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睁开眼,看见的是粉刷得雪白的墙壁和横梁之上的天花板。他动了动头,刺痛和呻吟随之而来。他的脖子以一种专业的手法被包裹的严严实实。

「躺着别动,骑士莱纳。」阿尔薇说,「躺好,不要动。」

「爱丽…爱丽丝呢…?」

「是啊是啊,爱丽丝,你的妹妹,你的心头肉,这是当然了。」

阿尔薇不耐烦的说教着,小声补充道,「你也不想想是谁把你从阎王殿里拉回来的。」

「在你被窝里呢,别担心。自从你被安置在这里,她一刻也没有离开过,而且我说了我晚上会陪在这,她还是要往你的被子里钻。唉…你的装备法尔维克侯爵已经派人去取了。这儿,还有两千金币。好了好了,什么也别说了,我真像个傻瓜。」

「谢谢你…阿尔…薇。」

莱纳逐渐恢复了触觉,他感受到静静卧在自己胸口的小家伙。他能感受到爱丽丝平稳的呼吸。

「我可没做什么要让骑士大人感谢的事情,有…有什么好谢的…」佣兵少见地抓自己头发。

「谢…谢你,没被愤怒…冲昏头脑…伤害…奥维…莉亚…」

「什么嘛,倒是你居然生死关头还想着护着那个一点关系都没有的小姑娘,我的话早就以为她还没被净化,一刀砍掉她的小脑袋了。」

「呵呵…真是符合…阿尔薇风格的做法…」

「再说就算有再大的血海深仇,去掉诅咒之后,她也只是个无辜的小孩子。」

「我知道,那孩子没有罪。」阿尔薇小声说道,她脖子上的狗牌现在只剩下了一个,也是她自己的那个——阿尔薇·海穆德。她早早的就把那两个狗牌供奉在友人的墓碑前了。

「多久…我睡了…多久?」

「两天啦,两天。那姑娘把你的脖子彻底割开了,从伤口都能看见你的颈椎骨。那天你流了很多血。幸好教堂钟声响起后,法尔维克侯爵就带人赶到了。据说那天晚上凯恩城没人睡得着,你不知道你弄出了多可怕的声音。你还有力气说话吗?」

「奥维…莉亚…呢?」

「真是的,关心关心这个小女孩,关心关心那个小女孩,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个萝莉控呢。那个女孩总算有点人样了,就是饿的有点瘦,整日哭闹,眼泪打湿了整个床单…那个戴眼镜的女仆这么告诉我。但是那个叫威伦的老伯告诉我说这一切都会变的。我想应该不会越变越坏了,会好起来的,你说呢,莱纳?」

骑士已经闭上了眼睛。

「好吧,我该走了。你就好好休息吧,我去通知神父他们。」阿尔薇站起来,问道,「对了莱纳,能不能告诉我,是不是你的血净化了她?怀着恨意杀死的老夫人明显不太够,呃?莱纳?」

骑士已经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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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纳。」

他从梦中惊醒,费力的抬起头。窗外骄阳正炽,将金子般的光芒送进百叶窗的缝隙,照进屋内。莱纳本能地抬手遮挡光线,可他惯用的右手被绷带裹得严严实实,缠绕在他的脖子上。

「真是的,都正午了,还在睡觉。」

阿尔薇边说边打开百叶窗,让阳光全部照射进来。

女孩从床上坐起———赤身果体,她丝毫不介意被莱纳看光。

莱纳感觉之前被她蹭过的胸口划过阵阵凉风。

「爱丽…」他犹豫地说。

她看了他一眼,随即转过身去。

他只看得女孩光滑细腻,没有一丝丝伤痕的后背。

「爱丽丝也是!不可以把自己的身体给这种萝莉控看!」

阿尔薇捡起仍在地上的斗篷,穿在爱丽丝的身上———她原本的衣服经过那场战斗早已破烂不堪。

「等等……」莱纳说道。

她变样了。

仿如一日成人,褪去了身上大部分的乳臭——保有纯真,又混进去许多成熟。

她的眼睛还是一样的深邃,他从来都不曾看透过。

「等等,」他重复道,「爱丽丝……我想——」

女孩儿披上斗篷,轻快的掠向门口,她光着脚丫踏过地板——凌乱笨拙,却又欢快轻佻。这让莱纳联想到她从前的样子——

这种变化也不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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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薇,」莱纳一边穿衬衫,一边说,「说起来,我还没正式向你表达谢意,对吗?」

突如其来的话语着实让赏金猎人心里荡起涟漪。

「笨蛋——」她故作镇定的说,「本大爷可是凯恩城大名鼎鼎的『夜枭』!救你这个冒失骑士只不过是顺手之劳而已。」

「先别穿!这边坐好!」

她坐在床边,熟练地解开缠在莱纳脖子上的白色绷带。他因为疼痛不断地吸气。虽然一到凯恩城的神殿,神父就解开了那个用阿尔薇上衣碎布做的粗糙绷带,将他的伤口重新缝好。

这几日在神殿病房中,她早就熟悉了这套程序———她从第一天开始就要求这么做,检查伤口,仔细清洗,之后涂抹药草,并且每次看到这个被吸血鬼化的奥维莉亚的爪子留下的记号都会心疼不已。

「真是的,真的差一点就划断你的大动脉了!真是忒弥斯女神保佑。把自己的身体搞成这个样子。」

在按着止不住流血的伤口时,这名佣兵无法理解奄奄一息的骑士,他不为金钱,他也不需荣耀,他又为何要因素未谋面的小孩子拼命

那个时候是这个女孩第一次寻求不切实际的神明的帮助,自那以后,她便也成为了忒弥斯女神的小信徒之一。

莱纳没有回答,只是虚弱的笑了笑。

「不要总是咧着嘴傻笑!」阿尔薇鼓起勇气捏了捏莱纳的脸颊,却把自己整得脸红,「背过身去,要…要涂药了。」

女孩拿出神父给的一袋草药,在后背的三道爪痕上涂上了一种散发强烈青草味道的绿色膏药。

「给…给你个忠告,这段期间不要过度劳累,虽然你的伤口恢复得很快,但伤口再裂开时可能会感染。」

「谢谢提醒,老妈子。」

阿尔薇黑着脸,动作娴熟地绑好脖子上的绷带,又重重的拉上。刺激得莱纳直咧嘴。

「疼疼疼疼——一会出去我请你喝酒还不行吗?」

「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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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绕过修女的眼线,穿好黑斗篷,直奔凯恩城最豪华的酒馆——午睡狮。就和它的名字一样,狮子们午睡的聚集地。

和原森道,现『凯恩城的地中海骑士』酒馆相比,少了些下三滥的货色,更多的是穿着豪华金贵,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人们。一个词总结:上流。

酒客们的视线都聚集在大厅中央的吟游诗人身上,丝毫没有注意到身着黑袍的二人——就连酒保也听的津津入味,直到阿尔薇用银币弹了她的脑袋。

「怪物之嘶吼震天动地,可红发之骑士却熟视无睹。只见那骑士,一跃,好似飞入月亮!那怪物,被骑士的光辉所闪耀,根本动不得分毫!」

「喂,伯尔尼,那天晚上是不是下雨了啊!」

「闭嘴,该死的,就不能让我把这首唱完!总是打扰本大爷创新歌!!都是你这种乡野屁民,阻止了艺术的发展!」

那个名为伯尔尼的吟游诗人涨红了脸,台下更是笑声一片。

「哈哈哈哈—」就连阿尔薇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不过,真实情况可以参考我这个暂时的残障人士就是了。」

「你在说什么鬼话,莱纳,来,喝啊!」

「等…阿尔薇!」

「什…嗝…么?」

只见阿尔薇脸颊绯红,眼神迷离,她用自己的酒杯伸到莱纳的面前,差点弄掉他的斗帽。他就着酒杯唱了一口,发现完全不是他们在森道那里喝的廉价啤酒,而是纯度更高的上等货。阿尔薇这样子,明显是已经醉得一塌糊涂了。

「这位客人…你那发色…不会是……」

「糟了…」莱纳内心连连叫苦。

「打到旧城区怪物的英雄,骑士莱纳本人就在这里——!!」

「倒———霉———!!!」

周六不适合出来喝酒,莱纳在自己的小本子上记下了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