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8年 冬木

8月24日,月曜日,12时10分

弗洛·伊文思·卡涅稍稍加快脚步,朝着大开的铁栅栏门走去——这是他这一路所看到的最为“西方”的事物。

的确,周一的上午,冬木的居留地里就聚集着密密麻麻的人群,使得进入居留地、以及半山坡住宅区的道路、甚至是铁道,都一度十分拥挤。再加上夏末正午时突如其来的暴雨,让冬木的空气更显污浊——虽然对于弗洛而言没什么,这里就好像哈拉雷附近的列车站一样……

西洋风的别墅就在半山腰上——弗洛也将手头的笔记本放回公文包里,需要记住的事项,他早已烂熟于心。

“……”

弗洛漫不经心地把目光飘向车窗外,然而下一刻——

嘎吱……

……移动的景象,以及被马匹顶开的雨水,瞬间也平静了下来。

“……前面怎么了。”

听到弗洛提问的马车夫,也为难地嘟哝着日语,握着驾车的皮鞭一边向车下的人解释、一边胡乱地挥舞着。而身后紧跟着的马车,随即迅速地绕过了弗洛,朝着山坡上的宅邸驶去——看来,远坂的准备,在这一周内变得更加完善了。

“……”

弗洛轻轻推开马车门,随着双脚落到泥泞的山道上时,也向上撑起雨伞、捎上行李箱,走向了正和马车夫理论着的人。

零零散散,总共十来个士兵——有五个躲在山崖处的掩体后,道路旁的简易哨塔上也有两人。不远处,还有三人正在大雨和泥水中整理着拒马与路障,身上的墨黑色军装也显得更加污浊。至于距离最近的一人,

“——この先は、遠坂様の屋敷なので、予約がないとさっさと帰れ(前面是远坂大人的宅邸,没预约的话就赶紧回去)。”

马车夫依然大声地辩驳着,看到了弗洛后,还不停地用手指朝着他指指点点,这也让士兵原本凶狠的表情立刻柔和下来,小跑着到弗洛面前,

“您好,”那是一句和罗德西亚人不相上下的英语,青年士兵也稍稍清了清嗓,“我是巫净元三,远坂大人命令我于此审核车辆。这里已经进行军事管制,远坂大人现在也不接见客人——”

“弗洛·马洛斯,我已经和远坂恒盛先生有约。”

“与……远坂先生有约,是吗?”

“我是居留地的银行家。上周已经来访过,这次也是来讨论关于兵工厂与军事投资的相关事宜。我手头也有远坂先生的邀请函——”

“军,军师……嗯……”

士兵艰难地吐出这几个词,用淋湿的手套接过邀请函。他随即挥手招呼了其他士兵过来,帽檐蹭着帽檐、窃窃私语了几句——从站姿和气质,弗洛大概确认这几个人大约刚从新兵营出来。

“嗯——啊,十分抱歉,弗洛先生。”巫净顺手将邀请函交给另一个士兵,毕恭毕敬地弯腰示意,“不好意思,耽误了您的行程。远坂大人的确提到了,有一位您这样的外国贵客要来访问。”

巫净看着马车继续被牵引向道路的前方,又向着弗洛点头示意道:

“弗洛大人,请靠边走。我将带您去往远坂大人的会客室,他已在那里恭候您多时。”

“……嗯。”

弗洛当时也只是以点头回复——而现在,两人穿过了嘎吱作响的铁门,一前一后地行走在这宽阔的庭院里。

可以看出,这里曾经是一座巨大的豪宅,亮丽的砖瓦楼前的这片庭院、相比起大门外那狭长而泥泞的山路显得十分突兀……

“远坂大人还希望您可以留下来共进晚餐,假若午后雨停了的话,兴许还会邀请您参观一下圆藏后山——”

“……”

中央的喷泉被雨水扰得涟漪不断。而就在不远处的松柏树下,撑着几个简易的帐篷……按照弗洛的经验,大约有200多人的士兵,虽然缺乏训练,但依然匆忙地构建传统防御工事,还有几辆马车拖着滑膛炮。恐怕他们根本不知道这位大地主打算做什么。

——这是,弗洛用眼睛所见的。然而假若考虑父亲在信中的提醒,以及作为“魔术师”之子的天赋来看,

“失礼了。”巫净又朝着弗洛点头示意,便向宅邸门口的两名执勤卫兵解释起情况——两人都背着形似施耐德1866步枪,虽说这种拿步枪保护魔术师的场面,多少有些微妙……

……这人,是从者(Servant)吗?

不——弗洛立即放弃了这荒唐的想法,毕竟这两个士兵,还有周围淋着雨、挖着战壕的士兵,甚至刚才在山路上的那些士兵,他们的身上都散发出一股无法忽视的浓郁魔力。如果弗洛闭上眼睛,恐怕会以为自己“看”到的,是一场百人规模的、魔术师以及使魔间的混战。

而且更重要的是,弗洛这5年来一直为远坂家提供军火方面的投资建议,并且广泛地采购零部件、联络欧洲的军火商,一周前也在与远坂的家主讨论军火问题,但……

——卫兵只是略有畏缩地提了提枪,对着巫净细声地做着报告,不远处更是成群的部队顶着雨、围绕着火炮进行军事训练。

……在弗洛的生意里,从未真正地为远坂家提供百人规模的步枪以及火炮,更不用说这些,缠绕着浓郁魔力的武器,在短短一周的时间内就全部装备完毕——

……还是说,远坂家的“从者”有如此强大的魔力吗?固有结界?还是——

“大人,还请这边走——”

“……嗯。”

弗洛继续打量着周遭,一边站在屋檐下收起雨伞,与巫净一起穿过了宅邸的前门。此时,湿气才随着弗洛两人一同涌入大堂,正午时分的阴郁使得这栋设计精巧而不失宏大的屋子,显得更加……空旷。

两人一前一后走过红木的旋转阶梯,直到二楼的又一扇大门前——虽然弗洛并不精于建筑,但这座设计紧凑的别墅中,突然出现如此一道白色的双向门,无论看几次都觉得十分突兀。

巫净凑近门,右手拘谨地敲了两下后,便向内推开,弯腰示意着弗洛进入——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远坂大人,午安——”

“哦,Guten tag(午安),弗洛先生——”

巫净离开时关上了门后,另一股不属于士兵的热诚从房间的另一头传递而来——远坂恒盛从西洋棋桌前站起身,他即使在家中也带着厚实的白手套,同时还不忘记自己的文明杖,带着贵族般的笑容向弗洛问候。

……然而每次首先吸引目光的,是两扇落地窗之间悬挂着的巨大画像——一个更加像日本人的日本人立于其中。按照上一次,远坂热情的解释来看,这就是远坂家的初代家主,相比起远坂恒盛,还是有些魔术领域的造诣。

——但除此之外,与魔术相关的摆设寥寥无几。会客桌上摆放着西洋棋盘与德文的典籍,书架里则是陈列着一把雷明顿1858手枪、一台电报机,以及成批的锆石饰品——或者说,“变换魔术”转换后的魔术礼装。

“实在是抱歉,弗洛先生。今天实在有太多事务要忙,从昨天就得清点萨长方面的部队以及军火,还有这个月已经征召的部队——正如上个星期和您所商谈的一样。唉……希望那群士兵没有冒犯到您。”

“不,没有这回事——比起这个,远坂大人,今天我们需要就三个月前,您在瑞典以及德国的军工投资问题……”

“啊,比起这个,弗洛先生——今天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请原谅我没有更多准备,只有些波旁酒……希望合您的胃口。”

弗洛坐到酒红色天鹅绒的座椅上,将文件从自己的公文包中取出,一边按照自己的习惯,回忆着之前委托人发给自己的资料——

远坂恒盛,第二代远坂家家主的次男。他能够成为第三代家主,并非是因为优秀的魔术天赋……如果说第一代家主远坂永人还算是努力的庸才,那么恒盛甚至都不能算是一位合格的“魔术师”。

在和比较有天赋的长男以及妹妹们一起去普鲁士留学期间,远坂恒盛加强了军事、政治以及贵族礼仪的学习,魔术方面仅仅入了门、继承了远坂家的技术以及魔术回路。然而其出色的管理能力,使得他在世俗层面上得到了家族成员的尊重,

而这次……远坂作为冬木的最大管理者,以及与教会、时钟塔的关系,在内战期间积攒了足够多的世俗财富,政治上也站对了边,因此他是有充足的资源来实现远坂家的夙愿——抵达根源,又或者说是实现爱因兹贝伦家的“第三魔法”设想。

……按理来说,在御三家之中,远坂家是本次圣杯战争最不需要担心的一方。尤其是本次远坂家甚至没有召开御三家的共同会议,作为一个门外汉而言也不会与什么作为。

远坂从远处看来,已经完全没有了弗洛对日本人的印象,更像是他会在时钟塔或是伦敦的大道上遇见的绅士。他小心地从书橱里拿出一瓶波旁酒和一只崭新的玻璃杯,为三人的杯子都倒满了酒……

“……?”

……是的,三个人。

浮夸的西式装潢,巨大的画像以及夸夸而谈的地主,因暴雨而显得过于阴暗的房间,使得弗洛也不自觉地忽视了第三个人的气息。今天……弗洛迅速地回忆上周的会谈内容,以及每天的监视报告和来自父亲的资料……今天,除了他以外应该没有其他人,他也显然不认识这位欧洲人。

“——弗洛先生,是吗?刚才远坂大人还对你的事情念念不忘,嗯……优秀的军火商人,在任何时代都颇受青睐。”

对方明显是一位北欧人,金色的短发下是浓郁的唇胡和山羊胡须,他小幅度地伸出手、结果远坂递来的酒杯,深蓝色的双瞳仍然紧紧地抓着弗洛——但那并非监视,而是……弗洛称之为“打量”,自上而下地进行着打量。

借着余光,弗洛也仔细“打量”着这位陌生人,对方也穿着西式军服——紧实的麻布衬衣以及连体长裤外,随意地披着一件蓝色大衣,与潮湿而闷热的八月夏季想必,这位男人显得十分格格不入。裤腰带处可以看见一把旧式的燧发枪,以及一把短军刀,显然是一位军人……雇佣军吗?

“那么——”远坂永人在小口引用了波旁酒后,稍稍收起了他的热情,略带思索地抿着嘴唇——此外,他的眼神一直在酒杯和弗洛的双手间摇晃,不过弗洛确信,目前为止自己仍没有被怀疑。

“今天本来确实要有很多需要商谈,正如您所见,近期——In der Tat(事实上),就是今天,我们要参加一些本地的政治活动。”

“……看来是包含了军事行动。”

“嗯……的确如此。”远坂的眼睛依然投射向不自然的方向……他在担心什么吗?弗洛一边点着头,一边开始将自己的所有情报,以及目前为止的所作所为……顺着波旁威士忌的清香味,这位雇佣兵的头脑也逐渐冷静下来。

凭借着自己的世俗才能,远坂恒盛得到了家主的身份,而——弗洛确信,弗洛依然将家族的夙愿视作自己的使命,因而雇佣了自己,一位英国的军火商人兼银行家,但就目前而言……

——就自己所看到的,远坂似乎拥有某个强大的“从者”。但除此之外,弗洛根本看不到所谓的“接下来的行动”。靠这群粗劣的士兵来参加魔术仪式……

此时远坂依然满怀歉意地继续盯着弗洛的双手看着,偶尔还会刻意地打量他的其他部位,而与之相对的,沉默着的雇佣兵则一边摇晃着酒杯,一边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棋盘。

“……我原本听说,弗洛先生您在中非也有许多庄园与别墅,看来我们确实有着相同的雅趣——只是今天实在可惜,无法陪您一起在圆藏山中游猎,恐怕晚餐会也不得不取消。”

“不,并非什么雅趣……关于圆藏山,我已经从您的士兵那里听闻有此事。”

“啊啊,原本是因为一些陈腐的规矩而限制出入——确实地形有些复杂,不过假若您还不嫌弃的话,我会让刚才的那个军官——”远坂露出了恰到好处的笑容,这在今天的阴雨中显得有些过于耀眼。

“——巫净准士官,您已经见过他了吧。虽然他的家族中依然有些……该说是,过于陈腐的背景吧,但依然是个能干的年轻军官,而且他和他的手下都很熟悉圆藏山,想必会让您满意的。”

“是啊,还是年轻人和这位大人比较配——”雇佣兵也如同总结陈词般地说着,“一看就是熟知战事之人,恐怕今天也有不少的精力要挥发吧。”

“的确是如此呢。”

接下来,自己也需要为战斗做好准备——弗洛心中的计划表抵达了今天的末尾。看来对远坂家的担忧是多余的,即使可能有强力的“从者”,充其量也不过是一个稍强的使魔而已。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随即站起身来与远坂握手。

“那么,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远坂大人,祝您今天顺利。”

“接您吉言,弗洛先生。”

“还有——”

随后他也向站起身的雇佣兵握了握手,对方也礼貌地握着他的手——作为一名雇佣兵而言,礼貌得有些过了……不过,礼仪还是要到位。

“……也祝您今天愉快,那个……”

“啊,失礼了——我还没有报上自己的名号呢。”男子松开手后,自然地将双臂放在背后,昂首挺胸地介绍道,

“初次见面,弗洛先生。我是古斯塔夫二世·阿道夫。”

…………

…………

…………

“看来弗洛先生和这次的战争无关。”

“看来是如此的——”透过玻璃窗,可以看到古斯塔夫微微颔首,继续挪动着桌上的棋子,“虽然不能排除‘令咒’在其他位置的可能性。”

“您真的很小心谨慎——不过,我和弗洛先生也相处了很久……怎么看也不过是一位英伦的绅士,不会——”

“所言极是。战争所需要的就是‘信任’啊。将军和士兵之间,盟友与盟友之间也好——”

窗外的雨逐渐停下,取而代之的是浓郁的雾气。不过透过窗户,依然能看见那个英国商人弗洛随着几个士兵,由正门前往圆藏山——远坂恒盛十分确信,对方没有对自己产生怀疑。他自己也松了一口气,品味着口中的酒香味,一边脱下临时准备的手套。

“嗯……”

随着白手套的脱落,他右手背上的红色“蔷薇”——华丽的花纹分作三段,在手背上舒展开来。在御三家的会议时,恒盛就记得本次新的规则,除了多增加四人外、最吸引他的就是玛奇里家所提出的“令咒”(Command Spell)。

就恒盛的理解,这更像是御主与从者间的契约,是相互信任的见证——不过从实用角度来说,这就是冬木与西方盟友间的“黑船”。假若玛奇里的家主所言不虚,这三条仿佛圣痕般的记号可以御主的魔力和意志发动,强行控制从者的意志三次。

这是参加圣杯战争的魔术师们的终极武器——虽然恒盛作为半个魔术师,也能理解这种力量的强大,但依然无法将信任置于简单的控制之上。

“——毕竟,这可是战争,古斯塔夫元帅。所以即使是从者这样的使魔,我要的也是擅长战争之人。”

“这也是为什么,你选择了我。”

带着浅浅的笑容,古斯塔夫也端着酒杯,站起身来观察棋盘。

“您早已经和我达成了共识了——虽说圣杯战争的原则是要隐藏魔术,但是这不过是为了魔力不被更多的人知道,从而被稀释。”

远坂没有看着古斯塔夫,但内心忍不住为他这番言论欢呼喝彩。

“——可是,从军人的角度看来,这种想法简直是愚蠢。强大的力量需要武装到每一个人,每一个小队都有着优势火力,以小编制累积起的优势最终取得胜利,这才是战争的精髓。然而魔术却被当做少数人的玩具……呵,不得不说,的确是旧贵族一般的落伍思想。”

“的确……”恒盛看着庭院里开始整队的军人们,点了点头……

……毕竟他和自己的从者从一开始,就不打算遵守隐秘原则。

“魔术……或者说魔力,既应该是最先进的武装,也应该是将死这些魔术师的杀手锏。”

古斯塔夫伸出左手,挪动了一步棋子——“战车”已经锁定远坂方的“国王”,已然完成将军。

“不愧是‘北方的雄狮’——”恒盛还是忍不住了,双手有节奏地鼓起掌来,这个男人的背影也和他曾经的记忆重合在一起。

去年,在弗洛的帮助下,恒盛亲自来到了普鲁士境内的考古现场——位于萨克森的吕岑古战场。就在200多年前,一位曾经赫赫有名、却被后来者夺取名望的君王殒命于此。当时的远坂正研究着三十年战争的军事改革,而那时的考古人员边将一份文物摆在了自己面前。

那是一把燧发枪,其表面还沾着硝烟与粉尘,除了可以辨认出曾经属于瑞典王国的军队外,没有证据证明它具体属于谁。不过在看到这把枪的瞬间,远坂就拿定了主意,将它买了下来。

“……失礼了。不过远坂大人本就是魔术世家,刚才对于魔术的那些个人见解,不知是否会过于僭越——”

“呵呵,请不要在意,古斯塔夫。我本来就不是那么信任‘魔术’的人。”

就在上周,终于等来了时机……第一次见面,这位自召唤阵中走出的英灵散发出的魔力,甚至比不上远坂自己,然而凭借宝具“武装指令(Svin-fjädrar)”——仅仅是一份御主与从者共同签订的契约书,就可以让兵工厂的机械效率翻倍……

“骑兵向前——所有人,检查武器。”

庭院中的士兵们正在检查自己的武器——外形和构造与欧洲的现役军备并无二异,然而由于宝具的作用,这些武器本身都变为了发射魔弹的“概念武装”。

透过召唤时的魔力,远坂仿佛又一次回到古斯塔夫的时代,无数的军队拿着新式武器,刚刚进行新式训练,此时正站在宫廷外,而自己正在骑着黑马穿过他们……

……没错,属于远坂家的机会,时隔60年终于再次降临。

“向前看!记住任务目标!前进——”

三支小队在骑兵队的引导下,已经朝着市区进发,剩下的炮兵部队也已经准备就绪……虽然,在魔术师们看来,这种行为无异于是对“魔术”传统的侮辱,不过……所有士兵已经得到了命令。

“既然参加这次圣杯战争的人,都会得到这个‘令咒’——”

恒盛说着,也注意到古斯塔夫的目光聚集到了自己的令咒上,这是如同血液般的鲜红色,而且面积也十分大,显然设计之初并没有考虑过隐蔽性的问题。

“——那么,就抢先消灭所有参加者。”

“御三家是首要目标,然后是已经抵达冬木的剩余参赛者——这次恐怕会赢得太快了吧。”

爱因兹贝伦的据点还没有确认——不过只要彻底搜查市区,也不过是时间问题。更何况一群人造人……想起之前的御三家会议,恒盛不快地抿了一口重新斟满的波旁威士忌。

“……爱因兹贝伦,先不管他们。不过是一群,只擅长炼金术的人偶——首先袭击玛奇里,然后是港湾的西洋人。”

赢定了——连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将军都这么说,一定是赢定了。看着逐渐晴朗的天空,以及由水汽而生的雾气,宅邸周围的环境也愈发难以观察。远坂也干脆笃定地坐回座椅上,和沉默的古斯塔夫一起,等待着这场战争的结束。

至于这段时间……

“打猎……时间有点长了。再来一盘棋,如何?”

“呵,乐意至极。”

…………

…………

…………

“弗洛先生,我们朝这个方向走——还请不要迷路了。”

遵照远坂的吩咐而来的巫净,正在朝大约100码外的方向外呼喊着,他们已经决定分散开来寻找猎物——据说圆藏山有不错的山羊群和野鹿。

“好。”

而他们呼喊的位置,鹦鹉外形的使魔正以弗洛的嗓音回应着。弗洛透过灌木丛,对着远处的身影大致目测……500码以外,已经可以行动。

将公文包中的文件先置于一旁,弗洛开始取出物件、准备起召唤仪式——包含气温计的仪表盘,确认此时的温度大约85华氏度,湿度较高……随后是水银与铅粉的混合物,弗洛凭借着记忆开始在地面上勾画出召唤阵。

此处的灵脉能提供充足的魔力,而且与其他人有相当的距离——即使那个古斯塔夫二世的宝具拥有侦测能力……弗洛脑中不断设计着使魔引导的方向,大约八成的可能性不会被发现。

但是——外围的圆环正好完成,开始进行内圈符文与细节的勾画……

……为什么,这个英灵要故意暴露自己的身份呢?根据英国方面的情报,远坂恒盛恐怕是在透过名为“令咒”的魔术结晶来确认御主——高效,作为魔术师的确很难想到。但应该继续隐藏起来更加——

不过,今天的准备都符合弗洛对远坂的预期。没有提前召唤英灵,也还没有取得令咒,看来是正确的策略。不过……必须加快脚步了——

“那么,开始吧。”

熟练地完成了召唤阵,最后一次确认所有使魔的位置,弗洛·卡涅从包中取出金块,放置在圣遗物的位置上,轻轻松开双唇。

“纯银与铁。与基石签订契约之大公。”

呼……山中的雾气开始流动,已经停下的雨水化作白烟遮住云层,那微弱的光芒竟如同银色的月光混杂于斑驳树影之中。

“筑壁于临阵之风前。闭四方之门。自王冠而出。于前往王国之三岔路上循环往复吧。”

风中混杂着的泥土气息,此时化作阵阵砂石……错觉,自名为从者的魔使处传递来了连接的魔力。弗洛轻轻洒下口袋中的金粉,看着阵中央的金块急促地摇晃着。

“盈满。盈满。盈满。盈满。盈满。……周而复始五次。然盈满之时便应废弃。”

光线终于聚焦于召唤阵的中央——然而弗洛的双眼却被幻觉所遮蔽,那似乎是一片广阔的沙漠,早已经毁灭的教团再度现身,杀手们的主人正站在沙丘上,远远地眺望着马穆鲁克骑士与怯薛的冲撞……

“——宣告。汝之身体听吾号令,吾之命运系与汝剑。如遵从圣杯之归宿。顺此意、从此理者,回应吧!”

幻觉中的男人,接过了苏丹递来的黄金,隐藏与面具之下的笑意,此时只有弗洛一人能够感受到……狂风开始席卷这片异国的森林,他也第一次感受到使魔召唤时的魔力,是如此的难以控制。

“于此起誓!吾为成就世间一切善之人。吾为施行世间一切恶之人。汝为身缠三大言灵之七天,从抑制之轮而来,天平的守护者啊——”

呼……风终于停了下来,雾气重新遮盖住正午仅剩的光——魔力的消耗远超弗洛预期,然而记忆与令咒都已经印刻在自己身上。

“弗洛先生,找到了吗?”

“啊……不,还没有。”

并不是使魔,而是弗洛自己回答道。自召唤阵中出现的修长人影,在听到了巫净的喊声后,随即跳入树木间隐去身形。腰间挂着金色匕首,以及脸上的怪异面具,都说明着此人的身份。

——如同计划一般……弗洛深吸一口气,随即开始收拾起自己的道具。按照计划,从今天开始,自己的潜入调查基本结束,将正式参加第二次圣杯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