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从小出生长大的环境不同,导致我并不能完全感同身受白婉若所描述的情况。

但我可以看见的是,白婉若顽强地并没有哭出来,而是继续温和地微笑着,一如既往。

“我不常能理解你的处境,因为我的再普通不过的平庸。”

我深吸一口气,如此答道。

“并不是,普通并不是平庸……”白婉若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

我摇摇头,继续一字一字道:“没有必要否定,白婉若同学。倒不如说,世间很少有你这样天赋异禀的人出现吧。”

白婉若直视着我,小嘴微张,却没有出声。

“不论你承认与否,你想要与否,这样的天赋都已经存在于你身上了。”我继续说道:“既然这样,与其问:‘你能做到些什么?’,不如你先问问自己:‘我想做些什么?’以及‘我的天赋能给自己带来些什么?’。”

“我想……做些什么?”白婉若痴痴地复述着这句话。

“对啊。”我笑着点点头:“既然从小到大都被安排的妥当,在真正能决定自己做什么之前,还是先搞清楚自己想要什么的为好。”

“自己……想要什么?”

“是啊,虽然你从小在优渥的家庭环境中长大,物质生活上的需求应该从来不成问题,而你又那么厉害,拥有着同龄人都艳羡不已的绘画天赋。但就算看起来一切都顺风顺水,那么坚决地,不惜跟家里人吵架也要反对搬去意大利,你肯定也有想要的东西吧。”

“想要的东西……”

“嘛,这些事情就该你自己想了,毕竟我也只是你的一个普通同年级同学而已。”看着面前的白婉若渐渐沉思,我耸耸肩,如此说道:“但你一定要时刻追随你所希冀的东西,不然你连快乐都没有了,不是么。”

白婉若没有回答我的话,而是低下头去,细细思索。

“那么……我也去一下洗手间。”

几乎是“逃离”了现场。

站在省艺术馆洗手间的镜子前,我望着镜中的自己,一脸苦笑。

什么嘛,明明自己过得也不是很清白,还去给别人当人生导师。

说起来,自己明明也只是一个与白婉若未有很多交集的普通同学罢了。

不过,是意大利嘛。

镜中的人不知为何看起来有些失落。

一年之后,连普通同学都做不了了呢。

我拧开水龙头,捧起清凉的水拍打在自己脸上。

当我再次回到刚才等待的长椅时,柳世卿和文铃二人也已经回到了此处。白婉若则再一次微笑着带我们继续参观,仿佛刚才那个有些沮丧的少女并不是她一样。

她已经这样微笑多久了?

她还要这样微笑多久?

展厅里的暖色灯光打在白婉若的脸上,让她的微笑看起来有些恍惚。

沿着展廊走过一整圈,我们终于又来到了之前的中央展区。与刚刚的情况不同,现在的这块展区已然不见那些恼人的记者,当然也不见李姐。

“方才那些记者……是被支走了嘛?”

“应该是的。”白婉若点点头:“真的是多有麻烦李姐了。”

“刚才那个青年女性——就是那个李姐,如果我没记是那个艺术馆馆长吧。”

“没错,不愧是柳世卿同学,连这种消息都能了解到。”白婉若小小地脑袋上下点动着,连着白色的南瓜帽一同可爱地摇晃:“不过准确来说,应该是艺术馆馆长之一。当然李姐也是我的美术老师,虽然还是‘之一’就是啦。”

“令尊还真是对你上心啊。”

听到柳世卿这话的白婉若随之一怔,但脸上的微笑并没有改变。

“确实如此,家父还是很支持我画画的。”

“这样啊,那令尊今天没有一同来参观真是可惜。”柳世卿在方才李姐介绍过的白婉若的画前停下脚步,细细打量着那副《桥》。

“以往都是家父陪我一同来参展的……今天他有些忙,所以我自己来了。”

当然是假话。

不陪同白婉若自己来参加画展,当然是给她的“惩罚”之一,就像不接送她上放学,不给予她零花钱那样,想用这种手段逼迫白婉若按照他的想法乖乖就范。

“那真是可惜了……”柳世卿又凑近另一幅《岸边》:“有这么优秀的女儿却不能陪她来参展,想必令尊心里也会感到惋惜吧。”

“谢谢柳世卿同学的称赞,这番赞许我会如实传达给家父的。”白婉若仍不动声色地笑着答道。

“厉害啊,婉若。”可能是看出白婉若极力掩藏着的沮丧和不悦,向来寡言的文铃竟也转移话题似的聊起面前的画作起来:“这几幅画作就像照片一样写实。”

“是啊。”当聊起美术时,白婉若眼里的光似乎又亮了起来:“以往我都会用现实主义的手法去极力展现一种景色最原本的样貌,这也是我从小学习和考核的技法。”

我细细打量着白婉若的两幅画作,《桥》和《岸边》。前者展现的是有名的市长江大桥的雄伟构造和饱经风尘的历史面貌,后者则描绘了一幅江边的江城市现代城市画卷。

文铃虽然是白婉若的好友,但她的夸奖绝不包含什么奉承讨好的意味,而是正如她所说的那样,在这两幅作品中,极具江城市城市特色的景致宛若照片一般写实。而对于背景中的种种城市的细节,白婉若也进行了极力的描绘,以至于站在这两图画作面前,就好似真的在现场欣赏着江城市的美景一样身临其境。

但当参观到白婉若最新的那副《重生》时,画风却陡然变化——如果说方才是现实主义绘画流派的写实派作品,面前这幅《重生》则肯定是浪漫主义的绘画作品。画作以白色的绘布为背景,而画面的正中央则是一只油墨风极重的凤凰正从七彩色的火焰中展翅欲翔。整个画作及其绚烂及具有张力,就连我这样对于画作没什么欣赏经验的人也能感到别致的美感。

“婉若你居然也会画这种画。”文铃细细端详着面前的画作:“感觉跟以前的风格比起来差别很大啊。”

“也要尝试些新东西嘛。”白婉若眼神有些复杂地盯着那副《重生》:“这是我第一次尝试超现实主义的题材,感觉很棒。”

“确实很棒。”柳世卿一边欣赏,一边连连点头:“以后还会尝试这样的题材嘛?这种幻想的超现实主义的题材。”

“不会了。”这次的白婉若却很迅速地摇摇头,有些惋惜地说道:“只是尝试一下,真的要说起来,还是现实主义的题材适合我。”

“那真的是可惜了。”

柳世卿这样感叹着,再一次投入到画作的鉴赏中去了。

莫约一个小时之后,参观完艺术馆的五人一同享用完午餐,接着便分别踏上了回家的路程。

因为顺路的关系,我和白婉若一同乘坐平时上学通勤的那路公交车返程。

或许是经过一上午的活动,不用说白婉若,就连平时常常锻炼的我也略感疲惫,再加上没有午休的缘故,迷迷糊糊间竟感觉快要昏睡过去。

恍惚间却感到不知道什么东西压迫在了胸口处,睁开眼看去,眼前却是一顶白色的南瓜帽,正紧靠在我的胸膛处。而南瓜帽的主人,虽然之前正坐在我身边,则此时已经双目紧锁,斜靠在我身上,似乎睡的正香。

这家伙,看起来也确实是累着了。

说起来,这似乎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和女孩子靠的这么近。

白婉若身上发出的淡淡香气萦绕在我的鼻尖,那是一种浅浅的,不知怎么描述的好闻气息。

那就,好好休息吧。

十数分钟后,在公车快要到站前,我将白婉若叫醒了过来。

似乎是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感到失态的白婉若羞赧地一言不发,雪白的肌肤下透出一大片淡淡的红晕。

就连到站以后,白婉若也是有些急切地走下车去。

“程陆同学,再见。”

“再见。”

空气中仍残留着白婉若身上的淡淡香气,车窗外的天空依然晴朗,但车上已然只剩下了我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