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3090号“爆炎”,是个“实验体”。

我出生在这个被称作“实验室”的地方。

据说,我没有“父母”,但实验室里那些自然的人类有。

据说,我有3999个“兄弟姐妹”,他们都和我一样,是“实验体”。

据说,创造了我的是“组织”,我生来要为组织服务。

据说,自然的人类需要16年时间成长到我现在这个样子,而我只用了8年。

我没有出生时的记忆,但是我在身高远远比现在矮时,就记事了。

那是从八年前开始的记忆。

起初,我们被隔离开来,接受各种教育和基础训练。

穿着贴身的作训服,每天的三分之一时间花在单独分配的房间内,五分之一时间花在训练场上,剩下的时间就是进食和休息。

在单独的房间里上课时,必须精神时刻保持集中,每天都有固定的考试。

在训练场上锻炼时,必须持续拿出活跃的精神,绝对不能表现出苦痛和疲惫。

如果在考试中取得好成绩,或者在训练中作出好表现,就会被表扬。

但若与之相反,就会被殴打和责骂。

长期被责骂的那些实验体,就会被丢弃。

他们永远地消失了。

那样的日子没有持续很长时间。

在那之后,我们被要求接受手术。

我们的身上都贴着名牌,坐在手术中心的椅子上排队等待。

每个实验体都安静地坐着,眼睛只看着地面,一动不动。

当一批实验体的手术完成后,医师组的成员会过来带走下一批实验体。

然后,又有一些实验体消失了。

从第一次手术后不久的某一天开始,我们之间的隔离被解除了,虽然每个实验体还是居住在单独的房间内,但是组织不再禁止我们互相交流。

似乎是手术的原因,从那时开始,我就感到我的身体和以前相比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与此同时,我们的训练内容也发生了变化,组织要求我们在后面的训练中相互竞争。

我们开始经常参加对抗训练,而且都是一对一的对抗。

组织向我们宣布,我们的身体都经过了“调整”和“改造”,身体的变化是正常现象,而我们必须在日后的训练中适应这些变化,并向组织展示自己的能力。

总之,就是要证明自己的优秀,而且要证明自己比其他实验体更优秀。

我的表现是很优秀的,不仅在素质测评上名列前茅,也经常在对抗训练中获胜。

我们的成绩会实时反应在组织给我们的积分上,胜利会提高积分,失败会降低积分,是很简单的规则。

而我的积分,长期居于第二位。

也就是说,只有一位名次在我之上的实验体。

他是999号“深蓝”。

他的积分并不比我高很多,但他是个非常棘手的竞争者。

因为我几乎没有在对抗训练中赢过他。

我们每个实验体都有各自的一些特点和长处,我的过人之处就是优秀的速度和爆发力。

我擅长快速解决战斗,在对手露出破绽的瞬间集中爆发性的力量击溃他,彻底瓦解他的动作。

仅凭这种极为简单而有效的战术,我保持着极高的胜率。

但是,这对“深蓝”很难起作用。

虽然和他对抗的次数并不多,但每次都令我印象深刻。

仿佛在我做出动作之前就已经看穿了一切,他能以我难以理解的灵巧身姿规避我爆发性的攻击,再用我意料之外的反击轻易放倒我。

虽然也不是从来没有赢过,但我自认为被他玩弄于鼓掌之间。

因为我依靠绞尽脑汁钻研出来的技术获得少数的几次胜利后,同样的招数就再也没起过作用。

对抗训练每天都在上演,没有停歇。

而与此同时,我们的数量还在减少。

因为随着训练的进行,我们的差距在不断拉大,很快对抗中就出现了严重的伤害。有时候,强者轻易地要了弱者的命;有时候,两个强者拿出全力拼了个你死我活;有时是失手,有时是故意……虽然原则上只要对抗训练的监督判定了胜负,战斗即告结束,但实际上杀人者并不会受到惩罚。

我至今还没有杀过其他实验体。

我也惧怕被杀。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有对死亡的恐惧感,但我就是有这种感觉。

对抗训练是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这期间除了战斗,我们也要定期接受手术。

每一次手术以后,身体就会产生新变化。

每一次手术以后,也就会有实验体永远地消失。

但是,“深蓝”不一样,他绝不会对任何对手手下留情,他会不顾监督的判定,在对手倒下后追击,几乎没人能逃过他的穷追猛打。

从对抗训练中的死亡首次出现开始,几乎每一次他参加战斗,实验体的数量就会减少一个。

我想,他这份铁石心肠可能让组织给予了他很高的评价,让他名列第一。

也正因为如此,他是我最不想遇上的对手。

死亡出现后,组织长时间没有给我安排过和他的对抗训练。

我对此原本心存侥幸,以为组织是在避免我和他交手。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绝对可以活下来。

但我错了。

记得那是对抗训练阶段的最后一场,我带着恐惧的心理,站在了和“深蓝”的战场上。

接到准备这场战斗的通知时,我第一次有了暗无天日的感觉。

摆在我面前的就是两条路:

赢过他,活下来,或者败给他,消失。

其实消失以后会怎么样,我根本不知道。

是害怕痛苦吗?我想恐怕不是。

但我会怕,我就是会怕。

我怕的是死亡本身。

我就是不敢去死。

于是隔了这么长时间,我再次绞尽脑汁,思考活下来的办法。

我回忆他的动作,回忆我们曾经的那些战斗,回忆我赢过他的那几个方法。

我调动长时间积累下来的各种经验,在头脑中一遍遍地预演,也在自我训练中一遍遍地尝试。

我从来没有如此认真地思考过战斗。

但是……

这些恐怕徒劳无功。

因为我说服不了自己。

我想出的战术,连我自己也信不过。

所以,当真正站在战场上时,我只有恐惧,没有信心。

但无论如何,我也得拼出全力。

也许是我还带着一丝的侥幸吧,就算说服不了我自己,但没准那么多的战术准备里,能有一个起到作用。

只要有一个起了作用,我就能打出爆发一击,我就有机会了。

于是,我把脑海里预想的各种技术都使了出来,我谨慎地针对他的各个方向发动高速的突击,从试探开始,得不到效果就果断地放弃,然后尝试下一个战术……

但是,他根本纹丝不动。

仿佛他比我还了解我的战术。

就和以前丝毫没有区别,我进攻,他化解我的进攻,我再进攻,他再化解。

很快,我的进攻停止了。

因为我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我拿不出战术了。

怎么办,我心里慌了起来。

绝望感。

就算他没有动作,也散发出恐怖的绝望感。

“你没招了。”

接着,他说出了这句话。

简单的四个字,就如同死亡宣告。

然后,他动了。

然后,我就倒在了地上,腿已经有些发软。

场外的监督已经开始倒计时。

我非常清楚他不可能放过我,但我不想死,尽管我生来只会战斗,尽管我只知道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这意义不明的战斗,尽管我连何谓遗憾都不懂……但我还不想死。

于是,好像身体中打开了什么东西,我爆发出一切的力量,凶猛地向逼近我的“深蓝”反击。

我将一切战术都抛诸脑后,只是嘶吼着向他攻击,动作近乎疯狂,他也毫不退缩地全力回击,我们缠斗在一起,就算把场地破坏得惨不忍睹也没有停止。

……

歇斯底里的死斗不知持续了多久,我和他都精疲力竭,同时停止了动作。

我们都闷不做声,只是站在原地,眼神空虚地盯着对方,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四肢的架势都已经松散了,各自都暴露了极大的破绽。

我不知道他到底还剩下多少力气,但我既做不出像样的攻击,也做不出有效的防守了,只要再接一招,我就不会再爬起来了。

我的生死已经与我无关。

我们还在盯着对方。

1秒、2秒……大概10秒钟过去了。

突然,他的肩膀晃了一下。

我立刻捕捉到这个微小的动作,警觉意识告诉我必须立刻做出应对,否则就来不及了。

但是……该死……手已经抬不起来……

“哼。”

然而,我只听见“深蓝”喉咙里发出了这样一声。

“噗通——”

然后,他就在我眼前倒下了。

此时我的心脏已经紧张得快要跳出来……

“噗通——”

两眼一黑,我也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