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学校后的夜明,径直的穿过许多形象古怪的建筑与七扭八歪的街道,走向一间酒吧。他听说言生在那出现过。夜明知道希祈的父亲被王秋膘弄伤了,没人管他他恐怕很难在坚持下去。在酒吧那乌烟瘴气的环境下,夜明只能摸索着向里面走去。听着里面嘈杂的声音伴随着各种赌徒与酒鬼的叫喊。夜明在一个昏黄的灯光照射下的角落里找到了他,他的火焰和他头上的灯光一样昏黄没有活力,现在的他和其他人口中的言生完全不一样,他人口中的言生是一位仪表堂堂穿着讲究,行为举止都颇有绅士风度的企业家。完全和武术家扯不上关系,所以一开始希祈才会马上明白自己根本不认识她的父亲,而眼前这个人只穿着一只皮鞋,裸露的双手和那位大爷一样只剩下两根手指却在胳膊上多了数不清的淤青红肿,白色的衬衫上面都是血迹与泥土,混合着粘在他的身上。一颗顶着乱发的脑袋低着头看向地面,在夜明呼喊他的名字时他才缓缓的抬起脸,没有一丝光彩的浑浊的双眼看着夜明。大概是把夜明当成追债的人了,骨瘦如柴的他估计已经好久都没吃过饭了,也没力气逃跑,只能用奇怪的声调冲着夜明说道。
「我..我真的没钱了,我真的..没钱了。」
在他开口说话的时候夜明看到言生嘴里缺了不少的牙齿,所以语调才会这么奇怪吧。
「我不是追债的,这里说话不方便能去我那聊聊吗?」
言生松了一口气,扶着墙晃晃悠悠的站起来,好像随时会摔倒一样。夜明见状只得扶着他,在扶着言生回诊所的路上夜明把事情的经过都解释给他听了。因为言生牙齿的原因所以到达目的地后夜明给只能给言生做了点粥,许久没填饱过肚子的他却也没有狼吞虎咽,让言生在浴室里洗过澡以后夜明一边给他清理伤口一边和他聊天。言生向夜明表示感谢的时候夜明并没有在意,他做这些只是想要为过去的自己赎罪,帮助的人是谁都无所谓。所以对于言生的感恩夜明根本没放在心上,言生一边垂头丧气一边说道。
「在这场赌局中,我不仅输掉了对于未来的希望,还葬送了家人所有的幸福。」
此刻的夜明一反平时呆板的表情一边给言生上药一边阴沉的说道。
「已经发生的事是无法改变的,正因如此我和你才能在这。」
言生开始哽咽低着头眼泪开始往下滴,但却尽量不发出声音,这一点夜明觉得他和希祈很像..夜明放缓了语气,他看着逐渐稳定情绪的言生说道。
「今后有什么打算?」
「我想卖了家里那套房子带着希祈离开这。」
看到他那昏黄的火焰此刻开始跳动。虽然违背了与希祈的约定,但这的确是目前来讲最好的解决办法了,也看得出他的确想过以后的路该怎么走。夜明思索了一会便不再犹豫,他告诉言生,他约了希祈周末来这里帮忙。让他留宿在这里等到周末,然后又从他口中得知了老大爷下葬的位置,言生说,他当时冒死从王秋膘手中逃出来就是为了安葬父亲。夜明觉得,言生或许不是个好儿子,也没能尽到当父亲的责任,但这种经历却没摧毁他的人心..稍微收拾了一下,夜明就留言生在家,走之前言生向他借了电话,夜明随口答应后,就自己带着一包东西出门了。来到了言生所说的地点,夜明从包里拿出了一条和当初递给老大爷的那根一样牌子的香烟夹在腋下,从里面拿出一盒点燃了两支,一支放在嘴里抽另一支插在了坟墓上。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站在那,此时夜明将目光深邃的银白色双眼慢慢闭上 棱角分明的脸上收起了平时的懒散,没有任何表情,中长的黑色头发和灰色衬衫的领口在风中飘动,修长的身体伫立在那一动不动仿佛和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等到嘴里的烟只剩下一点的时候,他从腋下抽出那一整条香烟,叼着烟将它点燃后扔在了坟前,火光和白色的烟映入他的眼中,待到眼前的火焰渐渐熄灭的时候,夜明才缓缓的开口道。
「药费有人帮你付过了,这是收据。」
伴随着未消逝在风中的话语,只留下了他的背影与残留着点点青铜色火星的灰烬...
回到诊所的夜明恢复了平常人畜无害且又的表情,径直的走进厨房,去给言生做晚饭。看了看细嚼慢咽的言生,二人无语。待到天色逐渐变暗夜明让言生睡在了他的床上,而自己拿着毯子躺在了候诊室的沙发上。盯着天花板想起这些天的种种,久久无法入睡...
第二天的早上,夜明在急促敲门声中醒来,睡眼朦胧的他迷迷糊糊的走去开门,快到门前时不忘道一句。
「别把门拆了。」
在夜明开门的一瞬间,希祈猛地抱住了他的腰,这让夜明顿时清醒了几分.希祈抬起脸盯着夜明的眼睛撒娇一般的说。
「还以为你不要我了呢..」
还有点不习惯的夜明苦笑着心道,要是被希祈的同学看见这样的希祈不知道会有什么感想。不过想到自己已经没有习惯的机会了,竟不禁有些失落。
「希祈,我想让你见个人。」
看着那懒散的夜明突然间正经的和她说活的时候,她慢慢的放下抱在夜明要上的小手。忽然间仿佛失去力气一般的,小声说道。
「是谁呀...」
看着有些难过的希祈虽然于心不忍,但夜明还是慢慢的让开了身体。他身后的言生泪水早已涌上了他的双眼,他缓缓的走向希祈。在走到她面前的那一刻忽然间跪下来抱住了她,再也忍不住泪水的言生开始痛哭,这一次却没能忍住自己的声音。
「对不起..对不起..」
此时的言生,除了不断地道歉仿佛失去了交流能力一般,夜明看向希祈,她也流下了眼泪,只不过那双澄澈的天蓝色双眼却仿佛失去了光芒,她没有看向言生却用那双空洞的双眼一边流泪一边微笑着看着夜明...此时的夜明心中好像多了点什么,但又好像马上要失去它一样。这让他不禁想到,‘这种感觉仿佛和当年一样’...夜明在希祈那样的表情下开始失去了自己的分寸。这样的状态持续不久,言生首先起身打破了僵局。他站起身慢慢的回头对着夜明弯下腰很郑重的向他道谢,此时的夜明却还没能从刚才的状态里回过神来只是结结巴巴的答道。
「嗯?啊,没事...」
夜明看着后面的希祈,她今天穿着淡蓝色的连衣裙,过腰的长发用银色的发带绑成了长长的马尾,额头的刘海戴着蓝色的发卡,白皙的脚上穿着系带的白色的高跟鞋。看的出来是特意打扮过的。此时的她右手抓住了左手手臂,低着头空洞的双眼看着左边那什么都没有墙角,那纯净轻灵的火焰也在此刻黯淡了许多,俏皮可人的脸上没了平时光彩,看着这样的希祈夜明的心开始隐隐作痛,没有办法夜明只得转移话题。
「还没吃早餐吧,我去帮你们准备一下。」
「谢谢您这么照顾我们。」
现在的夜明,脑子里都是希祈的一瞥一笑哪还听得进去言生的话,随便回应以后就走进了厨房。回过头瞥了一眼客厅,言生好像在和希祈说着什么,但她还是盯着地面完全没有听进去的样子,在厨房里夜明满脑子都在想希祈的事,「我为什么有种不想她离开的感觉?这明明是现在对她来说最好的选择。是因为不想食言吗?还是..可要是她想离开的话我根本没权利阻止人家。但要是她不想走呢..」想起希祈那空洞的双眼夜明的心再次挤成一团。夜明没用任何办法能够留住自己的“第一个学生”。越想头越大,他从口袋里习惯性的拿出那包昨天祭奠老大爷时剩下的香烟,抽出一支叼在嘴里,便随意的把它扔在了桌上。忽然之间他的脑子像过电一样盯着桌上的香烟。慢慢的扬起嘴角,嘴里小声的说道。
「谢了,老爷子。」
不一会功夫,夜明从厨房走了出来,端着做好的培根煎蛋摆在他们面前。此时的希祈坐在夜明的对面,空洞的双眼盯着桌面,却根本没有要吃的意思。夜明看着希祈忽然间轻笑着说道。
「你不喜欢吃早餐吗?我也不喜欢,但却喜欢在早上抽支烟。来一支吗?」
希祈慢慢的抬起头,看着夜明递过来的香烟。她接过香烟,从一开始的疑惑到眼中渐渐恢复的光彩与涌上的泪花,这一次她没有刻意压抑自己情绪放声的哭了起来。言生见状没什么办法只得安慰她。
「没事的,夜先生只是再和你开玩笑...」
乱了阵脚的言生这是第一次看见女儿哭的这么伤心,就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希祈抬起头含着眼泪微笑着看着夜明只不过这次她的眼中却恢复了光彩。纯净轻灵的天蓝色火焰开始跳动,就好像她刚刚认识夜明的那天一样,小小心翼翼的对着夜明说道。
「只是玩笑,对吗?」
微笑的夜明无奈的看着她回答道。
「嗯,只是玩笑。」
希祈站起身猛地抱住了夜明,早上已经经历过一次的他,这次只是抬起手轻抚着她的头。希祈慢慢松开了夜明的腰,用那双白皙的小手握住了夜明的轻抚她的手放在了她已经羞红的雪白脸蛋上。抬起头,用今早向夜明撒娇似的语气,看着他的眼睛轻声说。
「还以为你不要我了呢。」
温柔的看着那恢复神采的天蓝色双眸,夜明学着当初希祈的样子打趣的说道。
「怎么会呢,言同学?」
看着傻笑的夜明和微笑希祈,在一旁的言生一头雾水,片刻后希祈松开夜明的手转过身对他说道。
「你刚才和我说的话我都记在心里,虽然没办法现在就原谅你,但我相信你真的是要改过自新。之前我已经答应夜哥要留在这里帮他的忙,况且我还想帮爷爷还清欠的债,所以我想要留在这。」
希祈一边说着,一边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拿出了那充当欠条的锡纸,递给了言生。他接过欠条却也仅仅只是扫了一眼,苦笑着望向夜明说道。
「我第一次看见她哭的那么伤心,也是第一次听到她向我提出要求,我知道夜先生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人。我对不起我父亲,也对不起希祈」
他转过身,握住夜明的手对他说。
「夜先生,我知道这个要求有些得寸进尺了,但是,能请你照顾好我女儿吗!这辈子我已经没什么牵挂了。但我不想她和我一起受苦,跟着夜先生学习医术的话,我相信她会比跟着我拥有更好的未来,请你照顾好她!」
夜明用那双深邃的银白色眸子看着他,不禁想起,曾经自己没有能力抓住那个人手,给自己留下了永远的伤痕。他不想重蹈那次覆辙,这次如果选择握住她的手,那就绝不能再放开了。略微有些犹豫,看着身旁有些期待的希祈,扬起嘴角叹了口气,随后郑重的和他说道。
「我答应你,我会好好照顾她,直到让她成为比我更好的医师。」
沉默许久后,希祈率先开口,她问言生离开这里以后有什么打算时,他说道。
「我..咱们家里有一位亲戚在离这里很远的镇子上开了间车站,我现在只有两根手指做什么工作都不方便。我之前向夜先生借电话时和他已经聊过了,他说我可以去他的车站当检票员。」
下午的时候言生说他现在就要离开,夜明很心里很讶异,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着急走,明明房子还没卖出去,和女儿也才刚刚团聚。但还是把自己这几年的积蓄分给了言生一部分,打断了他的感谢。言生只得无奈的解释道。
「我没办法给希祈留下什么,房子就留给她做个纪念吧。王秋膘找到这里的话会给夜先生和希祈带来麻烦,有夜先生照顾她我很放心。」
夜明总觉得言生好像看出了什么,但也没怎么在意。在他将要离开的时候,希祈主动跑过去抱了言生,这让他很惊喜却没有让他动摇,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希祈终是带着哽咽喊了出来。
「老爸要加油啊!」
已经走了很远的言生,忽然高举手臂,用仅剩的两根手指比了一个剪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