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妈妈童谣中有这么一首:

所罗门·格兰迪,

周一降生,

周二受洗,

周三结婚,

周四患病,

周五恶化,

周六逝世,

周日埋葬。

这便是所罗门·格兰迪的一生。

正如童谣所讲述的那样,生命、万物、乃至宇宙,经过有意无意的划分,从出生到死亡所经历的一切不过区区几个阶段。

若要追溯年龄,不少祟都会度过相比人要长上两倍甚至三倍的岁月,但它们同样逃不过凋亡。

“就像今天,又是一个星期日。我受主感召,即将踏上所罗门相同的道路,在时钟的指针重叠于午夜之前迎来生命的终结……”朝巢的声音充满悲悯,倘若给她松开绑着双手的符纸再递给她一条手巾,她一定会声泪俱下地朗诵。

“干脆这篇就取名叫《朝巢的一生》。”朝巢向她身后的桃子和莉雅征求意见,“你们觉得如何?”

“呃……”桃子苦笑着耸了耸肩膀,“还……还不错吧。”

“你怎么还敢说这些??”莉雅则胆战心惊地凑在对方耳边小声提醒,“你忘了刚才昶大人多生气了吗?!”

“这有什么关系,一句玩笑听过就罢了。”朝巢满不在乎地仰着头,“人类的寿命本就短暂,对这些小事斤斤计较当心折寿。”看来鹿宴的身份暴露,她便自觉地抛弃小孩的伪装,拿出长生者的姿态。

“没人会对抓进笼子的老鼠大动肝火,要它生不如死易如反掌。你该庆幸你还有用,我也没有折磨的嗜好。”少年笑盈盈地回头,“当然了,少一只耳朵或者缺一根手指应当不成问题?

“反正会像阿米巴虫那样再生。”威胁归威胁,昶继续向前走。

“呃,我说啊——你把鹿宴当成什么了?高度分化的动物怎么可能像微生物一样再生啦。就算是阿米巴虫,也只有包含细胞核的部分能恢复原状。”朝巢顺着话题改变吐槽的方向。

“是吗?壁虎的尾巴不就可以重新长出来。”昶换了个对象作比对。

“那是结构决定的功能……海参吐出内脏后还能存活,换作人能做到吗?”

“噫??海参好恶心……”莉雅厌弃地撅了撅嘴,暗自将海参列入最不想吃的食物排名前十。

“海参属于棘皮动物,与人处在不同的演化树节点上,又怎么能类比呢。”

“对呀,所以同理,鹿宴也不能与阿米巴虫和壁虎作类比呀。”承着昶的反论,朝巢胜利一般扬起下颚。

“营寄生生活却主张自己与单细胞生物有所区别?”少年想了想,“把你们当作瘿蜂是不是更贴切?”

“噢,这确实是个不错的比喻。”朝巢一瞬间露出意外的神色,“寄生加上孤雌生殖,你知道的还挺多嘛?”大约她完全忘了自己处于弱势,假如换成平时说不定还会像对待后辈那样摸摸昶的头。

不知是否察觉朝巢的想法,昶瞪了她一眼。

桃子听着两人你来我往的闲聊,插不上话:“……奇怪的知识增加了。”

众人在从教堂返回宿舍的途中——现在才解释兴许有些迟——考虑到前有傅诗心的案例,不能排除仿形拟态后依赖某种信念维持住外皮的情况。桃子的眼睛虽然便利,但并非万能。

于是朝巢作为目击者提供的证言就显得十分必要,前提她所言非虚。

“避免打草惊蛇,我和桃子进宿舍,莉雅你和这家伙留在外面。确认露贡的身份后给我们发信号,注意别让它蹭掉符纸。”昶提前安排好行动。

“唉,你疑心真重,这样可不会受欢迎。多练习练习相信别人如何?”朝巢率先接下话头,“用你聪明的脑袋稍微想想啦,目前任人宰割的情形下我不必胡说。”

“朝巢可能为了制造逃跑的契机刻意放出虚假情报。我猜在校内游荡的期间,它获知的内情远比我们掌握得详细。”昶驳回朝巢的辩白,却用着第三人称。应付朝巢让他有些累了。

“啊,对,你说‘以为学生死掉’是怎么回事?”桃子追问起细节,“你没有看见她被吃掉的场面吗?”

“也是,这些事必须和你们讲清楚。”朝巢正色点了点头,“鹿宴在一定范围内可以感知到同类,只是无法确定具体方位,因此那个音乐老师到达学校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了。

“但学生不可能第一时间知道教职工入职的消息,找出他费了我一番功夫。”

“你为什么要找他?……为了吃掉吗?”莉雅试探着询问。

“唔——对呀。”朝巢侧身面向少女,眼底滑过一抹怒意,“如果他不是为了自己而许诺每月上供一只他的子代,我可能不会杀了他。”她顿了顿,垂着眼睑,当日的场景在眼前回放。

——打扮成音乐老师模样的同族惶恐地求饶,而许久未“进食”的饥饿感刹那间冲散了理智,自己不顾一切地击倒对方,等回过神来已经撕裂了他的喉咙——

朝巢忽略这段无需他人知晓的虚实:“……我不想在学校的时光被打破。”

“看来你真的很珍惜目前的生活。”桃子坦率地道出感想。

朝巢苦涩地拉起嘴角,“是啊,可惜回不去了,等事件平息我就离开……”注意到桃子和莉雅遗憾的神情,她快速切入主题,“哎——以后的事先放一边。

“我在树林里遇见了那个深色头发的女生,就往花圃的方向。我猜她是在散步吧,天气好的时候喜欢去散步的学生不在少数。

“当时我正打算去排查园丁的人员情况,与她擦肩而过,况且临近黄昏,她是返程的方向,我便没多在意……没多久就听见了尖叫,之后我只在树林中找到血与拖拽的痕迹,痕迹也在中途消失,我无法再追踪。”

“原来如此……所以你才认为女生已经遇害。”桃子点着头。

“对,我以为是新来的鹿宴对学校的人下手了。”

莉雅追问:“那之后呢?你什么时候发现‘她’还活着的?”

“5日晚上,我本想溜回宿舍拿走行李,在小教堂附近撞见了那两个女生,一前一后沿着小路摸索。她们两个在4日目击到我攻击音乐老师了,对吧?我怕她们认出来,就准备绕道。

“……然后‘她’就出现了。”朝巢吸了口气,“‘她’变成虫的模样,咬住后面女生的头,拖进了树林。

“前面的女生没注意到动静,我试着去找了,但对方太狡猾,不仅没有抓住‘她’的行踪,另一名女生也不见了踪影。

“接下来几天我都试图找出那个怪物,既然要吃人,那树林这种地方最方便掩人耳目,可惜全是徒劳,失踪的人数仍然在增加。”

“才不是徒劳呢!对吧桃子!”莉雅打断朝巢的自责,“如果没有朝巢的所见,我们要抓住线索不知还要多久呢!”

“确实是这样的。”桃子表示认同,“现在的进展都多亏了你。”

“而且我很高兴。”莉雅总算展露出笑容,“哪怕学校闯入其他祟,你自己逃走就好了,但你却选择留下。

“你没有把我们当作食物。果然全力享受生活的才是真正的朝巢,我们大家都没有被骗。”

“我不同意。”昶突然开口,“接下来你要问能不能给它松绑。”他略微侧身,余光投向身后三人,“可以放它走,但不是现在。我不愿处理另一只祟的时候还要考虑这只会不会偷袭。”

“可是……”莉雅想说些什么。

“……!”昶蓦地变了脸色,他立即向宿舍的方向张望。

“怎么了??”桃子察觉到似乎事情不妙。

“有人触动了机关。”少年一边解释一边加快脚步,“我们得快点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