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德里格斯放下爪机,这个消息让他感到有点奇怪,扎伊德·撒努伊布接下来不会再掺和这件案子了?听起来完全就像是四月一号的恶作剧玩笑一样,可是那个打电话兽是谁?当他想拨打扎伊德的电话时,他回想起刚才回答的是另外一个声音,这个声音完全不像是一个成年兽的声音,尽管他的声音被刻意得表现得像个成年兽,可是罗德里格斯听得出来他还没有变声完全,还有那么点年轻。

一阵寒风从窗户吹进来,他皱起眉头走到窗前将窗户拉过去,然后从椅子后边的柜子上拿下他的威士忌,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给自己来了一杯。

他不会忘记在一个白日也天黑如墨风雨交加的工作日,当自己看到重新送来的一大批公文案件时,给自己来一杯酒的同时点燃一支烟的感觉,那能够让他从这个接下来的繁忙的公务中短暂获得安宁和放松,这时,萨曼莎的老师发来了信息,告知罗德里格斯在接下来的一周星期内学校将开设线上课程,而萨曼莎不可以在家当一个小公主整天吃吃睡睡玩玩,她得老老实实上课。

“警探,”就在他进行短暂的放松结束,准备继续他的公文处理时,缠着围巾戴着帽子的诺尔德突然推开了他的门,“哦,你在啊?”

“扎伊德的电话,”罗德里格斯翻开档案,将上面的文件用票夹夹在文件夹上,“有兽说他不再掺和这件事了。”

“不是他自己打的对吗?”诺尔德摘下围巾,坐在罗德里格斯对面,而罗德里格斯也很客气地站起来,给诺尔德也倒了一杯威士忌。

他打量着这会的诺尔德,这只猫除开那身打扮以外,爪里还拿着一张光盘盒子,上边写着《Annoyman》,以及“仅限于Play Section Gen-X”的字样,还有一个叫做弗里曼的制作兽写给玩家的话,警局里的年轻兽们有时候会讨论这些东西,罗德里格斯就会听一些。

“当然不是,扎伊德出事了,”罗德里格斯盖上威士忌的盖子说道,“我打算马上去找找他。”

“你知道有一件事情,法西没跟你说实话吗?”诺尔德喝了一口,这种带着胡椒和泥煤口味的酒他可能再过五年都无法习惯。

“如果是他们之间有什么冲突,有兽被打死了,不告诉我也很正常。”罗德里格斯靠在椅子上,看着诺尔德把围巾卷起来放在腿上。

“是伊玛目,索兰·赫拉杜,”诺尔德炸炸眼睛,“就是那个对外宣称是寿终正寝的那个,这几天似乎很受讨论。”

“你也在怀疑伊玛目的死因?”罗德里格斯问道,他是警探,只要没有报警,没有把案子分配到他的头上,那么他就不会去横插一杠,规定就是规定,除非是类似于陈家父女的死因和港口那件案子,他总是在想是不是哪里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这种直觉让他进出档案处好几次,但是他始终缺乏实质性的证据来证明,好让阿尔瓦雷兹将这两个案子放到一起处理,肯普法也不会明面上帮他,这些都是规矩。

阿尔瓦雷兹已经不是第一次申明这一点了,如果没有报警,就别去插爪,如果有人告发了,那就去接爪,这是为了你们好,也是为了防止你们把警局的办事流程搞得一团糟。

是啊,为了我们好,免得我们惹上什么不该惹的大佬是吗?加西亚·卡尼利克斯那样的兽在保释之后过得一天比一天还舒爽,甚至最近在他出席恩多·格兰多的葬礼时还宣称,他要参与下一任圣皮斯科市长,因为恩多·格兰多的死证明了在这个城市之中正义得不到实行,他要上台建立一个正义得以实行,一切的法规戒律都不再是口头空话的城市。

我信你个鬼,作为被邀请来参加葬礼的罗德里格斯在角落里想着,你就是个洗钱网络的话事兽,恩多这只蜥蜴的死你怕不是高兴得快要上天,这样你就能顺理成章地接爪恩多的那些中间网络,你就是圣皮斯科地下之王,别以为你抱着恩多的老婆穆拉一口一个“亲爱的别害怕”就能让我相信你真的会以“朋友”的身份照顾那一家了。

但是很可惜,罗德里格斯看着恩多站在台上言语不断,他就能想起死去的伊莎贝拉,你的嘴里说出了正义,真是讽刺至极,每当卡尼利克斯说出一个“正义”和“公平”,罗德里格斯就犯一次恶心,他不断克制着自己的冲动,让自己不伸爪拔枪将这个家伙当场一枪打死。

“索兰不是寿终正寝的,”诺尔德再喝了一口,但是这味道让他的表情发生了一些很微妙的变化,当他把杯子重新放下时,他用一只指爪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他是被什么兽干掉的。”

诺尔德的话让罗德里格斯来了兴趣,这绝对不是巧合,这才几天?一个接一个地被杀,要么是戒律,要么是宗教,都逃不过这个相同点,并非杀兽狂,而是有目的地清除,当诺尔德告诉罗德里格斯那名伊玛目是被杀死的时候,罗德里格斯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幕如同五十年代的黑白电影的场面,一大堆的质问,一大堆的回答,就像是在舞台上而不是在电影中一样,最终凶爪的刀落在索兰·赫拉杜的身上,赫拉杜大喊一声“啊!我死了!”后捂住胸口倒在地上。

此时,凶爪会念出一大堆莫名其妙但是却能够被文艺青年们当做神句的台词。

没兽规定不能开脑洞吧?每个案件在罗德里格斯的脑海中都会有这样的一个过场,这好让他想象犯罪的经过,然后再进行矫正。

“他的家兽可没有报警。”

“因为他的家兽不想把事情闹得满城风雨,所以把这件案子交给了扎伊德秘密调查,”诺尔德像是提醒一样说着,“从昨晚上开始,扎伊德就消失了,他应该跟你说过了,关于他的想法,但是他没有告诉你,这是法西隐瞒的。”

法西,罗德里格斯想起他和扎伊德一道前去移民的社区时发生的景象,部族酋长布拉尔·伊伦·法西接待了他们,但是在离开之后扎伊德却对罗德里格斯说,法西可能包庇了凶爪,即便扎伊德相信法西是个好兽,但是好兽不代表一定会做好事。

“李,”罗德里格斯用一只手握着酒杯杯口,轻轻摇晃着,“你怎么想到来找我了?”

“谢谢,”诺尔德说,“那天你送我回家,那天特蕾莎的气喘犯了,如果当时晚来一步,我可能就见不到她了。”

“举手之劳。”

“还有,”诺尔德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本笔记本放在罗德里格斯面前,“今天早上我收到了扎伊德的这个东西,他说让把这个给你。”

罗德里格斯认识这个笔记本,这是索兰·赫拉杜的日记,在之前他去拜访扎伊德的时候扎伊德给他看过这东西,那个时候扎伊德就告诉他伊玛目不像是自杀,但是扎伊德却不对他说,是法西委托他做的,而伊玛目并不是猜测,而是确实是被兽所杀。

直到现在,约翰·罗德里格斯再一次在自己的意识里回放从他到现在所经历的关于这件案子发生的一切,这一切变得过于巧合了,不管是线索还是其他的什么都不用他花费太多的功夫就送上了门,扎伊德鼎力相助、诺尔德从不拒绝、阿尔瓦雷兹变得很好说话,全都变得不大对劲,如同全部白送,太奇怪了。

“诺尔德,”罗德里格斯伸出手拿起那本日记,“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你说什么?”罗德里格斯说出这句话后,诺尔德看起来有些惊讶,还有些慌张。

“说真的,”罗德里格斯深吸一口气,“到底怎么回事?你,扎伊德,阿尔瓦雷兹······”

诺尔德呆呆地看着罗德里格斯,他从来没有意识到这一次罗德里格斯会说出这样的话,也没有想到面前这个警探最终开始怀疑那些他不曾怀疑的东西。

“告诉我,”罗德里格斯看着眼神躲躲闪闪的诺尔德,加重了口气,“这到底怎么回事?”

诺尔德摇摇头,他就像是在做着一个足以影响一生的决定一样,罗德里格斯早该知道,诺尔德这样的兽不应该会那么好说话,所有道上者都有规矩,随随便便一个警探跑到你的面前对你说请你帮忙,你就帮忙,这不合理。

“如果我告诉你一部分,”诺尔德最终变得十分平静,“你能不能保证你不会激动?”

罗德里格斯点了点头,关上文件夹,给自己再续上一支烟。

“是从伊莎贝拉的死开始的,”诺尔德说道,“最终杀害伊莎贝拉的并不是卡尼利克斯。”

当听到这个消息后,罗德里格斯的手轻微颤抖了一下,嘴边的烟差点掉下来:“抱歉?”

“我没说错,也没开玩笑,”诺尔德直视着罗德里格斯的眼睛,“卡尼利克斯并不是杀害伊莎贝拉的凶爪,凶爪另有其兽。”

罗德里格斯深深地吸了一口烟,他的脑袋像是被狠狠地砸了一下,一种如冷水泼头一般的感觉瞬间从头到了脚,他止不住自己的双手冰冷到战栗,他曾经做了什么?将卡尼利克斯送上法庭,然后呢?看着那只河马胜利者一般走下庭审,最后干掉了他在监狱里的前妻子丹妮尔丝·科拉松,他亲眼看到卡尼利克斯在法庭上认罪,然后被判刑,最后将他狠狠地羞辱了一番。

“这不可能,”罗德里格斯让自己装作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他认了罪的。”

“因为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他,”诺尔德说道,“但是伊莎贝拉的死,另有其兽。”

罗德里格斯的表情看起来有点沮丧,他无法相信自己这么多年前做过的事情,竟然是错的,这意味着什么?那些事情,全都是假的,全都指向了一个错误的对象,尽管最终的证据都确凿无误,卡尼利克斯的资金流向网络和洗钱网络。

“那么,是谁杀害的伊莎贝拉?”罗德里格斯小心翼翼地问。

“恩多·格兰多。”诺尔德回答,他的语气里更多的是一种怜悯和同情。

在听到这个答案后,罗德里格斯沉默了,他沉默了很久整个办公室陷入几乎死寂的境地,只剩下风雨打窗户的声音。

本来以为自己会因此而愤怒、惭愧而爆发的罗德里格斯却似乎反而放松了,他将剩下的烟头按熄在烟灰缸里,端起酒杯:“李。”

诺尔德也端起他那杯没喝完的威士忌和罗德里格斯的杯子碰了碰。

“敬正义,我们的戒律。”罗德里格斯仰起头一口喝干杯中的斯塔克特里威士忌,接下来用鼻子猛地吸口气,那个场面一定跟当年自己面对加西亚·卡尼利克斯的时候一模一样,恩多低下头问对方要多少钱,那名杀手和罗德里格斯不同,他假意提出了一个数额,恩多以为自己买下了一条命,但是他的支票还没写完就被一枪打中了脑袋。

这时,罗德里格斯的爪机响了,他拿起爪机,发现是扎伊德的信息。

见一面怎么样?就在卡洛斯国王街十六号,那家叫做“白房子”的餐厅?

“扎伊德的消息?”诺尔德也适时地站起来,戴上围巾,拿起雨伞。

“嗯。”罗德里格斯点点头。

“那么那些问题·····”诺尔德站在门边,转头看着罗德里格斯。

“我会去问他的,”罗德里格斯戴上手套,将配枪扣进藏在外套内枪套里,“他会告诉我的······要我送送你吗?”

诺尔德先是做出了一个看起来有点疑惑的表情,然后他点了点头:“谢谢,警探。”

————

我适应了,没错,他告诉我,要恨自己的仇兽,我照做了,就是那样。

我的记忆中很清楚他们在这么多年里怎么教授我的,我学习的是什么,是怎么用一支枪,怎么背诵经书,怎么忘我地去执行我的命令。

在这些年的时间里,我记住了一句话,那就是戒律,所有的都可以归结于戒律二字,它贯彻了我们的一生和所有做的事情,这是我们的最后的底线,是不可以违背的。

戒律是神给我们的,而不是兽,因此它是绝对不可违背的,是绝对的自律的规范,也是我们行动的准则。

日复一日,我对过往经历的一切越发怀疑,也对当下我所得到的越发满足,也越发相信我所学到的东西,现实距离我越来越远,而天堂距离我越来越近。

在我最终击败所有兽,成为最虔诚最纯洁的选中的兽时,他们给了我一把刀,带着我去荒漠之中,我看到在荒漠中,用一根木桩捆着一名兽困在刀片铁丝网围栏中,他们让我脱光所有的衣服,和那个兽一样。

我知道他们要我做什么了,我杀过很多兽,但是他们都是不会动的,被束缚住的,而面前这个,他们会解开绳索,和我一样赤身果体争夺一把刀,最后杀死对方来证明自己是成功而得力的。

不过我们之间有一个不同,那就是他必须得死,即便他杀死了我,他也会被这些兽用枪打死,但是我不一样,我杀了他,我就能活下来,我就能去传播我的福音和教义,惩戒亵渎戒律的兽。

我拿出那把刀看着他的眼睛,按照戒律扔在我们中间,扔得够远,远到对我没有任何的作弊优势,而他身后的兽从铁丝网缝隙中伸进一把刀,割断他手腕上的绳子。

在他被解开的那一刹那,便迅速扑向我们中间的刀,我也一起冲了上去。

我们之间的战斗不仅仅是用手用脚,还有牙齿,一切的可以被攻击的地方都成为了我们的攻击目标对象。

就这样,互相扭打、挣扎,目标就是中间的那把刀,因为拿到那把刀就是活着的门票。

最终,我赢了,我已经无法去形容那场战斗过了多久了,但是我可以确定我赢了,当我停下用刀刺戳那只兽的身体时,我意识到他死透了,全身都是刀伤,我的全身都是血,精疲力尽。

“你赢了,”一名兽把衣服扔到我的旁边,“你的戒律,现在可以布施四方了。”

“要记恨我的仇兽,”我抬起头看着他,“告诉我,是谁把我带到这里来的?”

那名兽想了想,叫来另外一名兽,他们讨论了一会儿,最后那个兽回到了我的面前,问我:“你想要他的名字还是想要他的样子?”

“我想要他的名字。”

“恩多·格兰多,”他说,“就在圣皮斯科城。”

我的家乡,我怎么会忘了你呢?

在那之后,我得到了自由行动的权利,听着指示,踏上了归家的路,不,应该是回到圣皮斯科的路。

恩多·格兰多,七年了,我还没见过你呢,我只知道你的名字,我只知道最后你将我送去了那个地方,我这辈子当你是仇兽,排在扎伊德·撒努伊布之前,因此我第一个会去找到你。

那一夜,在我从北港上岸的时候,在港口的灯光下我看到了三只兽,两个男性,一个女性,我不知道他们是谁,但是当他们看到我的时候便向我走来,或许是因为我捅破了他们的什么消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就是这个意思,但是我毫不畏惧,因为我心有信仰,胸怀戒律,比起他们,我是强者。

在他们拿起武器,一边大声说话一边走近的时候,我迅速拔出刀,将他们三个用最快的速度砍伤在那里,他们都不是我的对手,我经过了七年甚至更长时间的学习,我比他们强万倍。

之后我将他们的尸体拖到仓库里,用一个他们不曾想到的办法,一根仓库中的铁链捆绑起来。

我听着他们的哭喊,求饶,但是我不为所动,因为在那里我看到他们正在做的事情,那些被我们所禁止的粉末,那些侵蚀了我们精神的白色粉末,那是罪恶的。

然后我打开起重机,我不知道它原理是怎么样的,但是我知道怎么用。

我指挥着起重机将一个沉重的箱子吊起来,缓慢移动到他们头上,接下来,我松开了锁定按钮。

便再也听不到他们的求饶的声音,只看到散落一地的他们身体的一部分。

之后我给了他们一个仪式,让他们的灵魂记住自己犯下过什么罪过,应当接受什么样的惩罚,手指是他们的错误的来源,他们做的一切都包括了指爪,我会给他们留一个罪恶的纪念。

在那之后,我离开了这个地方,首先我要清洗我身上的血迹,在有的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商店的橱窗里播放着新闻和天气预报重播,快要下大雨了,这个城市很快就要下大雨了,这会是一场巨大的暴雨,而我做的事情要尽快做完,先是恩多·格兰多,然后是扎伊德·撒努伊布,我要用最残酷的爪段去报复他们。

那一夜我在想,什么兽会认识恩多,当我行走到一个移民社区的时候,我恍然大悟,或许这些兽更熟悉他,既然他能把我卖到那里去,说不定他也能把那里的兽卖到这里来。

我找到了一个看起来建造得比较有标识性的住宅,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个房子就是酋长的,即便到了异乡异土,他们也不会忘记这些东西,于是我让自己看起来像个走失的移民,按动了大门的门铃。

过了一会儿,酋长来为我开门了,他年龄不小了,似乎这一天只有他一个兽在家,当他看到我的时候,他只是有些奇怪:“你迷路了吗?”

“对不起,酋长,”我可怜巴巴地对他说,“时间太晚了,看在真圣的名下,请让我住一晚,也请不要问我为何而来,好吗?”

他想了想,没有问我什么问题,便放我进去了,有时候信仰就是这样简单,我们不问原因,因为信仰之下都是兄弟姐妹。

当我进了他的家之后,我问他:“酋长,你知道恩多·格兰多吗?”

“他是这座城市的名兽,”酋长对我说,“在这些年里他做了不少很博人眼球的事情,还捐了一所小学。”

“那他背地里做过什么,您知道吗?”我追问道,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武器藏得更深,不能让他看到。

“传言,他是个中间兽,什么都做,但是就是没兽敢拿他怎么样。”

“你恨他吗?”我问道。

“为什么你要问这个问题?”

“如果你恨他,那么我帮你除掉他吧,”我看着他的眼睛,“我是认真的,但是我希望你不要告诉别人。”

————

罗德里格斯一推开门,即便如此不显眼,他也能辨认出刻意藏起自己的扎伊德。

比起过去,扎伊德现在要显得低调得多,他戴着一顶帽子,身披大衣,坐在角落里的一张桌子前,外边的倾盆大雨也没有影响这家餐馆的正常营业,哪次都是这样,不管出什么天灾人祸,这家餐厅总是保证营业,似乎能让这家白房子阿里提餐厅关门歇业的只有死亡一样

而在扎伊德的身边,坐着一名即便裹着厚厚的外套也能感觉得出魁梧强壮的兽,他正低着头填着什么表格。

扎伊德注意到了罗德里格斯,他挥挥爪让罗德里格斯到他那边去,在罗德里格斯一言不发地走到那里坐下去后,他说道:“收到日记本了吗?”

“他是谁?”罗德里格斯没有回答扎伊德的问题,转而看向旁边的兽。

对方抬起头来,那只兽少了一只眼睛,他的右爪也缺了一根指头,正当他准备开口的时候,扎伊德却先说话了:“我忘了给你介绍一下他,他是拉蒙·德拉西加诺·卡斯帕,不过大家更喜欢叫他‘大红加雷西亚’。”

“很高兴见到你。”拉蒙伸出他那只少了指头的手。

“约翰·罗德里格斯警探。”罗德里格斯也礼貌地和拉蒙把手握在一起。

“昨天他跑到我家里去了,”扎伊德抬起手,叫来服务员,“给这位先生来一杯······”说着,他转头看向罗德里格斯。

“热水。”罗德里格斯的回答让服务员和扎伊德面面相觑,最后服务员也只是有些尴尬地点点头,将这个记在菜单上便转身走了回去。

“我想你已经看完了我在日记上做的笔记了,”扎伊德把手环扣在桌面上,“赫拉杜的家兽不希望警察扯进来,他们想自己处理这件事。”

“法西让你这么做的?”罗德里格斯质问道。

“也算,”扎伊德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变小了,“有一件事情你说对了,那就是这些所有的案件,都有关系,陈家父女的案件和港口的残忍现场,都是一个兽做的,而且是个很年轻的兽,他可能只有十七八岁。”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罗德里格斯皱起眉头,这时热水端上来了,还附赠了一小盘小吃。

“你不用装出扮猪吃虎的样子,警探,”扎伊德叹了口气,“你可能什么都知道了,跑去档案处找了不少资料,还去找过诺尔德这样的中间兽,你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罗德里格斯喝了一口热水,轻轻咳嗽了一声:“你跟阿尔瓦雷兹说过什么?这一切太顺利了,几乎我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帮助。”

扎伊德没有回避,而是像是在斟酌要用什么样的方式告诉他一样思考着,最后他说:“我对阿尔瓦雷兹说,他欠你的。”

“他不欠我。”

“他当然欠着你,”扎伊德眯起眼睛,“他欠你一个伊莎贝拉的正义,直到最后你都没有意识到造成这一切的是阿尔瓦雷兹而不是卡尼利克斯吗?”

“见鬼,我怎么知道你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你可以去逼问你的局长,他会告诉你真相的,但是现在,我们先把案子结束了再说,怎么样?”扎伊德提议道。

对于这个提议,罗德里格斯完全没有抵抗力,他做不到抛弃面前的要紧的事情去满足自己的一个求知欲,如果戒律这个案子的凶爪无法归案,那就得有更多的兽死去,说不定下一个就是他,而这时,他终于把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了拉蒙·卡斯帕的身上,这名兽正专心致志地填写着一张纸,不时还停下来思考一下。

似乎是对应罗德里格斯的注意,拉蒙将纸抬起来,展示给罗德里格斯:“民意调查。”

“加西亚·卡尼利克斯打算竞选下一任市长,他的团队正在做一个民意调查,”扎伊德点点头,“不过民调这种东西······很多时候是骗兽的。”

“那他填的是什么?”罗德里格斯问道。

“哈利斯科不分离(Jalisco No te rajes),”拉蒙一脸无辜地说出这样搞笑的答案,然后他将纸和笔放在旁边,“扎伊德请我来的,请我来对付这个整出大动静的小家伙。”

罗德里格斯仔细端详着拉蒙·卡斯帕,这只美洲虎除开那些之外,在他的手指上都纹着纹身,在他的左手食指背上文着一句“保持安静”,他的口音和语法也和斯派尼恩不一样,和恩里克的口音很相似。

别告诉我你从锡那罗亚帮那里请来了一个打爪,罗德里格斯心里想。

似乎是又一次看透了罗德里格斯的心中所想,拉蒙举起双爪做出类似于投降的动作:“洗爪不干好几年了。”

“警探,”扎伊德打断了拉蒙的心理预测,“那家伙看样子回来了,你猜的没错,他的最后目标是我,而陈家父女和港口,甚至是索兰,我都觉得是他干的,马斯洛·盖尔。”

“那个玷污了卡丽麦的兽?”

“警探,你心里很有数,”扎伊德平淡地说,“你最清楚,这个城市最大的兽口贩卖者就是恩多·格兰多,你也有道上的朋友,不然诺尔德的麻烦你是怎么解决的?你去找过马斯洛·盖尔的家庭,这一切都是我不知道的。”

罗德里格斯没有说话,他确实这么做过,这些事情他都得去干,为了破案,这是他的前提。

“盖尔那天是赌气离开的,”罗德里格斯抿了抿嘴唇,“我找到了他的父母的报案文件,他带走了家中最后的现金,最后失踪到现在,超过七年时间。”

“现在他回来了,”扎伊德的口气有些苦涩,“还记得我对你说的,凡作者必受之吗?我想现在该落到我头上了。”

“是你翻开了他的家底,最后让他走上了这条路,最后他来杀掉你也无可厚非。”

“我知道,但是我想要活的,”扎伊德的声音变得遥远而无力,“警探,别杀了他。”

————

埃文斯·赫尔南多上一次听到“命运”二字,是在教堂中,查哈洛韦神父的布道“在命运前坚守信仰”,自那以后他就没有再听到过这个词汇了。

而现在,在他开着车停在高速公路边上的服务区里时,他再一次在墙上看到了这两个字。

越是靠近南方,暴雨就越是强烈,当他还在萨维亚里的时候,天边只是一团银灰色的厚云,而现在已经连太阳光都看不到了,只剩下深灰色的沉重的积雨云和它们哇哇大哭时倾泻到整个大地的泪水。

就几个小时的车程,现在已经是他停下的第二次,雨太大已经不适合继续在高速公路上前进了,他只能停下来稍微等待这场暴雨能够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减轻一点。

如果不是那通电话,他是不会来斯派尼恩王国的,但是谁让他是约瑟夫·赫尔南多的儿子呢?老爹总是说“兽活一世很难有真正的朋友,只有在你付出之后才能看清对方是否有对等付出的勇气”——对等付出的勇气,这句话很重要。

他从来不会怪罪他父亲会对“朋友”二字有着如此之高的要求,对于一个在战场上出生入死过,为战友负过伤,也被战友拯救过的兽来说,如果你做不到为对方倾尽全力甚至是付出生命,那么你最好不要把“Friend”这个词挂在嘴边,你不配。

他在服务区的小商店里买了一袋彩虹糖,坐在长椅上一颗一颗地把糖往嘴里送,旁边的路灯牌里还张贴着马林度班新的奢侈品的广告,而旁边的雨棚外就是还没有减轻迹象的倾盆大雨。

“我从没做过,但是我管不了他们。”当赫尔南多用爪机看着斯派尼恩最近的新闻时,父亲那天对他说的话又一次出现在他的耳边。

做过什么?管不了什么?或许是残忍的屠杀,用战俘去换取一血,成为“真正的战士”。

他相信父亲的为兽,是个高尚而正直的战士,但是在天高皇帝远的海外军营里,他说不准其他士兵会做什么。

这时,一通电话打断了他浏览新闻的节奏,他只是清了清嗓子,便接通了这通电话:“喂?”

“你是不是被困在路上了?”对方问。

“请不要用这么白兰度的口气说话,我听着觉得很奇怪。”他再给自己塞了一颗糖。

“因为我嗓子哑了,跟某兽吵了一架。”对方无奈地回答。

“在法庭上吗?”

“在餐厅。”

“不会是豪尔赫·曼塔斯吧?”

“不是,是娜迪亚·科林卡特。”

“好的,”他点点头,“那我确实困在路上了,自我几年前来斯派尼恩起,从没见过冬天有这么大的雨。”

“那你可能得习惯,因为我也很久没见了,”对方咳嗽了一声,“你还要等多久才能到圣皮斯科?”

“这个要问天气什么时候转好一点了,我说了不算。”

赫尔南多皱起眉头,看向哭得越来越大声天空,一辆黑色的轿车从高速公路上飞快地驶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