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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着疲憊的身體,諾頓依靠着牆壁藏身於陰影之中。
“可惡……居然如此狼狽。”
回憶起方才被邪教徒痛擊的景象,諾頓不甘地咬牙,
“那傢伙簡直就是惡魔……不,是和勇者一樣的怪物。”
無比的殺意,還有輕鬆碾壓自己的力量。如果不是最後用幻術魔法轉移了被憤怒沖昏頭腦的邪教徒的注意力,諾頓連逃離都做不到。
“該死的邪教徒……給我等着,以後一定會討回來的!”
可就算如此,他也付出了左腿作為代價——當時如果沒有砍下一條腿留下氣息,對方也不會上當。
“……算了,先放邪教徒和聖女狗咬狗。那傢伙的話,應該能殺死討人厭的聖女。”
如今的諾頓,已經沒有餘力再去和對方戰鬥。
不,比起去打那種絕對贏不了的戰鬥,倒不如借對方的手完成任務。畢竟從那傢伙的態度來看,她對聖女一行,恐怕也不會溫柔到哪裡去。
“下一次……我可不會放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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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現在十分狼狽。
(為什麼……殺不死他?)
正在和聯邦軍的少年死斗的他,三十多年來第一次體會到看不見勝利的苦澀。
明明對方根本沒辦法防住哪怕一次槍擊;明明他已經傷痕纍纍,隨時有可能倒下;明明優勢的是自己,可少年的眼神卻絲毫不像一個即將敗北的人。
(他都受了這麼重的傷,早就應該倒下才對……)
越是刺出手中的“雷閃”,雷就越是看不見打倒對方的未來——這不是指對方在積攢什麼大招,或者越戰越勇。
“怎麼,動作慢了一點哦?”
(肩膀……)
而是眼前的敵人,完完全全是反常的存在。
“剛才不是說,你贏了嗎?”
確實,他的反應跟不上雷,只能用身體擋開致命傷以防暴斃——換句話來說,原本,少年是沒有勝算的。
如果換作普通人,面對這般壓倒性的劣勢不是投降,也應該失去戰意了。
但他卻不一樣。這個傢伙非但沒有哪怕一點放棄的想法,反而還把劣勢轉化為機會——既然避不開也防不住,就乾脆不躲也不擋。只是閃開致命攻擊就夠了,剩下的精力,少年全部放在了反擊上。
(……他真的是人類嗎?)
就結果而言,這種做法是有效的。
雖然換作平時,雷就不可能被如此拙劣的反擊打中。可偏偏現在的情況,是他成為騎士以來最為異常的。
身上的傷不僅是有史以來傷得最重的,面對的敵人也是最為捉摸不透的。現在的雷無論是身體還是精神,都是極度地糟糕,自然不可能發揮百分百的實力。
反觀他的敵人——這個很難用“人類”去形容的少年,雖說戰鬥技巧只能說是二流,反應速度也算不上快,在戰鬥中力量的成長更是微乎其微。
照道理來說,這樣的敵人不會,也不可能把雷逼到這種地步。
可眼前的少年——克羅卻像一個不會死亡的人偶一般,無論受到多少的攻擊,哪怕看起來他早應該死掉,都不會展現出半點動搖,仍舊能對雷一次又一次的襲擊作出反應。
不僅如此,克羅非但沒有因為受傷而削減力量,反倒讓他的鬥志上升了。
“還是說,你的內心動搖了?”
倒不如說,對少年而言疼痛和失血早就麻木了。
“果然啊,你還是明白的,自己跟隨的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而且,少年還一臉可悲地看向自己,毀辱着安潔麗娜……這叫雷怎麼能冷靜對敵?
“……閉嘴!”
最終,雷還是任由感情支配,刺出了和之前謹慎而又精準的瞬刺全然不同,徹底放棄閃躲和防禦,一心貫穿少年心臟的終結一擊。
(你這種人懂什麼!?聖女大人可是唯一一個認可了平民出身的我的人!為她而戰的話……我就算是死也無憾!)
伴隨着對少年的憤怒,雷的長槍確實地貫穿了對方的胸口裝甲。
“這下就徹底結束了。”
“是啊,結束了。”
沒錯,是“貫穿”了“胸部裝甲”。
“因為,你輸了。”
換句話來說,雷也“只貫穿”了裝甲而已。
“什……”
“沒什麼。”
他不會明白為什麼,少年敢在長槍命中絕對會斃命的情況下解除上半身裝甲就地倒下,更不會知道少年是如何用殘存的抑制力製造了“擁有氣息的空殼”的假象。
雷唯一能理解的是,對方的手上還留有一把足以將自己的身軀斬斷的大劍。
“忘了嗎?我們可是在堵上性命廝殺。”
不帶絲毫憐憫之心,克羅自下而上地刺向雷的心臟。
“……切……”
所幸,少年的傷勢讓他的動作比想象中的慢了一點,雷得以在千鈞一髮之際逃離死神的手腕。
“……你這瘋子……”
雖然代價是自小腹到胸口都被劃出一道駭人的傷痕,撒出令人不由得戰慄的大量鮮血就是了。
“……差一點嗎?”
看着敵人單膝跪地以魔法進行急救,克羅並沒有急着去補刀,或者說,他的身體狀況根本不允許他去追加那絕命的一擊。
“我早該就知道了不是嗎,能來到這裡的都不是什麼好對付的傢伙……”
倒是雷這邊,倚仗着低階的治療魔法勉強縫上了那駭人的傷口,搖搖晃晃地扶住長槍站了起來,
“可是,也到此為止了。”
此時的雷,雖說看起來隨時都有可能倒下,但意外地,比起之前冷靜了太多。
“你的身體,早就到極限了吧?”
把目光停留在少年身下那可以說是血潭的地面,雷明白,對方已經沒有第二次偷襲的機會了,
“不然的話,我已經死了。”
“……誰知道呢?”
只可惜,無論是語氣,還是表情,在絕體絕命的當下,克羅都沒有哪怕一絲的動搖,
“對於你來說,殺了我就是正義嗎?”
甚至,少年還有心情去說出和廝殺氛圍完全不同的話語。
“又想用語言來激怒我嗎?同樣的招式可不會管用第二次!”
沒有急着進攻,也可以說現在隨意行動的話只會重蹈覆轍,雷趁着這些許的空閑儘可能恢復體力。
“別搞錯了,這次我問的不是'你們'而是和我廝殺的'你'。”
“我?你覺得我是那種會為了正義而行動的傻瓜嗎?”
對話不僅僅是為了堅定內心的意志,同時也是作為一種牽制,雷還是開口了。
“傻瓜……那你覺得,殺了我,就可以達到自己所期望的真實嗎?”
“這就用不着你管了。”
“還是說,你的行動是為了報答侍奉之人……之類的?”
可他千算萬算,都不會算到,少年會說出的話語,精準地概括了自己的一生,
“看你使用的魔法都沒有高階的,應該是魔力不多的平民出身吧?就算得到了七靈劍的認可,恐怕也是被周遭排擠,本應成為戰場的犧牲品才對。”
“……閉嘴……”
明明這是自己和聖女大人純潔的,不可被他人玷污的秘密,為什麼,眼前的這個少年能猜到?而且,
“我猜對了。你是因為聖女……是這麼叫的吧?因為她的幫助,才能活到現在。所以,
才會這麼冷酷地無視自己的內心,一心侍奉她。”
還說得那麼糟糕,
“其實,你是喜歡她的吧?”
還那麼地正確。
“……是又如何?”
“沒什麼,我只是想確認一下,你的'願望'到底能到什麼程度。”
可似乎,在少年的眼裡,自己那身為騎士本不應該冒出的感情無足輕重,
“看樣子,也就只是到此為止罷了。”
“……你到底想說什麼?”
“不懂嗎?果然,你就只有這種程度。”
是錯覺嗎?克羅的身形不再搖晃,鬥志也更加高昂,
“既然如此,你就戰勝不了我,絕對。”
接着,少年拖着隨時有可能暴斃的軀體,朝着敵人沖了過去……
***
身體……早就到極限了吧?說實話,能撐到現在真是奇迹了。
意識也是,如果沒有讓“禁忌”幫忙遮蔽疼覺,早就昏死過去了。
更不要說裝甲了。胸部外掛護甲完全報廢、軀幹機能喪失45%、立場生成聯動系統報廢……現在“Blood”的防禦力已經和沒有裝備沒有任何區別。
而且,自己其實完全沒有勝算。理論上來說面對“雷閃”的高速根本不是“Blood”的工作,本來,應該由那個即將完工的“征嵐”來與之抗衡的。偏偏,時間不夠啊……
看來,命運女神沒有,不,或許她從一開始就沒有站在自己這邊吧?
不過,那又怎樣?我這邊可是有着比命運女神還更加兇惡,貨真價實的“邪神”存在啊。面對那個傢伙,我都尚且沒有放棄抵抗。區區命運之流,我可不覺得自己會輸。
畢竟,只憑那樣的“愛情”是不可能戰勝我這愚鈍而又異想天開的悲願啊。
所以,現在我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用手中的劍向這傢伙證明,到底誰的“慾望”更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