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爱着妻子。
对于他来说,能和妻子相遇,能和妻子相识、相互倾心乃是他一生之中最幸运的事情。
而能和妻子一同生下自己的孩子,则是他一生之中最大的成就。
作为没有寿命的生命,作为缺少志向的男人,尽管从未有期盼过,但是与妻子相扶相持、终日陪伴着自己的妻子和孩子,那就是最幸福的事情。
时而一家人去附近串门,时而一家人去外面旅游,时而与邻居们闲聊、守望着女儿和邻居们的孩子一同打闹嬉戏,那就是最喜悦的时光了。
只是平静的,只是平稳地生活。
没想过要出彩,更不想与人无端冲突、发生争执。
他只要安定,简简单单地陪着妻子和女儿度过每一日。
他只想陪着妻子一同老去,只想守望着自己的女儿日渐长大。等哪一天她也找到了那个能令她毫无保留地倾心、想要投身怀抱的男人,到那时自己也像是自己的岳父一样,尽管不舍但还是会大方地向他们送出祝福。
将自己的女儿交给她所认定的男人,我想我一定会感到无比地空虚和寂寞。但是比起我,我想妻子一定是比我更加地伤心不舍。
而与我那早逝的岳母不同,妻子有我陪在身边。尽管我无法代替女儿,但我至少可以守在她的身边,给她提供肩膀,让她依靠。给她提供胸膛,让她尽情痛哭。
我可以陪着她说话,排解她内心的空虚和寂寞。
陪着她散心,带着她四处游走,分散冲淡她的忧愁。
或许妻子会想要故地重游,也许她也会对我的故乡感兴趣也说不定……
说起来……自从离开了故乡的城市之后,我便越来越少回去了。
我的故土,我的故居。
那是我的降生之地,也是我等族人一石一土、一柱一路所建造的第一座城市。
我曾在那里降生,在那里长年生活。
我曾以为自己要一生都呆在那里,毕竟这个世界尽管广阔无比,但却并没有哪里是非去不可的。我曾以为自己会在那里找到自己的归属,而我的另一半一定会是个拥有圣洁双翼的女性。
然而“圣战”打破了一切,我们的神被人所弑杀了。
神明的残骸从天空坠落,弑神之人不仅杀死了神明,而且还夺走了它的力量。
为了复仇。为了帮我等的神明报仇,为了将神明被夺走的力量抢回助其复活,原本正在跟宿敌们较劲的我等一族暂时放下了怨念,主动挑起了战争,陆续飞向了天空。
作为从圣战之初便参加了战斗的成员,作为第一批飞上天域,唯二活下来的幸存者,没有人比我更了解敌人的强大,以及战争的残酷。
我们根本就不是对方的对手,以往每一次冲突,只要我们主动妥协便会相安无事、就当是无事发生。不会有人受伤,对方更是从来不曾追击。
然而战争爆发之后,这些双方都认同的默契顷刻间便不复存在了。
自知不敌的我们放弃了抵抗,只想逃命。
然而就算是我们只想着逃命了,对方也没有放过我们。我们被追杀,被极其有序地分化瓦解、蚕食――逐个击破。我还没反应过来,身边的同伴就已经只剩下数人了。
而就在我为此感到震惊的时候,其余同伴就已经丧命,而我也受到了重击失去了意识。
之后发生了什么,我不清楚。
而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圣战已经全面爆发了。我等一族与盟友所形成的联军在初次交锋之中全面溃败,不仅仅是我等,而是我等一族乃至身为盟友的同伴们,都完全不是敌手。
在之后的交战中,我们每一次都被打得溃不成军,我一次也没有得到过胜利。无数的族人在圣战之中死去,他们的死甚至还不如路边的野草。
野草被人踩了,姑且还能挣扎几下,然而在战场上的生命就如萍风英蒲,风起风落丝毫不能左右。
光凭我们赢不了圣战,为了赢下圣战我们不得不找到了“宿敌”合作。“宿敌”虽说是宿敌,然而直到不久之前为止,我们之间都从来没发生过什么矛盾或是冲突,更是不曾出现过血的仇怨。
或许正因为如此,宿敌们才同意了合作。
可尽管如此……
即使我们拼尽了全力,运用了所有能想到的办法,结果却依然还是不是对手。
我们被追杀,我们被扫荡,只能是苟延残喘,已经几乎被逼到了灭族的境地。
我们挑起了战争,然而我们却没法战胜对手。
不仅如此,我就连自保都尚且困难。
我近乎绝望,每日每夜都在忏悔。
切身地体会到了战争的残酷,那并不是血与泪的心酸和痛楚,而仅仅只是逐渐麻木地眼睁睁地看着墓园肉眼可见地扩大,几乎每一时刻都有新的墓碑在增加。
我是个罪人。
每一次偷偷回到故地的时候,我都仿佛重新经历了那段只有无数的噩耗和噩梦的岁月。每一次站在故友们的墓前,我都在道歉。是我害死了他们,害死了无数的族人。
那将整座城市都填满了的墓碑是我所犯下的罪过,我无时无刻不铭记这份深沉的罪过。所以,我渴望安定,一直都追求着平和。
我真的不想再发生那样的事情,像圣战那样的惨剧,只要一次、也只需要一次也就够了。
我不想的,我真的不想。
我在圣战之中失去了无数的同伴,也手刃了数不胜数的敌人。
我真的不想再伤害任何人,我只想平稳地、安稳地生活。
明明如此的……
明明我如此地渴求着――
为什么?
既然都已经离开了,可他为什么又要回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