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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

黄色。

无尽的黄色。

事实上在沙漠里能指望看到其他的颜色也只是纯属妄想,这里有着的只剩下大片大片的黄与灰的协奏,偶尔还能见到一两簇枯死的荆棘和驼铃草的遗骸。

一阵狂风从地平线的另一端卷起,将沙尘扬上这同是灰得无穷尽的天。

兴许要下暴雨了。我如是想着。

我已经在这片风与沙的海洋里行进了约有四天了。假使我的思维还未宕机的前提之下。

淡水与物资早已在第三天的时候就耗尽了,现在包里就余下了一些零碎的饼干渣。我伸手在里面掏了一番,勉强算是凑足了今天的午饭。饼干渣在经历几天的风化和受潮后,已是变得难以下咽,但我还是强忍着胃里翻动着的胃液分几次将手里的碎屑吃光。一两只小虫兴许是被夹在在其中被我一同吞下,但我并不怎么在意。长时间的饥饿让我的味觉开始停转。更重要的是,虫子好歹也含着一定量的蛋白质与能量,这非常好,对于在沙漠里一个饥肠辘辘的饿死鬼来说实在是再好不过啦。

胯下的小马同样是被饥饿折磨得气喘吁吁,从昨天早上开始它的步伐就开始蹒跚起来,走不过两三不就发出“哼哼”的呻吟,鼻子里喷出微虚的热气。

“抱歉啊,小家伙,我也没什么好给你的了。”我一面抚摸着它的鬃毛,一面低声对它说。小马的毛色已比进这地狱之前黯淡了许多,尾巴上的毛发打卷起来,背上也生了虱子。

小马像是听懂了我的话,稍微转过头示意着。

吃过饼干渣之后,嘴里开始泛起了丝丝的苦涩。要是有水就好啦。我如是想着。

这里的天气怪得很,白日里气温高得成了烧红的熔炉,似乎是要蒸腾掉其中的一切的生灵,到了夜晚低温则又像是将人的心都封冻住。加上不时的狂风、暴雨让这里成了非人的炼狱、无人区。

“为什一定要是我呢…”“我来这里做什么,只是为了受罪吗……”我的意识开始模糊起来,思绪里只残留下几个不完整的字句。好困啊……就让我稍微倒一会儿吧。就只有一会儿。我发誓。双眼越发的沉重起来。我只觉着一阵无力,便连人带包一并翻下了马背。伴随着一阵短促的疼痛,我意识到我整个人都陷入了沙的怀抱里。暴露在空气外的腿部浸出了猩红的血液,兴许是被马鞍上的倒刺所划伤。不过这都无所谓了。大口大口的喘息使我本就竭尽的体力雪上加霜,腿部的疼痛更是火上浇油。我望着散落在一旁的罗盘与地图,心中默念道那个名字,那个害我沦落到如此窘境的女人——德里维拉.克洛茜,这都是你害的。这下好啦,现在我也要来见你了。

正当我准备着享受死亡带给我的宁静的时候,上天貌似并不乐意我这么做,沉积了许久的墨般的云中爆发出一声巨响,伴着闪电与雷声,暴雨如约而至。小马围在我的身边焦躁不安地踱着步,似乎是在催促,又像是在忧心着我何时能再度站起来。但我的意志已在这场暴雨中消磨殆尽啦。我费力地翻了个身,将口大大地张着,企图能饮上几滴雨水,哪怕它是如此的浑浊也好。但没过多久,我只觉着眼前的沙的黄、天的黑,伴着风、雨与雷电,糅杂为一团青色的漩涡;我、精疲力尽的小马,还有那枯死的荆棘都顺着这流坠入无尽的深渊之中。

再次醒来已是半夜。夜里的沙漠美得出奇,这里的星空比城里要明朗千分。夏至里的夜,没了云层的阻挡,没了山的阴翳,只余下了这完全且彻底的空。意识在朦胧之间渐渐复苏。我猛地咳嗽。与这美相称的,是极端的寒冷。受雨淋过的缘故,衣物显得愈发沉重。我缓缓地站起来,将目光投向地平线的另一端。那里什么都没有。我才有些吃力地意识到,这里,或许真的只有我一个人。

“……哈哈,哈哈哈哈”想到这里,一股抑制不住的荒诞感与无力涌了上来,“啊哈哈哈,哈哈哈!你到底还是骗了我哈哈………只是为了受罪吗……草,他妈的哈哈哈,太棒了…”我狂笑着。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蠢货和一匹快饿死的马。“咳咳…咳咳咳”太久没有这么放肆的笑了,一下子让我累积下来的体力透了支,到最后就只剩下纯粹的干呕。我缓过神来,用尽全力地走向还立在一旁的小马——这忠实的旅伴,将背上的马鞍扯了下来。“小家伙,我放你走吧。这里什么都没有了。谢谢。谢谢……”到头来想对它说几句,但也变成了单方面的哽咽。在将马鞍彻底卸下后,我径直地栽了下来,陷在沙中。死神在我周围徘徊。这我能感觉到。能在这么美的夜里死去,也好歹还是赚了一点吧。聊以自慰地想着。小马似乎并不愿离去,漫无目的地在我周围打着转。我朝着它挥了挥手。到底,它还是走了。有的时候还不时的回头确认着。这也是一件好事吧。我真的太累了。是时候休息一下了。怀着如是的想法,我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