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暖他们走后,孟煜武,张太津和陈梦棉三人又聊了二十多分钟,在确定了整个计划后,孟煜武才返回了学生会办公室。
不同于往常只留下两人值班,今天学生会的其余六人全部在岗。虽然众人都在干着不同的事情,但心中多少还是牵挂了些,因此当孟煜武推门走进去时,除了总务张默仍坐在原地,其他人都立刻冲向了他。
“怎么样?他答应了?”副书记李芊芊因为个子矮而冲在最前面,水灵灵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眨着。
“嗯,他答应了。”孟煜武点了点头,显得有些疲惫。
李芊芊顿时喜上眉梢,举起双臂挥舞着,但她身旁的副会长王璐涵却满脸犹豫,不停的缕着柔顺的长发。
“但.....张太津的伤不是要下周一才能好吗?”仍旧端庄的声音混进了几分担忧。“周一养好伤,周日去打架,你不怕他再受伤吗?”
“我当然知道,但那家伙是最好的人选,而且他自己也同意了。”孟煜武坐回座位,将文件铺在桌子上。“别担心,这次任务的重点是支援西高,我们学校的队伍是突击队性质的,在打击对手士气后,群架不会持续很长时间的,不算特别危险。”
“不打不行吗?”会计王烟枫倚在桌旁,一脸厌倦。“西高和东高的混混们打架,我们善水的去凑合什么?”
“不打的话,会破坏我们与西高和北高之间的联盟。”张默少见的开了口。
“那让北高的去不行吗?”
“哎呀,你也知道,北高有三分之二的都是艺术生。”会计助理赵登同在一旁劝着。“让他们去就是徒增伤亡。”
王烟枫不说话了,低着头眯起了眼睛。
“我......觉得这不是一场简单的群架。”书记周东显得有些神经质。“事情有可能要闹大了,这可怎么办啊.....”
众人早已经对周东的杞人忧天习以为常,因此便照例派出了学生会吉祥物李芊芊去安抚他。
“你想太多了,放松点!”她拍了拍周东的肩膀。“刘进钊不是说了嘛,东高的同盟央高和南二高都还没表态呢。”
“说是这样,可不宣而战不也是他们的常用手段吗?”全然无用,他仍是一脸焦虑。“万一保持中立的南一高也加入他们了呢?那样两方之间的平衡就要被打破了.......”
由于扫兴的书记,众人对这件事的兴趣都或多或少的熄灭了些,便都陆续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上。
孟煜武低头想了一会,转向了正盯着一篇发言稿发呆的王璐涵。他想要商量些什么,但想了想,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拿出了纸笔。
关于张太津,孟煜武和刘进钊的看法是很一致的。
时而天才,时而疯狗。
把重要的事情交给张太津去做,他百分之九十会圆满的完成,但随之而来的便是高风险所要承担的代价,以及意料之外的突发事件。在执行任务时,那家伙一准会化身为一台只知道完成任务的机器,压迫队员的程度丝毫不逊于今日的资本家......
想到这里,他不禁停下笔来,思考着现在自己正在做的这件事的可行性。
只是,想到那个心地善良却又不苟言笑的后辈的前途,孟煜武最终还是低下头去,继续思索着表扬信的用词遣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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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想看林寒和冷暖走进社团楼,可当他俩刚走进校门时,江渺便拉着我转身离开了。
“焕升,我们回家。”
尽管她说出这句话所用的语气很平静,但我还是从中体会出了一丝异常,因此我便沉默着同她离开了。
刚才的林寒简直像换了一个人一样。
也许是我的错觉,但刚才她奔向冷暖的那一刻,从她的眼中绽出的并非常日的文静和羞涩,而是坚定又决绝,夹杂着一丝愤怒的意味,仿佛要和苏墨雯正面硬碰硬一样。
望见那眼神,江凝的形象便又一次跳进我的脑海中,连同那些旧日的回忆,使我的内心隐隐作痛。
没猜错的话,渺应该也在想着同样的事情吧?
层层乌云覆盖了天际,空气也十分闷人,一副即将要大雨倾盆的样子。
抱着相同的想法,压抑的沉默一直紧紧的尾随着我们两个,直到将近二十分钟后才被冷暖的电话给吓跑、
“把免提打开。”望着我的手机,她轻声说道。“我也想听。”
我点了点头,同时示意她保持沉默。
“喂?”
“我这边处理完了,我们想的全都对上了。”冷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和无奈。“听着,你先别打断我......江渺在你身边吗?”
“没,她去超市买水了。”我向她比了个手势,她点了点头,目光直直的盯着地面。
“那就好,我怕她反应过度,一会你转达的时候也注意一下。”
“嗯,明白,你说吧。”
他沉默了一会,吸了口气,仿佛自己也很忐忑一般。
“我和林寒被苏墨雯宣战了。”他不带任何感情的说道。“江渺也是。”
我心底一凉,随即望向江渺,却发现她仍是一脸淡然,仿佛刚才念到的不是她的名字一般。
“她和你说的?”
“差不多,只不过表达的间接了一些。”他继续说道。“她同时也向我表白了,虽说被我拒绝了,但她并不打算放弃。”
我虽预见到了告白的结果,但苏墨雯的决心还是令我微微吃了一惊。
“那你要加油了,我感觉她并不是那么好对付。”
“你说得对。”他苦笑了一下,使疲惫从心底流出。“那我就先挂.....”
“我!我......我......”
冷暖的告别突然被林寒急促的叫喊声所打断,她拼了命的想要说些什么,但喉咙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一般,只能说出一个“我”字。
“喂?林寒?!”我和江渺都把耳朵贴近话筒。“你说什么?!”
“我.....我向....向.....”
“她向我告白了。”
我和江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告白了?
那个胆小怕生,总是躲在冷暖背后的林寒,居然把自己的心声袒露了出来!
看来波折真的会赋予人勇气,使那些遥不可及的高峰统统化作脚下的平川。
江渺的脸上最先充盈着惊讶,但很快,微微张开的嘴挽成了一个微笑,颤抖的眼瞳中缓缓散射出光芒,就好像阳光努力的钻出了云层,总算抚摸了大地一般。
“那你.....”
“我没有任何想要谈恋爱的想法,你还要我说几次?”冷暖的声音流露出些许无奈,一旁林寒那有些粗重的喘息声清晰可闻。“林寒对我来说只是普通的同学而已,关于这些事情,麻烦你把我想象成一块石头。”
冷暖的声音戛然而止,我看向手机,发现他已经挂断了电话,一片漆黑的屏幕映着我那有些呆滞的表情,看起来十分可笑。
“天哪......真没想到她迈出那一步了。”我摇了摇头,望向江渺。“她....做到了。”
渺一声不吱的站在那里,仿佛被冻住了一般。
“真的,这太不可思议了。”我朝家的方向缓慢迈动着脚步。“我还以为要再等上....”
她匆匆跑了两步,扯住了我的袖子。我回头看向她,发现她整个脸都涨得通红,整齐的短发随着急促的呼吸潮汐般的起伏着。
“焕升,能帮我个忙吗?”
平静的语气掩不住微微的颤音,我感觉此刻的她如同一根紧绷至极的弓弦,泪水随时都有决堤的可能性。
“渺,怎么了?”
我感到一丝不安,因为她如此动摇的样子实在是十分少见。
“你先别问别的,我问你,你能帮我个忙吗?”
被这急迫的气势所逼,我点了点头,呼吸不由得加快了起来。
“说吧,只要能做到,我就一定帮你。”我拍了拍她的头,有些勉强的露出了笑容。“这是侍卫的分内之事。”
她点了点头,深呼吸以平复内心。而后微微的张开了颤抖的双唇,以有些犹豫和沙哑的声音托出了自己的感情。
“之前....冷暖问过你,我为什么要那么对待寒寒吧?”
我在一瞬间明白了她的想法,同时下定决心要去阻止她。
“渺,现在不是时候。”我把手轻放在她的肩上,指尖能感受到她那抑制不住的抖动。“现在还没到说出那件事的时候。”
“可......那个时候还要等多久?”
“不管多久,总之不是现在。”我盯着她那微微颤抖的双瞳,一股不祥的预兆在心底升起。“我们还没有充足的.....”
“别说什么准备啊!”她毫无征兆的喊了出来,眼角渗出了几滴泪珠。“凝凝走的时候,有人给我准备吗?!”
“就是因为这点,我才不能让你把她的事告诉冷暖啊!”我也情不自禁的提高了声调,眼圈跟着微微泛红。“把我们的伤疤露给外人看,这......”
“在我心里,寒寒和冷暖已经不是外人了!”
渺,求你了,别这么天真啊。
你总是这样,把自己的善意毫无遮掩的展示给灰色的世界,将自己的笑脸正对世界上的污浊。
这样不行。
我不想,也不能再让你受到伤害。
“但即使如此,我们还是不能完全相信他们啊。”我的双手有些颤抖。“谁知道他们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我们.....”
“焕升......”
我在一瞬间愣住,并不是因为他喊了我的名字,而是那我从未听过的语气。
她低吟着我的名字,其中充满了震惊和悲哀,有些咯咯作响的喉咙冒着寒气,与难以置信的目光一并冻住了我。脸上的泪珠映着我的容貌,只是无比扭曲。
“焕升......果然啊.......果然!”
悲哀化作了愤怒,只是还残存着心碎的影子。
“你食言了!!!你当初明明说要摘掉假面的!结果呢?结果呢!你还是这样猜忌别人,还是不理解别人的善意,还是在封闭着自己的内心!”
“刚才我突然就想明白了,你之所以要帮助寒寒和冷暖,是因为我!你只是因为才要帮助他们的!!!”
“我.....”
“但我不想要这个原因啊!我不是你去接触别人的理由啊!!你要发自内心的去感受这一切啊!!!”
“渺.....你想太多了。”我试图使她平静下来,但心却随之沉了下去。“我只是想保护你.....”
“这不是保护!是禁锢啊!!!”她更激动了,右脚重重的踏着石砖地面。“我知道你爱我!但你不觉得这份爱有些扭曲了吗?!让我自己看看这个世界到底值不值的我付出真心啊!!!”
吼完这些,她忽的转过身,向着家的方向跑去。泪珠不断地滴撒在路面上,如同珍珠一般。
“江渺!”
我怕她出什么危险,赶紧追了上去,但她并不给我这个机会。
“别跟过来!让我自己待会!”她头也不回的大喊着,丝毫不在意三两行人的目光。“我不想让一个陌生人陪我回去!”
我停下脚步,思忖着这句话的分量。
不行,太沉重了。
我用双手盖住了自己的脸,想在一片黑暗中平静下来,但黑暗也跟着我的思绪摇曳翻转起来,刹那间便燃烧殆尽,只剩下无数条余烬灼蚀着我的内心。
渺,陌生人?
七年的同行者,一瞬的陌生人。
抱歉啊,陌生人让你失望了。而更为可笑的是,这个陌生人对自己来说,也是个陌生人。
此后的几天,我和她不约而同的保持着极低限度的交流和对话,眼神上的接触自然也断绝了。冷暖和林寒显然看出了我们关系的微妙变化,但无一例外的保持了沉默。
在问题解决之前,这种关系恐怕要持续一段时间了。
我本以为我的内心十分坚强,但这件事却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我的思绪。这几天我在课上被老师批评的次数直线上升,多到吴素也一脸无奈的地步。在社团的表现也十分糟糕,在今天的任意球训练中,我以五中一的成绩排名垫底,因此只得接受了把装满球的球兜拖回仓库的任务。
就当气喘吁吁地我走到门旁准备拉开大门时,里面的谈话声打断了我的动作。
“哦,原来是去帮忙啊,那十个正好。”
“你给我五个就好,剩下的我去篮球社。但必须都是精锐,既抗揍又能揍人的那种。”
“好说,只要你.....”
一个是社长的声音,另一个声音则给我很熟悉的感觉。片刻过后我才想起来,那是冷暖的社长。
这番对话微微激起了我的兴趣,我把球兜拖到仓库侧面,接着便走回去靠在大门上,详细的听着他们的对话。
“成交。”
“行......可按照你最开始说的,你们是突击队,专门从敌后偷袭来打击敌人士气,对吧?”
“那叫智取。”
“都一样,但你想,对方不会用相同的战略吗?他们就不会偷袭西高的大部队吗?或者说更惨点,他们直接偷袭你们怎么办?”
“我早想过这点了,斗殴不是在后山吗,在打之前我会先派小部队确保周围的安全,看看他们藏没藏起来。”
虽然只能听出个大概,但冷暖的社长还是太厉害了,能把事情考虑的这么详细。
“那要是打一半的时候他们上来了呢?”
“别担心,我已经安排了一个人藏在上山的必经之路上,一旦对方上来,他就吹响哨子,我们便会抽调部队去阻截他。”
“吹哨子?那样他不就被发现了?”
“你觉得我在打架的时候能听见电话声吗?”
“那你得安排一个机灵点的人,万一要被抓住了铁定会被群殴的。”
“你放心,我已经安排好了,就是我们社团的。”
等一下,你们社团的?
你们社团总共只有四个人,你要去打架,林寒和那个女生似乎不太可能参与这个行动,所以.....
冷暖!
刹那间,两个月前的那一幕又涌进了我的脑海,我颤抖的双手和起伏的前襟仿佛又沾满了鲜血,甜腻的血腥味又一次充斥了我的鼻腔,使我差点干呕起来。
你疯了吗?你明明亲眼看着冷暖被打的面目全非,他的鲜血明明也刻在了你的脑中,你却还是要再一次的把他送到虎口之前。
你还是个人吗?
我再也没心思听他们的对话,只是挪到仓库侧面倚墙等待着。两三分钟后,他们两个先后走了出来。在社长走向足球场之后,我加快了脚步,成功的截住了冷暖的社长。
他皱起眉头看着我,在两三秒后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额.....你是冷暖的同学,对吗?”他试探性的问着,脸上挂着客套的微笑。“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死死的盯着他的眼睛,可他很快察觉到了我的情绪,随即散发的气场几乎要将我反噬。
不,何焕升,现在不是退缩的时候,你所要做的是把冷暖从这个疯子的手里捞出来。冷暖不能在受伤了,人工林里的那一幕......
我明白了。
渺,你说的稍微有些出入,我帮助冷暖并不完全是因为你,那一撇一捺也在很大程度上左右着我的思想。
想到这里,我更为从容了一些,这一反差倒是打乱了他的阵脚,使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对待我。
“我想和你聊聊刚才你们在仓库里说的事。”
他愣了一下,随即竟也笑了起来。
“有意思,看来仓库也不是个太隐秘的地方,哪里都是隔墙有耳。”他自言自语着,露出一丝遗憾的眼神。“难不成你也想去?但我得提醒你.....”
“不,你想多了。”我一字一顿的说道,死死的咬住他的眼睛。“冷暖不能去。”
他僵住了,有些意外的打量着我,接着便沉下了目光,有些狰狞的微笑让我不寒而栗。
“不行,他一定要去。”他不容置疑的摇了摇头。“这是计划中重要的一环。”
“但你有没有想过,他被抓住了会是什么后果?”我进一步追问道。“你又不是不记得那时候发生了什么。”
狰狞的表情依然存在,只是微笑消失的无影无踪。
“当然记得,冷暖被打的失去了知觉。”他毫无语气的回应着。“但,这是计划的一部分。”
计划,计划!你是机器人吗?你脑子里难道只有计划吗?
“这么说,这任务比冷暖的命还重要?”
“那当然。”他居然极其严肃的点了点头。“任务是第一位的,其他事情都不许让步。”
“疯子。”
我不再和他多言,而是打开了手机,但一抹冷笑不知何时又爬上了他的嘴角。
“没用的。”他淡淡的看了我一眼,从兜中掏出了自己的手机。“冷暖已经答应了。”
我的手指悬在拨号键之上,抬起头来呆呆地望着他。
“那不可能。”我的声音好像是从远方传来的一般。“那可是冷暖啊.....你怎么做到的?”
“第一,我让学生会长给他写了封推荐信,支持他参加‘启明星’计划。”我恨不得当场扯下他那得意的面皮。“第二就是靠语言艺术了。”
别这么得意啊,你这个混蛋!你他妈骗了他还引以为荣?你内心得是多扭曲啊!!!难道你从未为这个同你多次并肩作战的伙伴着想过?那个狗屎计划把你的心全占据了?
我恶狠狠的盯着他,粗重的喘息声仿佛摔在他脸上的宣战书一般,而他却一副很享受的表情,仿佛一个能从这场争斗中获得利益的局外人一般。
既然你这么想.....
那现在也只剩一种方法了。
“........带上我一个。”
他的神情又恢复到了谈话之前的模样,只是以微微惊讶的目光盯着我。
“为什么?”
“既然我拦不住他,我所能做的就只有保护他了。”
他愣了一会,双眼突然放出光芒,他大步走了过来,在我闪开之前重重的抓住了我的肩膀,将刚才发生的一切不快都抛诸脑后。
“行,这个理由我接受了!”
他的转变使我更加相信他有精神方面的疾病,或许哪天让冷暖带他去医院看看才是上策。
“时间是后天下午一点,在白虎山后山。我一会就把你参加的消息告诉冷暖,你周日直接去找他就行了。”
我点了点头,不想再耗费任何精力在这个家伙身上,因此便打算转身离开,但他那饶有兴味的目光却将我钉在了原地。
“还有什么事吗?”
他笑了笑,仿佛在向我展示他是正常人一般。
“有兴趣加入委托社吗?”
我向那阳光帅气的脸庞笑了笑,转身离去。
“免了吧,三个疯子待在一起是成不了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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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暖,我严重怀疑你的脑子在经历了‘苏墨雯事件’后严重宕机了。”放学走出校门后,林寒便一直在我耳旁念叨着。“那封狗屁推荐信什么用也没有。”
“我知道,我并不是因为那封信才接下这个活的。”我轻声回道。
“哦,那你是着了张太津的道了!”她打了个响指,一脸肯定。“什么‘你应该多积累点这方面的经验’,这明明是怂恿啊!你该不会......”
“就是这点。”
她那嘲讽的表情滑稽的僵住了,在定格了两秒之后被一脸凝重所取代。
“别异想天开了,你那里需要这种经验?”她冷冷地说。“听好了,你,我,都是脑力型选手。脑力型选手就该干脑力型选手该干的事!”
“尽管你这么说,但我还是想提升我在处理突发事故时的能力。”我淡淡的回道。“所以.....”
一部手机“咻”的出现在了我的面前,举着她的林寒眯起了眼睛,眼中散射的寒光却不同于往日,似乎掺杂了一些新的成分。
“现在给张太津打过去,告诉他你后悔了。”她不容置疑地说道,整个手机有些微微颤抖。“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真稀奇啊,你是在保护我吗?
那我倒是要不识抬举的谢绝你这番好意了。
从那句话说出口开始,过去的一幕幕便又一次萦绕在我的脑海中。
抛开天真的本性不谈,如果我在面对他们逼问时能够从容一些,能够冷静一些,事情便不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了。
至少不会把她搭上。
因此,我才揽下了这个半自杀式的任务,我并不能决定命运这个三流作家会塞给我什么恶心的剧本。现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接过这份不可知时,能够稍显从容。
“谢谢你的好意。”我推开她的手机,同时向她点了点头。“但我心意已决。”
她愣在原地,紧接着小跑着跟了上来,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
“好心当成驴肝肺!”她收回手机,咬牙切齿的看着我。“你爱怎样就怎样吧!以后我什么都不说了,说了也没用!你这种人只有被锤成肉饼才会.....”
我自动无视了她那小声的碎语,同半条街道一并接受着夕阳的洗礼。
走到该分别的地方,她突然叫住了我,示意我和她一起回去。我本打算拒绝,但看到她那极其认真的神情便放弃了这一想法。
过完马路后,林寒在包中翻找着什么,然后当着我的面将电击器取了出来。
你这家伙什么时候才能明白暴力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林寒,给我个理由。”我闪到一旁,同她保持着两米的安全距离。“不然我现在就回去了。”
她有些不能理解的望着我,随即露出了泫然欲泣的表情,仿佛我刚才侮辱了她的人格一般。
“原来在冷暖心中,我就是个暴力女啊.....”她用双手捂着脸,右手握着的电击器使我在生理上感到有些不适。“好难过啊......呜.....呜.......”
我没有理会她这拙劣的表演,只是在向前走了二十多步后才重新开口。
“你前面有人。”
听了这话,林寒赶紧闪身躲到一旁,但当她看清前方几乎空无一人的街道,转过头来怒视我时,那样子真的十分可笑。
“有意思吗?”
“还行吧,但还是赶不上你那华丽的表演啊。”
她无奈的笑了笑,向我靠了过来。
“你真是有病,我是要把这东西借给你的。”
她将电击器递给了我,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握在了手中。
“处于人道主义关怀以及利用你的需要,我可不想看你被揍成只有长宽没有高的二维生物。”她气势汹汹的点着我的胸口,一副说教的样子。“那个按钮就是开关,你一直按它就会一直电;下面那个滑钮是调节强度的。这你得小心,不能朝人的胸口或者脖子去电,否则会出大事的。至于电量你不用担心,我前天刚充完.....”
她唧唧喳喳的说了一大堆,可我只听进去了前几句,余下的时间便盯着电击器发呆。
“怎么了?”直到解释完后她才注意到了我的异常。“哪里没听懂?”
“不.....”我轻轻摇了摇头。“只是有种不真实感,没想到这东西能到我手里.....”
“真没出息。”她嫌弃的瞥了我一眼,接着向前走去。“托你的福,这两天我都出不去家门啦。”
“嗯?为什么?”
“因为夏天到了。”
简短的回答结束了我们的对话,沉默笼罩着我们俩,直到五分钟后才被张太津打来的电话所驱散。
“喂?”我把接通了的电话放在耳边。“怎么了?”
“你有个朋友,就是长的比你高一点的那个,叫....叫何什么?”
“何焕升。”
“哦,对,何焕升,是他。”
听到这里,我的心顿时沉了下去,不明白这两人为什么会扯上干系。
“他刚才主动过来找我,请求要和你一起行动,我答应了。”
“什么?!”
我不禁喊了出来,林寒的眼珠转个不停。
“总之就是这样,周日上午他会去你家找你的。”他的声音小了一些,仿佛因为声音太大而把手机拿远了一些一样。“有什么要求我会再联络你的,拜拜。”
“喂?喂?!”
他无视了我的震惊,直接挂断了电话,只留下我和林寒大眼瞪小眼的站在原地。
“这真是......”
她拍了拍我的肩膀,出人意料的露出了笑容。
“这不是挺好的吗?”跨进小区大门时,这份喜悦依然没有消失。“何焕升的战斗力总归还是要比你强一点的,我现在不怕你被揍扁了。”
“但.....我还是把他搭进去了啊。”犹豫着,我把手机拿了出来。“我得告诉江渺.....”
林寒条件反射般的抓住了我的胳膊,无奈的盯着我。
“不行,你得让他陪你一起去。这可是增进你们友谊的大好机会啊。”
“但万一.....”
“哪有什么万一,你们俩被打的概率小到破表,根本不会有这种可能性的。”她耸了耸肩,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而且他们两个现在正处在冷战阶段呢,你说了也没啥用。”
“的确是这样,但.....”
“好了,别说了,我说这么办就这么办!”
我到底还是在气势上输给了蛮横的林寒,只得把手机放了回去。
“诶,这就对了嘛。”她笑逐颜开,但又在片刻之间刹住。“在苏墨雯那件事上你要是也能这么听我的话,那该有多好啊。”
“你就不能对她冷淡一点吗?”
“我自认为已经够冷淡了。”
“呵,不仅不表示反感,还礼貌地回答他提出的各种问题,你管这叫冷淡?”她一脸无奈。“我认识的那个冷暖去哪了?”
“对待这种顽固性的对手,我们得采取柔性打法,让她自己意识到投入这段感情注定是没戏的,硬碰硬只会两败俱伤。”我白了她一眼,跟着进了电梯。“你读过《孙子兵法》没有?”
“唔......”
她重重的瞪了我一眼,赌气般的嘟起了嘴。
走出电梯,林寒掏出钥匙打开了门。可走进屋后,她并没有急着关门,而是回头看向我,眼神又一次变得认真起来。
“用完就赶紧还我,听见没有?”
我点了点头,电击器此刻正躺在我的包里。
嘱咐完后,她沉默了一小会,仿佛在选词酌句一般,眼神却仍泛着淡淡的寒光,透着一点不安和犹豫。
“你一定别被打死了。”她不知第几次重复道。“也别被打残了,那样我就亲自帮你了解痛苦。”
语句几乎与新年那次如出一辙,这就是林寒特有的表达方式吗?
“放心吧,你大概比你想的要强上一点点。”我向她摆了摆手。“话说,你也太关心你的敌人了吧?这可不太好。”
一抹冷笑在她的嘴角绽开。
“我觉得主人应该要对仆人负上那么一点点责任。”她向我比了个友好手势。“别自作多情了,混蛋!”
“砰”的一声,房门关上了。
我的视线在屋门上停留了两三秒,接着便转身按下电梯的按钮。可当电梯门打开的那一刻,一个声音从林寒的房门处传来。
咔哒。
我愣了一下,随即便认定了声音的来源。
门锁。
你这家伙到底是多没有安全感啊.....
一阵无法言状的空虚感突然自我心底升起,肩上的书包也陡然沉重了起来,仿佛其中塞满了那家伙的期待一般。
我叹了一口气,缓缓走进电梯,带着唯一能赋予林寒安全感的器物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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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渺,是我。”
“......”
“你在吗?”
“嗯。”
“......”
“......”
“抱歉。”
“......”
“我这两天一直在想我们吵的那架,想着我哪里说错了,哪里又做错了。”
“......”
“我错在初心不纯,只是为了你才帮助他们。错在多疑,总是害怕他们会伤害你。错在保护欲过度,总是在想着替你承受所有的事情。”
“知道就好。”
“......”
“.......”
“我会帮你的。”
“谢谢......你现在在哪?风怎么这么大?”
“我现在要以实际的做法去救人,去忏悔。”
“什么?”
“我突然发现我和冷暖很像,起码在封闭内心这件事上,我们干的都是一样拙劣。”
“你没事吧?说话怎么前言不搭后语的?”
“没事啊,我清醒的很。”
“你在哪?我感觉你不太对劲,我.....”
“渺。”
“......”
“你说,我能摘掉这张假面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
“因为我很害怕。”
“你到底......”
“只管回答我的问题就好。”
“......”
“......”
“能,但不是现在。”
“为什么?”
“因为你现在不太对劲,先冷静下来,等你.......”
“这样啊,你真是太温柔了。”
“这不是温柔的问题,你现在情绪不稳定。虽然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但你一定要顾好自己。”
“嗯。”
“知道就.....”
“可顾好自己,就对不起你的决心和感情了啊!”
“那就对不起吧!”
“......”
“......”
“抱歉。”
“焕升?”
“看来我又要食言了。”
“焕升!”
嘀,嘀,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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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焕升打完电话二十分钟后,远处便传来了粗野的辱骂声。
听见这声,他下意识地想要从我们躲藏着的树丛后站起身来,但被我一把握住肩膀按了下去。
“你干什么?”我暗暗叫道。“别露脑袋。”
“也对,现在可能是两边在叫阵。”他嘟哝着,双眼定定的望着通往山上的路。“不过估计也快了。”
群架的地点离我们的藏身之处不过八九十米,只是因为山坡阻挡才使我们看不见发生了什么。但诚如张太津所说,这里的确是上山的必经之路,但如果他们能成功爬上那个倾斜角近乎八十度的陡崖的话,那就当我没说。
只是,从这里到达群架地点,他们甚至花不上一分钟。
想到这里,我用微微颤抖的右手从兜中掏出了哨子,攥在了手心里。
“这事能搞大吗?”
“应该不会,我听张太津说他们不带武器。”我小声回答。“你别太紧张,没准对面压根就没想到偷袭这回事。”
“你才紧张了呢,我......”
山那侧突然暴起的轰鸣声使我们两个同时愣在原地,从胸腔中发出的低吼似乎将遍山的尘土悉数卷起,和高昂的战意一并吹的我们两个睁不开眼。
如此大的规模,如此强的气势,对此只有一种解释。
开始了。
我们的目光立刻转回路上,何焕升几乎要把嘴唇咬出血了,我则死死地攥着哨子以至于骨节发白,紧咬的牙关也吱吱作响,有节奏的声响仿佛被念诵的经文。
只是全然无用,我们所恐惧的终究还是来了。
你大概是把折磨我看做了一种乐趣,对吗?
当那八九个人的身影出现在我们的视野中的那一刻,我的瞳孔一瞬便脱离了我的掌控,开始急剧扩大起来,正在流淌的血液也结成了冰碴,配合着地心引力使原本蹲着的我砸向了地面,。
你在干什么?怎么到关键时刻就又慌神了?你不是想要积攒经验吗?你不是想要不做废物吗?你不是想要从过去中解放出来吗?
那就完成那个该死的任务啊!!!
我从地上挣扎起身,不顾正在抽动的面颊将哨子塞进了嘴里。冰冷的触感和隐约的咸味使我稍稍振作了起来。
如果要被听见的话,就一定要靠近张太津他们。也就是说,我应该一边吹哨一边向那个方向跑去,直到......
扑通!
我侧身跌倒在地,没等脑子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股咸腥味便在空无一物的嘴间蔓延开来。
哨子呢?
我挣扎着坐了起来,然后便看到了已经完全站起身来,正叼着哨子的何焕升。
原来如此。
在吹响之前,何焕升瞟了我一眼。坦然而又决绝的目光深处似乎夹杂着一道锋寒,嘴角也微微扬起,不知是嘲讽还是微笑。
猛吸一口气,何焕升吹响了哨子。
尖锐的声响顿时传遍了整片森林,同时也击碎了我的内心。
听到哨声的几人吃了一惊,但并没有放弃原来的计划,仍是向目标地点跑去,只是有三个人脱离了大部队,追逐着跑入树林,仍在不断吹响哨子的何焕升。
五秒前紧张至极的树丛下,片刻之后便只剩下我一人。
喏,这是你要的清静,自己在角落慢慢的咀嚼吧。
命运对我如是说。
你到底想要我怎样啊?
我抬起头来望着他,眼眶忽的滚热起来。
你傻,我是在帮你呢!
他亲切地同我并排坐着,这使本就简陋的单人牢房变的拥挤不堪。
怎么帮我呢?
我想举起手,但破旧的牢铐死死地禁锢着我。
你看,何焕升被打了,他就会远离你,而江渺也是如此。至于张太津他们也一定会对你失望,并最终转化为疏远。林寒嘛,她滚得越远不就越好吗?
你瞧,这不就又孤身一人了?
他抚摸着我的头,眼神中流露出的柔情像是在和一只小动物嬉戏一般。
是哦!
你说的太对了!
我本该如此嘛。
谢谢你啊,谢谢你帮我完成梦想,使我过上了理想的生活。
别客气,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他笑了笑,伸出手来,拭去了我面颊上的一滴眼泪。
我也笑了笑,一拳轰向了他的面门。
去他妈的清净吧!去他妈的命运吧!去他妈的冰点吧!
我受够你们了!我受够我自己了!
冷暖啊,别再蒙蔽自己的内心了!你明白的吧?你已经把那三个家伙当成同伴了啊!你的心是铁铸的吗?你真的无动于衷吗?演的够了吧?你觉得蓝天之上的母亲会喜欢看到你这幅样子吗?
承认吧!你仍然没有走出过去。但我求你,我求求你了,停下来吧,画个句号吧,不要把现在和未来都化为痛苦的奴隶啊!
愤怒不已的我骑在他的身上,拳头和眼泪一并落在那扭曲残破的面容上。这拥挤的牢房也因我的咆哮而震颤不已,以至于在墙壁上陆续出现了大大小小的裂痕。
我的牢铐已然破碎,感到稍稍解放的我并没有选择起身,而是继续给这个该死的家伙以应有的惩罚。刹那间,所有的裂缝在同一时刻炸开,使我和他都被白光所笼罩着。
然后,一切都回来了。
远处狂乱的嘶吼声。
树林中纷杂的脚步声。
浸染了鲜血的泥土以及渗着鲜红,落满眼泪的双手。
我要去救何焕升。
我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用袖子擦了擦面颊,摸出了藏在了腰间的电击器,朝着何焕升消失的方向跑去。
从逃跑的路线来看,何焕升似乎是要朝山下跑去,但效果不是很理想,因为前方的脚步声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略显沉重的呼喊。
该死,还是追上了吗?
加速跑了半分钟后,我终于追上了何焕升。此时的他正在一片树林中与一人缠斗在地,但看上去略处下风。另外两人则围在他们身边,连声叫骂着向被骑在身下的他挥舞着拳头。
离他们三十步远的我藏在树后,将电击器设为了中等。但我的手是在颤抖的太厉害了,以至于将电击器掉在了地上。
别耽误时间,你每迟疑一秒,何焕升身上便会多增添一份伤痕。
学学林寒,学学他,学学他们,狠心一点。
我拾起了电击器,按下了按钮,那批啪作响的电火花与记忆中的样子别无二致,仍在扭曲的跃动着。
上吧。
我从树后闪身走出,快速但安静的迅速向他们靠近。沉浸在血腥快感中的三人显然没有注意到我。比起殴打,他们现在简直是在虐待何焕升了。
很有意思吗?
我这就让你们换位思考!
离我最近的那人弯着腰,两手掐着何焕升的脖子。我快步走到他身后,伸出左手抓着头发把他的脑袋按了下去,在他错愕之时,我右手的电击器毫无犹豫的刺进了他的后腰。
在这一刻,我终于理解了林寒。他那惨烈的喊叫声并没有使我停手,反而使我陷入了一种难以名状的狂热之中,仿佛能从面前这个痛苦至极的人身上汲取到继续活下去的动力一般。我将林寒的叮嘱统统抛诸脑后,心里只想着要把电击器扎得更深,如果把这家伙捅穿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可惜的是,这种状态并没有持续多久,四五秒后,我的前额猛地受了一击。我向后跌坐在地,接着本能的爬了起来,短暂模糊的视野中有个胖大的人影在迅速逼近。
我踉跄的向后退着,闪身勉强躲开了他挥来的拳头,同时举起电击器向他刺去,但他显然有所准备,一把抓住了伸出的胳膊,之后狠狠地蹬向了我的肚子。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我体内爆开一般,剧烈的痛感瞬间传遍了每个神经。我感觉有股酸苦的液体在顺着喉咙向上奔腾,呼进体内的空气也变得滚烫无比,如同无数把尖刀割裂着我的气管一样。
我的两腿早已使不上劲,那人手一松,我便向一个玩偶一般扑倒在地,双目无神的抬眼望着他。
林寒,你大概是对的,我可能真的只是个脑力型选手。在打架这方面,我一直都在拖后腿。
可我只是想帮那个倒在地上的家伙而已啊。人工林那次,不正是他把我从一地血腥中抬了出来吗?
那人蹲下身来,仔细地欣赏着我的惨样,似乎是想揪着我的衣领把我拽起来。
电击器被我压在身下,离我的左手不到五厘米。
那张脸越来越近了,表情中夹杂着粗野,嘲讽,以及疯狂。同我想的一样,那人真的蹲下身来,揪住了我的衣领,之后不费吹灰之力的将我拽了起来。
打算羞辱我吗?
在他那第一口臭气喷到我脸上的时候,我猛然挥起右拳向他的头部砸去。不出所料的,他的左手死死地攥住了我的右臂。
那粗野的脸上露出了泛着血色的笑容,双眼也向外散射着凶光。只不过,这份残忍很快就被震惊取而代之了。
不等他反应过来,我左手握着的电击器便猛然刺向他的腹部。在电击器同他接触的一刹那,爆鸣声同哀嚎一并发出。他连忙松开两手,似乎要来抢夺我的电击器。但我并不给他这个机会,右手死死地握着他的肩膀以保持平衡,左手则用尽平生力气使其扎得更深,仿佛要把电击器嵌进那家伙的肚子一般。
那张粗笨的脸上此刻不再满溢着恶毒,而是因电击变得扭曲起来,四肢也不受控制的抽搐着,看起来像是在跳着什么土风舞蹈一般。
说实在的,我的右手现在感到了电击所带来的麻痹之感,看来高强度的持续电流的确不容小觑。
可能是五秒或一分钟,他那庞大的身躯倒了下去。
仿佛灵魂被抽空了一般,我双腿一软,瘫坐在地,这才意识到一个迟来的问题。
还剩一个人呢?
我下意识的回头看去,发现那人仍与何焕升缠在一起,说打成一团是不准确的,因为这场面更像是何焕升努力的拖着那人,不让他向我这里奔来。
我撑起身子,一瘸一拐的走到那两人身边。本想着继续用电击器刺向那人,奈何我身上最后一丝力气也用尽了。因此我便把电击器轻轻地搭在了他的脊背上。
那人意识到了这点,连忙回过头来,想要拜托却仍然被何焕升死死地缠着,目光中流露出了恐惧和祈求。
你们也会露出这样的眼神吗?
遗憾,太迟了。
我将强度重新调回“中”,之后便按下了按钮。
传入我耳中的已不再是惨叫,我所能听见的只有无尽的风声。
直到那人倒下,把他踢到一旁后,我才有机会细细检查何焕升的伤势。
他的左脸肿起了一块,似乎是被一脚踢中了面颊。嘴角旁的破口正的流着鲜血,淌过下巴上的那块淤青。手指也淤血了几处,看起来颇为恐怖。
除此之外,他对外展露的肢体没再受什么太严重的伤,但四肢和躯干也一定是伤痕累累,不然在我尝试扶起他时,他便不会发出那么痛苦的哀嚎了。
我直起腰来,环顾着一片狼藉。那三人随时都有可能缓过来,此地不宜久留。
“忍着点。”我低声说道。
他发不出声来,只是理解的点了点头,我便将两手插入他的两腋下,拖曳着向山下移动。
我弄不明白筋疲力尽的我为何仍有力气移动比我还要沉的何焕升,脑子里唯一想的就是要远离这个鬼地方。
跋涉了五分钟之后,我感到脚下的泥土越发松软。抬头一看,一条溪流横在我们右侧,一座塌陷了一半的木桥矗立在那里,作为风吹雨打的见证。
我提了口气,摇摇晃晃的将他拖到了桥旁,让他半坐半躺的靠在破裂的桥墩上。
好了,暂时安全了。
想到这里,我突然感觉眼前一黑,接着便直挺挺的砸向了地面。绿草的青涩和泥土的厚重一并涌入我的鼻腔。尽管如此,我的意识却并没有模糊,大概只是体力透支了,因此我便尽我所能的喘息着,即便将几粒泥土吸进了嘴里。
肾上腺素的作用退去后,我才注意到疼痛已将我的全身侵蚀的十分彻底,前额受的那一拳使我头痛欲裂,想要翻起身来呕吐却发现疲软的四肢根本无法允许,唯一能做的只有像一只濒死的老狗一般喘息着。
这里一定离战场足够遥远,所能听见的只有彼此的喘息声。我们谁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享受着劫后余生的时刻。
正当我勉强恢复了些力气时,我的手机响了起来。我摸索了一阵,掏出了手机,发现是张太津打来的。
“喂......”我接通后开了免提,然后就把手机扔在了地上。
“喂?你们在哪?”他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焦急,四周弥漫着狂热的呼喊。“我找不到你们了。”
“我们.....我们刚才被发现了....但现在没事了。”我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可仍伴着喘息和呻吟。“你那边呢?”
“赢了。”他简单说道,似乎并不对此感到欣喜。“你受伤了?”
“何焕升比我要严重。”
“我现在去找你们,你们在哪?”
“不用,你去忙你的吧。”这句话多少带了些赌气的成分。“你受伤了吗?”
“还好,没到吊绷带的程度。”他自嘲的笑了笑。“那.....还是告诉我你们在哪吧,至少让我安下心。”
“我们现在在一座破木桥的旁边.......啊......”我艰难的爬起身来。“他们找不到我们的,你放心吧。”
“行,那你们在那好好休息一会,我.....”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我低下头去,才发现我的手机已然关机。
看来耗电量比我想象中的要多啊。
我用双肘撑地爬起,拾起手机,一步一顿的挪到何焕升的身边,同他并肩坐了下来。
“原来....你这么能打啊.....”他感叹着,微微露出笑容。“真是....小瞧你了。”
“是这个东西能打。”我把电击器递给他,但他并没有接过去。“我得谢谢林寒。”
一阵沉默。
“谢谢。”
我低下头,放下了所有的架子缓缓说道。
他笑了笑,向我这边挪了挪身子,见我没有任何反应,便伸出手来,在空中迟疑了一两秒后拍向了我的肩膀。
“这是朋友应该做的。”
“嗯......但我真的对你受伤这件事感到很抱歉。”我转头望向他。“你现在.....”
错愕的目光和颤抖的眼瞳堵住了我的嘴。
“怎么.....”
“我刚才说朋友,你没反驳.....”笑容在他脸上炸开,那一瞬何焕升仿佛忘却了身上所有的疼痛。“你承认了?你承认了!”
我愣了一下,本想顺着他的意思说下去,但这个词却始终梗在我的喉中无法跳出。
何焕升,朋友这个词配不上你。
“如果按照你的说法,我们确实是朋友。”我转过头去,眼睛盯着自己布满血污的双手。“但在我这里......朋友并不是个好词。”
“如果要定义你的话,我会将你称为伙伴。”
我闭上眼,片刻后又睁开来。
“你和江渺都是。”
听了这话,他脸上并没有出现什么满足的神色,只是有些惆怅的把脑袋靠在桥上,双眼望向天空发呆。
“为什么会有这种差别?”半分钟后,他重又看向我。“当然,你也可以......”
何焕升,你不用这么迁就我,因为我已决意从过去的束缚中挣脱开来。
那段黑白的日子大概并不能决定我的一声,在此刻我应该着手去解放自己的未来了。
我现在仍没有向你复盘整个事件的勇气,因此我只能露出一小部分苍白的过程,希望你能理解我。
也希望你听完后能理解我。
“不......”我欲言又止,闭上眼睛也靠在桥上。“我想说,就当是赔礼了。”
“那好吧......”
郑重地说完后,她便缄口不言,留给了我开口的机会。
“元宵节的时候......准确的说,是得知了你们知道了我之前是什么模样的时候,我就开始想的特别多了。”
“以前的我的确像个傻子,但傻子也有傻子的好处嘛.......以前的日子确实比现在要开心的多。”
“但初三过后,我就再也回不去之前的那个我了。”
“我那时候挺相信友谊,很相信朋友的。我觉得大家每天开开心心的在一块玩,多好啊。如果把自己一个人的世界比作一张白纸,那有朋友在的每一刻就都像是博物馆里的艺术品一般了。”
“因此,当那件事发生后,我满心以为朋友们会帮我打抱不平,哪怕只是听我吐苦水呢?哪怕只有一个人呢?”
“没有,一个人都没有。一个相信我的人都没有,一个质疑他们说法的人都没有。”
“更令我寒心的是,其中一部分人还加入了栽赃我的队伍里。昔日的秘密和举动,全都沦为了他们的谈资和笑柄。”
“诬陷使我愤怒,最后击垮我的却是......背叛?”
“哎.....陌生人之间谈什么信任背叛呢.......”
“所以,从那一刻起,朋友这个词的含义在我这里就变了,我没法具体描述我对这个词的定义,但......”
“何焕升,这个词配不上你.......”
他猛地扑了上来,紧紧的抱住了我,右手轻轻的拍抚着我的后背,好像是要给我些安慰一般。
真是该死啊.....
“这些.....就是你抵触我们的原因?”
“对,因为那时的我不敢信任你们。”
“那现在.....”
“决心不过是想法的奴隶。”
他久久没有松开我,一直保持这有些尴尬的姿势。我能感受到他的身躯在微微颤抖,双手的动作也由拍抚转为了紧握双拳。
我无言的保持着现状,半分钟后他才松开了我,一副决心已下的样子。
“这是我受过的最好的赔礼了。”他勉强露出笑容,看起来倒更向狰狞靠拢。“我.....我也要告诉你一些事情。”
不易察觉的闪光在他眼中跃动着。
“但你要答应我,我一会要告诉你的事情,你不能告诉林寒,至少时机成熟前都不能。”
所以,你终于要告诉我那件事了?
这个肥皂泡终究还是逃不过破裂的命运啊。
“好,我答应你。”
他紧皱眉头,仿佛在吞咽一块铁蒺藜一般,随后低下了头,凝视着地上的野草。
“你的感觉是对的,我们最开始接近你们确实有我们自己的目的,只不过.......这目的更多指向的是林寒。”
“江渺之前有个妹妹,叫做江凝。对江渺来说,她就是世界上最为珍贵的独一无二的宝物。如果必须要牺牲江凝才能拯救世界的话,江渺大概会和所有人类同归于尽吧。”
“她的身子骨很弱,性格也是如此,因此江渺便肩负好姐姐的责任,在任何时候都为江凝着想,如同保护世界名画一般的陪伴她左右。”
“但.....再好的保护也赶不上老天爷的一个玩笑。”
“五年级的时候,江凝出了车祸,走了。”
这预想到的结局仍然使我的心沉了下去,发凉的指尖不住的颤抖着。何焕升则一脸痛苦的揪着自己的胸口,良久才又开了口。
“江渺她.....消沉了好一段时间,我们花了几个月的时间才让一切都回到正轨。但就算缓过来了又有什么用呢?有谁能去填补这份空虚呢?”
“林寒能。”
“江渺说,在林寒走进班级的那一瞬间,她以为江凝回来了。”
“因此,元宵节那天,你说我们的关切并不纯粹,我没有反驳,因为我们都不是抱着纯粹的友善去帮助你们的。”
“江渺想通过林寒使自己从过去的痛苦中解放出来,或者说重温过去的痛苦,同时也想把林寒从性格的禁锢中给解救出来。”
“于是,江渺便施下了援手。”
“而我......”
“我怕她伤心,怕她受伤,怕她再次陷在过去中无法自拔。我不放心,也不认为她能很好地实现自己的目的,因此我才时刻的陪伴在她的身边,同她一起帮助着你们。”
“可是,当时间飞驰,我们日渐了解你和林寒后,我们才发现自己之前是多么肤浅。”
“人永远都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就算被视为了替代品,也终会闪出属于自己的光彩。”
“因此,现在的我们帮助你们,只是因为你们是你们,那些目的和借口,都.....”
他的声音渐渐沉了下去,眼瞳急剧颤抖起来,呼吸也变得急促了许多。日积月累的掩饰和忍耐最终化为了一滴泪珠,顺着眼角缓缓流下。
泪水大概是我们所能制造的最小的海洋。
“看来.....我们都被命运玩弄了太久啊。”待他拭干泪水后,我缓缓开口。“我受够了,你呢?”
“我想狠狠的给他来上两拳。”何焕升恨恨的说道。“带上渺那份。”
“那......”
我迟疑着,最终还是开了口。
“我们四个来反抗他吧。”
何焕升,我之所以更喜欢伙伴这个词,是因为伙伴往往都有共同的目标,也要经受共同的挑战。
比起朋友的反复无常,这份沉重的积淀更令我安心。
他笑了笑,眼中溢满了沉厚的惊喜。
“听你的。”
我扶着桥站了起来,向他伸出手,勉勉强强的拽起何焕升。那群人下手实在太重,我们两个只得互相搀扶着走下山去。但由于撤退时的慌不择路,我们两个差点迷失了方向。
幸好林寒和江渺成功的把我们带到了大路上,不然我们两个可能要走上两个小时。
走了十多分钟后,我清楚的看见面前的树林中有两个人影在闪动着。没等我拔出电击器,其中一个人影便发疯般的向这边跑来,熟悉的齐颈短发此刻变得杂乱不堪。另一人也匆匆跟了上来,柔顺的长发飘扬在身后。
满面怒容的江渺双眼冒火的逼近了何焕升。她高高地扬起手来,狠狠地抽在了何焕升相对无事的右侧面颊。受了这一击的他并没有后退,反而紧紧地抱住了江渺,泛红的眼圈又一次闪烁着光泽。
“何焕升!!!!!你干什么去了?!!!”江渺嘶吼着,两手死死地揪着何焕升的衣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啊?!!你个混蛋......”
谴责的语气剧烈地颤抖着,最终分解为了汹涌的泪水和撕心的嚎啕,而何焕升也不再忍耐,任由自己的泪水顺脸颊滑下,在江渺的发梢上闪烁着。
我和林寒不忍破坏这一幕美好,便一致地闪到一边,躲在了树后。
“我打电话,你怎么不接?”她叉着腰,一脸不快。“活该,我说什么你都不听,到时候吃亏的不还是你自己?真是.....”
我接过她递来的湿巾,细细的擦拭着双手。
“我的手机关机了。”我头也不抬的说。“你们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张太津啊,他告诉我们你们俩在破木桥旁,江渺正好知道那个地方,我们两个就朝那个地方去了,谁知道半路上遇见你们两个。”
“赔我精神损失费。”
“什么?!”
我抬起头来,正好撞见她那无理取闹般的目光。
“什么什么,你知不知道我冒着多大的风险跑到这里来找你的?你这家伙还想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她两手叉腰,对我怒目而视,一副恨不得吃了我的样子。
我得修正一下刚才的话,你这家伙对我来说只能算是半个同伴。
但还是谢谢你了。
“这东西帮大忙了。”我把别在腰间的电击器还给了她。“要不是它,我们两个就不会是现在这副样子了。”
她白了我一眼,抽走了电击器。
“切,现在知道感谢我了。”
之后我们两个谁都没说话,只是靠在树干上歇息着。
“我错了。”
我缓缓开口。
她轻蔑的笑了笑,摆了摆手。
“马后炮,现在知道你错了。我当初就跟你说吧,来这一定没有好事,你偏不听,还.....”
“不,我说的不是这件事。”
林寒愣在原地,以疑惑的目光盯着我。
“那你说的是什么?”
我闭上双眼,任凭她赌气般的锤着我的肩膀也没有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