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由黑色淤泥组成的巨浪,所过之处如同熔岩过境般立刻化作一片毫无生机的焦土。

还没等少女反应过来,黑色的巨浪就吞噬了整个大厅。但出乎意料的是,这些黑泥似乎只是改变了环境,并没有对她造成实质上的伤害。然而,之前的音乐突然停止,取代它的是一首新的由急促鼓点主导的战歌。

卫兵与铜像们被迅速整合,他们抛开了被贞德铜像重创的她,整齐地面向黑泥涌来的方向列开迎击阵型。随着一阵低沉的呻吟声,黑泥上出现的怪物让她明白了,为什么铜像手中的武器为什么会统一打造成针对不死种的银器。

一群已经几乎看不出人形的食尸鬼踏着焦土、甩着露在颌骨外的长着倒刺的长舌朝卫兵和铜像冲了过来。在这群食尸鬼里除了人,甚至还有动物类的,小到老鼠大到一头几乎与这宫殿天顶齐高的大象。有些人形食尸鬼身上还裹着些残破的衣物,有的穿着破洞的西服,有的穿着睡衣,有挥舞拐杖的老人模样的,有身材矮小孩子模样的……光是出现在这里的就有近千只食尸鬼,而且种类之繁多,就像是一片城区的所有动物和人类同时被变成了食尸鬼。

这到底是谁做的?

根据她的了解死徒二十七祖中没有人能做到如此程度,就连诺斯菲拉也不可能。但如果非说谁有可能做到,在她漫长的记忆中只有一个人,她曾在一瞬之间就杀光了围观行刑的近千人,她就是——真祖,朱月。

雕像的迎击阵型就像事先设定好似的,甚至比围攻她时还要井然有序。放下受到重创的她反而去攻击中途袭来的食尸鬼,想必迎击食尸鬼的优先等级比迎击她这个意外闯入者要高。

难道说,这些雕像本来就是用来迎击黑泥所带来的食尸鬼的,只不过歪打正着攻击了意外闯入的她?

就在她思索的片刻间,两队人马碰撞在了一起。

急促的鼓点与提琴激昂的弦音混合着,就如同两只在天空中争斗的游隼,时而极速追逐,时而碰撞撕咬。他们在城市上空激战,穿过铁塔的钢铁骨架,掠过教堂钟楼的圆顶,在耸立的尖顶上撕咬。随后俯冲至公园的草地,惊起正在吃食的白鸽,然后瞬间拉回高度越过公园中最高的那棵大树的树冠,在喷泉广场的上空用利爪撕掉对手的羽毛。最终,失败的一方掉落在地上,胜利的一方尖利的鸣叫着在失败者的上空盘旋。

乐曲停了,卫兵与铜像被冲散溃败,食尸鬼们踏着他们的残骸仰天长啸,与其说是长啸,不如说是用颌骨上下磕碰。

她看到那些残骸正在被黑泥溶解,而那些食尸鬼则抢食着被黑泥溶解了的残骸。两只犬形的食尸鬼正在争抢一个执旗的手臂,那旗上印着鸢尾花的图案。而在那两只犬形食尸鬼的脚下,一个已经有一半融入黑泥的铜像的头颅正被他们的踢来踢去。她一眼就认出那是将剑刺进她胸膛的那个铜像。没有了音乐它就单单是一个眼神空洞的雕像,但她仍感觉到它在看着她。尽管它现在只是一个面无表情、冰冷无比的铜像,但她仍然有种莫名的怒火升腾起来。

侮辱。

这不仅是对那铜像所代表的圣女的侮辱,也是对她所尊敬的所爱之人的侮辱。

火焰,从她的手心中悄然冒了出来。

欢快进食的食尸鬼们突然骚动起来,他们看到有一条“漏网之鱼”在向他们缓缓走来。那看起来像是活生生的人,他们用鼻子玩命的吸了一口这“人类”香甜的气息,那犹如夜晚林中小径般的幽香让他们兴奋不已。那两只本在抢食的犬形食尸鬼耷拉着舌头喘着粗气率先冲了上去,剩下食尸鬼见状也一拥而上。

随后,一根冲天的火柱出现在了凡尔赛宫的某个陈列大厅中。

……

这是人对半神发起的反叛,他明白如果没有王权的加持,自己早就被眼前这位王的宝具洞穿无数次了。即便如此,他也渐渐开始力不从心起来。他看着悬浮在天顶的紫色光球,心里不禁想:“自己所做的一切都被王看透了吗?”

谎言,他撒了谎。

他恐怕是这凡尔赛宫里唯一一个不受那位至高无上的太阳王约束的人了吧。

也或许是他是那位王唯一信任的人,因为他就是为了那位王的王权而诞生的,他有着绝对的忠诚。但也正是因为忠诚,所以他不得不做下这有背“理性”的事。

“怎么了,杂种?”黄金的战斧迎面劈了过来,娴熟的挥舞着战斧的Archer没有放过他走神的机会,“因为本王是Archer就拉近距离,这种想法未免太过可笑了。”

陛下,还请借您的力量一用。如果您之后要处决我的话,即便是极刑我也毫无怨言,但现在……

谎言让他产生背德感,而背德感又让他的“理性”开始摇摆,向那位王借用的王权也有了一丝犹豫。

Archer的动作突然变慢了,就像时间短暂凝滞了一般。宽刃的大剑拨开战斧,向着Archer毫无防备的胸膛刺去。剑刃接触Archer铠甲的瞬间,下一秒两根黄金的锁链从虚空中飞出紧紧缠住了剑刃。

用激烈的近身战诱导对手忘记远程武器的威胁,然后在用猝不及防的远程武器给予致命一击。

这可能就是Archer的战术吧。

不得不承认,尽管是Archer的职阶,这位伟大的英灵也在近身战中不落下风。然而,这种把戏在这由绝对王权掌控的宫殿中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两个。

随即,Archer肩头两侧又泛起金色的涟漪,黄金的剑戟蓄势待发。

四个。

剑戟射出,然而与之前一样,在他眼中Archer的宝具的速度和落叶的速度相差无几。但就在他侧身轻松躲过,一扇隐匿在Archer战斧后的“门”出现在他的面前。

五个。

Archer在此处的最大解放已经悉数出现,他应该已经没有发射远程宝具的余裕了。

“结束了。”

宽刃大剑的剑刃突然模糊了一下,转眼间就“穿”过了锁链。这是王权带给他的对空间特权,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挡他的剑刃。剑刃弹飞从第五扇“门”中飞出的长枪,顺势斩向Archer。

但是,Archer 却丝毫没有惊慌。

“确实,是该结束了。”

话音未落,他的身体就被五根从他身边突然出现的“门”中射出的锁链缚住。他震惊地抬起头,在他眼前的是Archer那张冷笑着的傲慢的脸。

为什么……是因为自己的忠诚受到了怀疑吗?

正当他试图挣脱锁链时,数十道“门”将他上下左右无死角的包围起来,里面的剑戟颤巍巍的,似乎马上就能射穿他的身躯。

“不可能……”

他惊愕的看着Archer。

在这凡尔赛宫中王权是绝对的,Archer“门”的数量已经被严格限制了,这是他亲眼所见的。

亲眼……所见……他似乎明白过来了,他被Archer骗了,因为他太相信王权在这里的绝对性了。他对王权可以约束Archer这一点深信不疑,对王权的忠诚也不容他有一丝怀疑。

“本王姑且再问你一次,你到底是什么人?”

“在下熙德,奉命镇守此地的守门人。”

“守门人……”Archer看了一眼悬浮在头顶的紫色光球,“更像是背叛者。”

“能将本王的维摩那从空中拦截下来,就凭你还做不到。唯有这宫殿真正的主人、真正具有王权之人才能有如此权限。而你奉命镇守,一直让本王离开。然而这岂不是自相矛盾,天下哪有请人来再轰别人走的道理?别用你那漏洞百出的谎言脏了本王的耳朵,蠢货。”

“为什么?”额前的长发垂落下来,他低声咬牙启齿的说道,“都是因为他,那个让我王再次受到次背叛的人!”

对,就是因为他。

如果没有他的话,那位至高无上的王就不会有“恨”,就不会让那该死的黑泥摸到软肋,就不会……就不会沦落到现在这种地步了。

正当他在心中对那个他从未谋面的人发泄怨气的时候,他身后的巨大时钟中间的齿轮上那个自他有意识起就没有转动过的指针突然向下转动了一下,悬浮在天顶的紫色光球也似乎突然变大变亮了许多。他知道,这种情况意味着他所一直怨恨的那个人来了。

“Archer……”一个手腕处血流如注的男人费尽全力关上了巨大的宫门,摊坐在地上喘着粗气说,“黑泥……来了……”

沉闷的钟声再度响起,那巨大的灰色齿轮上方的圆盘转动到了黑锈色的部分。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之前进入只身进入宫殿来到这里的那个人口中的“圣杯”就要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