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观中学。
铃声作为报时的替代告知所有人时值正午十二点，学校的食堂同往常一样熙攘，不同的是除了学生多了不少普通市民，有些市民还带着小孩。
昶挑了个无人的角落独自吃着午饭。
“嗯？德隆，今天你怎么是一个人？桃子呢？”雨霖端着自己的餐盘凑了过来，还未坐下，她便吃惊地皱起眉毛，“哇……你怎么在吃这个？炖苹果？这不是学校食堂首屈一指的黑暗料理吗？”
番茄炖苹果，里面还加了不少芹菜。
昶瞥了一眼盘中颜色诡异的食物。
无论味道如何，吃在嘴里都不会有任何差异，但没必要被当作怪胎敬而远之，之后再适当闲谈两句打发过去。
少年思考着普通人应当是什么反应，“我也没办法……这个窗口没人，其他根本挤不进去。”他无精打采地用筷子戳着苹果块，自我安慰一般苦笑，“其实吃起来也没差啦。”
“你这也太阿Q精神了，不然我的分你一点？反正我还没吃。”说着，雨霖就要把自己盘子里的料理分出来。
“没关系，我吃饱了。”拒绝对方的好意，昶放下筷子把对话拉回最初的话题，“桃子她不小心被割到手所以去医院了。”
“真的吗？严不严重？”少女顿时担心地追问。
“放心，伤口不深。我想她等下就会来学校了。”昶撑着脸轻松地回应，“今天学校是有什么活动吗？竟然不上课。”
听见桃子没有大碍，雨霖稍稍松了口气：“今天是校庆啊，明天和后天也不上课，不来也没关系，桃子没告诉你？”
“咦？没有……”少年先是惊讶，接着低落地垂下头，“我想桃子本来也忘记了，之后我又惹她生气，哪怕她想起来也懒得告诉我。”
“桃子竟然会恶作剧？好难得，哈哈哈哈，你到底做了什么啊？”雨霖坦率地笑出声。
“因为我又把东西乱扔？”昶缩着肩膀心虚地瞥向一旁，“以前桃子就这件事向我说教了好几次。”
“你要是我弟弟肯定被我揍好几回了。”少女点点头，抬起眼睑毫不掩饰地直视对方，“嗯，你们是家人所以桃子才会更坦率一些。桃子很多时候失落或者伤心的情绪都不会直接表现在脸上，就算被看出来也会尽力糊弄过去。”
“你真的很了解她。”昶附和道。
“那当然，我们从小学就认识了。”雨霖挺起胸口看上去十分自豪，随后坐正，“我也去她家玩过很多次，阿姨每次都会热情地招待我。”她停下叙述，深吸一口气，“……就连我这个外人都很难过，我没办法想象桃子到底是怎么接受阿姨去世的消息的，她那么喜欢阿姨。
“我想她会闷在房间里哭，出来又装作镇定的样子。”
“嗯，的确。”回忆自己刚搬去桃子家的前几天，桃子的状况确实如雨霖所说，昶点头认同，“我也希望桃子能更坦诚一点，不要顾虑那么多。”
“所以桃子会对你发小脾气果然是家人的关系吧？如果她又有什么烦恼你记得安慰安慰她。”
昶欣然答应：“这是自然。”
“诶，话说回来。”雨霖不动声色抹掉眼角的眼泪，手肘驻在桌上饶有兴趣地前倾，“子鼠呢？子鼠怎么也没来？你们通常不是一起行动吗？”
“？”
什么时候一起行动过了。
“你叫子鼠是子鼠，叫我却是德隆，太见外了。”少年看上去有几分失落。旋即，他学着雨霖的动作凑近了些，“其实……他和桃子一起去的医院。”
“嗯？子鼠又怎么了？还是说他们气氛不错？”提到名字，雨霖的脸上闪过一丝局促，但想听八卦的心情占据了上风。
“具体情况我不清楚，哪有这么巧都在昨天受了伤？说不定只是为了和桃子一起去医院找的借口。”昶面不改色满口胡诌。
“哎哟，我家姑娘终于有人要了呜呜……”少女假装擦眼泪。
对这些无伤大雅的误会昶感到有些好笑，他将对话的主角扔给雨霖：“你那边现在怎么样？”
“我？我哪边？”对方一时没明白。
“嗯——我记得名字叫言霜。”昶补充一句。
“哎！你！”雨霖的脸刷得一下红得透彻，“……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应该出院了？你没去祝贺吗？”
“虽然他出院了，但是我为什么要去啊……！”少女大幅度摇着头极力否认。
“可言霜不都告白了吗？”昶脸上堆着笑容，“桃子可在意了，有任何新进展都可以讲讲。”
“他告白跟我有什么关系！”雨霖慌慌张张伸手就要给昶拍上一掌。
“看来你们相处得不错。”少年起身躲过攻击，端起空盘朝出口走去，“你慢用，我会替你向桃子转达情况的。”
“所以说我又没有答应……！哎！你别走啊！！”雨霖被丢在原地大叫。
踏进校门，桃子不禁发愁。
校园里人满为患，不仅有学生还有市民，除了开放参观教学楼与实验室，操场那边正在举办跳蚤市场。
那么，自己该去哪边找昶？
仔细想想，平日里见惯了教学楼，想必他也不会特地去教室闲逛，反之跳蚤市场说不定会有些新奇玩意，自己也能淘点东西。
打定主意，桃子向操场走去。
操场入口挂着横幅，写着“北观中市集”几个简单易懂的大字，走进去，左边的小摊不自然地围着一群人，一个音调略高的少女声线从人群中钻了出来，似乎在高声议论着什么。
“怎么了这么热闹？”秉着好奇，桃子靠近人群，挑着外围的缝隙望中央眺望。
一名少女两手叉腰，趾高气扬地对着摊位上的商品评头论足。少女有着一头夺目的金色卷发，玩偶一般精致的五官带着少许东方人的柔和，穿着繁复、面料上佳，一看便知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
“哼，这洋娃娃也能算商品吗？”她举起摆在边上的娃娃，嫌弃地左右翻看，“不仅头发没有好好打理，身上的裙子也脏兮兮的……”
话音未落，她突然“哎呀！！”尖叫一声，手一松，洋娃娃掉在了地上。
“怎么里面还破了？我手都被割伤了你要怎么赔我？！”少女气呼呼地找小摊的主人理论，纤细的指尖出现一道细长的伤口，从中溢出殷红的血滴。
“这、这个……”管理小摊的是一名学生，她结结巴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我说小妹妹，从刚才起我就见你趾高气扬的，这样可不对啊。”隔壁的婆婆实在看不下去，开口劝阻，“你若是瞧不上这里的东西，大可不必这样贬低，去瞧别家的便是，但你也是喜欢才拿起来细看的，不对吗？”
“哼……哼！谁要这种脏东西！就算送我我都不要！”也不知是否被说中心思，少女咬咬嘴唇，拨动长发转身就走，“回去了！！”
“是，大小姐。”身后的佣人讨好地搓着手跟了上去。
“啧啧，架子可真大。”
“哪儿来的大小姐啊？”
人群的交谈此起彼伏，就连桃子也忍不住小声念叨：“这是演哪一出啊……”
正说着，“好歹是柒家的掌上明珠，态度高傲也正常。”桃子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少女迅速回头，发现昶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旁。
“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少年指了指食堂，“你没吃午饭的话雨霖还在食堂。”
“啊……”听昶这么一说，桃子才想起昶从昨天起便空着肚子，而家里仅剩的素面与鸡蛋被自己和子鼠两人当作宵夜消灭得一干二净，加上对放假不知情，他还背着全天的课本。
抱着微乎其微的歉意，少女摇了摇头：“我吃过了，呃……昶，今天晚上你想吃什么？”
“嗯？要补偿我吗？”昶笑着偏偏头，“随便做点什么都行，食堂的饭菜弄得我有点反胃。”
“……好。”桃子应声。
当处理与祟无关的事，或是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时，昶总是展现出一副人畜无害的友善伪装，即使相处了两个月，桃子仍然难以习惯。
“那位大小姐你认识吗？”
“唔，柒家是裁缝世家，我家除了找他们订购衣服还有一些生意往来。”昶言简意赅作了介绍，“你的制服也会经由他们定做。”
“诶……”对面的陌生人竟然在其他方面与自己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这令桃子感觉有些微妙。
“时间还早，回去之前逛逛怎么样？”少年饶有兴趣地建议，目光集中在集市中售卖的商品上。
桃子想了想最初的目的：“也对，那我们就顺着人潮走吧。”
她将注意扔向左边，恰巧瞅见被大小姐嫌弃的人偶，棕色的长发束成两股麻花辫，可能没怎么打理过稍微显得凌乱，墨绿格纹的裙子套着白色的滚边围裙，倒是围裙沾了些污渍，上面有几处猩红，大概是金发少女手上的血滴在了上面。
也没有形容中的得那般不堪。
与玩偶四目相对的刹那，桃子心中油然而生一种怜悯，她不由得走过去将人偶拿起来。
“？难道你喜欢这个？品味还真是怪欸。”注意到桃子的举动，昶停在原地不解地歪着头。
“它看起来很可怜。”将人偶收在怀中，少女向看店的学生询问，“这个多少钱？”
“你的同理心对非生物也适用吗？”
桃子没有理会少年的揶揄，果断地买下人偶。
昶叹了口气，无趣地耸耸肩。
待两人回到家，时间恰好傍晚四点，昶从跳蚤市场带回两本书，桃子则没再买东西。
期间还遇见二月在解决纠纷，少年选择了绕道，桃子似乎没发现动静跟着他一起走开。
放下东西，桃子就走进厨房开始准备晚饭，昶跟着去帮忙。接着吃饭、洗碗、各自做各自的事，一如既往。除了必要的交流，二人谈话甚少。
临睡前，桃子刚要回房间，昶叫住了她。
“那个玩偶你就这样放在客厅？”他指了指仍搁置在玄关处的洋娃娃。
“咦？我……买下来了……？”少女有些恍惚，小声喃喃了一句，随即恍然，她拿起娃娃，“噢，对，我把忘记它放进房间了。晚安。”
“……？”
桃子扣上房门，将满脸狐疑的昶隔绝在门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