快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她的手握着冰凉的栏杆,稍微的沉默后便问道一些核心的问题。
“那你准备……怎么解决这些问题,我可得提醒你这些人很擅长伪装自己,光靠军队是没办法连根拔起的。“
“的确,现在我缺乏情报方面的协助,不过这个问题几天后就能解决了,准确的说是三天后,而在此之前我希望你帮我继续统筹城市的管理工作,我的工兵马上就会开始在两座城市里建设供暖系统,更多的食物也会运送过来,毕竟在让那些人渣付出代价前,我们得先让群中吃饱穿暖不是么。”
说到这里,魏自清的表情和语气都变得乐观起来,而安夏莉也微微露出惊讶的神色,毕竟粮食还好说,可供暖就涉及到能源、管道以及设施维护和建设这样的复杂问题了。
“另外,我想办法从本土弄了些糖果和果酱,今天下午的货船会将这批货送过来,到时候麻烦你将这些东西发给孩子们吧。”
听到魏自清的话,安夏莉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去感谢对方,甚至心中还有莫大的愧疚,愧疚自己居然会认为对方会抛下这里的一切。
可是……偏偏在这个时候,安夏莉的脑海中却回荡起这样一句话。
————“这些药,我查不到来源,它们甚至不是从伊凡帝国本土运来的,简直就像是凭空出现的意义。”
这样一句来自她曾经委托调查魏自清药品物资来源的人,告诉她的话偏偏在这个时候让她心中的喜悦蒙上了一层怀疑的阴霾。
“这样的话……我想,你今天晚上可以和孩子们一起吃个晚饭,这样孩子们也会更信任你和你的士兵?”
安夏莉握着栏杆的手指上下剐蹭着,试探性的向魏自清问道。
“可以的话我也想,只不过今天下午还有别的安排。”
魏自清摸了摸鼻子,有些歉意的说道。
“是去见安切莉尔对吧。”
“你怎么……”
“我猜的,毕竟她在锭蓝城里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你去表示一下感谢也是应该的。”
“吗……的确,我欠了她一笔债,也不知道那家伙会让我怎么还啊。”
魏自清自嘲似的半开玩笑的说道,安夏莉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深入,只是和他一起静静的将眼前的美好刻在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