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时分。
她小心翼翼,轻手轻脚,像一瓣花朵飘然而过。只有斗篷和肌肤摩擦的声音在房间里回响。但这轻柔的声音还是将莱纳从沉睡中唤醒——或许这并非沉睡,只是日复一日的半梦半醒,仿佛穿行于大海深处,悬停在深渊之底的梦幻般的水母。
他没有动,也没有起身。女孩儿轻快地走进床边,斗篷滑下她娇小的身躯,随后她缓慢而迟疑地蹲在床边。他透过低垂的眼帘注视着她,小心翼翼不暴露自己已经醒来的事实。
女孩慢慢爬上床,靠近他,用膝盖和双手支撑着身体,慢慢靠近他。她的秀发散发出六角荷的清香,轻拂着他的脸颊。最后她像是下定了决心,倾下身去,铃铛花的气息慢慢划过他的眼睑、他的脸颊,停在了他的双唇之上。在清晨迷蒙的光线中,她的身体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他动了动,女孩儿像是被惊动的黑猫弓起身来。确认了还在沉睡的莱纳,女孩更加小心地贴近他的胸口,用双臂缠绕他的脖颈。肌肤冰冷如雪,却光滑似缎。她的双眼——只在她脸庞靠近时瞥见一眼,深邃明亮,黑曜石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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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午后,各商户早已关门歇业,大街上空空如也,仅有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空气燥热难耐,两个陌生人却围着黑色披风,格外引人注目。
他们在午睡狮酒馆门前停留了一会,听着屋内喧闹的人声。在这个时辰,酒馆中一如既往的人声鼎沸。
大个子陌生人没有进入酒馆。他牵着小个子斗篷的手沿街道走到另一座稍小的旅店门前,旅店名为森道旅店,名声和人气完全比不上那个酒馆,几乎是空的。
旅店老板抬起脑袋打量着来人。陌生人仍穿着斗篷,径直走向吧台。
「啊呀啊呀,大爷居然光临我这种门店,真是让小店蓬荜生辉呀,大爷要喝点什么吗?」
「一杯啤酒,嗯……一杯牛奶。」陌生人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憔悴。
老板慌忙地在帆布围裙上抹了抹手,从柜台的最里端取出一个几乎变得全黑的银杯装满了一大杯啤酒,苦恼了一会后用全新的陶杯装满了一大杯牛奶。
陌生人年龄不大,斗篷下他穿了一件颈部和肩部有绑带的皮质轻甲,当他脱下斗篷后,周围的人都注意到了他那朱红色的头发。
「唉…」
陌生人没有像其他几位客人一样找张桌子坐下。他仍站在柜台旁,苦恼地叹息,随后喝了一大口啤酒。在他身旁的小个子仍然穿着斗篷,双手抱起陶杯小口地喝着。
「我想找一个,不,两个房间过夜。」
「这个,我恐怕」旅店老板打量着陌生人的装束——背着一柄剑、皮甲满是尘土,破烂不堪,「您还是去午睡狮瞧瞧吧,那儿的服务比我这种小店好多了!」
「我想住这里。」
「对了!我这儿客满了!」旅店老板擦了擦地中海上渗出的汗水。
「我会好好付钱的!」陌生人从口袋中掏出一枚金币拍在桌子上,表情也变得激动起来。
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这个金闪闪的圆片上,老板也不顾考量这个人是不是被人追杀的贵族骑士老爷,三下五除二的把金币收入囊中。
「我,我给您安排一下。」
随后突然的乱入事件发生了。一个满脸疤痕,身材瘦长的男人起身走向吧台——从这两个陌生人进门开始,这个人阴郁的眼神就没有离开过他们。他的两个跟班紧随其后。
「这儿不会有房间给你的,『骑士老爷』,」刺耳的声音从刀疤男的嗓子中挤出,「凯恩城不欢迎你这种从中央来的人。毕竟凯恩是个『下流』的城市,不适合高贵的骑士老爷。」
陌生人拿着他的银杯移开了一点。他瞥了一眼旅店老板,后者在摇头恳求。
「可是啊,这个城市也是有宽容的一面的!」刀疤男继续大放厥词,口中喷出啤酒与大蒜的混合气息。他的两个跟班也想对小个子斗篷动手动脚,「这个城市虽然不会接受你,但是会接受你的金币,你听到我说的了么,你这个沙滩之子!」
「他听不见,他的耳朵被塞满了屎。倒是这边这个,也许能满足一下我们三个」一个跟班说道,他注意到了那个斗篷下白皙的皮肤。
「把钱还有这个女人留下来逃命去吧,哈哈哈哈!」另一个在一旁起哄笑起来。
「付钱,然后滚蛋!」刀疤男叫道。
直到此时,这个陌生人才看了他一眼。他的眼神尽是疲惫与无奈。
「唉,等我把啤酒喝完。」
「我们来帮你喝。」刀疤男狞笑道,随后一拳击向陌生人握银杯的手,另一只手抓向他胸前交叉的皮革绑带。一个跟班也伸手抓向那个小个子女孩的斗篷。
只见陌生人一个轻巧的回旋,便让刀疤男失去了平衡。剑鸣清响,短剑的光华在昏暗的灯光下翩跹跃动。旅馆内顿时炸开了锅,不知道是谁尖叫了一声,客人们开始连滚带爬地跑向出口。一张桌子在推搡中被掀翻了,陶杯乒乓坠地,旅馆老板吓得嘴唇发抖。
刀疤男被重重地摔在破碎的木桌碎片中,两个跟班倒在了地面上,一个不断地翻滚抽搐,另一个被黑色短发的小女孩压倒在地,一柄短剑直插在他的胸口,若是没有胸口佩戴的铜制狗牌便会当场毙命。
冰冷的恐惧爬上了那个跟班的面孔,蔓延在他的四肢,恐惧扼住了他的喉咙。
「黑色的恶…恶魔,黑色的恶魔!!!」跟班歇斯底里的尖叫洞穿了旅店老板的耳膜,也带回了他的呼吸。
刀疤男顾不上他的两个小弟拔腿就跑。跟班一号捂住两腿之间也爬离了旅店,只剩下被压在身下的跟班二号。
陌生男人站直了身体,轻巧地抱起黑发小女孩,就像是抱起一只炸毛的猫咪。他把短剑入鞘,挂在自己绑带的侧面。
「这个,没收。」
女孩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把脑袋扭在一旁,戴好了斗篷。跟班二号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不见了身影。
「真的非常抱歉!」陌生男人把身子压低90度说道,「看来今晚要出去露宿了。」
陌生人懊恼不已,重新穿上黑色的斗篷,拉着女孩准备出去。
「等等!高贵的骑士大人!」老板从震惊和耳鸣中恢复了过来,「请您务必住在小店!」
「哈啊?」陌生男人呆滞在门口没有向前跨出一步。
「你没事吧,老板?我可是…」
「请务必住在小店!我从未见过像您这样高贵勇猛的骑士,一瞬间击退了凯恩外城的地头蛇——刀疤脸艾斯。」
「你在干什么啊,老板!?等等!」
老板慢慢解开自己的帆布围裙,脱下穿在外面的衣物,还沾有厨房的油污。陌生男人慌忙捂住女孩的眼睛,可是女孩还是从他手指的缝隙窥视到了些什么。
就像是变魔法一样,老板把平时工作的服装扔飞到各处,在里面的居然是…
全身铠甲!!
「你到底是从哪里拿出来的啊喂!!」
「不瞒您说,」无视了陌生男人的吐槽,老板继续说道,「其实这是我从小的梦想,梦想成为一名正义的骑士!」
老板的地中海在油灯下发出了耀眼的光芒。不多的棕色头发,随着从门外进来的微风随意地飘动着。
「就在今天,真正的骑士终于让我清醒了,长久以来我的眼眸早已被世俗所污染。我,果然还是向往那高洁、正义的象征!」
「那个…」
「丢人的我居然因为怕惹上麻烦,而想要拒绝您入住。现在我明白了,正因为是高洁的骑士,所有的困难便会迎刃而解。」
「啊…」
「这位年轻的淑女也是,大概是被恶毒的法师所诅咒,失去了自己的颜色,才是这般可怜的样子。这么说来,您是在帮这位淑女恢复自己的名声吗!?」
「嗯…姑且是,啊?!不对不对!」
店内的氛围变得稀奇古怪起来。
「多么高贵的骑士啊!简直就是兰斯洛特大人再世!」老板居然感激的涕泗横流。
「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乱说啊!」
「请把这枚金币收回去吧,高贵的骑士。」
这个老板很不妙,至少对自己来说,陌生男人有着敏感的嗅觉,他的直觉告诉他要尽快离开这个旅馆,否则会遇到相当麻烦的事情。就在他准备拿钱走人的一瞬。
「那我就恭敬不如…」
陌生男人的手被老板抓住。老板的手很多汗,这让他感觉十分不舒服。
女孩儿也趁机悄悄拿回了自己的短剑。
「在凯恩城这种边缘的地方,几乎没有真正的骑士,若想要成为骑士,必须要被真正高贵的骑士受封才行,所以!」
金属铠甲互相摩擦发出声响,在这仲夏之夜,在啤酒和已经开始变质的各种食物的残渣堆之中,空气中弥漫着酸液和汗臭的味道。
旅店老板单膝下跪,递出了他使用二十余年的菜刀。
「虽然没有众人的见证,但如此英勇的骑士大人的受封必定会得到认可。请受封我为骑士!高贵的骑士大人!」
陌生男人的手颤抖着接下了那个有一个缺口的黑铁菜刀。
也许是没想到菜刀的重量,他差点没拿稳丢下那把刀。
黑着脸的陌生人握住菜刀的刀面,缓缓地分别敲了老板的左肩、右肩。
『乓』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声响,是菜刀握把和老板的地中海相撞的回声。
「我向您宣誓效忠。」
地中海骑士——旅店老板,受封完成。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这算是哪门子的受封啊!!!话说地中海骑士算是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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