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

“小羽——!”

有谁在一遍遍呼唤自己。

困顿犹如一层层拨开的涟漪,意识逐渐浮上水面,桃子缓缓睁开眼睛。

眼前站着一位年纪相仿的棕发少女,梳着麻花辫,穿着墨绿格纹带围裙的裙子。

“小羽。”对方亲昵地笑着,再次唤了一声。

“呃……你是?”桃子虽感觉少女眼熟,却一时想不起她的身份,加上只有父母会这么称呼自己,无论雨霖、子鼠或是昶都不曾这么说过,桃子更对少女的身份产生好奇。

“我没有名字,现在你所见到的我也不是真正的我。”少女略微失落地低着头。

“……什么意思?”

“这里不是现实,小羽。”少女望向桃子的眼眸,“这是梦。”

“梦?”此时桃子才发现自己穿着睡衣、赤脚踩在陶瓷一般光滑的地面上,奶白色的地面既不柔软也不冰凉,包裹在周围的是同样奶白色的浓雾,无边无际,宛如云朵。

“真的是梦里啊……”桃子不禁轻声感叹。

少女拉起桃子的手:“小羽,跟我来!”

“咦?去哪儿?”

对方没有回答,只是回眸一笑,继续拉着桃子向前跑去。

过往的云雾闪烁着霓虹迅速朝身后流动,前方的投来耀眼的亮光。

光芒明亮温暖,有如太阳,桃子不经意闭上眼,等她再睁开,少女带着她走入一座公园。

这座公园桃子有印象,不如说分外熟悉。

“这里不是小时候我家经常一起去的……”桃子瞪大了眼睛,她放缓脚步。

对方也心有灵犀地慢慢挪着步子。

园内错落有致种植着茂密的竹林,空气中弥散着清新的香气;地面是平整的青砖,道路绕着中心形成环状,层层叠叠的叶片间洒下缕缕阳光。

绕着环形的道路再往前走一段便是公园的正中央,那里是一潭水池,池上有座水榭,以前自己最爱坐在水榭边上喂鲤鱼,常常吵着要妈妈多带一些馒头屑出门。

想到这里,桃子的心跳突然加快了半拍,难以言说的雀跃和焦虑几乎要从喉咙深处攀爬上来,她咽了口唾沫深吸一口气迈出竹林,映入眼帘的是两个亲切的身影。

爸爸拄着水榭一边的栏杆低着头和坐在一旁的人说着话,谈话的对象不是别人,正是细细掰弄着手中的馒头、将碎屑撒入水中的妈妈。

他们的表情安和,爸爸像是讲到了好笑的事,妈妈不时掩嘴抿笑,两人年龄也似乎回到了十余年前。

眼前的场景同自己的记忆分毫不差,桃子抽了下鼻子。

恰好,爸爸倏得抬眼望见少女,欢喜地与她挥手。

此时妈妈亦看向这边,她点着头叫着“小羽”,站在对岸听不清她的声音,但毫无疑问妈妈在等待自己。

“啊……”桃子情不自禁伸出手。

“你妈妈的灵魂已经不在了。”棕发的少女注视着桃子的一举一动,她轻轻拍了拍桃子的肩膀,“不过这只是梦,所以多呆一会儿也没关系吧?”

“也没关系……”桃子犹犹豫豫踏出第一步,紧接着便是第二步。

每走出一步少女的外貌都随之缩小,最终停留在六岁的模样。

“妈妈!爸爸!我在这儿呢!”桃子兴高采烈地向水榭跑去。

上午十一点,客厅的座钟敲打完长长的报时,昶穿着便服打开房门从卧室里走了出来。

一旦少了桃子的催促,昶绝不会早起,节假日睡到中午才起床基本是家常便饭。

他望了眼空荡荡的客厅,想起这两天不上课。倒也不必一定出席,可桃子作为一名听话的乖学生,想必赶去学校露面的可能性比起留在家里大得多。

将桃子的行程抛在脑后,昶思考着如何解决午饭,磨磨蹭蹭走入盥洗室。

刚挤上牙膏,就听见桃子的房间传出响动。

“?”少年迷惑地从盥洗室探出头来,“桃子,你在家?”

等了一阵,屋檐下一片沉寂。

“怪了……”

洗漱完毕,昶又敲了敲桃子的房门。

“桃子?”

两声之后,门内总算迟迟传来窸窸窣窣鞋底在地板上拖拽的声音。

房门徐徐打开,桃子身上还穿着睡衣,双眼空洞没有聚焦。

“……现在几点了?”她轻声发问,声音微弱宛如落水的柳絮。

“……”昶没有应答,他向房间内望去。

窗帘紧闭,室内昏暗,收拾整齐。

除此以外,“一切正常。”

“嗯?你说什么?”少女揉着眼睛,没听清昶的自言自语。

“现在十一点过,你不舒服?”少年跳回前一个问题。

“不,我没不舒服……十一点了?”桃子木讷地抬头确认时间,客厅座钟的指针兢兢业业地向前滚动,“我睡了这么久?”

“你想的话还能继续回去躺着。”昶讪笑着走向玄关,取下门口衣架上挂着外套穿好打算出门,“没想到你会比我起得晚,难道做了什么美梦?”

“美梦……梦……”桃子反复呢喃同一个词,歪着头陷入沉思,“我做了个梦,但想不起具体内容,不过应当是个不错的梦吧……”

少女迟缓的反应让昶皱了皱眉毛,昨日桃子尚不曾如此死气沉沉。不过他只是整理好衣领走出家门:“如果你和子鼠一样撞到头,不然也去检查一下脑袋?”

对方没有应声。

直到昶关上家门,桃子依旧愣在原地。

“这可麻烦了。”少年嘴角挂着笑容,从容地踩着楼梯往楼下走,“到底带了什么我和桃子都看不见的东西回来?”

显而易见,桃子的状态绝对有异。

假如桃子和子鼠一样头部受过伤,就算伤口在难以察觉的地方,子鼠也一定会让桃子留院检查,然而他并没这么做,那么桃子除了手腕应当没有其他伤口。

“刚摆脱罔天的幻影又被不知道哪里来的梦境缠上,真可怜。”

昶嘴上这么说着,话语间却丝毫感觉不出同情。

他与门卫室的爷爷问过午安。楼下的早餐店已经停止营业,于是少年去了转角的面包店买回今日的午饭和一些主食,又去蔬果店购入可以屯放两天的果蔬,最后再捎上一块奶酪回桃子家。

抱着一堆买来的东西,昶将最后一口三明治塞进嘴里,取出钥匙打开房门。

转进客厅,忽然瞥见桃子站在拐角处。

“!”昶不禁吓了一跳,手上一松,包裹差点落地,“……你醒了?”

少女换下了睡衣,看起来意识清醒了不少。不过她拽着衣角,似乎有话要讲。

“呃,那个……昶。”桃子犹犹豫豫地开口,“早上起来的时候我好像不太对劲。”

“嗯,所以呢?”将购入的食材放在餐桌上,少年随口应声。

“……我今天能不能住你房间?”

闻言,昶愣了一下,随即戏谑地皱起眉头:“哈,你认真的?虽然我们名义上是亲戚,但并不算友好,你不认为你的要求既失礼又尴尬吗?”

昶搬出自己完全不在乎的世俗理论,以称不上委婉的方式表达拒绝。

“况且,子鼠没提醒你小心点,或者离我远点?”

“……”昶说中了事实,桃子不愿找借口否认,经过短暂的沉默,她道出自己的担忧,“我感觉梦里有什么让我不想离开,我怕我醒不过来。”

少年将食材一件一件从纸袋中取出,该放入冰箱的放入冰箱,应收在篮中的收在篮中:“这样说的话,你认为昨天带回来的玩偶有问题?”

“……但我什么都没看到。”桃子垂下眼睑。

“真巧,我也什么都没看到。”

这是家中唯一的变量,昶和桃子会如此猜想也是必然。可惜猜想归猜想,却没有证据来证实。

其实,哪怕搞错了,直接将人偶破坏不就好了。

但二人有如彻底遗忘了这个选项一般,缄口不言。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关上冰箱,少年总算正视对方,“感觉身体很沉,意识不集中或者别的什么?”

“哎?我现在没什么大问题,头有点晕晕的,这可能是我睡太久的关系。”对方询问目前的状态算是意料之外,桃子眨着眼睛理了理头发,“噢……不过,你来敲门的时候好像有一瞬间我从人偶的眼里看见了自己。”

“从人偶的眼里看见自己……”昶重复桃子的话,稍作思考后点头应允,“行吧,如果你睡相太糟我会把你丢出去。”

“……”本应该对少年答应自己任性的要求表示谢意,可桃子却没了感谢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