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建日两日后的星期一,本该惋惜于愉快周末结束的我却没有丝毫对假期的留恋。相反,起了个大早的程陆同学决定早早地来到公交车站,试图在公车上像过去的那个星期一样再次“偶遇”白婉若同学。

至于为什么?恐怕程陆同学自己也不清楚。

“很多时候人是没得选的,不是嘛?”

白婉若的声音又一次出现在我耳边,但自己也讲不上来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只是潜意识里想要在白婉若移居去佛罗伦萨之前靠近她一点,再靠近她一点。

毕竟,只有一年左右了。

一年之后的这个时候,白婉若应该在意大利的某个知名学院进修吧,那之后的她只会离普通人的我们距离越来越远。

既然改变不了什么,作为一般朋友的自己只能尽可能多陪陪她了。

我这样想着。

周一的江城市结束了周末连续两天的那般晴朗,恢复了一如既往的阴沉。早班车上的乘客仍像往常一样昏昏欲睡,但这般熟悉的场景里却未能再遇见白婉若。

直至公交车到站前,我都未能再看见那个顶着南瓜帽的熟悉身影。

她去哪里了?

“洛珈站,到——”

在公交车上的电子报站女声还未完全响起时,我便从车上一跃而下。

她还好嘛?

走在前往洛珈中学的路上,诸如此类的问题充斥着我的脑海。

如果说停止自己搭乘公交车来上学的话,说明白婉若跟家里人关系缓和了吧。

如果真的如此,倒也不错——望族家的大小姐将前往文艺复兴发源的古城继续深造,这对她自己亦或是整个家族都是前途无量的事情。

照理说白婉若能跟家里人关系破冰是好事,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高兴点吧,她会大有前途的。

心底的声音这样说着。

只是,她真的想这样嘛?

我想起艺术馆里那张泪眼婆娑的面庞。

纵使满眼泪水,她却仍是温和地笑着。

“所以说,你这是怎么了?”

当我回过神来时,已然坐在了611室的会议桌前。

眼前是挥舞着手想将我从出神状态里拉出的柳世卿,而长会议桌的那头,文铃仍手捧着读本,醉心于文学故事中描绘的世界里。

“嘛,没什么……”我摇摇头,假装自己只是短暂地出神。

“才不是没什么,你都这样一早上了。”身旁的柳世卿一脸地讶异,然而很快神情却变成了坏笑:“该不会……是思春了吧。”

“思春???哈???”虽然故意放大了音量,但还是不住地感觉到一股热血直冲脑门。

不管怎么说,“思春”这种近乎于“少女怀春”的说法用来形容男生还是会感觉到十足的不爽。

“如果是在担心白婉若的话。”罕见地,长会议桌那端的文铃放下手中的读本,直视着我的眼睛道:“她周日的时候跟我说过,已经和家里人和好了。”

“这样嘛……”

果然跟我想的一样。

得知这个消息的我松了口气,但随之又感到一阵寒颤。

这就是“魔女”的能力嘛?

不想柳世卿那样地善于观察,只是在观察到我表情的一瞬间便能得出这样的结论——这样的能力,说是“读心”乃至是“巫术”都不为过啊。

我突然理解到柳世卿之前提起的,“几乎没有人愿意和文铃做朋友”是怎么一回事。

有这样的能力存在,或许文铃同学以后可以去警局的审讯室工作。

或许是自己内心这般不礼貌的想法被文铃窥见,她的神情只是很微小地抽搐了一下,但很快便恢复了往常那般的冷静。

“那个……这样我就放心了。”为了防止自己再一次被“读心”,我只得低下头去:“不过……是她妥协了嘛?”

“你还挺懂她的。”文铃侧过脸看向窗外,手中的读本已然合上:“已经决定了,就在高二升高三的那个暑假。”

也就是……还有不到十个月就要离开江城市,去往遥远的南欧国度了是吗?

那也意味着只有不到十个月,那之后可能再也见不着白婉若了。

所以这段时间的抗争……最后还是妥协了嘛……

真是白费力气。

我也看向窗外。

此时正是早秋,虽说江城市并不算什么“花园城市”,但市内的绿植也不占少数。再加上江城市特殊的地理位置,既不算北方,却也算不上南国,因此江城市往往成为了路过的迁徙候鸟暂时歇脚的地方。

功能楼外的高大法国梧桐已然只剩半树黄叶,看起来有些凄凉的的秃枝上不时地迎来休憩的鸟群。灰色的天空下,成片的黑色鸟群俨然是这片单调画布中唯一的动点。

就算真的去了佛罗伦萨,也会回来的吧——像这些候鸟一样,总会在秋天返回南国。

我看着窗外的鸟群,如此自我安慰。

不过就算是要回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毕竟人并不像候鸟那样……

也许永远不会回来了吧。

虽然今天的天气并不多凉爽,但当这个想法出现在脑海中的一瞬间,我还是感到自己仿佛置身于冰窖一般,一阵发寒。

“喂喂,你该不会是看上白婉若了吧。”身后的柳世卿用戏谑地语气说道,虽然此时我未转过脸去看,但他脸上的表情肯定一如既往地嬉皮笑脸。

“才没有……”虽然这样拒绝了,但心中那股不知名的寒流还未消散:“只是作为有过几面之缘的朋友的关心罢了。”

“嘛,倒也是,毕竟要是你真的对她起什么念头了,我可就得拦着你咯。”

“多谢你的操心,但是真的不必了。”

我摆摆手,故作轻松地笑着,脑中却在构思着柳世卿刚刚的话语。

“思春”?

这个说法显然太过夸张,但不得不承认,我在白婉若身上集中了太多的关注,远超一般正常同学的水平。

仅仅称之为“对于有过几面之缘的朋友的关心”,恐怕连我自己都无法信服。

那么是因为什么呢?

莫非真的如柳世卿所说,是“思春”?

我看着面前趴在桌上百无聊赖的柳世卿,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真有什么想说的就尽快吧,毕竟时间不多了。”

长桌那端的文铃头也不抬地说道。

想说什么,又有什么可说呢?

这个问题本身就扼住了我的喉管,让我无法发出声响。

说到底,我之于白婉若来说,只是一个“见过几次面”、“帮过个小忙”的普通同学罢了。

如此想想,自己甚至跟白婉若连更多的交流都未曾建立,更别说想说什么了。

我张开嘴,最后却又闭上,终是没有发出什么声响。

无趣。

我再次扭过头看向窗外,安静的可怕的611室内只有文铃沙沙地翻书声。

也因此,当门口的走廊上传来小跑的声音的时候,响得尤为明显。

随着“嘟嘟嘟”的小跑步声逐渐增大,柳世卿“噌”地一下坐了起来,脸上露出了之前常见的那副猎鹰一样的神情,微笑着道:

“有趣的事情要来了。”

话音刚落,小跑的声音也在611室门口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熟悉的身影——长长的秀发因为跑动出汗的缘故粘粘在额头上,刘海也因此变得有些许杂乱;白皙清秀的脸庞下透出点点淡淡的红晕,樱桃色的小嘴微张,较为剧烈地喘息着;而那顶标志性的南瓜帽,此时也被来者紧紧地攥在手里,因为用力较大的缘故,已然蜷成一团。

“白……婉若?”

不说与白婉若只有几面之缘的我,就连与她早已相识的文铃,此时也已经放下手中的读本,颇为惊讶地看向门口。

我从未见过白婉若这般模样。

站在611室门口的白婉若已经没有之前那般矜持端庄的模样,取而代之的是肉眼可见的慌乱。她弓着腰大口喘着粗气,在似乎终于顺过气后,目光焦虑地看向611室内,有些急迫道:

“各位!小黄不见了。”

“人口失踪的话。”柳世卿饶有兴趣地偏过头,打趣道:“还是尽快报告公安部门比较好哦。”

“还是先进来说吧。”文铃也站起身,招呼白婉若先进活动室来说。

“不了。”一反常态地,白婉若执拗地摇摇头,拒绝了文铃的好意,满脸的坚决:“小黄它不是人,而是我们班画室养着的黄鹂。”

“这样啊……”或许是终于能从百无聊赖的状态中解脱了出来,柳世卿竟高兴地笑了起来:“那么白婉若同学,既然请求‘杂项社’办事,规矩你也应该知道吧。”

“是……报酬嘛?”可能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白婉若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柳世卿。

“喂喂喂,是不是太过分了。”我终究是没忍住,向柳世卿质问道。

且不说这种“收取酬劳”的做法有违杂项社的宗旨,单因为“白婉若是文铃的好友”这条,向她“收取酬劳”的做法也实在有悖妥当。

“看她自己决定咯……报酬是:事成以后,请为我画幅画,题材由我来指定。”柳世卿笑着耸耸肩,再次问道:“那么白婉若同学,你的选择是?”

诶?画画?

听到是“画幅画”的酬劳,白婉若松了口气,尔后一脸严肃地点点头:“我答应你。”

“那么白婉若同学。”柳世卿站起身来,整了整身上的制服:“请带路吧,我们去画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