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水落石出
高二的某个清晨。
“等等！”
喊出口的声音歇斯底里，夹杂着哽咽的嘶哑哭腔让我看上去十分狼狈。
卢玥还是走了，就算我在后面大声呼喊，她也没回头。我没有上前追，是因为懦弱吧。我没有追上去的勇气，只是那句悲怆的挽留就已经耗尽我全部的力气。
绝望的场景在眼前重现。正如同两年前，我那伸出的手什么也没抓住，什么也抓不住。
豆大的雨滴从脸颊滑下，旁边的行人却不着急避雨。
“这孩子怎么了？”
“是啊，不知道在喊什么？”
从路人的视角看我，大概只会觉得莫名其妙。
可是我这时候只顾得上自己。我深吸口气，视线里的卢玥已经消失，她一点也不想听我解释。
解释？我，我为什么要和她解释？我们还有什么关系？
对啊，我何必与她解释？
雨滴还在落下，我急忙打开书包，这时才想起来没有带伞。我抬头望向天空，哎？奇怪，今天……
今天没有下雨。
【他人视角】
几天后，星期五下午放学后在某家KTV内，李熠熠和文柯如约碰面。
“东西都带来了吗？”
“嗯，我托管家找的收音效果最好的。”
李熠熠拿出手上的东西，那是一块大小和橡皮差不多的黑色方块。如果将其放在手中仔细端详，从表面的设计大概也能猜出它的用途。
录音器。
顺便一提，李熠熠还拿出了一副耳机，只是这耳机十分迷你，比市面上大多数的蓝牙耳机要小，真正戴上也很难被发觉。
“还有这幅耳机，戴上它，一旦有什么问题听我指挥。”李熠熠拿着手上的两件设备，神秘又认真地叮嘱文柯。
“额，有没有可能，我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可以用手机录音？”
“……”
气氛一时安静。
“这个比你手机录的清楚！对，就是这样！”
李熠熠选择了坚持到底。
“好吧……”
“昨天我在家已经试过了，听得一清二楚！”
“好了 ，我知道了……”
李熠熠还在坚持。
文柯不知道她为何非要整得这么神秘，要是来个服务员说不定还以为他们是什么秘密间谍。当然了，真正的间谍必须有会读心术的超可爱女儿和不会做饭的杀手夫人才行，文柯哪有这些？
虽然如此，他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却多少有些间谍的影子。或许正是因为这样才激发了李熠熠心里隐藏的中二人格，毕竟她几天前才看完一部谍战大片，多少有些代入角色也情有可原。
所以她才会兴奋地让管家找来能找到的最好的录音设备以及最迷你的耳机，如果需要的话，她甚至想准备无线对讲机。
不过这个尚未开发完全的中二人格立刻在文柯的干扰下宣布破产，世界上从此少了一位中二少女。
李熠熠本人也决定再也不会露出这一面，绝对不会！
至于他们这样做要干什么，事情还要从几天前说起。
文柯和李熠熠通过各方面的打听，终于找到了曾鄂辛的消息。原来他高中在别的城市，不过经常会回来找朋友叙旧，也就是聚会。
这家KTV就是他们常来的地点。
李熠熠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成功拉拢了一位曾鄂辛的朋友，并且打听到他们今天会来这家KTV。李熠熠已经和那个人约定好会带文柯去和曾鄂辛见面。
简要的说明过后，时间来到现在。
因为是常客，曾鄂辛每次订的包厢都很固定，于是李熠熠和文柯订下了他们的隔壁。
“再重申一遍，你进去后和曾鄂辛讨好关系，然后想尽一切办法从他嘴里套出话来。不管什么方法，就算是把他灌醉也好，只要能套出话来就是胜利，明白了吗？”
“明白。”
“顺便一提，学长你酒量怎么样？”
“放心，一般人把我灌不倒。”
“啧，年纪轻轻就是个酒鬼。”
“再年轻也是你的学长，小孩子注意言行。”
这边文柯李熠熠俩人在斗嘴，那边曾鄂辛一行人已经到来。被李熠熠收买的人给她发了消息，告诉她文柯可以过来了。当然，这个人也只是以为将他带进去就行，他并不知道文柯他们有什么计划。
“去吧。千万不要暴露，哪怕这次没套出话下次接着来都行。”
“知道了。”
文柯离开李熠熠，走进了隔壁的包厢。
他们俩人都清楚，这次的行动关乎着他们共同的朋友——蓝夜。如果能得到他们想要的内容，那蓝夜便可以从一切事件解脱，再也不用被所有人憎恨。
他们这样憧憬着，渴求着，迫切地祈祷着。
毕竟卢玥和曾鄂辛，两人中有人撒谎。
行动开始。
文柯在那个人的帮助下，成功进入了他们的包厢。
“你是？”刚进入包厢的文柯便引起了曾鄂辛的注意。
“他是我朋友，和你还是一个初中的。今天带来和大家认识认识。”
“你好，我是刘客。”
文柯并没有用自己的真名，毕竟万一对方听说过自己就会暴露了。文柯向前走出一步，朝曾鄂辛伸出右手。
“以前在学校时就听说过你了，只是可惜一直没机会像这样说上话。”
“哪里哪里，我可没那么出名。”曾鄂辛一边回答，一边握上了文柯伸过来的右手。
“不管怎么说，既然来了就都是朋友！”
看来之前调查的没错，曾鄂辛果然喜欢结交朋友。
文柯没有费多大力气便成功加入了他们，这比他预想的轻松了许多。
众人开始娱乐，曾鄂辛点了些吃的和酒，在场的几个女生则在那边点歌。
吃吃喝喝加唱歌，外带各种小游戏，标准的KTV娱乐模式。虽然有些单调，但这样对文柯来说其实更好。文柯很明白这种情况下用什么办法能最快的融入进去。
“来来来，到你了辛哥，一口都不能少！”
输掉游戏的曾鄂辛必须喝完眼前的一瓶，就在他准备拿起酒瓶直接开动时，文柯站了起来。
“等一下，大家听我说。”
在场的各位都将目光放在这个今天新来的男生身上，曾鄂辛也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今天很高兴认识大家，尤其是在这里还认识了我初中同校的同学，更没想到你喝酒还这么豪爽。”
“那是，我曾某人从来不逃酒。”
“所以，我不能丢了咱们初中的面子，我陪你一起喝！干！”文柯拿起一瓶酒就要和曾鄂辛碰，曾鄂辛也来劲了，二话不说和文柯碰了一下。
一旁的几人兴奋地叫好，文柯和曾鄂辛拿起瓶来就往嘴里倒。当瓶子里的酒全部流空时，文柯豪爽地将酒瓶按在桌上。
“喝了这瓶酒，以后就都是兄弟了！”
“好，兄弟真够意思，既然这样我们也不能落下，兄弟们，走一个！”
在曾鄂辛的邀请下，其余几人也端起酒瓶。
“来，接着玩！”
文柯成功融入。
数轮游戏后，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两小时。由于今天文柯的加入使得大家异常亢奋，才两小时便喝得昏昏欲睡。不过文柯还有任务在身，他很小心地把控着自己喝酒的量。文柯瞅了眼其他人，发现大家都已经开始神志不清。再瞅瞅曾鄂辛，他也快要坚持不住了。
要是真醉了昏睡过去，那可就什么都问不出来了。文柯连忙拦下曾鄂辛还在往嘴边递的酒瓶。
“别喝了别喝了，咱聊会儿吧。”
“嗯？好，好。那就聊会，听你的！”曾鄂辛看着文柯的眼神都开始飘了，再喝绝对就趴下了。
“说起来我当年初中还听说过你呢，闹得沸沸扬扬的。”文柯故意卖了个关子，同时手伸进衣服里面的口袋，启动了那个黑色的装置。
“哦？是什么事情？你说说看。”
“还是算了吧，大家都挺高兴的，我怕说出来让你丢面子。”
“嗯，什么？不，不可能，我曾鄂辛就没丢过人！你说，没事，说！”大概是酒劲上来了，曾鄂辛说话时语调忽高忽低。
“就是那次你在操场被人打了的事，当时在学校可是闹得沸沸扬扬，我们班也不少人在讨论呢。”
“在操场被人打？什么时候的……嗷，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我还以为什么事呢，原来是那件破事。”
“别提了，当时我都替你打抱不平。听说那个男生一直欺负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就要打你，太嚣张了！”
“哈哈哈！没事没事！”
曾鄂辛摆了摆手，但因为醉意手举到一半又无力地掉了下来，于是文柯干脆扶着他靠在了沙发上。
“怎么能没事？这可是丢了兄弟你的面子！咱们现在也是兄弟了，以后要是碰见那小子我肯定要给他点颜色瞧瞧！给兄弟你报仇！”
文柯气愤难耐的样子连自己都有些不忍直视，或许他意外地拥有这方面的天赋也说不定。
“没事，没事兄弟。我其实也没受什么委屈。”
“嗯？什么意思？我听说你当时都被打哭了啊，特别惨，怎么能叫没受委屈？”
“放屁！老子才没哭！就那个家伙给他熊心豹子胆他也不敢！”
文柯故意刺激他，在酒精的作用下曾鄂辛好面子的这点被放大，他下意识不容许自己被人看低。
“不敢？可我听说那个人特别喜欢打架，还有欺负同学。兄弟你说他不敢就有点逞能了吧。”
“那都是我让人瞎说的，他哪有那个本事？”曾鄂辛靠在沙发上，左手在胸前象征性地挥了一下。
“嗯？这是什么意思？”
文柯察觉到了机会，继续发问。曾鄂辛笑了两声后神秘兮兮地向文柯招手，示意他靠近一点。
“哈哈哈，来来来，我给你讲讲我是怎么收拾那个小子的。这事反正也都过去了，都是自己兄弟告诉你也无妨！”
文柯眼睛一亮，连忙坐了过来。
接下来，曾鄂辛把自己和蓝夜的冲突大概讲了一遍，大部分内容和文柯所知道的没什么不同。
唯一的不同就是：
“你说什么？那些照片是假的！”
说出嘴后文柯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连忙重新整理情绪。
“当然是假的，那照片是我提前找人合成的。我也没想到那小子竟然没有怀疑！哈哈哈，笑死我了！要是他去问问那个卢……卢什么来着？算了不重要。要是他去问问那个女的，早就把我揭穿了！”
“是，是啊……”文柯心里一时间有些复杂。
曾鄂辛还在“炫耀”：
“当时我也没想到那照片真的就把他给唬住了，哈哈哈想起来就好玩。虽然挨了那小子几拳，但是后来给他泼的脏水也不少，也算是大快人心了！”
“原来是这样……”
“那个女的也真是没劲，我为她花了这么多心思，结果到最后连碰都不让我碰！呸，臭婊子，还好老子把她甩了！”
文柯低着头坐在沙发上听曾鄂辛说着。没有人注意到，他的脸色已经黑了下来。
“兄弟，不聊那对贱人了，咱继续喝！”
曾鄂辛坐直了腰，拿起桌子上刚才的半瓶酒就要和文柯接着喝。不过这次他口中的“兄弟”并没有像刚才一样和他碰杯，而是站了起来对他说道：
“我先出去一下。”
文柯向门口的方向走去。本打算就这样离开，毕竟他已经达到了目的，但走了几步后文柯停了下来。
他回头看了看正在往肚子里灌酒的曾鄂辛，低声怒斥：
“混蛋。”
文柯三步并两步冲了过去，朝着曾鄂辛脸上就是一拳。
“兄……你怎么，你怎么突然打我？”
“你活该！”
【学长快住手！】
耳机里响起李熠熠的声音，原来那个黑色的设备不仅能录音还能实时将声音传送到李熠熠那边。
虽然愤怒，但文柯终究还是忍了下来。他也不愿再多看这个人一眼，转身离开。
“你，你给我站……”
曾鄂辛想要追上去，但早已被酒精麻痹的身体带着他无力地倒向了地上。
一家快餐店内，李熠熠和文柯俩人一言不发地坐着，眼睛都盯着桌子上摆放的一块黑色的电子设备。
从曾鄂辛那里离开后，为了防止节外生枝他们从KTV来到了这里。
此时俩人都沉默着，谁也没有开口。
明眼人都能看出这个餐桌上压抑沉闷的气氛，但作为店内的服务员，一位小姐姐不得不过来打扰他们。
“您好请问需要点些什么吗？”
文柯没有理会服务员，手随便在菜单上指了几下，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点了些什么。
“好的，请您稍等。”
服务员离开后，俩人还是没有对话。继续沉默了一会儿后，文柯终于缓缓开口：
“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他沉重地叹了口气。
“难怪卢玥说她从没喝过酒……”李熠熠苦笑着，她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来面对这件事情。
当在隔壁听见曾鄂辛讲出事情真相后，李熠熠就知道局面有些脱离掌控了。
以前，她从文柯这里听到的是蓝夜为了不让那些照片伤害到卢玥，为了保护卢玥选择了成为众矢之的。但没想到，原来蓝夜的所作所为从一开始就没有意义。
照片是假的，蓝夜只是被骗了。他这么久以来背负的一切骂名其实都没有意义，他为了卢玥付出的牺牲全都没有意义。
不止是李熠熠，文柯也同样如此认为。
文柯还清楚地记得当时蓝夜在自己面前抱头痛哭的样子，如果不是他们关系够好，蓝夜恐怕连这点抒发情绪的地方都没有吧。
【还好，还好他告诉我了。】
【还好这次我终于付出行动了，终于不只是站在那里袖手旁观了。】
【太好了，终于帮上他了。】
文柯在心里这么想着，难以言喻的情感也涌上心来。
“但是学长，接下来……”
李熠熠面露难色，文柯心里也清楚接下来要讨论的问题是不可避免的。
那就是，该如何告诉蓝夜？
“直接告诉他吗……”李熠熠试探性问道。
“那样他大概会疯掉吧。”
文柯朝着李熠熠苦笑，作为从小玩到大的兄弟他自认为比谁都清楚蓝夜，他不敢想象蓝夜要是知道这件事会怎么样。
“小蓝知道后肯定会很难受吧。”
和蓝夜认识的这段时间，李熠熠也对蓝夜有着自己的理解。她也毫不犹豫地认为蓝夜肯定会痛苦到崩溃，说不定还会暴走……
暴走应该不至于……
只是蓝夜就是这样的人，他远比外表脆弱得多，起码在李熠熠心里如此认为。
所以，这件事难道就当作个秘密埋藏在她和文柯心里吗？要让蓝夜永远都不了解真相吗？
显然，李熠熠有她自己的想法。
“就算如此，我认为还是要告诉他。”尽管有些难以开口，但李熠熠还是说了出来。
“为什么？”
“他有权利知道。”李熠熠简短地回答道。
“即使明知道蓝夜会崩溃，你也要这样做吗？”
文柯的语气不再像之前那样从容，他少有的认真起来，字里行间透露出的质问在语气上表现得淋漓尽致。
“即使如此。”李熠熠的态度也很坚决。
秘密的保存从来都是需要代价的。在知道如此重大的秘密后，起码在告诉蓝夜之前这份压力只能由他们二人承担。知晓别人的秘密从来都不一定是件好事，因为这代表着你有可能要背负着它而活，甚至可能要遭受本不属于你的压力。
文柯当然清楚这一点。
他知道自己无权瞒着蓝夜这么大的事，他也知道自己终有一天要告诉蓝夜。
但至少不是现在。
“再等等吧，我要好好想想怎么告诉他。”
“那大概需要多久呢？”
“这个……”
他不知道，倒不如说他怎么可能知道。文柯也不知道有没有一种办法能够让蓝夜既接受事实，又不会沮丧。他唯一知道的就是不能这样赤裸裸的直接告诉他，起码要用更加温和的方式。
但那该是怎样的方式，文柯也没底。
“先让我想一想吧，总会有办法的。”
“总会有办法吗……”李熠熠在嘴里重复着文柯的话。
“今天就先这样吧。”
文柯率先提出了散会的决定。蓝夜的事情让他耗费了不少心力，就连他自己也不曾意识到会对蓝夜这么上心。
文柯想起了龙欣雨那天的话，那是他刚告诉龙欣雨自己要和李熠熠调查这件事的时候。
【我一定会想到办法的。】
他当时做出了这样的承诺。
走在回家的路上，文柯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至少不能再像那时一样毫无作为了。
他如此想到。
第二天，文柯收到了李熠熠要见面的消息。
文柯理所当然地以为是李熠熠要和自己商量蓝夜的事，即使他不明白为什么不能手机上解释非要见面，文柯还是选择前去赴约。
这次的事情多亏了李熠熠，文柯也在心里替自己的兄弟向她道谢。
相约的地点是一家咖啡馆，位置有些偏远，不过没关系如今的交通已经很便利，不存在难以到达的情况。
没过太久，文柯便抵达目的地。
文柯还想着说不定李熠熠会迟到，如果真是那样自己等她一会儿也无妨。就这样轻松愉快地思考的同时，文柯走进了店里。
一眼便瞅见了李熠熠。
他刚想打招呼，就发现李熠熠对面坐着另外两个人。
“蓝夜？还有……”
一个是自己的朋友蓝夜，最近都在为了他的事情忙来忙去。
而另一个……
“学长，你终于来了。”李熠熠对文柯说道。
“说吧，叫我来有什么事？”蓝夜不解地问道。
“叫你？可……”文柯也有些懵。
“那个，是我叫大家来的。”
李熠熠在这时抢先开口，其余三个人的目光全部向她看去。
“小蓝，卢玥，谢谢你们能来。”
“到底要干什么……”
“没事的没事的，班长不用客气。”
卢玥坐在里面，看上去有些拘谨。想必和蓝夜共处她也会感到气氛有些微妙。尽管如此她还是努力表现出尽量随和的态度，不过明眼人很轻易就能看穿就是了。
“等等，你什么意思？”
文柯已经反应过来了，他不是那种蠢到看不出李熠熠叫来这两人有什么用意的笨蛋。但是他还是有点不敢相信，毕竟昨天才说好了……
“学长，我认为必须告诉他们。”
“等等，不是说好了再考虑考虑……”
“你们在说什么？”
蓝夜看着这两人打谜语，自己有些摸不清头脑。
“蓝夜，回头我会告诉你，现在先……”
“现在就告诉他们吧。”
“李熠熠！”
然而，文柯还是晚了一步。
“今天把大家叫来，是有关于你们二位的。”
李熠熠看向坐在对面的蓝夜和卢玥，她严肃认真的表情让二人不由得紧张起来。
“什么意思……”
这个时候，文柯也知道自己来不及阻止李熠熠了。话已经说到这份上，想要再收回已经来不及了。
“你们看。”
李熠熠取出了那个黑色的录音器，放在桌上。
“这是？”
“这是我和学长用来录音的工具。”
“录音？”
“录谁的？”
“曾鄂辛。”
李熠熠云淡风轻地说道，但除此之外的三个人就没有那么平静了。
文柯闭上双眼，他深知已经来不及了，于是正在努力思考该怎样收拾残局。
卢玥则是有些震惊，她不知道为什么会从李熠熠嘴里听到这个名字。
至于蓝夜……
“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
“小蓝这件事我以后再和你解释，现在请先听我说。”
李熠熠用坚定的目光看向蓝夜，她深吸口气接着说道：
“我和学长用了一些手段混进了曾鄂辛的朋友中，这是学长在套他话时录下来的。”
说罢，李熠熠开启了设备。文柯和曾鄂辛的声音从那小小的黑色机器中传来。
录音播放完毕。
“来不及了……”
文柯无力地抚摸着额头。他知道自己再说什么都晚了，蓝夜从中途就开始控制不住地发抖，文柯现在只想着一定要在自己这个兄弟大闹的时候控制住他，千万不能闹出事故才行。
“小蓝，卢玥，这就是事情的真相……”
李熠熠试探性开口，她也不知道蓝夜和卢玥现在心里在想些什么。她只好小心翼翼的一点一点触碰这个随时都有可能爆炸的面前坐着的男生。
“照片……什么照片？”卢玥终于提出了疑问。
卢玥并不知道照片的事情，所以就算听完录音她也还是一头雾水。
“这个……”
李熠熠不知怎么开口，她看向文柯，又看向蓝夜。
“开什么玩笑。”
蓝夜猛地站起来，他这一举动吓坏了其他三人。文柯连忙拉住他，防止他做出什么不理智的行为。
“我要去找那个人算账。”
“你先冷静一点，找他算账的事等你冷静下来再说。”
文柯知道自己这样劝他属于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但除此之外他又能说什么呢？
“蓝夜，别做傻事！”
文柯用力抓紧握住的蓝夜的肩膀，他知道蓝夜一定很想现在就去找到那个人然后将其碎尸万段，但他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对啊，别冲动小蓝。”
“蓝夜，你现在不能去找他。你现在这个样子去找他，出事了怎么办？”
文柯当然知道蓝夜是练什么的，要是真让他现在去找曾鄂辛，万一被蓝夜碰着了，那后果不敢想象。
“知道了。”
只是文柯没想到蓝夜会答应的这么干脆。他甚至做好了蓝夜不顾阻拦都对他动手的准备，但蓝夜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完全失去理智。
“你……”
“我先走了。”
蓝夜低着头，转身离去。
“你们……有人能给我解释一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吗？”卢玥向李熠熠和文柯问道。
实际上，对卢玥来说他们三个人现在真的很奇怪。先是不知为何提起那个在场本应该只有蓝夜和自己认识的曾鄂辛，然后又放出一段不明不白的录音，这其中提到的什么照片更是让她摸不着头脑，一团雾水。
不过录音里曾鄂辛提到的给蓝夜泼脏水的行为，虽然她暂时还没想明白曾鄂辛为什么这么做，但要是这么说的话，那蓝夜就没有干过那些所谓的欺负同学，到处打架的行为。
是说，他是被冤枉的吗……
等等，难道当年在操场上他殴打曾鄂辛时也是……可是那次自己明明亲眼看见了蓝夜出手打人，而且事后他也承认了。即使其他事情是虚构的，但那件事总不能是假的吧？
照片？对了，还有照片，到底是什么照片？这到底都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蓝夜一听见所谓的什么照片是假的这种话就大发雷霆？
“班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卢玥自己怎么也想不明白，她必须从李熠熠这里得到答案，因为她隐隐约约感觉到这些事和自己脱不了关系，不然她也不会被邀请至此。
“在此之前，我有些话要说。”文柯插了一句。
“李熠熠，为什么擅自做出这种决定？”
文柯站了起来，冷冷地注视着李熠熠，那神情仿佛在指责罪大恶极的犯人一样严厉。
“擅自？这本就不是我们能做出的决定，能做出决定的只有小蓝自己。”李熠熠回答的语气虽然平淡，但她回击文柯的眼神却一点也不犹豫。
“你不怕这样做的后果吗？”
“我相信小蓝。”
她只用了五个字便让文柯哑口无言。除此之外，她像是欲求不满一样继续用语言扩大她的优势。
“难道学长还要重蹈覆辙吗？比起你什么都不做的想法，我觉得还是相信他更好哟。”
李熠熠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吹了吹杯中冒出的热气。即使天气如此炎热，李熠熠还是坚持向店员要了杯热饮，就像是在其他方面的坚持一样，意义不明。
“你……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希望学长不要误会我才好。”
李熠熠露出一副困惑的表情，但她闪烁的目光却游离在手中的茶杯之外。
“是吗……”
文柯静静地站着，沉默了大约五六秒后，他发出了要离开的宣言：
“既然这样，那我就先走了。”
文柯离开了。他向着柜台那边走去，即使被别桌的客人不小心碰到，他也没有回头。
此时这个店里剩下的和蓝夜相关的人物，仅仅只有这两位穿着清凉的女生。
淡米色T恤看上去有些长，或许是故意而为之，T恤的下摆恰好将肉桂色的五分裤遮住了大半，休闲简约的气息扑面而来。
卢玥则是穿着印有独角兽的淡蓝色短袖，白色的休闲裤虽然将腿部的曲线有所遮挡，但整体表现出的甜美可爱却能为这套穿搭再加一分。
“不愧是学长……”
李熠熠自言自语，一抹微笑浮现的同时望了望已经离去的文柯。
“班长，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也好……就让我来告诉你吧。”
【蓝夜视角】
开什么玩笑。
这是对我现在心情最好的诠释。
从咖啡馆离开后，我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这个城市随意行走。不是为了去哪而行走，是为了行走而行走。
因为一旦停下这不断迈出的步伐，哪怕只是一瞬，我都会彻底失去理智。
什么叫做照片是假的？
什么意思？
嗷，就是字面意思。照片是合成的，当年给我看的照片是虚构的，世界上根本不存在卢玥的那种照片。
对啊，这不是好事吗？
卢玥没有被拍那些照片，这不应该是好事吗？世界上少了一个被迫害的人，这不应该是好事吗？
我应该高兴才对。
对，应该高兴，最好能大笑出来，要仰天大笑！
“哈……哈……”
旁边的小孩用“这个人笑起来比哭还难看”的这种表情看着我，也许是怕我生气他们不敢离得太近。
我笑不出来。
“开什么玩笑……”
我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几个字来。
也就是说，这些年我做的事情都是毫无意义的。不论是那天在全校面前背下的黑锅，还是这些年忍受的所有恶意，都是无意义的。
背下所有骂名，是无意义的；失去所有朋友，是无意义的；忍受所有人投来的恶意，是无意义的；就连保护她这一初衷，也是无意义的。
全部都是无意义的，我这两年所做的一切，都是无意义的……
仿佛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在心口，喘不上来气。
无处安放的双手握紧又放松，明明清醒，走在路上却像是个喝醉的人，每走一步都觉得天旋地转。
一旦意识到自己做的事情全部都毫无意义，就会忍不住开始设想如果。
如果我和卢玥没有绝交，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如果我还是当年的那个蓝夜，当年的那个几乎和谁都是朋友的蓝夜，我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如果……
越想越令人崩溃。
我承担一切的行为到头来成了毫无意义、只是感动自己的可怜经历。
毫无意义……
夜晚的风叶市并没有完全沉寂，它和其他所有的城市一样，在被月光洒过的那一刻起便开始了令人神往的夜景。但与其说是景色，其实也就是高楼大厦间互相构成的灯光图罢了，拜这一点所赐即使没有太阳也能看清发生在这城市里的一切。
不仅很亮，也很吵。
汽车的鸣笛声，公园广场的舞曲声，路人间彼此的交流声，还有树上聒噪的蝉鸣声，所有的这些交杂在一起闹闹哄哄让人无法思考。
当然了，我现在本就没有余裕思考。
我漫无目的走在不知道通往哪个方向的路上，说是不知道方向其实是因为我根本不在乎，无论走到哪都行，只要别停下来。
我不太肯定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但我更偏向于没有表情。因为我不记得自己有余力挤出笑容或是眨眼哭泣。
刚和文柯他们分开时自己还处于恼羞成怒的状态，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股怒火逐渐冷却下来。可是具体已经过去了几个小时，这一点我不得而知。手机在咖啡馆的时候就已经提示我电量不足，现在估计已经关机了吧，反正它就在裤兜里我也懒得查看。
渐渐的，马路上的声音也逐渐小了起来。起初退去的是公园里的舞曲声，再接着连行人也越来越少。
到了最后，眼前这条长长的人行道只剩下我和远处一位提着公文包的先生。
唯独那蝉鸣依旧，没有半分歇息的意思。“吱拉吱拉”的一声声中，脚下的影子被昏黄的路灯光线连同那看不见尽头的马路一起无限拉长。
我还在走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