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一场秋雨一场寒”,虽然江城市的天气及其的奇异诡谲,但终究跳脱不出这种一般性的变化规律——在经历了阴雨连绵的周末之后的周一,虽说没有继续降雨,但也并不能就此认为江城市能迎来干燥而温暖的秋日了。

从安保室返回611室的路上,长廊上吹来的秋日凉风让我不住地打了个寒颤——虽说我保持着常年锻炼身体的习惯,但这种骤然地天气变化还是会让人措手不及。

不过嘛,在江城市生活这么些年,也习惯了。

转过熟悉的楼梯拐角,我再一次地推开了611室——“杂项社”社团活动室的大门。

“我拿锤子过来了。”我举起手中刚刚从安保室借得的羊角锤。

正在活动室后部的柳世卿并没有因此停下比划着画框和钉子的手,甚至头也不回道:“那你先放在桌子上吧。”

于是我走到柳世卿身后,将手中的羊角锤轻放在会议桌上:“怎么只有你?文铃呢?”

“去找白婉若拿画了啊。”柳世卿仍是头也不回地,在活动室后方的空白墙面上找寻着最适宜画框摆放的地方:“这么久了你还是没一点儿长进……如果不是今天要挂画的话,我叫你去借锤子干什么。”

“是是……还得跟着‘侦探’先生虚心学习。”

“嘿,你还不服气。”似乎终于找到理想位置的柳世卿转过身来,拿起方才放在桌上的铅笔,然后再次扭过身体去,将刚刚选好的位置进行了了标记:“不过嘛,居然能想到找李馆长来说服白婉若她爸爸,你倒也算做了点事。”

“啊,你说这个啊。”我用手托着脑袋,回想着周六的情形:“我只是觉得,如果白父真的只做好了带白婉若移居意大利的打算,也不会花功夫让白婉若参展打造名气了啥的不是?”

“嗯嗯,不错的思路。”

“所以我联系了下李馆长,看能不能通过她说服白父让白婉若留在国内发展——就用他自己已经给白婉若准备好的资源和关系,这样,即使‘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的白婉若,也应该能遵循自己心理的想法——只要能画画,那便可以了。”

“而结果呢?”

“结果就是,正好李馆长也正有此意,更何况之前白父也透露过类似的意思……最后自然是经过一番‘友善’的谈判后,白婉若她爸爸勉强同意了让白婉若留在国内继续深造,以后有机会再去意大利进修——不过也有个前提,那便是白婉若得考进央都美术学院,不然还是得去意大利的美术学院学习。”

“有点严苛的要求啊……不过,如果是白婉若的话,应该不难做到吧。”

“谁知道呢。”我耸耸肩:“不过好歹是有个机会了,白婉若这段时间也忙起来了,每天泡在画室,也不出门,只有偶尔能看见她。”

“她也在为了自己想要的未来努力吧。”

“而且,她自己也挺喜欢画画的。”

我看向窗外,窗外的法国梧桐已然近乎谢顶。

不过,就算现在如此,来年也会长出新芽吧。

“那白父他们呢?”

“还是原计划去佛罗伦萨吧,似乎本来就是工作异动带来的顺带的选项而已……说不定哪天就又全部搬回来了……”

“嘛,我不是问这个啊。”柳世卿歪过头,露出一个难以形容的狡诈微笑:“白父他看到你没啥反应嘛。”

“我……”

脑海中闪现过白婉若爸爸看着我的,饱含质疑的目光。

“能有我什么事,我只是跟着李馆长一起,关心着白婉若的同学罢了。”

“是呢是呢。”柳世卿一如既往地阴阳怪气起来:“就是个普通地关心着同学的普通高中男生罢了。”

“画,拿回来了。”

我还没来得及针对柳世卿的阴阳怪气做出反击,一个毫无感情的声音便出现在611室门口。

我和柳世卿扭过头看去,果然是文铃。她纤若葱削的手指间,夹着一张大幅的画纸。

“终于等到了。”柳世卿小跑过去,从白婉若手中接过那副画作,一边打量一边赞叹道:“真是厉害的作品。”

我凑过头去,画幅中是一只展翅欲翔的凤凰,几乎要从七彩色的火焰里腾空而起。

不过话说回来,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这幅画……

啊,想起来了。

“这个……是《重生》???”

“对啊。”柳世卿狡黠一笑:“有问题嘛?”

“可是画不应该在省艺术馆嘛……”我的表情渐渐扭曲:“难道是赝品?”

“不算吧。”柳世卿耸耸肩,一边手上开始将画作装裱进画框里:“毕竟都是出自白婉若自己的笔下,根本不是什么‘克隆人跟正主’的关系,说是‘同一个母亲的双胞胎’还要更贴切些。”

说到这里,柳世卿突然话锋一转。

“对了,你们知道嘛,以前江城这块属于‘楚地’的范畴,又有古文言‘楚人尚火,以凤为尊’,因此凤凰啊啥的还是挺常见的文艺作品的题材。”

“诶?所以呢?”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身边的文铃也睁大了眼睛,虽然仍然面无表情,但同样好奇地等着柳世卿接着讲述下去。

“我的意识是,这幅画如果你能详细看看,会发现它上面画的,并不完全是凤凰的标准形象哦。”

柳世卿将画挂在了墙上,一边指着画上“不那么符合常理的地方”解释道:“比如这里,凤头的喙,中间的翼展,还有爪子和尾羽,都跟传统凤凰的形象有出入。”

经过柳世卿一番讲解我才发现,确实如他所说,《重生》中这只凤凰,不管是外形还是比例,确实都与传统的凤凰形象有些出入。

“所以说啊,白婉若画的这只凤凰,大概不只是凤凰。”

柳世卿神神秘秘地说道。

不只是凤凰?

就算艺术家会在艺术创作期间增添一些自己的风格,但应该不至于跳脱出定义的范畴吧……

“不只是凤凰……还能有什么?”

文铃也疑惑地看着柳世卿,看起来即使是擅长“读心”的她也未能理解柳世卿的想法。

不是凤凰……奇怪的比例……喙和翼展……

不经意间,我瞥见了艺术班各位留在这里的,摆放在角落留作纪念的那只竹制鸟笼。

对了。

“白婉若她。”我顿了顿,一字一字地组织语言道:“应该是按照小黄的形象画的这只凤凰吧。”

听见我这番话,文铃仍是疑惑地打量着面前的画作,而身边的柳世卿,则满脸肯定地点了点头。

不知怎地,一句话从脑海中窜起,直冲我的嘴边,便不住地轻声喃喃了出来:

“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飞翔吧。”

与此同时,二楼的高二年级艺术班画室内,白婉若仍专心地用手中的软铅描绘着眼前的模特形象。

但不经意间,仿佛看见画室的窗外有什么东西闪了过去。

白婉若停下笔,看向窗外,但很可惜地,并没有看见什么异常的动静。

它应该,已经回到属于它自己的地方去了吧。

白婉若这样想着,再一次全身心地投入到眼前的画作中去了。

(第二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