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东尼,你认为什么才能被称为「情报」?”
“你指的是从政府部门拿到的他国机密之类的?”
“不,你可以看看这个。”
他们位于一座空中堡垒之中,凄迷的光线从四周的玻璃投入四围的承重墙上,这样的建筑在历史曾被誉为奇迹,例如「空中花园」,但如今则被称为——摩天大楼。
查尔斯·奥斯汀将手上的平板电脑递给面前的黑人,瘦削的脸庞如图两块铁板支撑着一头不太浓密的粽发,很难想象得出他方才30多岁。
“6:37am出门,6:49am在门口的咖啡店购买澳白……23:36pm入睡……这是什么东西?”
iPad上的是一则被编制好的作息表。
“什么都不是,不过是一个巴西某个城市中一位建筑设计师的日常生活。”
“我没明白,这就是你说的「情报」?通过监控?从CIA那搞到的?我从不需要这种东西,我可没有兴趣了解世界上某个人的作息。”
“不用着急,看看屏幕右下角的监控系统。”
“这是他门口近一个月的录像,都……都是6:37pm准点出门?就算是自律也不可能精确到秒钟。你究竟想表达什么,别再买关子了。”
“我在想,究竟什么是「情报」呢?
是国家的情报人员到沙漠中为了了解有多少个军事基地?还是电话中一个小小的芯片?不,都不是,如果有一天我告诉你,飞机会偷袭军港,或是摧毁一栋大楼,你绝不会相信,但这的确发生了。”
查尔斯·奥斯汀似乎下意识望向了办公室墙上悬挂的家族画像,然后又露出一种耐人寻味的神情。
“企业为何成功,不是因为我们等待着商机,然后出手,而是因为——我们创造需求。”
期货、信贷、基金可能被一次危机摧毁;一张白底黑字凭证的契约可能会被撕碎,因为一场不公正的审判;就连脚踏实地的耕种也可能会因为一场风暴颗粒无收。奥斯汀从小就理解一个概念——市场乃至世界是一个混沌系统,一个被冠以系统之名的空洞。
它绝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投入—产出关系,从来不是,没有任何人,任何组织能向你保证你付出一切,就可以获得一切;换言之,你也许能获得一切,但你并不需要去付出所有。
但这是不公平的,对投入者来说。
于是,他为自己创造了一个舒适圈。自己投入变量,获得收入。
作为全球最大的网络虚拟平台「赫密」的经营商,整合了新闻媒体、影像记录等业务,在页面或者视频中插入一个小小的「暗示」并不难。
没有人了解查尔斯·奥斯汀的另一面,当然他也不属于「神秘」侧。
他不是什么魔术师。
当他成功创业获得一定成功时,来自混沌的不确定性击垮了他,他从未成功过,至少在这之前没有。追求「安逸」的身躯让他自主行动了起来,去寻找一种方法,维护他内心从小就失去的公平。
付出了一切的他永远经常被人踩在脚下,仿佛命运向他开了一个并不可笑的玩笑。他并不渴望能突然获得什么,他只是希望得到「公平」。
五个月后,他再次回到了大众目光之中,变得比之前更加自信,因为他以另一种方式完成了自己的夙愿,从某处学习到的一个小小魔术。
简简单单的「暗示」魔术,也许是魔术家族中幼儿的玩物,却是一个行商者的利器,不对世俗之物关注的魔术协会与圣堂教会都没有注意到一个如此犯规者的存在。
「暗示」魔术的原理的确简单,仅仅是「让他者无视限定事物」而已,但也仅仅只能做到这个地步,如果能直接干预他者使其去做什么,那难度就已不是魔术,而可能接近改变本质之类的「魔法」了。
加之,对未曾接触过魔力的人下暗示甚至比向魔术师下暗示更困难,仿佛查尔斯·奥斯汀所行之事不可能实现。
不过普通人们更愿意相信空穴来风的权威,抑或是某个名不见经传的撰稿者,更可能相信机器对数据的整合推送,在这一点上他们比不上不在乎现世的魔术师,现代科技与魔术的联合运用,信息采集分析与「暗示」的操纵使其大业成为可能。
一开始只是对对手商业意向的诱导,再到大众信息的采集,最后是对限定目标的完全控制。
他最终发现与其等待事件的发生不如创造事件。
之后,一个庞大的信息中介机构产生了,一个不再执着于商业利益的怪物,为的只是进一步寻求奥斯汀心中那个公平的世界,他只能借助那些更有执行力的世俗权力机构。
一艘由控制而产生名为「情报」的伪物,再与追求者交换的黑船。
“这就是内线的名单,你可以先自己查,然后再给我回报。”
“你需要我们提供什么,奥斯汀?”
“我想从你的巴西偷渡渠道送些东西,详情我之后会给你。”
“成交,其实这种事情你直接通过电话与我说也行。”
“这事关重大,请你来是为了信息安全,并且这也是对你的敬重。”
安东尼的离开让位于54层的办公室再次归于冷清中,奥斯汀其实从不喜欢其他人到他的办公室中。
“老爷,您不是要想办法得到那女人的信息吗?怎么变成运物件了。”
带着怪异嗓音的声音在奥斯汀的脑子响起,那是不属于他本人意识的来信。
“Caster,与我进行契约的不是他而是他的手下,所以也不用向他说明,只要让他安心就好了。他被美国当局通缉,让他现身在我的地盘是费了不少功夫,要知道,偷渡可不安全。”
“原来如此,契约是命啊,他的命换那个女人的命。”
“不,光凭那些人可拿不走多拉·莫瑟斯的命,但你可以。”
“听您的吩咐。”
“做好准备吧,现在知道莫瑟斯参与了圣杯战争并做了手脚的也只有我们,估摸着她正是松懈的时候,马瑙斯市的当局我已经打点好了,剩下的就靠你将她逼上死局。”
声音消逝于相隔一条运河的大陆,奥斯汀似乎松了一口气,瘫倒在办公室的硬质座椅上,干燥的面部汗滴渗出,如同为其脸庞打上一层蜡质。
他需要尽量不在他人面前露出难色。
在无人的情境下,他很少像这样进入全面放松的状态。当前的视角,能正好目视到方桌之上的时钟、笔筒、画框、电脑、远处花瓶里的马缨丹,高尔夫球杆以及墙上的企业标志。
在这间占地不大,黑白为主色调的办公间里似乎一切都与方形粘边,连会客用的座椅也是由三个直角组成的木质方凳,属于坐上去绝对比不坐舒适的类型,所以刚刚二人的对话才是以站着进行的。
从他收到那封来历不明的邀请信后他就一直处于精神紧绷的状态,尽管他不想与魔术协会扯上一点关系,也根本不想参与什么斗争,但如果真的存在所谓「万能的许愿机」,那他就能靠自己心中的世界更接近吧,于是从那时起他才刚发现之前所谓的安逸也不过是自我的欺骗。
他更渴望圣杯了。
他打破了之前的舒适圈,选择破坏自我、现实与魔术的平衡。尽管掌握着所谓的最大的「情报」处理机构,他仍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魔术协会的动向,也不清楚某个宗教组织的规模,更不可能查清楚圣杯战争的参与者有谁,他仿佛赤身裸体地显露在他完全不熟悉的领域。
直到一个叫多拉·莫瑟斯的女性出现在巴西,他才慢慢了解一个名叫莫瑟斯帮的民间魔术团体,但仅仅如此。
仅仅如此,光是迈出每一步都对他如此困难,只是一次简单的侦查就被一个突然出现并自称时钟塔现代魔术科(诺利吉)「君主」的长发男人抓到了蛛丝马迹,那参与一场战争呢?
“契约吗?”奥斯汀自言自语。
他打从心里对召唤出来的生物,产生恐惧,明明那个英灵还一口一个「老爷」向他献媚,但从骨髓里,或者从不知名的深处他与这个英灵通过契约连接在了一起,那个Caster有着与他相似的地方,这才使他恐惧。
在英灵面前运筹帷幄也只是装装样子,他哪知道多拉·莫瑟斯是何方神圣,但他急需一场胜利为自己定心。
“多拉·莫瑟斯,你可必须得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