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蒙蒙的天刚亮,楼道便传出了些许动静。像是邻房患者出入走廊时的喧哗与踩踏声。

尽管医护们已经刻意地压低了自己的躁动,不过对于刚从梦中苏醒的少女而言,相比以往的宁静身边一切仍太过嘈杂。

虽说并不是什么大事。毕竟医院这种地方若是一直死气沉沉,就难免不让人变得更压抑。

所以少女也本想就这么继续睡过去,怎料……

“她真的醒了?”

“我观察了很久,她对外界的刺激出现了明显的反映……只是意识还比较朦胧,不过和早些时候相比,已经能被称为奇迹了。”

“难以置信,经历了那种事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

“主任,要召开记者发布会吗?”

“不,患者身份比较特殊,不要贸然公开这件事。”

“我先去联系她的家属。”

“先别着急,总之先冷静,先看看她这里……我说、你感觉怎么样?”

本该在外手忙脚乱的医护,几分钟后便聚集在了自己床边。

不论ICU大楼久违的贺喜声、还是眼前蓄势待发的身姿……总之到了亲眼看见这一幕的时候,少女才算是彻底地缓过了神:

原来造成这般场面的缘由,确实是因为自己在平凡早晨——从病床睁眼了。

“亲爱的,早上好,能听见我说话吗?”

面对主治医师的发问,少女无法回答任何话语。

她似乎也很想发声,但混乱的脑子总是让她错觉有什么异物堵住了嗓子。同时对于少女毫无感情的沉默,医生们也开始为难。

“看来就算醒了,状况也并不乐观。”

少女继续以沉默应对。

“你应该能听见我们说话,那我就先简单地说明一下。”青年医生走到少女的跟前,手握医疗清单,“今天是18年6月10日早晨6点33分,您在距今半年前、也就是18年的1月3日23点左右,由于自驾车辆打滑驶出山路坠崖,事后于当日23点35分送到本院。对此,您还有印象吗?”

她无法作出回答。这位年轻医生所描述的那种事情她确实记不起来。虽然她确实有在拼命的思索并重组记忆的碎片,但是……

“看来没印象。”青年医生取出胸前钢笔,在清单上记录着什么。

至于为什么会遭遇事故,又为什么会独自一人驱车驶向山坡,这种事情在她几经思索数分钟后,也仍旧一点记忆也没有。

“好吧,即使想不起来也没必要不安。您的汽车在冲撞护栏的一瞬间弹出了气囊,以此护住了全身,没让内脏方面受到太严重的伤害。”

医生在少女窗前举起大脑CT样张,“尽管如此,您的头部还是受到了很强烈的冲击,加上长时间的缺氧,在运往本院时就已经濒临死亡。虽然在全力抢救下避免了大出血,但也因脑梗死睡了整整半年。”

“所幸颅外损伤就没有继续恶化下去。”身旁的护士补充,“想不起过去的事,可能只是由于中枢神经衰竭所造成的暂时性意识混乱。从这几周的诊察来看,我们还没发现您有什么异常。”

“何况院里从植物人态恢复意识的情况还没有先例……总之放心,一定会好起来的。”

医务人员说着安慰的话语,接连相视而笑。也不知他们是否真心有为这般奇迹而感到惊喜。

纵使这群白大褂不断说着半年来如何如何,少女也一点实感都没有。对于一直昏睡的她来讲,那空白的时间更近于虚幻。

半前的雨夜,在她眼里与昨日没什么区别。

***

“我们要做一些复健运动。之后和家人见面时间也请控制在每日一个小时内。”

“如果身体和心理状态能够在之后取得很好的平衡,那么很快就可以出院。只是在那之前会很辛苦……不过最煎熬的日子您都挺过来了,所以多少还是忍耐一下。”医护们替少女架起了餐桌,照本宣科地安排日程,再也没有过一丝关怀的语气……也许他们认为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所以才这么游刃有余。

算了,别去揣摩那么多,先试着动动自己的双手吧。少女心想,随即缓缓抬起了胳膊。

只是身体仿佛不属于自己,连动一动手指都要花点功夫。而当手腕能够进行动作时,关节和肌肉传来了撕裂似的痛……毕竟半年来根本没有动过。

“之后有什么事情就按那里的电铃,再小的事情也不要顾虑。”

那位青年医生的语气还是那么温和。假如少女愿意抬头直视,一定会看到那位医生加过工的笑脸。

到了众人即将转身离开的时候,一位护士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对少女留下了一句话。

“对了,我们已经把您苏醒的事通知您的下属了。”另一位护士附和说,“之后会有其他护理人员照顾您。那是一位和小姐您的年龄差不多的女性,所以请放松下来交谈。对于现在的您,最欠缺的就是交流。”

“我的……下属?”这是少女的第一声疑问,“我……还有下属?”

像是想要记起什么,她反复琢磨起了这话。

“啊……那是当然的啦!您可是大人物嘛。”

少女毫不理会护士的赞美,平静地在病床上躺下,继而抱起了头双眼紧闭,恍恍惚惚地睡在了那里。

“我到底……是谁?”

少女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再一次发出提问。唯独这一次,青年医生发出了战栗般的颤声,缓缓回答:

“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