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启幕
深灰色的天幕下，高档轿车驶出盆景区块的大门，淌在浑浊沥青的无数细碎颗粒中。
多尔明在前排驾驶位，诺艾露和M坐在后排。
“克利福德博士——生前是个怎样的人呢？”诺艾露侧望流逝的街景。
窥一眼后视镜，“大多数人看到老爷子，都会认为他是个神秘莫测的造物主。”
“老爷子曾拥有并失去了一切人们能想到的正确答案，最终，在他的那份人生答卷上，他写下了独自走出时间的答案，后人会对着他的墓志铭绞尽脑汁，因为他的人生是如此复杂。”
“但是于我而言，这个问题其实相当明晰——有这样一位父亲和老师，你不能再奢求更多，除非你想成为宁录，”坦然叹笑，“你跟着他回家，他甚至会大刀阔斧，为你开凿一个属于你的——全新的房间。他的为人——这也是一直以来，商界如此尊敬老爷子的原因之一……”
“……总之，如果没有遇到他，鄙人也不可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复杂的视线延伸至道路尽头。
“当然现在，造物主已经离去了，只留下海边的孩子，迷茫探寻着神明在贝壳中所留下的那些启示。”
诺艾露默不作声，之后，车中也就只剩下引擎温和的细鸣声。
渺小的街景在身后黯淡远去，不留下任何指向回忆的锚点。
……
汽车停在繁华街区的巨大建筑前。
M下车绕到另一侧的后门，将脸色惨青的诺艾露扶出后座。
面前是一座高不见顶的现代建筑，整体采用包豪斯设计风格，洁白的流线型外观彰显着整体感和未来感，细看还可以发现墙体中点缀着精美的大理石纹路。
几节乳白色的台阶之上，茶色的玻璃门与宽大的平台构成一个整体。
在一片亮白色中，一个血红色的全息影像浮现于正门上方，那是个扁平风的形象徽标：在看似眼球剖面图案的几何中心处，嵌着一个类似人类心脏的图案，从中伸出的几根血管似乎要将眼球整个裹起，徽标旁边缀有无衬线的简约字体。
——心网膜（Heartina Inc.）
多尔明领着二人登上台阶，三人走进自动迎开的玻璃门中。
……
一进门，视野瞬间开阔，现代风装修的敞亮大厅中，各种精心设计的几何元素规整排布，显得自然而有序，大厅连接着通向各处的走道，远处边缘还设有几台电梯，此刻，许多身着白大褂的员工正步履匆匆。
几名机能风制服的武装员工挡住了去路，多尔明对他们笑笑，员工们立即默默让出走道。
三人穿过大厅，乘上专用电梯。
……
地上四十九层，一尘不染的明亮长廊。
不时有身着白大褂的员工经过，他们向多尔明问好，多尔明总是回以和善的点头。
“与其说是公司，不如说是个大型研究所呢。”诺艾露漫不经心望一眼经过的员工。
多尔明笑笑，“这是十几年前老爷子定下的规矩，他说想让公司看上去更有‘学术氛围’。”
“真是全世界独一份呢。”
长廊尽头，多尔明刷卡打开自动门。
……
“诺艾露……主人……”
“嗯……”
门的另一侧是个豁亮的室内空间，其中陈设着许多重型研发设备，但房间却仍显空旷，许多白大褂正在设备前低头忙碌着。
尽头边缘，圆弧形的巨大落地窗。
球形设备高悬半空，有如静静燃烧的黑色太阳。
二人合不拢嘴，视线被吸入闪烁荧光的绿色深隙中。
“二位侦探小姐，欢迎来到研发部门。鄙人这就去调度仪器，请二位稍等片刻。”多尔明匆匆踱向房间尽头的几名员工，好像开始说些什么。
回过神来，诺艾露拽着M的衣角穿过房间，来到多尔明身边。
身处落地窗边，头顶高悬的太阳好像狰狞了几分。
“明白。”几个白大褂匆匆走向远处。
房间尽头，三人都面对着落地窗，多尔明放松地站着，侧头望向二人。
“二位一定想认识一下这家伙吧，这就是‘那个东西’了。”
“嗯，您就不怕我们说出去吗？”
“呵呵，您多虑了，我们这里每天都有其他公司渗进来的蛔虫。”多尔明仰头盯着设备，一只手自然贴在玻璃窗上，如同在抚摸那台设备看不见的脸，“看吧，这就是网生净土的核心，换言之，整个帝国存在的基石。”
“净土的核心？您是指中央处理器吗？”M两眼放光，挂着礼貌的微笑望向多尔明，诺艾露则在一旁显得有些犯困。
“不仅仅是处理器，核心——它就是净土的存在本身，”多尔明仰起头凝望黑色的太阳，深瞳中倒映着绿色的光，“它是……连接人类意识与机器环境的唯一纽带。”
“诚挚感谢您的邀约……能亲眼目睹这样的设备，是我作为机器的荣幸。”M恭敬行个礼，“也就是说——那个世界中的一切，全都基于对这台设备……核心的外部调用吗？”
“呵呵，我们一路上的辉煌成就，全部建立在老爷子缔造的这颗核心之上。”
“嗯，比起核心本身，贵公司的保密措施是个更为神秘的存在呢。”诺艾露侧目望向多尔明。
“不愧是侦探小姐，”多尔明坦然一笑，“这是因为——我们也不知道黑盒中究竟有什么。”
“这……怎么会……”M显得十分惊愕。
“侦探小姐，净土系统的一切数据流，都被封装进了这个高度集成的黑盒——这您是知道的。”顿了顿，“而现在，即使身处被称为公司心脏的研发部门，我们也从未知晓——核心的物理结构与运作原理。”
“人无法透露自己也不知道的秘密呢。”
“呵呵，正是如此。”
M脸上挂着微笑，似乎还沉浸在惊愕与痴迷中。
一个白大褂抱着移动终端迅步走来，“主管，设备已经准备完成，随时可以开始解析。”
多尔明点头，白大褂开始操作终端，三人眼前随即出现一个巨大的投影屏幕，接着，他将终端双手递给多尔明，多尔明简单比个手势，白大褂深鞠一躬，转身离开。
不久，所有白大褂陆续走出房间，很快，此处就只剩三人。
“侦探小姐。”
“M，记录模式。”
“啊，是！”瞳孔开始失去光泽。
诺艾露盯着屏幕，叉起双臂。“就让我看看——卡罗尔究竟藏着些什么吧。”
……
光标在屏幕上不断闪烁……
……
D:\Clifford\System3020\data\001
9384-5749-8357 V3.02
14/10/2126
神经网络：自动生成交互环境。
……
森林的深处有一个巨大的鸟笼。
鸟笼中囚禁着一个孤独的少女。
少女失去了记忆，
少女终日徘徊着，
无论睡着或醒来，
时间都不曾流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