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漆黑的威光,它没有像之前那样以极快的速度席卷而至,反而如同想要击垮这防线一般一步一步慢慢蚕食着这华丽的宫殿。
圣杯的黑泥,那早已不是单纯的灾厄,而是汇聚起来的人间大恶。它熟知人的感情,如同戏谑般步步逼近,它要看着这屡次将它挡下的防线溃不成军。它所承载的无数张牙舞爪的怪物正在它最前方的边缘处急切的徘徊。他们无法直接涉足这宫殿任何一寸领域,否则就会被这宫殿的主人化为紫色的冰晶。
最上方的表盘碎了,就在黑泥涌入这宫殿的那一刻,他清楚地看到那轮转了无数次的表盘在顷刻间化作了紫色的粉末。
那时,他明白了——
不会再有下一个轮转了,王所赋予他的使命将在这场战斗后结束,此战即终战。
面对这规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庞大的黑泥与怪物群,他非但没有恐慌,反而更加坚定。他从束缚他的重重锁链中被解放出来,他终于可以心无旁骛的履行他的使命。至于其他的事,只要交给那个男人就可以了吧。他存在的意义将在今天彰显,绝不能放这些污秽的东西进入他身后的门扉。
弓弦在提琴上划出激荡的旋律,正如这破碎的王宫中至高王权向世间之恶发出的严厉警告。银色的舞者们随着节奏冲入黑泥之中,他们起舞如同芭蕾一般优雅。他们的双手双脚皆为刀刃,他们切碎身边的怪物,银器与黑泥和食尸鬼们接触所升腾的白烟迅速笼罩整个舞池。那些不死种就像一群看到食物的饿狼,竟不顾银器对他们的灼伤,竞相舔舐着被黑泥慢慢溶解的舞者们。
黄金的剑戟合着激昂的鼓声雨点般落入敌阵,尽管厌恶着黑泥的污浊,Archer仍尽力拖延着黑泥前进的步伐。这更多的是为了他的私仇,之前的黑泥竟胆敢将他吞入,这份耻辱现在他要一并奉还。
随着琴键的疾奏,一处处插在地面上的黑键发着耀眼白光,构成了一个巨大的法阵。
“永远之命只能由死所赐予。宽恕于此,受肉之我在此宣誓。”
神父将十字架抵在地上,圣光的洗礼将黑泥包围起来,怪物们化为灰烬前的哀嚎声也一并融入了琴音。
经过了无数次的战斗,黑泥仿佛也意识到了这宫殿中的音乐就是进攻的号令。它开始选择绕开迎击的锋芒,而贴着墙壁迅速侵占乐队所在的高台一侧。
会飞行的怪物贴着黑泥开辟出的路径迅速靠近,但迎接他们的是突如其来的剑刃,受到王权加持的守门人用身体挡住了来袭的黑泥与怪物。然而纵使有王权的加护,他也不足以挡住这流动的污秽和遮蔽天顶的鸟形怪物。
乐队开始出现减员,这些负责演奏的人偶固执的执行着自己的使命,哪怕被黑泥融化得只剩下上半身,演奏依然没有停息。但乐音的减弱让前线抵挡大队怪物的“舞者”们开始混乱起来,防线开始出现破口。
……
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王已经能清楚感知到自己的灵体正处在濒临消失的边缘。灵核被黑泥侵蚀,切断了与御主之间的魔力供给,单单凭借Archer职阶的“单独行动”特性维持现界,能到现在还不消失,大概已经是只有自己才能做到的奇迹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自己本不是这种具有“牺牲”精神的家伙才对。
若在以往,他看到自己这幅样子定会笑个前仰后合吧。
明明只是为了拿回那个在自己看来没什么特殊价值的“杯子”,明明只是以“天下宝物皆为王所有。”这种理由来现世寻找愉悦而已,明明只是想要狠狠地打某个招人厌恶的夜之眷属的脸,明明……
不,不对,自己想要得到圣杯绝不是为了这些无聊的理由。
那个约定,那个与挚友的约定——
只要世上还存在着见证过这故事的人,那这故事就能永存下去。虽然不一定完整,但流传下去的一定会是一段美好的路程吧。
自己为什么能说出这种话呢?或许自己真的有当人生导师的潜质吧。
王如此想到。
……
随着中间那个巨大表盘指针的转动,附着在宫门上的荆棘正在褪去,但门依然严丝合缝。
他不知道面对这黑泥的攻势己方还能支撑多久。之前与卫兵们鏖战时服用了夏洛特给的新药,他能感受到药中血液浓度的提升,但服用时的疼痛感和药效结束后的脱力感也十分剧烈,连续服用的话恐怕有即死的可能。
防线正在被一层层突破,圣堂教会的咒文原本是可以大范围消杀“异端”的,但有了黑泥的保护,最多也只能拖慢怪物们前进的脚步。
黑键虽然可以投掷,但会被黑泥吞噬无法回收,起源弹数量有限,塔罗牌仅剩的“星”牌仍处于灰色状态。
黑泥已经侵占了大半个舞池,再有不就这座宫殿就要成为怪物们的飨宴了。
这时,灼热的火焰从宫殿一侧的墙壁上迸发出来。
……
“诺斯菲拉!带着你的野望下地狱吧!”
燃烧吧!燃烧吧!
一道从墙壁上喷发的烈火拦住了黑泥前进的脚步。熊熊大火构成了一道泾渭分明的分界线,那是一条横切宫殿的火舌,而这大火的主人正踏着这条焦黑的道路走来。她周身缠着流动的火焰,蒸腾的空气扭曲了她的身影。
燃烧吧!燃烧吧!
这是头狼形的食尸鬼,在它看来这缠着流炎的少女不过是一顿水灵的大餐。它身手敏捷,就算是放到食尸鬼群体里,它也是数一数二的狠角色。虽然不死种的体质让它忌惮火焰,但面对散发着香喷喷魔力味道的大餐,它还是决定一试。
它后退几步,然后猛地发力用扑了上去,它张开了大嘴,它已经能够想象到下一口的香甜了。
“噗。”
一声微乎其微的声响后,它消失在了空中,连灰都没有留下。
燃烧吧!燃烧吧!
这是一头巨大的食尸鬼,虽然已经看不出来它最初是什么生物了,但它足有三四米的庞大的身躯足以让任何人胆颤。在这群食尸鬼中,它自认为是名副其实的老大。它不把任何比它小的家伙放在眼里,它不经意的一脚就可能让那些弱小的家伙遭到降维打击。
眼前这个少女的傲慢和同伴的怯懦,让它大为恼火。只要是在黑泥中,这座宫殿里就没有东西是它的对手。它要踩死这个在它面前悠然踱步的可怜虫,并借此机会向这群胆小的食尸鬼宣告自己才是最强的。
它站在黑泥中确保自己受到了黑泥的庇护,然后抬起一条前腿向少女用力踩了过去。
如同送入碎纸机的废纸,它的那条前腿无声无息的消失在空气中。随后,还没等它反应过来,它掉在黑泥中的眼珠就看到自己庞大的身体被火焰吞噬,眨眼间成为了灰烬。
燃烧吧!燃烧吧!
这是个人形的食尸鬼,比起其他食尸鬼,就算放到人形的食尸鬼中它也算得上是瘦小的,这也练就了它卓越的听力——一有风吹草动立马掉头就逃。它一直跟随着大部队行动,吃着别的食尸鬼剩下的残羹剩饭,它期望着有一天自己能成为死徒。当它凑到前面时,它看到一个少女站在它们面前。它从这少女身上察觉到了不妙的气息,因为它听不见她的心跳声。
难道……
它早已发不出人类的语言,只能通过嘶吼来表达自己的震惊。然而,倒霉的是少女也发现了一直盯着她看的它。在它那残存的声带振动之前,它感到一股灼热的气息从自己喉咙处爆发,就好像有座火山在它的体内爆发。下一秒,它眼中的世界被火焰吞噬了。
燃烧吧!燃烧吧!
……
火焰让前线稍稍有了喘息的机会,可情况依然不容乐观。尽管夏洛特的救援很及时、熙德全力周旋,但早先一步深入后方的黑泥与鸟形食尸鬼还是将宫廷乐师们尽数吞噬。
黑泥仿佛是在试探这拦住它去路的火焰,它在短暂的接触后迅速向后褪去,与这火焰的沟壑保持了两个立柱的距离。然而,犹如暴风雨前的平静,一种不祥的预感萦绕在在场人的心头。
震动,大地在震动,宫殿在震动。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他们听见了如同山崩的巨大声响,嗅到了从这宫殿外吹来的血腥气。
那是黑色的滔天巨浪,随它一起的还有卷在这污秽中的无数食尸鬼。
也正在此时,巨大的表盘上的两根指针重合了。表盘后的齿轮轰鸣着转动着,一个锁芯出现在宫门的下方。
“乔乔!快!”
黑泥仿佛是为了拖住我们似的,猛地向前推进,与火焰纠缠在一起。黑泥上的怪物们也被翻涌的黑泥强行抛向前方,夏洛特陷入了苦战中。
守门人将那把宽刃的大剑插入锁芯,扭转之后宫门轰然打开。
“蠢货你还在等什么?!”Archer也催促着我。
但守门人似乎没有要跟我们一起进入的样子,夏洛特也在身陷重围。
“乔恩亚·乔斯达,你相信有神的存在吗?”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
“神制定命运,完成了使命的人就会逝去。”他转过身,甚至没有向门内看一眼,他慢慢走到那架紫色晶体构成的管风琴前坐了下去,“或许一切都是你命中注定,一切也是我命中注定,无论是诞生还是结束,但是……”
音乐重新在宫殿中响起,不久前陷入混乱的“舞者”们再次被整合。那是饱含了愤怒的曲调,是哀痛的曲调,就连夏洛特的火焰也随着这曲调起舞着。
“乔恩亚·乔斯达。我,绝对,不会原谅你,绝对不会原谅!”
“但你我各有使命,能够踏入这扇门的是你而不是我。”
“你曾光荣的与她并肩而立对吧!你曾和她一同许下了反抗命运的愿望对吧!那现在就继续反抗吧!反抗这该死的命运!”
“挺起你的胸膛!你要让她重新成为她,哪怕最后她什么都不会留下!”
“可别输了……可别输给这妄想驯服你的命运!”
乐曲在咆哮,他的愤怒,他的忠诚,在这被黑泥浸染的宫殿响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