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间:恶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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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人诞生之初是纯洁白纸。
可是,有的人,在诞生之后,被染成了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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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伽罗瓦!你又乱跑了!”
追逐着身为亲人的孩子,银发青年没过多久就累的喘不过气,只能停下对他进行说教,
“说……说了多少遍,不可以乱跑的。”
“我没有乱跑。”
自然,回答他的是孩子气的反驳,
“如果我不跑,格雷迪会骂我吧?”
“跑了我也会说你啊。”
苦恼地扶住额头,青年——格雷迪咳嗽了几声,
“不是说了要好好对待其他人吗?为什么要打伤那些孩子?”
“因为他们想找我麻烦。”
没有丝毫反省和做错事的自觉,孩子——伽罗瓦不悦地扭过头,
“既然这样,我就先下手为强。”
“这可不是你把人家打住院的理由,更何况,人家连话都没有说吧?你怎么知道的?”
“我感觉到的,那些家伙散发出的气息和那个混蛋一样。”
提到某人时,伽罗瓦的表情扭曲起来,
“我可不想,再被那种人缠上。”
(……是指舅舅吗?)
“那个混蛋”——其实是自己的哥哥,伽罗瓦的父亲。可是,这个男人作为父亲,只能用“不负责”三个字来形容。
为了赌博败光家产,逼妻子去做不光彩的事,甚至在输钱之后拿孩子出气……如果不是警察的介入,恐怕,伽罗瓦在虐待下都活不到……
(不,不能乱想。至少,现在伽罗瓦在这里。)
望着眼前还在闹别扭的孩子,格雷迪能做的,只有,
“好吧,我不会说你了。可是,下次不能随便打人哦?”
宽恕他了——毕竟,自己没办法狠下心斥责他啊。
“……再说吧。”
不当回事地耸耸肩,伽罗瓦跑了过来,
“倒是格雷迪,你对其他人都太好了,这样很吃亏。”
“嘛,这样就好。”
摸了摸孩子的头,格雷迪露出微笑,
“以善意对待世界,这样世界也会善意待人——我是这么相信着。”
***
可是,你错了。
明明是大人,却比我还天真呐。
那份天真害死了你——自己身体不好就不要去救人啊。
结果,不是什么都没做到吗?而且,连自己的性命都没保住……
……
……
这叫我怎么相信你说的善意啊?
那个混蛋也是,那些人也是,镇上的家伙们也是。在我们快饿死的时候,他放弃了吗?在妈妈被判死刑的时候,有人伸出援手吗?在你打不到猎物的时候,有人怜悯过吗?到头来,除了你,不是没有人向我展现过善意吗?
……
……这么说,果然,只有吃掉弱小的家伙才能活下来啊。
就像妈妈那时候做的一样——只有踏着某人的尸体,才能在这个混蛋至极的世界活下去。
那,就做吧。让我感受到,生存的实感吧。
第一个目标,就是你了。
***
“……这家伙,是怎么回事?”
腹部被子弹贯穿,士兵的目光停在一个孩子——手中握着沾满鲜血枪械的伽罗瓦身上。
“死吧。”
对方也看向自己,只是,他的话并不是对自己说的,
“我,会活下去的。为了证明,我是对的。”
眼神中既是对世界的绝望,也是对活下去的希望,伽罗瓦再次扣下扳机。
从这时起,披着人皮的恶魔,诞生了。
幕间:希望的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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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比任何人都清楚吧?绝望的滋味。
……你觉得呢?
只是想问你一个问题:什么时候,人会彻底崩溃?是失去一切希望的时候,还是被连续不断的绝望包围的时候?
还用说吗——都不是。
那?
当然是,在抓到希望之后,再次落入绝望之中。
***
“妈妈……”
匆忙跑向家的方向,米娅从来没有比现在更焦急过,
(一定要快一点……)
妈妈的病,已经到了什么程度,说实话,自己并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绝不乐观。
(好不容易跑出来了……)
为了母亲,第一次跑出收容所,到大街上买药。迷路、被警察盘问抓走、遭到强盗的抢劫——这一类事都被自己避开了,甚至在原本被奇怪的人逮捕的时候被救了。这一切,似乎都在诉说着,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没错,只有自己回去了母亲的病一定能……
“啊?你说那个人啊?已经死了,在十分钟前。”
……骗人的吧?
“真是的,实在是太勉强自己了,得了那么重的病还乱来。”
……妈妈她……
“如果没有到这里来的话,说不定还能多活一段时间吧。”
……妈妈是为了自己,为了没有魔力的自己才逃过来的……
“唉,真是可惜啊。明明那么年轻……”
……啊啊,神啊,为什么要这么对米娅?为什么,偏偏让米娅成为了没有魔力的人?
陷入绝望之中,女孩扑倒在母亲的遗体上,惹得周围人一片怜悯。
然后明天,他们就不会再去管她了。
毕竟,人们都有自己的生活,在他们眼里,只不过是随处可见的意外。
而这,才是这个时代本来的样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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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算,是结束了。
在那几个奇怪的士兵的帮助下,我们逃出了,那个绝望的家。可是,
“……那个,我们的女儿呢?”
没有看见那孩子——他们明明承诺过,会救她出来。
“……”
没有人回答我,有的,只是一个阴沉的少年走到我面前,面无表情地开口:
“抱歉,我们没能做到。”
……什么?
“您的女儿,被研究所的人改造了。我们唯一能做的,只是让她解脱。”
……这是什么意思?
“抱歉。”
喂!这是骗人的吧!
“……开玩笑的吧!?你们明明说了,会救出那孩子的啊!”
“……”
为什么不说话了?回答我啊!
“……”
这样的话,我们一直以来忍受的东西算什么啊!明明,都是为了那个孩子啊!
啊啊……为什么啊……
***
面前的男人放开握着自己肩上的手,无力地跪倒在地。
他的眼中,看不到任何生气——现在再告诉他儿子也被军方处死的话,恐怕,他会疯掉吧。
可自己能做的,又有什么呢?
什么都做不到啊。
——除了看着他陷入绝望。
这,就是这个时代的常态——曾经父亲和大家想要改变的,愚蠢至极的时代。
而今,他们都不在了。
这个时代,已经孕育了太多的悲伤。
……
……
已经不想再看到了,自己也好他人也罢,抓住希望后的,那份绝望。
断章:紧握之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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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救回的人安顿好的隔天,希洛回到宅邸。
“哟,这不是下人生的家伙吗?几天没见了呢。”
一走进大门,迎面而来的就是同父异母兄弟的嘲讽,
“听说你翘掉学校的课程出去鬼混了一个星期呢。不愧是留着下人血的杂种,连最基本的事都做不……”
“注意你的言辞,洛华德。”
打断用着恶心表情嘲讽的“兄弟”,希洛拔出的“辉光”已经架在他的脖子上,
“我不允许任何人,侮辱我的母亲。”
“……切,区区小妾的孩子神奇什么?不过是被'辉光'选中罢了狗屎运罢了……”
“再说下去,您的性命会有危险。所以还是到此为止吧。”
二次打断,跟在希洛身后的艾琳不知何时手中多了一把黑色魔枪。
“……额,算了,这次不需要我来,父亲自然会教训你。”
自知占不到便宜,洛华德狼狈地跑开。
“……有够蠢的。”
看着对方离开视野,艾琳不爽地收起魔枪,
“那种人根本不知道,少爷比他努力了多少。”
“别和那种人多计较,不然只是自找没趣。”
“辉光”入鞘,希洛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们生活的世界不同——他们眼里只有对权利和财富的追求。”
“……说的也是。”
颔首对希洛的话表示理解,艾琳叹了口气,
“那希洛少爷,我去照顾露娜大人,就先走一步了。”
“辛苦你了。”
下意识摸了摸少女的头,希洛的苦笑转为微笑,
“拜托了。”
“……嗯。”
脸颊染上绯红,艾琳只是小声应了一下,便匆匆跑开。
(……那,接下来,我也要努力了。)
浑然不知自己做了什么,希洛握紧拳头,走向家主所在的房间……
***
“你还知道回来啊?”
踏入书房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男人的斥责,
“你这几天都去哪里了?”
“问问你自己做了什么。”
不想和眼前的男人多说什么——他不过是明知故问罢了。
“吼?敢这么和我说话,胆子不小啊。”
“胆小的话也活不到现在了。”
和这家伙对峙,只要退让就输了一半——虽然很讨厌,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的难缠是一等一的。
“算了,我叫你来不是斗嘴的——为什么要救那些没有价值的人?”
“在你眼中没有价值就可以把他们当作商品卖掉吗?”
“不然呢?那些家伙魔力也好,体力也罢,都没有使用价值,甚至交不起税。除了成为奴隶,就只剩下被卖掉——下等人的末路仅此而已。”
(所以说,你们什么都不懂啊。)
无法认同男人的话,希洛的表情不由得扭曲,
(做这种事……迟早有一天领民会抛弃你的!)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你要知道,在我们的国家,贵族才是一切——骑士团的一个小队就能镇压领地的暴动。那些贱民除了臣服什么都做不到。”
“那是你以为吧!”
不可能忍得住吧?这个男人,把照顾自己长大的人们,把母亲,把艾琳他们说得那么难听——自己说什么也不能认同他,
“看清楚形势吧!教国总有一天会输的——只要那种愚蠢的准则还在!”
“那又怎样?你想叛国吗?”
“我和你不一样!”
不允许,绝对不允许这个人否定自己的信念,希洛炙热的目光死死盯住男人,
“我会用我的方式守护他们!和你不一样的方式!”
“那你就试试看吧。”
接受下希洛的怒火,男人既不是愤怒,也不没有嘲笑,只是一脸波澜不惊地说道,
“你就用行动证明给我看吧。”
“不用你说!”
收回视线,希洛夺门而出。因为愤怒,他并没有看见,男人的嘴角微微上扬。
“……不愧是我的儿子吗?”
或许,身为“父亲”的这个人,早就看穿了一切,
“你可要紧紧抓住自己的梦想——不要像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