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声线低沉的问候结束了两人的交谈。
“晚上好啊。”声音从露台靠着小路的一边传来,有谁推开围绕着露台的篱笆门朝两人靠近。
来人穿着深色的长衫,大约四十岁,身材高大但不粗犷,不如说更接近文官气质。
“晚上好。”昶站起身客气地微微鞠躬,“您怎么从后门进来?”
“我只是散个步。你们难得来祟务,顺道过来和你们聊聊天。”先生关好篱笆门挥了挥手。
“这位是祟务的总长嵩弘先生。”昶为桃子做了介绍。
“!您好!”桃子慌忙低下头,“我是……”
“桃生羽对吧?”总长打断了桃子,爽朗地笑起来,“哈哈,我听研究部说了,你的灵视有九级,真是厉害。有没有兴趣加入调查组啊?”
“嗯?这个……”桃子一时不知该怎么回应。
“哎,总长大人,我说你怎么偷偷摸摸从侧门溜进来,原来是为了拉拢我家亲戚。”察觉动静的商从屋里走了出来,接下总长的话茬,“就算半路出家,桃子也是我们德派的人,当然不能让你抢了去。”
“商大人啊……你又不是不知道调查组的人手严重不足。”总长苦着脸抓了抓头发,“我也是迫不得已,抓住机会就得问问。更何况调查组要做的事不多,相对而言较为安全。”
“这可难说。灵视越高所感知的信息越与普通人不同,这种意识的区别第三机关能跟上吗?”商把手搭在昶和桃子的肩上,一副完全不打算放手的架势,“不论怎么看,桃子更适合留在家系。”
“咳咳,毕竟灵力这方面我所了解的程度肯定比不上你。”总长像被戳中痛处,他干咳两声,视线瞄向室内坐在原处仍在闲聊的雍坤和榴芙,“原来几位当家在小聚?我岂不是打搅你们了?嗯,我得去跟他们两位赔个礼。”
商并不阻止总长找借口溜走,他提醒道:“等下雍坤老爷子有事要找真和家,不如你一起去真派面前露个脸?”
“嗯嗯,不错,那小姑娘就交给你安排了。”总长点着头,钻进屋内。
桃子见他们这一来一回,不禁傻眼:“自己就这样莫名其妙成了家系的一员?”
少女不知所措地看向身旁的少年,昶却捂着嘴拼命忍耐着笑意。
回想起中午询问他自己是否真的会加入调查组时昶的表情,桃子这才明白过来:“敢情这家伙一开始就猜到会变成这样了吗!”
“好啦,桃子你以后就与昶、子鼠三人一起行动。”商轻松地拍了下手,似乎桃子今后的经历亦随着这一声响动拍板定案,“桃子你的灵子对防护类的术式适应性较高,下次我登门拜访时再带调整好的法器给你,在那之前先让他们两个教教你术式的写法吧。”
“好的……”桃子瞪了一眼昶。
昶继续笑着当作无事发生:“舅舅,你打算让桃子使用哪一派的术式?”
“唔……”正当商思考之时,远远传来撞钟敲响的声音。
钟声共响了十下,汤槐不知不觉已经在母亲怀里睡着了,榴芙抱起女儿嘴唇动了动,想必在和房间内其余几人告别,又冲玻璃门外的三人点点头,转身离开。
二月小小地打了个呵欠,接着站了起来,同众人行礼之后告退。
雍坤和总长则移步前往另一间真派惯用的偏厅。
“时候不早,桃子你也回房间休息如何?”商提议道,“你们明天回去乘坐的列车下午一点出发,虽说时间充裕但难免旅途劳顿,养精蓄锐还是必要的。”
“噢……好的,那我呃,失礼了。”受周围气氛感染,桃子努力在脑海中搜索像样的用词,无奈实在不习惯,抛下自己都感到奇怪的敬语匆匆逃走了。
商向桃子挥挥手,待少女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转角,“你们聊了什么有趣的事?”他停下动作,拉开一把花园椅背对着昶坐下。
“寄生虫偶尔替宿主出一份力而已。”昶双手放在身后靠着篱笆,金属质地穿透黑色的油漆传来阵阵寒意。
“看来罔天的考验对桃子来讲多少有些过激,倘若能成为她跨过门槛的助力再好不过。”商摘下眼镜,从胸前的口袋抽出丝质的手巾慢条斯理地擦起镜片,“回归正题,我想听听‘灵子过度活化’的具体原因。”
昶暗自咋舌。
那个灵子罗盘果然碍事,所幸实用性不高。
“……”少年吸了口气,“罔天还原了桃子母亲变成的仿形,然后操纵它袭击我们。桃子当时的状态很糟糕。”
“你做了什么?”
“我负责拦下幻象,拜托桃子找出本体。”
商将手巾收回口袋,戴上眼镜默然地等昶述说后续。
昶余光瞥着商的背影,继续说道:“仿形的幻象消失的时候向桃子道了谢,我注意到交给桃子的短刀术式部分闪烁了好几次——大概这是桃子一直最想听到的话吧。”
“只是这样?”
“只是这样。”
昶几乎略过所有细节,甚至对关键的节点都做了篡改——显而易见,他不准备将一丝一毫的实情透露给商。
沉默的理由很简单:告诉商对他而言即使没什么坏处,同时也没什么好处。
“改善与桃子的关系并非因为期待她能为我提供价值,需要棋子只是借口……归根结底,我难以苟同局外人的幸福。”昶抬起头看向二楼,正好看见桃子房间的灯光熄灭,“而且,隐瞒比坦白更有趣。”
无需符纸或法器的辅助就能构成护盾,桃子的能力毫无疑问是特殊的。况且桃子身上还有另一处矛盾:极高的灵视与不入流的灵子量——
这一矛盾产生的缘由,兴许是与家系完全不同的能力类型。
“……要论特殊,不还有一个人吗?”昶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位人物的身影。
“也罢,桃子的力量尚不稳定,你们多陪她练习几次。”商不再追究罔天,他略微回头以将昶纳入视野, “我听说你们在火车上遇见了一位很有意思的老师,你怎么都没和我提起?”
听说?听谁说?
谁的眼睛比二月更敏锐?
“她根本不在乎我的看法,恐怕请仙也是由她败露的。呵……老师姑且不论,请仙这笔帐要怎么算?”昶垂下头盯着地面,说出口的是另一番话语,“确实有意思,他能看见隐藏起来的术式。”
“噢?真是稀奇。”商饶有兴趣地摸了摸下颚,“他是民俗学老师对吧?万一他发现虚言的用法那便不得不引起重视了。”
“需要提前想好对策吗?”
“不用,目前构不成威胁,我也挺期待他下一部作品会写什么。”商从椅子上起身,他搓了搓有些发凉的手指向室内踱步,“既然能掌握他大致的行踪,你就经常去拜访拜访吧。”
“不知道桃子和老师特殊之处是否有共同点,说不定能通过老师的眼睛获得启发。
“……趁他还活着。”
细想之后,昶应声跟上。
“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