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小男孩之一,曾经是这么认为的。

父亲责任心很强,母亲性格很温柔,还有一个无比爱护我的姐姐。

我个人觉得搞不好是最幸福的,虽然姐姐告诉过我谦虚才是美德,但是我并不想退让这个位置,事实是无法改变的。

“佑一,佑一!别胡闹了,赶快把玩具收好,不然今晚没有你的晚饭。”

母亲看着被玩具占领的起居室,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发起了脾气。

母亲每次都这么说,都懒得吐槽了。我随口应和一声,装模作样地把玩具收回箱子里,等待她离开视野范围后,偷偷溜出去。

再往前面的小公园就是我的底盘了。五个小孩抢在我之前,在公园里玩起了躲避球。

“快看呀,那小子又来铲沙子了。”

“幼稚,真幼稚。”

“丢人,光是认识他就觉得丢人。”

“小孩子才玩铲沙子。”

“我们别搭理他,继续玩躲避球吧。”

我本来就是只有8岁的小孩子,有什么问题吗。玩躲避球还一副了不起的样子,好像那不是小孩子玩的游戏一样。

是说就连大熊这个时候,都正在和小夫还有胖虎打棒球呢。我们半斤八两,有什么好优越的。

我在沙池放上推土机,不去理会他们,自顾自地玩着。就在这个时候,球突然飞了过来,重重地砸在铲起沙子的推土铲上。

推土铲经受不住重击,“咔嚓”一声断掉了,躺在沙池上。

球不可能扔到这边来,一定是故意的。他们看我一个人玩得那么开心,心生嫉妒。我双手捧起推土铲,心中升起怒火。他们不打算道歉的话,战争就打响了,谁怕谁啊,混蛋。

“喂——绯村,帮我们把球捡过来,拜托了。”

他们说着敬语,可是完全没有道歉的意思。

我捡起了他们的球,抬起视线,眼神犀利。

“对,扔给我们吧……你这眼神什么意思,啊?”

他们气势汹汹地向我走来。

“一个人还敢这么嚣张,让我很不愉快,找死!”

这种人就是垃圾,垃圾就应该进行垃圾分类处理。

五对一,我处于绝对的劣势,可是一点也不感到害怕,因为我相信,我的英雄一定会来拯救我的。

正当我打算把球砸他们脸上,拉开战争的帷幕的时候,一只少女的手抓住了我,然后挡在我面前。

“你们又欺负我弟弟。”

姐姐个头虽然和我们差不多,但是年龄比我们大了两岁。两岁的差距足以作为威慑的筹码,他们不敢动手。

“切,就知道靠姐姐的怂包,我们走。”

“呸,姐控。”

他们做出滑稽的鬼脸,我也不甘示弱,加以反击。

姐控怎么了,我有姐姐是我的骄傲。

“没有受伤吧,哪里痛,让我看看。”

姐姐一脸担心地看着我。

“我没事,可是……”

我摇了摇头,移动视线,从姐姐身上离开,看着沙池上的推土机,眼角禽泪。

“啊,好过分。没关系,不要伤心,姐姐再给你买一辆新的。回家吧,妈妈让我喊你回去吃饭。一声不响地跑出来玩,妈妈可生气了。回家了把玩具收拾好,当作道歉吧,我也会帮忙的。”

母亲是真的生气了,听说我被欺负,就更生气了。两手叉腰监视着,直到我和姐姐把玩具收拾好为止。

“真是的,这孩子就听真理亚的话,真不知道到底是谁的孩子了。”

“妈,你就别开我玩笑了。”

父亲发出了开怀的笑声,对家庭的现状非常满意。

“亲爱的,小点声,别给邻居添麻烦。”

我以为这样的日子能够一直持续下去,谁知道上帝似乎看我不顺眼,好像人类不该获得如此幸福。厄运骤然降临到我头上,让原本美满的家庭濒临破碎。

母亲有一个坏毛病——和隔壁家的大婶聊起来没有两三个小时停不下来,正好当天冰箱里食物储存见底了,晚餐没有着落,因此让真理亚去超市跑腿。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我自告奋勇。

姐姐从来不让我失望,每次都会给我买最爱吃的小熊饼干。饼干的形状种类很多种,选择性地挑着吃,每吃一片饼干和上一片都不重复。没有什么比吃完一盒满满的饼干,更令我满足了。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直到回去了路上,周围没有其他人,灾难降临了。

只见一个长着翅膀的人形掠影飞过,我猛然抬起头来——小孩子的好奇心难以想象的重。眼前这一幕令我深深地着迷,六翼膜翅仿佛散发着淡淡的蓝光,非常漂亮。

她从天空坠落下来,倒在我们面前,全身是伤,连雅致的茶色头发都沾染了红色的鲜血。

怪物!这是我的第二印象。

恐惧在我心头升起,姐姐让我赶紧躲在她身后的时候,双脚已经行动起来了。

姐姐一定会保护我的,无论何时何地。

怪物披头散发的模样看不清楚面容,抬起头来,底下的双瞳布满血丝,目光散发出炯炯光辉,注视着我们,同时用双手爬过来,仿佛在求救。

“佑一,别害怕。”

我们当然不敢靠近,来路不明的人,不,那已经不是人类了吧。我使劲地点点头,想尽快逃离这里,抓住姐姐的衣角,才知道姐姐身体也在发抖。

我由姐姐来保护,那么姐姐由谁来保护呢?

“姐姐?”我看向姐姐故作镇定的脸。

姐姐当然要由我来保护啊。我没有这份勇气。

似乎看到我们无情地选择离开,怪物眼中闪烁着红光。明明已经奄奄一息了,却用难以想象的速度扑过来。

“啊——”

我两腿一软,坐倒在地上。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抬起视线的时候,怪物和姐姐凭空消失了,只留下一个装满东西的购物袋。好似一场梦,要是能醒过来该多好。

“姐姐?”

耳际残留的惨叫声告诉我,这里是现实,永远失去了最爱的姐姐。

懦弱的我只能无助地放声大哭。

我要复仇!怪物掳走了姐姐,一定还活着,我要用这双手亲自将她斩杀。

是仇恨让我活到了现在,我也为复仇而活,不过,现在一切都不再重要了。

佑一闭上眼睛,等待着最后一刻的到来。

君筱谐的声音还在耳边呼唤。

已经足够了,谢谢你,还有对不起。

“小事一桩,你的愿望就由我来实现吧。”

埃克托尔看向君筱谐,嘴角上扬,露出揶揄的笑意,显出胜利的喜悦。

即使是天选之人,也终究还是人类,受欲望驱使的低等生物罢了。就让我掠走你的全部以太,为死去的无数同胞们报仇。

埃克托尔语音落下,“叮——”地一声,像是铃铛的声音响起。佑一的身体上开始冒出白色的东西,难以分清那究竟是液体还是气体,或者是单纯的能量。话说那真的是有形的物质吗?如果不是,为什么肉眼能够看到?

心心念念的愿望,终于要实现了。佑一没有因为即将到来的死亡,感到恐惧,只有如释重负的解脱感。好比喜欢一个总是若即若离的女生的腼腆男生,终于鼓起了勇气告白,即使明知最终的结果是无情的拒绝。

天秤的左托盘里,没有放上任何物品,却忽然沉到底。右托盘上像是张开了一张巨口,贪婪地吸收溢出来的白色能量。能量浓缩、汇集,形成一个白色的球体。球体逐渐膨胀,可是,愿望实在太重了,天秤纹丝不动。

埃克托尔紧张地盯着天秤看,就算此时一名刀客冲上来一刀把他砍了,也不会分出半点精神出来。

多么庞大的以太容量啊,此时,白色球体以如篮球般大,要知道,苏晓瞳成为全世界最美的女王的愿望,只有棒球那么大。终于,托盘动起来了,慢慢地往右倾,就像扳手腕,即将倒下去的啥时候,爆发出吃奶的力气,拼命地、一点点地扳回来。

佑一脸色苍白,一个踉跄,差点晕倒,以太汇集速度随之变慢了,不过还在继续。

“住手!停下来!”

君筱谐徒劳地挥动着剑刃,到了手掌磨出血的地步。冰柱很硬,而且,就算斩断了,也会快速再生。他很讨厌干这种麻烦的徒劳之事,可是,他更讨厌眼睁睁地看着同伴,一点一点地失去生命,自己却无能为力。

天秤越是趋于平衡,埃克托尔嘴角的笑意就越深。

“还差一点,加油啊!”

这个加油实属可笑至极,就没见过让人赶紧去死的打气。

“叮——”铃铛声再次响起,宣告达成愿望的砝码足够了。

佑一身上的以太波动在同一时间消失了。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陪伴他征战多年的[最后的低语]支撑着主人,蹲伏着,不让身体躺下。

冰牢已经支离破碎,君筱谐黑着脸站在再也动弹不能的佑一身后。

“……”

夺走生机的秋风吹过。

君筱谐的卷发被风吹得乱飞,一言不发。就连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此刻的心情。

佑一面容安详,然而虽然没有倒下,但是这副身体已是一具空壳。就算死亡,这个男人也不忘耍帅,真是的。

“小子,滚吧,看在答应了绯村佑一的条件份上就不取你性命了……”

超高速的剑压带着无尽的怒火,君筱谐一个箭步扑入埃克托尔怀里,剑刃在斩断脖子之前猛然停下,时间静止了一般。君筱谐青筋暴跳,咬牙切齿到了牙龈出血的地步,双目圆瞪充满可怕的血丝。

埃克托尔对如海啸般令人生畏的杀意不屑一顾,移动视线回到天秤上,蓦地表情骤变。

“该不会一顿吹嘘之后,结果告诉我,说你办不到吧。”君筱谐迫使自己冷静下来,至少现在还不能杀埃克托尔。

“不可能,筹码已经足够,为什么没有反应。难道说……唯一的可能是愿望不成立。”

愿望不成立?这是什么意思?君筱谐能想到的唯一一个答案,那就是人还活着。这个想法可谓漏洞百出,姐弟两人失散多年了,她怎么活着?拿什么活下来?

君筱谐看了一眼佑一的躯壳,一个最为悲伤的结局在心中绘画出来。如果不是现实就发生在眼前,还以为在看连续剧呢。

退一万步来讲,真理亚还活着,可是佑一却不在了,这一次就真的阴阳两隔了。

不能让这样的悲剧上演。

君筱谐移动视线看向埃克托尔,最后的希望,只能寄托在这个男人身上。他会轻易答应吗?把佑一的以太还回去。

实在不行的话……他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埃克托尔正眼看着君筱谐,不像是撒谎。

“喂,办不到是你的问题,我要你把以太还回去。”君筱谐要求售后服务。

“哈,您说笑了。即使是令我厌烦的你,我也会秒还,但是他不行。你们中国人不是讲究因果轮回吗?绯村佑一残害我们无数同胞,这就是他的报应。”

君筱谐注意到他的眼里燃起仇恨的火焰。他听说过,佑一的外号“精灵杀手”。杀戮成性的家伙的性命掌握在自己手里,会给予对方仁慈吗?不,当然不会。

“你的意思是佑一就这么白死吗?”

埃克托尔摊开双手,不为所动地一笑。

剑刃闪耀着金属光芒,再次指着他的脖子,纵使双手紧握剑柄,剑尖仍不住地抖动着,戳穿了保护着喉咙的皮肤,流下一丝鲜血。

忍耐到了极限。

叫人怎么冷静?这个混蛋刚在我面前夺走了佑一的生命,我还要和他心平气和地交流?开什么玩笑!

“呵呵,我不还手,你可选择杀了我。来,杀了我。”

“混蛋——!”

君筱谐目眦欲裂,把剑猛地插入地面,同时使出浑身解数的一拳,打在埃克托尔脸上,关节传来下巴错位的触感。

埃克托尔像断线的风筝撞在瓦砾房门前的石阶梯上,嘴角流出红色的液体。

“好痛,拜托下手轻点。”

难以遏抑的怒气,使得君筱谐浑身颤抖,咬牙切齿。

“哎呀,给你打一拳了,怎么火气还是这么大,没有下次了喔。你想救他的方法只有一个,该怎么办,看你自己的选择。”

君筱谐将许愿天秤纳入视野,那一团经过浓缩的以太能量仍悬浮在右托盘上。埃克托尔没有将此吸收,绝对是故意的,所说的方法,君筱谐从一开始就很清楚。

“我明白你为什么那么生气,掩盖心里的虚伪对吧。哈,你们的友情不过如此嘛。人类,害怕就对了,这不是你的过错。”

冷嘲热讽如数支利箭射穿君筱谐的身体,他确实犹豫了,没有办法像佑一一样,毫不迷茫地舍弃自己的生命。

提到自己生命的时候,害怕在所难免。

啊,说起来佑一还是我的救命恩人。没办法,谁让你是个不听劝的家伙呢,发生这样事,可别怪我。

君筱谐深吸一口气。

“你之前好像说过,不允许我许愿,现在还作数吗?”

“是的,我说过。太好了呢,有正当的借口……”

埃克托尔的恶趣味,君筱谐很清楚,就想嘲笑他夹着尾巴逃跑的样子。

“别误会了,我想说的是,能否请你收回那句话。我想向你许愿,归还佑一的全部以太。”

“你认真的,不后悔?”埃克托尔的表情变了,“别的我不敢说,你肯定会没命的。我最近学到了不少人类的语录——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应该比我……”

看着君筱谐的表情没有一丝动摇,埃克托尔选择闭嘴。

“你确定吗?”

“我确定。不过还有一个要求,替我告诉他,真理亚还活着。”

你要活下去啊,我的朋友,不要辜负我的期望,一定要和你的姐姐重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