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坐在柔软的黑色沙发椅里,右手轻轻晃动盛有暗红色液体的高脚杯。
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仿古的木窗外看不见一个行人。白天就不很繁华的小街此时为城市中心少有的静谧所笼罩。已经过了大多数人的外出活动时间。
“所以,叫姐姐出来什么事儿?”
坐在他对面的女子用带有娇媚鼻音的声音问道。
S举起拿在手上的红酒杯抿了一口。
“极夜,知道吧。”
“指人还是指事儿。”
“人。那个六年前引发了极夜的极夜。”
“嗯。所以?”
“她露头了。”
“嗯。嗯?”
女人放下翘着的腿,穿着低胸裙的上半身凑过来。
“在那里?长什么样子?价格好说。”
“这个情报不卖钱。你要帮我做个事。”
“把话一次说完。”
“这样的。我在打猎的时候被她搅了局。你要帮我把我的猎物拿到,顺便把极夜杀了,然后我们各取所需。”
“哈?杀极夜?就我们两个?”
“我有一个计划。”S端起酒杯,轻轻晃了几下,透过杯内酒红色的挂杯看着女人的脸。
女人不耐烦地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脚。
“说呀。”
“涉及机密。你得先入伙我。当然,你也可以不干。”
小气……女人撅起嘴唇,用嗔怪的眼神瞪着S。
S不为所动,似乎比起眼前浓妆艳抹的女人,他对杯中物的兴趣更大。
“好好好,我知道啦。I’m in.”
S放下酒杯。“You sure?”
"Absolutely."
“OK.”S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叠好的纸递到女人面前。
“这是我们这次的对手的情报。”
“……”女人扫了一眼,微微蹙起眉头,抬眼看向S。
然后妩媚一笑。
“真丰盛呢。”
“你可真是个变态。”
“……全世界70亿人口只有你最没资格说我。”
“呵。”S微笑,“随你怎么说吧。只要你把他们搞定,这些人全都作为赠品送给你。”
“不行。送我本来你也用不到的东西一点诚意都没有。”
“那你要我送什么?”
“我要你再去开瓶酒。”
“什么酒?”
“80年的barefoot。”
“这种店怎么会有那种货色啊。”
“那事成了要请我喝。”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两只红酒杯轻轻碰在一起。
***
千江中学,千江玄学社。
“你用这个可以吗?”阿飘抱着被子站在床前问道。床是折叠军旅床,被放在四个暑书架中间,拉上四角的帘子,床所在的空间就会变成一个密封的小房间。
“可以的。我不讲究。”陶乐思道。她此时穿着便利店买的粉色睡衣,站在用途不明的盥洗台前刷牙,漱口杯是个透明的烧杯。
“你那个耳机不至于睡觉也要带着吧?”
“要带啊。至少今天是要带。这是我特征的一部分。”
“这样啊………”阿飘点点头。“感觉你的特征和时乃有点像呢。”
“是那位黑卡蒂吗?”
“你们怎么都认识?”
“她可有名了啊。”
“是吗……”阿飘说着把被子的下面两个角塞好做成被窝,“她确实很厉害呢,平时我们出外勤都是她当坐椅子的人。”
“她今天不在吗?”
“应该是在学校里面吧。在实验室或者装备室。”
“居然还有装备室……”陶乐思把口腔里的泡沫用水漱干净,道:“千江市的特征体分会治安分会为什么建在千江中学里面啊?”
“不能说是建在学校里面,应该说刚好治安分会是千江玄学社,千江玄学社又设在千江中学里。”
“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啊。我们千江玄学社在世界特征体公会成立并下设治安分会之前就有了。”
“诶?”
“是这样,5年前治安分会开始出现的时候,特征体公会的人到千江市来调查本地特征体情况,结果发现我们千江市的特征体犯罪率是全省最低的。那是因为我们第一任社长在特征体公会来之前就已经在做维护治安的事了。然后特征体公会的人就商量了一下,觉得千江的治安维持现状就好,没必要再弄其它的治安组织,结果就把治安分会的名号给了千江玄学社,直到今天。”
“居然还能这样……那么你们在警方的地位也是特征体公会帮你们搞的喽?”
“也不可能只把责任抛给我们。相应的权利也是要有的。”阿飘在铺好的床边坐下。“你快抓紧时间睡一会吧。等忙起来就没时间睡觉了。”
“所以说,你的计划到底是什么?”
“明天时候我会告诉你的。现在你就放心休息吧。”
“好吧。你睡哪?”
“我晚上不睡了。有些事情要去处理。”
“啊……”
“你不用过意不去。这是我作为千江玄学社社长的职责。”阿飘说着为陶乐思拉上三面床帘,留着最后一面等陶乐思进去。陶乐思站在被阿飘撩起的床帘前面,若有所思地盯着小房间里面。一盏小夜灯不知什么时候被阿飘放在床头。
“怎么了?快进去呀?”阿飘催促道。
“………”陶乐思顺从地走进去,躺在床上。阿飘走到墙边关上灯。
“那我走啦。这里的安全性完全不用担心。你就好好睡一觉吧。晚安。”
“嗯。那你加油。晚安。”
阿飘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随后是轻轻的关门声。
“阿飘……姐姐……”
黑暗中,陶乐思呢喃道。
闭上眼睛。耳朵放出电流。
自己的意识回到了安靖天所在的监护病房。
通过摄像头,凝视着安靖天的脸。同时与方圆一千米内包括手机摄像头在内的所有摄像头取得联系。
虽然想必玄学社准备了相应的保护措施,但自己的哥哥还是要自己来守护。
黑暗中,陶乐思的脸颊微微泛起红晕。
***
阿飘站在综合楼的楼顶,散开的黑发随晚风扬起。
“怎么样了?”
“一切就绪。舒羽和时乃都到位了。我在医院对面的奶茶店。”手机那头传来布原的声音。
“楼里的病人都转移了吗?”
“按你说的,全部转移走了。”
“好。”
两人不再开口,但很默契地都没有挂电话。电话那头传来轻微的呼吸声。
布原先开口道:“你在等什么?”
“等你骂我。”
“然后你想怎么解释?”
“……”阿飘停顿了两秒,“如果我当时不用,安靖天就死了……”
“所以,你就把整个世界赌上了。”
“对不起……”
“你啊……”布原苦笑道,“唉,其实你当时的决断是对的。你也不是以前那个小孩子了。有的时候……怎么说,相信自己的决断吧。”
“可是……”
“啊,舒羽发消息了。你赶紧把耳机带上。”
说完这句,布原自顾自地挂断了电话。
阿飘凝视着显示通话结束的手机屏幕,良久把手机放回口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其实硬要说的话,自己没有什么跟布原道歉的理由。
自己只是想向什么人道歉罢了。
布原是唯一可以接受自己这份歉意的对象。
因为,身边的人里只有他知道自己的另一个身份。
六年前,在那场事故发生之前,他们曾和另一个女孩骄傲地纵横特征体界。
打着“极夜的骑士”这样中二而骄傲的旗号。
而自己再也没有机会向那个女孩道歉了。
阿飘闭上眼睛,紧紧地握住左手提着的折叠阳伞。洁白的上齿几乎把下唇咬出血来。
就这样站了五分钟。晚风不断地带走她的体温。
睁开眼睛时,眼底已一片清明。
脚尖轻点,坠下高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