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总之就是非常好听
四周是学生们闹哄哄的声音，交头接耳的议论声充斥在场馆内。从这之中单独抽出一句话确实会让人有兴趣与之愉快地交谈，但是当数量聚集到成百上千，再有趣的话语也只剩下吵闹。
暗色帷幕将现场彻底封闭，于是周围成为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仅有些许光线从各处缝隙间透露而出，但却连身边之人的五官都不足以照亮。
学校的领导们从场馆一侧进入，随即坐在了第一排。
负责组织的老师举起手，做出噤声的手势。班主任们化身为战场上接到任务的班长，将命令传达给士兵，也就是学生。
说话声逐渐消失。
距离开始还有两分钟。
身旁负责现场工作的学生进行着着开始前最后的准备。
“音响、灯光这些设备都调试了吗？”
“会长放心，没有问题。”
负责设备的学生甲自信满满地向李熠熠汇报着自己的工作。
“张明，准备好，我们马上要上台了。”
“好的会长。”
“开学典礼都不要给我搞砸了，这是新学期第一次活动，要让大家给我们留个好印象。大家加油！”
“加油，加油！”
李熠熠作为学生会会长兼典礼学生方负责人在后台给大家打气。
因为是叫“学生方负责人”所以会不自觉地联想到还有“校方负责人”这一职称而让人产生“学生方负责人不过是摆设校方负责人才总管全部”这一认知，但实际上在风叶高中这种情况是不存在的。
风叶高中一般各项活动都是由学生会负责领导、组织，所有的一切基本由学生来完成，校方只在最后起个监督、审查的作用。所以我们高中的活动一般都不会像其他高中那样死板，而是充满着青春的活力。
啊？我为什么在后台？
唉，完全是因为昨天发生的事情导致我的不合群指数直线上升，学生组织入场时没有一个人愿意坐在我身旁，唔，当时有点尴尬的……
不过还好，就在那时李熠熠把我叫到后台，说是让我监督现场工作，之后可爱地眨眨眼就去忙了。
真是天使啊！看出我的尴尬之处所以找借口让我摆脱人群吗？虽说是让我监督但又没给其他工作人员说，果然是为了让我脱身的借口吗？太好了，要是坐在观众席上，身旁的学生都流露出厌恶的表情，就算是我也会伤心的呦。
帮大忙了，天使大人！
距离开始不到一分钟，台下化为一片宁静的海洋。
所有人都屏息以待，老师和学生一同准备感受这一时刻。
我待在舞台一端，准确说是场馆最左侧，同样感受着这份紧张激动的心情。
李熠熠和张明已经做好了上台的准备，他们是此次的主持人。
突然，一道炫目的灯光照在舞台中央。灯光中站着的正是李熠熠和张明。
“风叶学子们，开学好！”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其实已经开学三周。
“风叶的开学典礼怎么样？！”
“世界第一棒！”
啊这，大概是学生会提起通知学生们串通好的台词吧，要不然怎么会喊得这么整齐。哎，那我为什么不知道……
不过虽然有背台词的嫌疑，但气氛确实被炒热了，学生们通通沸腾起来震耳欲聋的音乐响起，然后进入暖场节目。
暖场节目结束后，李熠熠上台致词。
她穿着白色的露肩长裙，锁骨若隐若现，裙子长度刚过膝盖，露出那双洁白修长的腿，裙角坠满星星点点的钻石，犹如无数美丽的晨露。
不愧是富人家的孩子，礼服比后台其他女生的名贵得多。
致词结束后节目表演正式开始。节目的出场顺序是抽签决定的，那些抽到前面的学生现在紧张的不得了，然而那些抽到后面的也没好到哪去。看到前面的节目如此精彩，对于那些后面的表演者也是一种无形的压力。
第一个节目某个班的女生一起跳舞，跳得好坏我不知道，因为此刻我的注意力完全不在台上。
“好紧张，好紧张。小蓝我刚才表现怎么样？”
李熠熠兴奋的在我面前跳来跳去，仿佛调皮可爱的天使。不自觉地瞄向她，裸露在外的白皙的肩膀使我心跳有些加速。也许是注意到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妥，我强制性把头扭开。
“嗯，挺好的。”
“那我看上去怎么样？嘿嘿，好看吗？”
“嗯……也挺好的……”
“切，小蓝好敷衍。”李熠熠撇着嘴不满地走开了。
已经表演过五六个节目了，我呢，要么待在后台，要么听到感兴趣的节目就去到舞台一侧观看。总之对我来说这时间还算是没那么难熬。在后台的学生们都要忙自己的事情，也没人会把注意力放在我的身上。
没有那些刺耳的批评声真美好啊。
这时，我看到李熠熠穿着一套粉色的公主样式服装出现在后台，身边跟着几位像是青蛙一样的学生，怎么会有这么滑稽的衣服，这是什么？妖怪吗？
看到他们腰间的佩刀后，我才明白原来不是妖怪，是侍卫之类的角色。
……为什么公主的侍卫要打扮成青蛙的样子……不会是青蛙与公主吧……好可怜的公主。
不过出演王子的男生看上去倒是挺不错，个子高而且长得帅。不用猜我也知道是李熠熠自己挑的人演王子，肯定是看人家长得帅。
我是不太喜欢这种类似舞台剧的节目的，所以他们的表演我几乎没怎么看。但是在大概演到一半时，我听见观众席传来的声音。
“不会吧，公主和王子是要接吻吗？快看快看，王子靠上去了！”一个女生拉着旁边的人激动地说着。
这么劲爆的吗？还有吻戏？怎么可能，学校是不会同意的吧……等一下，说不准……好想看，真的有吻戏吗？
出于好奇我跑到舞台一侧，台上的两人让我差点大呼出声。
王子将公主搂在怀里，脸与脸的距离在不断缩进，公主，不对，李熠熠的脸上抹着一层红晕。
快亲上了！快亲上了！
然后，令人沮丧的事情发生。一个黑色的奇装异服的角色突然出现，打断了这一出好戏。
我和台下的观众一起发出了遗憾的叹气声。
于是我又回到后台。
在节目演完后，李熠熠和演员们兴奋地庆祝着。看上去她对表演十分满意，整个人喜笑颜开。
就在我将视线从她身上挪开后，肩膀被什么人拍了一下。转过头来发现竟是李熠熠。
好快！什么时候过来的？话说刚才不是还在那里和其他人庆祝吗？瞬间移动吧，你一定会瞬间移动吧！
“小蓝，怎么样怎么样，我演的怎么样？”
“啊……”
因为只看见了那一点，没办法做客观的评价。惨了，不能让她知道我没看，不然会被杀了的吧？会被杀了的！
“嗯，怎么说呢，表情自然，动作连贯，台词也念得很流畅，不错，演得不错！”随口说了几句，我强咧着嘴笑着并且心虚的竖起大拇指。
“切，还以为能得到更高的表扬呢，小蓝你个笨蛋。”她“略”地吐出舌头，一只眼闭着，看上去倒是十分可爱。
“不说了，没时间了，我还要主持呢。”说完她又像风一样跑开了。
喂，注意别踩到裙子啊，会摔倒的。
典礼终于进行到了尾声，然而一直在后台的我却始终没有看到龙欣雨的身影。
是在哪个房间吗？联想到龙欣雨过往上台前表现，我在心里默念了一声：
“糟了。”
我离开一直待的位置，在后台四处寻找着她的踪迹。但是不论在哪都没有她的影子。
不妙啊，再过一会就是她上场了，要快点找到她。可恶，我应该一直陪在她身边的。
终于，在我经过一个房间时，听到里面传来龙欣雨的声音。
“没事的，别紧张……没事的，别紧张……”这样的话不断重复着。
原来在这，太好了，找到了。
“请……请进。”
听到我的敲门声后，龙欣雨迟疑了片刻，然后才有些慌张地回应。
推开门，龙欣雨坐在镜子前，手上拿着一支口红。
“你怎么来了？”
看上去她似乎没想到我会出现。
“你还好吗？”
“我才没紧张……我，我是正在化妆呢。”
龙欣雨的眼神飘忽不定，看上去就知道在说谎。
“我在门口都听到了。而且，我也没提到你紧张……”
无奈地看着她逞强的样子，真是的，口红都没打开，还说什么正在化妆，真是。
龙欣雨在登台前会十分的紧张，我清楚地记得在初一时她上台后因为紧张摔了一大跤，并且起身后连自我介绍都说不好，最后甚至弹钢琴时屡屡出错。那次经历对她来说想必是十分失败。
“听到了……谁让你偷听的，你给我出去。”
龙欣雨因为害羞脸变得通红。
“和你没关系，反正你也忘了。”她接着小声地说道，虽然声音很小，但还是被我的耳朵捕捉到了。
果然，还在生气。
龙欣雨因为上台前会非常紧张，所以小时候她的父母或是姐姐哥哥每次就会在上台前鼓励她，那时候她还小，叔叔阿姨就会把她抱在怀里来鼓励，只有这样才能让她暂时克服恐惧。
我也是在初二时知道的这一秘密。当时由于她的家人被调到外地工作，她的母亲就把这个秘密告诉了我，大概是我和她一直在一起上学再加上我妈也认识他们家的原因，相比于其他人我更可信吧。
于是从那时起，我便莫名其妙担负起每次在她表演前鼓励她的责任。话虽如此，但我总不可能像她父母那样安慰她吧……
其实我就主要耍耍嘴皮子，我大概也只能做到这些了。
“你还真是，我什么时候说我忘了。”
我走到龙欣雨的身边，拿把椅子坐了下来。
“但是你那时候明明说……”
“好了，我真的没忘。”
看着龙欣雨委屈地撅着嘴，我打断了她的话。平时的高冷毒舌在这会儿烟消云散，留下这副平日里难得一见的楚楚可怜的样子。
“没关系的，别害怕。你平常弹得那么好，不会有问题的。放心啦，还有我啊。”
显然，我并没有正确的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话。
龙欣雨突然转过身去，背对着我。
她还在生气吗？
“怎么，难道要我像叔叔阿姨一样抱着你吗？”
我开玩笑地说道，同时张开双臂，假装做出拥抱的姿势。
龙欣雨站起身来，低着头把我推出了房间。好惨啊，明明是来鼓励她的还要被轰出来。
“我，我要换衣服了。”
门内的龙欣雨留下这样一句话。
看上去应该没事了，我心里这么想着。
最后，终于到了钢琴独奏的时间。
在这之前我的目光一直在舞台四周徘徊，龙欣雨不会来不及了吧，刚才见她时连衣服都没换。
就在我还为她担心时，龙欣雨终于出现。
因为寻找她身影而焦急的我的视线，在看到她的下一秒就重归平静，然后又由平静演变为震惊。
尽管见过她穿礼服的样子，但我还是不自觉地惊呼出声。
通体白色的长裙给人轻盈的丝纱质感，裙子的下摆是由高到低的弧线，优雅地微蓬起来，胸口和肩膀没有过多的暴露，但依旧让人心跳不已。
明明没有过多花哨的花样纹饰，却给人十分高贵的感觉。
黑色的长发垂到腰际，与白色的裙子共同构成一幅美丽的画面。
缓慢地走到钢琴旁边，面向观众，双腿靠拢笔直地站着，然后腰部弯曲，向台下的观众鞠躬。
坐在凳子上，她的双手放在膝盖的位置，似乎是在传递即将开始的信息。
然后，婉转悠扬的声音飘来。
我不知道她弹得什么曲子，就算知道多半也记不住，但这不妨碍我感受这琴声的美好。
就像春天午后的阳光，慵懒、悠然。又像夜晚的月光，如小溪般流淌，回荡在场馆中涤荡着急躁和狂妄的灵魂。
宛如白玉的手指仿佛精灵般在黑白相间的琴键上跳动。
心跳也随着琴声加快。
这大概是我经历过的，最美的一刻。
开学典礼终于结束，我终于不用呆呆地傻站在后台。
结束时已经快到了往日放学的时间，所以我们在回到班上听完班主任千篇一律的“诵经”后便可回家。
“小蓝明天见！”
“嗯哦，明天见。”
我不自然地举起手和李熠熠说再见。这真的超尴尬，太别扭了，我不适合做这种事情啊！
瞟了一眼还在收拾书包的龙欣雨，我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决定先走出了教室。
正当我走出教室没几步时，背部被书包还是什么重物狠狠地砸中。
“啊，谁啊？”
我有些生气地回头。
“你怎么又不等我？！”
结果我看见的是比我更生气的脸。于是我的气势就被彻底碾压，只好乖乖回答她的问题。
“离我太近会有人议论你的，很恶意的那种。”
“谁让你这么差劲，估计全宇宙都找不到你这么恶劣的人。”
哎，不至于啊，全宇宙可是有数不清的比我恶劣的人呢，我顶多也就是风叶高中最恶吧。咦，为什么我要用“最恶”来标签自己？
“但是——”
“嗯？”
对她突然的“但是”感到疑惑，我望向她。
龙欣雨没有停留在原地。从我身旁经过时她的长发随风向后飘起，只给我留下侧脸。之前说到一半的话透过空气继续向我传来。
“我和谁离得近是我的事情。”
我站在原地，刚才的话还在我的脑袋里重复。
怎么回事，这个人好帅！要是我们性别互换一下，我肯定会被她霸气又温柔地攻陷吧。
“你在干什么，快走了。”
“哦哦，来了。”
果然，她还是只有霸气没有温柔。
虽是这样吐槽着，嘴角却微微上扬。
“等一下，我去取车。”走到车棚前我叫住龙欣雨，然后跑进车棚。
当我推着自行车出现在龙欣雨面前后，她看上去有些惊讶。
“那个，不好意思……要不，你先走？”由于感到抱歉，话说起来都没有底气。
“什么？”
但她貌似根本没在乎我说了什么，反而把手搭在车的后座上。
“这是你以前的自行车吗？我记得不是这个啊。”
确实，这不是我以前的自行车。我之前也有一段时间骑车上学，但后来嫌太累就改为乘公交。不过之前的自行车没有后座，这是我新买的一辆。
“嗯，新换了一辆。”
“不是嫌骑车太累吗？”
“是累啊，每次都会累出一身汗。但是我们……我讨厌挤公交啊。”
蓝夜，你在说什么！你知不知道刚才差点说漏嘴了！呸！什么说漏嘴，应该是差点说错了……
龙欣雨愣在那没有反应。完蛋，不会被她误会成我想要骑车带她所以换车吧，会被当做骚扰的吧？不会被告吧？
“那，那个……”
“那，那……”
我和她同时开口，两人都因对方而中断了话语。
为了缓解尴尬，我急忙开口：
“你先说吧。”
“那，那就快走吧。”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两个字时甚至感觉不如蚊子声。
然后她就坐上车的后座，同时低头看着地面。
哎？等一下，所以说我这是要骑车带她？不妙，我没带过女生啊。虽然我对自己的技术充满信心，但是……这可是女生啊！
周围来来往往的同学里有的将目光移向我们。不行，总之要先离开，不然龙欣雨会被误会的。
然后我只能硬着头皮骑上车，离开了学校。
从学校到我住的地方除过一条大路外，还有一条小路。小路因为要穿过市场，所以没有车辆。我便选择从这条路回家。
总之现在的情况是我在前面骑车，龙欣雨侧身坐在我的后座。
好尴尬！我没带过女生啊。气氛好沉默，怎么办，是不是要说些什么？让她小心吗，对，就说让她小心好了！
“那个，你小——”
话还没说完，车子就由于地面坑洼摇晃了一下。
龙欣雨也随着车子摇晃，头靠在了我的背上。
为了安全起见我把车停了下来。
“这一段路不太好，你小心一点。”
“嗯。”
龙欣雨还是低着头，但我也没仔细去看，因为此时我也把头转向一边。
“那，再来一次？”
“嗯。”她乖巧地回答着。
重新骑上车后，由于地面坑洼，不管我怎么躲避，都会碰到一些障碍导致车身摇晃。我能感觉到身后的龙欣雨此时也有点担惊受怕。
“要不，抓着我吧，不然摔倒就不好了……”
不知是谁给我的勇气，让我说出这样的话。
就在我以为会被龙欣雨当成流氓时，我感受到了从后背的衣服上传来的力量。
侧坐在后座的她用右手紧紧地抓住我的衣服。
然后，我只感觉到呼吸加快，整个身体都僵硬起来像个机器人一样踩着脚踏板。
真的，这真的太紧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