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青灯,一壶浊酒,方芙苏就着豆大的灯光匆匆的翻阅着卷宗,“怎么办怎么办……孟伯伯明日就提审……”嘴里不停地呢喃着心里早已是乱成一团麻,望着躺在榻上酣睡的舲舟,更是恨自己无能为力,抱起酒坛子便往嘴里狠狠灌下。
“臭丫头片子,本皇子命令你给我下来!”估摸着八、九岁模样的男孩冲着树上的女孩恼气地喊道。
“呸!我才不管你什么狗屁皇子,有种你就爬上来啊。”舲舟荡着双腿,坐在枝桠间无赖道。
旭日临窗,也不知是睡了多久,方芙苏循着三皇子和舲舟的吵闹声醒了过来,按着昏沉沉的脑袋,许是喝多了酒加之春困的原因,竟睡过了好些时辰。起身整了整衣裳,昨夜的木窗也未合上,檐边零星的散落着一些桃花花瓣,每年的这个时节凡城的桃花总是开得最盛,格外娇艳、馥郁缭人,好似漫天的璀璨红霞挂在桃树上般绚烂。
“御史大人……”管家轻声唤着走神的方芙苏,待其示意后便贴来她耳旁传话。
“什么!”方芙苏大惊,不由地提高了音量。“不是今天提审吗怎么就直接改成午门斩首?朝廷是怎么断案的难道就这么草菅人命不成!管家你现在带人去正门堵住,我想朝廷的人马上就要过来,我带舲舟往后门走你尽量帮我拖延时间……”
话音未落,只见一排排的官兵往方府涌入,舲舟见着这阵仗也一个激灵从树上跌了下来。“舲舟!这边。”方芙苏一把扯起摔在地上的舲舟往后院奔去。
“这是怎么了?”三皇子一脸不解,却也是屁颠屁颠跟在她们身后。
“糟了!”方芙苏停住脚步,望着远处的后院竟也是一排排的官兵四处搜寻着。
“方姐姐……”三皇子喘着粗气追了上来,拽着方芙苏的手道:“方姐姐别急,我知道有个地方可以出去,前些日子我刚挖了个墙洞方便日后偷溜出去……”
蹑手蹑脚地挪到墙洞前,方芙苏早已是两泪纵横,扯过罗巾擦了擦,双手重重地拍在了舲舟的双肩上,“舲舟,方姐姐只能送你到这里了,逃出去跑得越远越好,离开凡城,日后如何你好自为之吧。”说罢将她一把塞入墙洞中。
“我为什么要逃啊?”舲舟还不知道自家的境况,前些日子抄家时孟父便偷偷把舲舟托付给世交之女方芙苏暂为照看。“哎呀,方姐姐我卡住了。”
“谁叫你平时吃那么多。”眼瞅着官兵就要步步逼近,三皇子抬起腿便重重地往舲舟屁股上踹了过去……“胖丫头,要记得来找我。”三皇子探出脑袋对着墙洞外的舲舟轻轻叮嘱道,难得的温柔。
拍干净身上的尘土,舲舟茫然的游荡在巷道街口,她小心翼翼地穿梭于各个商贩之间,她不知该何去何从,府上不知为何围了圈官兵她不敢靠近,方姐姐的话也满是让她费解。
“啧啧,你知道吗,孟国公一家正在被押往午门斩首,听说是满门抄斩怪骇人的。”
“不会吧?孟国公平日待百姓挺好的,孟府还经常开仓接济咱大伙呢。”
“唉,朝廷的水可深着哩。”
“你不去凑凑热闹?”
“我可经不住那场面……”
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舲舟疯了似的朝刑场奔去,她现在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快快见到爹爹和娘亲,她什么也顾不上了。
“等着我啊……”走过无数次的凡城街道,第一次感觉无垠且漫长。
远方依稀可见密集的人群,高台上跪着一干穿着脏囚服的萎靡犯人。“越来越近了……”舲舟咬着牙朝前奔走却是一个绊脚狠狠栽了一跤,再爬起时只见得一个个彪形大汉将大刀抡过头顶,然后下一刻天地静止,她好似听到了一股股温润的液体奔涌而出的哗啦声,锋利的银刃与骨头插进去又抽出来的咯吱声,但她看不到也喊不出来,她被一双温暖的大手从后至前捂住了眼睛和嘴巴,手的主人俯下身子,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轻轻安抚道:“别怕,跟我走。”
“跟你走……”她痴痴地念起。
多年以后她也不会忘记当初那个面似冠玉,目若朗星的白衣男子,那个拉她进深渊却又许给她承诺、那个带给她痛苦和希望的人。
“我什么时候可以再回来?”
“等来年,桃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