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激烈战斗让归云关的将士们充分的见识到了眼前的敌军的战斗力,若没有严整的军阵,哪怕是步槊如林也无法抵挡敌军甲骑的冲击。

敌人退回了大营卸甲休整,同样的归云关的将士们也抓紧时间卸甲休整准备在下午继续战斗。为防止兵士患上卸甲风,镇国公主下令兵士保持队形原地休息,运送辎重的民夫穿梭于军阵的空隙中为兵士送上加了盐与糖的饮水,待体热稍降之后再逐步卸甲。

民夫们快速的垒灶生火做饭,救治伤者的医官们依旧在忙碌着,勋官在记录兵士们个人的功勋,若是一些队的阵地上战斗过于混乱无法统计,他们就把功勋算作是集体的。司兵、司胄、司仓、司骑在忙碌着统计上午战斗的损耗和需要补充更换的兵器、资装。因为甲胄、兵器、资装的损耗,镇国公主没有再要求从民夫中遴选自愿者充实军阵,所以归云关的将士们进行了队内的调整以裁撤、充实编制。

战锋营用可以忽略不计的代价配合左军消灭了敌军两千多人,这样的功劳自然不会被人忽略的,于是脱下了甲胄的镇国公主带着亲随寻到了此时正在与郑芸交谈的石正。

看到镇国公主前来,郑芸与石正立刻行礼,公主笑着让他们免礼,随后对石正夸赞道:“石校尉果然骁勇,不到一刻便能断敌万人军阵如斩乱麻。”

石正谦卑地笑着向公主回应:“都是公主统军有方,属下岂敢篡功为己有。”

公主笑着说道:“哪里,皆是校尉奋战之功,若非众人奋击,本宫又怎能拒敌?”

说到这里,公主看向郑芸说道:“城主也辛苦了,战锋队此战也定是功勋甚多。”

郑芸恭敬地回答道:“启禀公主,战锋队今日阵斩贼军一百有七,擒获敌军官三人,斩杀五人,夺贼军旗两面。”

镇国公主走上前拍拍郑芸的肩膀说道:“甚好,如此我便可以向圣人请功。”

郑芸毕恭毕敬地回答道:“谢公主栽培,下官定为圣人效力沙场。下官已无所求,并不奢求高官厚禄,只愿尽己所能效命朝廷。”

郑芸的回答既是一种谦逊也是一种自保,从西征到今日一连串的事情她都印象深刻。她很清楚自己脖子上的这颗人头有多大的价值,更清楚自己越是远离权力的中心,自己越是安全。

三个人交谈着,与此同时握着挂在腰间横刀刀柄的林晔气冲冲地和文姬走向了公主亲军正在搭建的中军大帐。不过公主的所谓中军大帐并没有多么气派,除了比兵士住的帐篷大那么一圈,是圆形的就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了,此时亲军内的奴婢是搭建中军大帐的主要人员,而那些世家子弟出身的亲军则在休息。

林晔愤怒地咬着后槽牙说道:“东海贵族真乃土鸡瓦犬尔!与市井间浮浪子有何异!”

与他并肩走着的文姬劝说道:“莫要生气,汝莫非要一脸愠色见镇国公主?”

林晔听到文姬的劝说非但没有消气,反而更加愤怒地说道:“这些东海贵族子弟,以行贿买军籍也就罢了,身为营主战前在军阵后奢靡荒淫影响军心,败坏军纪;战时不统士卒结阵拒敌,为苟全性命如脱兔般遁逃。中军居前迎战八千良家子战死近三千,伤者几近生还者半数。此等腌臜孑孓竟宿卫于我玉州铁军之中,败坏我家阿爷威名,我岂能不怒?”

文姬听到林晔的愤怒之言并没有继续劝说,而是问道他:“中军现在两个营余下的战兵已然不足一营人马,稍后军议诸营定会变阵位,陷阵营恐怕要独当一面。”

听到文姬的提醒,林晔一挥手说道:“怕什么?我陷阵营将士岂有贪生怕死死之人!我营良家子皆为百里挑一,悍勇无畏之猛士!若能予我重任,我定教贼军明白,陷阵之士,破阵如削铁!”

文姬长叹一口气说道:“我等兵马折损甚多,贼军也是如此,但贼军人多势众,若是如此相耗,我军必败,我等须寻一破敌之策。”

林晔回答道:“公主定有妙计。”

林晔正说着,不远处两个人走了过来。林晔的注意力集中在了这两个人身上。走过来的两个人头顶都是剃光的,鬓角处的长发扎着棕色的辫子。方脸小眼睛,皮肤比他人要白一点,衣着有着明显的北方部族特征,都是左衽。他们粗麻布制成的衣服上印着酷似牛头的纹样。林晔看着他们自言自语道:“文校尉,汝忠仆已至。”

听到林晔的话,文姬愣了一下然后问道:“我未携奴婢出征,何来奴仆?汝莫要乱讲,将门世家子弟岂能如贵族一般骄奢淫逸?”

林晔看着两个胡人解释道:“此二人,可是你曾相救之北胡。”

林晔话音未落,两个胡人见到文姬立刻快步走过来,以几乎是滑跪的方式拜倒在文姬面前齐声赞颂:“神女万福,谢天神令我等再次与您相遇。”

文姬看着眼前的两个胡人突然想起来了,他们是两年前,玉州、武州两路行军北伐,她在檀州夜袭北疆胡人联军的时候,顺手救下的一个很弱小的胡人部族。

文姬尴尬地看着他们说道:“诸位,何必如此多礼,我等都是为圣人披甲从戎,何须如此大礼,快起来。”

说着,文姬与林晔一起将两个人扶起来。两位胡人起身之后毕恭毕敬地说道:“蒙女神庇佑,我等方才被公主任命为中军新晋营主及副营。”

文姬听后脸上的尴尬不减,但是她还是耐心地劝说道:“皆乃圣人恩泽,若非圣人命我出征,我岂能救下诸位?”

听到文姬如此说,两位胡人也开始称赞起了圣人。随后在交谈之中,两位胡人依旧是毕恭毕敬的对待文姬。

他们原本是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小部族的贵族,头衔是僮仆都尉,他们的部族一直被北方诸大族-九胡轮流奴役,被蔑称为养马奴,专职为这些大部族养马放牧驯养牛羊。不仅如此,他们还经常被当作诱饵充当战争的牺牲品,甚至祭祀的时候他们的人口被成百上千的拉去活祭。

在两年前的檀州之战中,他们两个人与他们所管理的部民正好要被全部拉去活祭。就在即将要活祭的前一晚他们幸运地被文姬亲自解救。

在那次夜袭中他们的部落首领看准时机率全部族逃离,随后又率领全部族归附内迁。这个小小的部族没有遭到骁骑营的屠杀,原因并非骁骑营心善,而是在骁骑营的眼里,被奴役的小部族根本没被当回事儿。

相较于被接纳内迁的他们,那一夜骁骑营斩杀了上万胡人老弱妇孺,天亮之后又坑杀了近三万投降的胡人,掠走了难以计数的牛羊、甲胄、兵器。

文姬救下的这个部族归附内迁之后因为人口少,加上他们文化与中原文化冲突不多,因此这个小小的部族很快就开始融入了这个国家,他们的贵族很多成为军官,获得了相应职位的封地,他们的百姓被分配到各地或是成为登记造册的良家子,或是成为专职于在南北方官营的马场养马的管理者。

这两位贵族在内迁之后就一直在北军之中宿卫,他们善于骑射,因此他们在诸州辗转教授骑士们的骑射技能。他们从最初的百人队的队正做起,不到两年便到了今日的营主,他们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归附的胡人小贵族的代表了。

在这个新生的,但是又古老的国度内,新政之下的归附的胡人统治者差不多都是这样的,他们的子民大部分都被分散在各地编入户籍成为良家子,而他们的则封官授爵,甚至有的人还拥有了世袭罔替的领地。

文姬称赞并鼓励了他们,随后与他们一起等待着镇国公主的到来,此时中军大帐已经搭建完毕了,奴婢们坐在大帐周围休息着。女官莹姐巡视着大帐周边查看是否有绑扎不牢固的绳子和没有钉牢固的木桩。莹姐也是奴婢,因此她的社会地位是很低的,在她巡视大帐的时候就有不少亲军中的世家子弟言语甚是轻薄地表示要迎娶她,更有甚者直接拦住她动手动脚,但是她并没有因此而发怒甚至和他们大打出手,只是巧妙利用这些人的争斗借力打力躲了过去。

相较于那两位异族的奴婢,莹姐并没有“武艺高强”这一项技能的加持,因此很多世家子弟都想将她揽入怀中。毕竟从力量上来说,想把她弄上自己的床榻的难度远远要低于两位异族奴婢。最重要的是,这些世家子弟可以借着她是公主奴婢这一层关系与公主拉近关系,让家族的势力得以扩张。

想要莹姐身子的世家子弟为的是权利,想要与两位异族奴婢交好的则是因为佩服她们巾帼不让须眉。莹姐自己心里也清楚,她的身子就是这群男人的玩物,她能做的就是选择一个能给主人带来最大利益的人来委身,不过她并不会想到今后的日子里,她的主人没有把她当做获得利益的筹码,并且她也会有一个幸福的人生。

在一段时间的等待之后,郑芸与石正来到了中军大帐前,而镇国公主则在半路上改了主意去了医官那边看望伤兵。

在大帐外等待镇国公主回来的时候,林晔遇见了给郑芸送文牒的林峰,看着自己的弟弟。林晔十分直接地问道:“近来如何?”

林峰收起了平日里玩世不恭的样子十分恭敬地施礼并回答:“回林校尉,卑职近来甚好,但不知林校尉与行军总管如何?”

林晔看着自己的弟弟点点头回答:“行军总管身体甚好,本校尉亦如此,希望林伙长能奋勇杀敌,立下战功以获擢升。”

“卑职定不负林氏之名。”林晔说完就走向了郑芸,递交了记载了队内伤亡损失以及功勋情况的文牒。

看罢文牒,郑芸看了一眼表情威严宛如寺庙中天王像那般的林晔,随后赶紧低下了头。注意到郑芸的眼神,林晔问道郑芸:“城主大人,林伙长在阿妹麾下可好?”

听到林晔的话,郑芸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就是一个哆嗦,她看着林晔恭敬地说道:“甚好,前几日阿兄还亲自带兵守烽燧,营救商贾。”

听到郑芸的话,林晔说道:“林伙长自幼好女色,想必城主府中婢女有人时常被其调戏吧。”

“卑职府中仅有一婢女玲儿,确实如此,但无碍。”郑芸如此的回答,听到了郑芸的话,林晔心领神会,他也没多问,因为他知道玲儿是谁,什么身份。但两个人都没想到的是,林峰日后玩得花着呢。

这一次的军议并没有召集太多人,镇国公主选择了召集营主,为了节约时间和防备敌军突袭,旅帅和千卫们被下令坚守岗位,严防敌军突袭。

待诸营的营主到齐,镇国公主回到了大帐,随后诸位营主也跟着进入了军帐之中。站在沙盘前,公主对诸位说道:“上午一战,我等已经见识到了贼军实力不容小觑,因此我等必须出奇兵破敌。贼军兵力胜于我军,兵士也如我军一般强悍,因此我等需要引诱敌军露出破绽。”

听到公主的话,林晔立刻明白公主的意图,他说道:“此战若出奇兵制胜,无外乎是攻心,此战若以攻心之计退敌定是要出其不意攻其中军大将不备,致使其无法统帅大军,令敌军心大乱。趁其军心大乱之际我军一同过前奋击,使其溃不成军。”

听到林晔的话,文姬说道:“想要直取敌军大将,就要知晓战端再开之时,贼军如何列阵,我骁骑营届时愿承担冲杀贼军,斩杀贼军大将之责。”

看着文姬,镇国公主笑了笑对她说道:“若要骁骑营冲杀贼军大将,必要引贼军主力,同时牵制贼军甲骑,迫使贼军阵出现缺口,所以本宫亲军及归云关白羽千卫由你节度。”

文姬听后回答道:“谢公主。”

随后公主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先前一战,贼军已知晓我军右军强悍,若我军不变军阵,贼军随后迎战便会猛攻我中军、左军,因此本宫想以左军诱敌。”

这个时候,那个胡人营主自告奋勇说道:“公主殿下,请务必将此等重任交付于我!将我营移至左军。”

听到胡人的话,文姬先是吃惊,随后劝说道:“不可,汝营队是中军两营合并而来,麾下只有三千人,若把汝之营队移至左军这无异于送命。”

听到文姬的话,胡人营主却说道:“下官心里清楚,但不以饵诱之,何来猎物自投罗网?我等为残军,贼人定会猛攻我等为破军阵。”

文姬想要继续劝阻他,可公主却说道:“甚好,那就由你于左军诱敌。”

“多谢公主殿下。”

随后镇国公主继续说道:“第二、第三营合并之后授予营号称健锐营,为左军诱敌主力,骁骑营并本宫亲军、白羽千卫于右翼出阵诱贼甲骑,待贼军阵现出口之时,以亲军缠住敌军甲骑,由骁骑营直取敌军大将;战锋营与骑营同为中军,由石校尉节度;第四营移至右军由林校尉节度。第一营与归云关募人依旧为驻队,与车阵一同随军阵前移,以车阵严防贼军甲骑破袭掠我军后方。开战后右军先进,中军次之,左军可自行决断,但切记要落于中军之后,右军与中军随鼓好进时向右逐渐延长军阵,与左军相距渐远,步军以斜阵击敌。”

听到这里,林晔看着那位胡人营主很认真地说道:“这位营主,汝可心意已决?”

这位胡人营主一点都没犹豫,他手放在心口握拳说道:“诸位是天神之使者,拯救我部族于水火,我部族愿为朝廷与天神之女献上一切。”

看着这位胡人营主,文姬此时心里想到了这么一个问题:“胡人真如此可恶?”

镇国公主满意地点点头对胡人营主说道:“此战得胜,我定为校尉请首功。授汝营号亦可留之。”

“谢公主。”

随后,公主与众人又商议了一些作战细节,最终决定让徐县尉遴选了募人中的八百人作为轻骑划归文姬节度,以增强文姬的骁骑营的实力,必要时刻也可以让徐县尉的八百轻骑独自行动。对于徐县尉领八百轻骑一事,若说是出于战斗考量也不算完全对,因为当镇国公主说出:“徐县尉遴选募人八百骑。”这句话的时候,当场笑翻一片。除了用满脸严肃表达不满的林晔,以及无奈的徐县尉,所有人都笑得合不拢嘴。很明显,公主此举也含着几分戏弄。

军议之后,镇国公主将亲军内的十几名世家子弟和最喜爱的奴婢悄悄分了出来,连带着一开始并入亲军的郑芸亲兵交给了郑芸,并且对她说道:“这些兵士我交付于你,保其周全。”移交这些亲军的时候,公主还给郑芸做了介绍,告诉郑芸交给她的世家子弟家族有多么显赫。公主的目的再明显不过了,这是再给郑芸寻一个好的夫君,寻一个世家作为靠山。

郑芸听出了公主的意思,于是做出了承诺:“我定会奋战以护诸位周全。”郑芸是这么想的,也做到了,因为这场大战的后半段她的战锋队全程都在后面待命。

未时一刻,中军的战鼓敲响了。

归云关的将士们开始主动出击了,作为右军的陷阵营带着第四营缓缓地前进。因为第四营的营主与副营临阵脱逃被林晔斩杀,所以第四营的将士们得知林晔就是斩杀他们贵族营主的军官之后士气大增。他们知道林晔的威名,更知道他父亲玉州行军总管的威名,因此陷阵营与第四营现在是拧成了一股绳在前进。

他们齐呼口号队列整齐,通传不断地传递和确认着旗手与鼓手们的军令。陷阵营的黑甲与临时行军将士们的银甲在阳光的照耀下鳞光闪闪,持步槊与团牌的军阵显得格外威严,步槊的利刃闪着寒光令远方的敌人看得一清二楚。为了对抗敌军的甲骑,林晔命令两个营都以三列步槊居前接敌,后方则是待命的弓手与随时准备轮换的第二阵兵士。

林晔在两营之间,身前是亲随组成的一个小方阵,他在这里的目的就是要让两个营的将士们全看到,身为营主的人应该与士卒共进退,而非躲在后面随时遁逃。

在中军,战锋营与骑营按照计划待友军前出大约有三十步之后才开始行动,同样是因为骑营的营主换了人,石正统帅战锋营与步战的骑营并肩前进。石正所指挥的中军的军阵相比林晔的军阵并不是特别严整,因为石正故意给骑营下令:要适时地表现出迟缓,士气不高的样子。

同样换上了三列步槊和团牌的中军皆为黑甲,一个颜色也就导致了两个营之间对比并不那么强烈。在敌人看来,中军就是整体上行动协调有问题,军阵不是很严整。

此时敌军阵型镇国公主在巢车上看得一清二楚:敌军刹赫利骑兵大约两千为中军保护他们的主将,前方是大约五千名艾哈马克骑兵与五千重步兵,以及大约五千名持弓箭的艾哈马克重步兵。敌军的两翼则是各有五千甲骑与一万多重步兵,敌军的两翼皆是刹赫利骑兵为核心,居前为第一阵,并且摆出了冲击阵型。

伴随着归云关将士们的步步逼近,这一次轮到敌人率先开始准备射出箭矢了,敌军中军的弓手拉开他们的强弓等待着长官的口号,归云关的将士们则做好了心理准备,军官们高声呼喊着准备防御箭矢,同时还告诫他们不要停下脚步,左军按照计划还在缓缓地前进,将自己的侧翼暴露给敌军。

敌军的将领果然看出了左军的状态不佳,毕竟归云关的将士们是先敲响了战鼓再调整的军阵部署,敌人再怎么傻也不会看不出左军是之前被他们的甲骑冲得七零八落的中军。更何况是强敌呢?

敌军的甲骑开始蠢蠢欲动,但就在这个时候,一支全身黑甲,以锁子甲覆面,披膊和裙甲上有一排朱漆甲片包边为红色的,充满了杀气的骑兵跟随着营旗从右军后方冲出,骁骑营出阵了。

骁骑营携带着公主的亲军和白羽千卫,总计七千多骑突然从右翼杀出。

这支部队突然杀出的时候,敌军的左翼当即行动,以刹赫利贵族骑兵为矛头,敌军整个左翼甲骑都出动了。见到敌军左翼中计,徐县尉看准了时机也从右侧冲出军阵袭扰敌军。

但很快徐贲的八百轻骑就遇到了麻烦,由于敌军左军的重步兵队形严整,他的轻骑还没靠近到百步以内,就被敌人突然换上了弓箭的左军重步兵射得寸步难行。许多骑士身中数箭伤势不轻,无法继续前进。在诸位旅帅的建议之下徐贲率队调转马头灰溜溜地回到了军阵之中。

与此同时敌军的右翼全军出动了,他们以排山倒海般的气势直冲归云关守军的左军。敌军的步骑大军卷起了漫天的沙尘仿佛海啸一般席卷而来,大地仿佛也跟着敌军的脚步颤抖起来。

面对敌军气势如虹的甲骑具装,胡人营主让他的健锐营稳住军阵,他麾下的三千良家子为了保证自己能对抗骑兵,全营都拿起了步槊。后队的良家子更是为前队准备了数百杆备用的步槊。

归云关的守军真的有这么多后备的步槊吗?不,不是的,这些步槊都是驻队的,虽然一路行军的辎重里有后备的兵器,但是多年以来并没有哪一次出征给一支混编了大量募人、宗室亲兵、有独立军号营队的行军里按照战兵数量一比一配备步槊。

健锐营前队的将士们看着宛如滔天巨浪一般呼啸而来的敌军握紧了手中的步槊,摆出了抗击骑兵冲击的姿态,后队士兵按照胡人营主的命令充当散兵不断射杀飞速逼近的敌军骑兵。看到敌军冲阵的队形和方向,胡人营主认为敌军依旧要正面冲击。

胡人营主其实心里不是很明白,敌人为何要如此,因为在他的印象里,甲骑冲阵不是这么冲的,哪有骑兵往枪阵上撞这样浪费战马与兵士的打法呢?就在这位胡人营主如此想的时候,突然敌军气势汹汹逼近的甲骑侧后突然从左右冲出了手持弓箭的甲骑。看到这一幕,胡人营主当即下令:“营队两翼持立牌!”

看到敌军动作的胡人营主知道,敌军的目的是要用弓箭射杀消耗他们的军阵两角,在兵士们出现伤亡,军阵发生龟裂的时候一举破阵。作为诱饵,他知道要尽可能多地拖住敌人,因此他必须想办法让敌人知道他们很弱,让敌军觉得他们可以轻松击破,但是又不能让敌过快地杀伤他们,因为他们若是牺牲地过快,那么中军和右军的努力就白费了。

敌军的弓箭如雨一般射向了健锐营前队的左右两角,关键时刻把团牌和立牌拿出来的后队士兵让前队两侧的兵士大部分在一轮又一轮的箭雨之中幸免于难,可是敌人密集的箭矢还是让许多兵士浑身插满了箭矢,更有数十人被射中要害战死。

与此同时,从右军出阵的骁骑营与敌军左军的甲骑开始了交战,双方的骑士进行着快节奏的接触-脱离-在接触-在脱离。双方的骑士们用长矛与马槊,在两马错镫的一瞬间相互挑刺或是拨开对手的兵器然后反击。

在交战之中,敌军的骑士们暴露出了他们的弱点,由于他们长期对阵没有强大军事力量的西域的城邦小国,缺乏对抗重骑兵的经验与训练,骁骑营的良家子们很快凭借长期对抗胡人重骑兵部队的经验,与自身的士气占据了上风。

开战没多久,敌军就有一支千余人级别的甲骑部队在损失了不过一二百骑的情况下开始了溃逃。文姬抓住了机会命令公主亲军围上来攻击敌人。公主的亲军在这次战斗中选择了轻甲,作为轻步兵与轻骑兵,以高机动换取主动权,亲军的选择是正确的,亲兵快速地迂回包抄让敌军的甲士惊慌失措左支右绌,一时间搞不清楚自己的主攻方向应该是哪里,无法全力应对骁骑营。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敌军左右为难不知道怎么应对的时候,白羽千卫和徐贲出现了。

白羽千卫善于骑射的骑士们掠过敌军身边用强弓射杀敌军,许多敌军甲骑在白羽千卫的精准打击之下纷纷坠马身亡。

徐贲率领着交予他的八百骑再次出阵,直冲敌军将领旗帜的方向,他一马当先如入无人之境那般直插敌军骑兵阵容中央与敌军骑兵大将正面交锋。

看到了徐贲的敌军骑兵大将毫不畏惧拨转马头,敌军的骑兵大将摘下了兜鍪,叽里呱啦地说着,徐贲明白对方是在自报家门。但是他可没兴趣和对方废话,因为双方都听不懂对方在说啥,说了也白说。

他听对方说完就摆出了迎战的姿态。可敌军大将与徐贲的对决没能进行,因为就在敌军大将与徐贲向对方发起时候,一名黑甲骑士冲进了他们的“角斗场”直接将敌军的骑兵大将斩首。这名黑甲骑士不是别人,正是文姬。

中军和右军一边前进,一边向右拉伸军阵,在中军和右军各个旅队之间的距离越拉越大的时候,敌军也在不断变阵将阵型越拉越大,敌军中军大将距离他身边的军队也越来越远。这个时候敌军中军的甲骑出动了,同时敌军已经射完弓箭手拿起了战刀与团牌开始冲击归云关守军的中军。

敌军冲锋时如海啸一般的场面让人感觉到惊心动魄,若是寻常人看到怕是多数都已吓得两腿发软动弹不得,可是站在归云关外的不是寻常人,而是良家子,这个国度里能文能武,家庭条件不差的自耕农,他们是这个国家的核心与脊梁,他们为了自己心中所要保护的东西可以献出自己的生命。

注视着眼前正在来袭的“滔天巨浪”石正对中军将士们说道:“将士们稳住军阵,成败在此一举!”

看着迫近的敌军甲骑卷起的漫天尘沙与后面如潮水一般的步兵,听着对方逐渐变得清晰甚至有些震耳的,几乎能撼动天地的马蹄声、杀喊声,归云关的将士们丝毫没有动摇。

就在敌军已经冲到四五十步距离的时候,石正大声说道:“将士们,建功立业,报效国家之时已至。为尽忠,为亲族,主帅擅自后退者,队中甲士皆可将之斩杀,我若退,众人皆可斩我!将士们过前奋击!”

石正下令的那一瞬间,敌军已经冲到中军面前只有十几步了,就在敌军甲骑一分为二,要转向中军两侧攻击的时候,突然前队士兵的后面密集的马槊与短矛飞了出来。

刹那之间敌军的甲骑人仰马翻,战马的嘶鸣与敌人的惨叫响彻了几乎整个战场,两千把马槊与短矛眨眼之间就把敌人第一阵的骑兵击杀大半,而那些幸存的敌人依旧按照计划,一边近距离射击中军将士,一边绕向中军军阵的两侧,可是当他们绕到两侧的时候发现,两侧的将士们的立牌早已准备好,而在立牌的缝隙之间则是那些恭候多时的弓弩手。

敌军顿时傻眼了,他们本以为对手的甲胄很厚,需要近距离射杀,但他们没想到他们的对手竟然把主要兵器当作标枪投掷出来,结果他们死伤惨重。

而在军阵两侧,更是有立牌和强弓硬弩等待着他们。敌军冲击第一阵的一千五百名刹赫利骑兵眨眼之间就损失了八百多骑,同时中军的良家子们继续前进,他们走到了马槊与短矛落下的地方,后队士兵迅速地将这些兵器重新捡起来,准备进行第二次投掷。

紧接着敌军的第二阵两千甲骑就冲了过来,这一次敌军直接在五十步外用弓箭射击消耗中军,然而中军的良家子们凭借可靠的甲胄抗住了,并耗光了敌军的箭矢。

随后敌军的骑兵吃一堑长一智放弃了直接冲击,一部分回去补充箭矢和休整,另一部分开始利用中军将士们诸旅队之间过大的间距,直接从缝隙中穿过打算分割包围他们,结果他们失算了。

驻队的鹿角车随战线推进就是为了应对这样的局面。为前方部队贡献出了所有长柄武器的驻队凭借着鹿角车,以及其他营队留给他们的强弩,将这些在中军两队之间中线上以通过敌军甲骑一个接着一个地射得人仰马翻。

发现驻队的弩箭在恭候他们,敌人改变了战术,他们以之字在诸队之间前进,同时还以弓箭压制中军的弩手。一些敌人还在通过的时候挥舞着军旗用军旗来干扰中军弩手。

但中军的将士们还有后手,当敌军甲骑在他们的旗手们擎着的军旗掩护下通过阵型的时候,一些胡人出身或是长期和胡人接触的士兵则用自备的绳索套住了敌军士兵将其拽下战马。

摔下战马的敌人虽然很多并没有受到致命伤,但是失去了战马的敌人在这样的局面下只能是活靶子。一旦被绊倒,随后他们就会被绳索拖入军阵中,被乱刀斩杀或是被生擒。

虽然敌军利用旗帜对箭矢的停滞效果极大减少了箭矢带来的伤害,可驻队和中军将士们的压制还是让敌人不得不退了回去。中军的良家子们就这样抗住敌军五千甲骑的轮番冲锋,并让敌军的甲骑死的死,伤的伤,亡的亡。

随后他们要面对的是一万敌军的重步兵。洪水终于撞上了堤坝,中军的良家子们开始了与敌军重步兵的血腥搏杀。

当左军与中军进入到了血腥的近战当中之时,右军的陷阵营与第四营与敌军的交战亦如左军和中军那般。

林晔率领这两个营扛过了敌军气势如虹地进攻,他的右军扛下敌军攻击的方式很简单,他将军议的时候决定交于他所率领的右军的弓弩全部用上,万箭齐发迫使敌军一次次的步兵冲击失败,加之敌军左军甲骑都追骁骑营而去,他们也只能进行步战突击,敌军以楔形阵发起了步兵突击。

凭借团牌他们轻松地冲到了右军面前,林晔站在阵前临危不乱指挥他的右军齐呼口号奋击。双方的战斗血腥并不是说每时每刻都有人在死去,而是为了杀死对方,双方都使劲了浑身解数。敌人为了刺穿陷阵营和第四营将士们的团牌与甲胄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他们甚至都把自己的长矛的矛尖弄得卷了刃,更有人连长矛都刺断了。许多陷阵营与第四营的兵士是被敌人生生捅出了内伤吐血倒地的,而杀红了眼的右军将士们很多在奋战中连步槊都折断了,情急之下他们拿出了他们作为良家子自备的短兵器,或是锤或是骨朵,也有各种各样五花八门的兵刃坚守在最前沿与敌人鏖战。敌人亦是如此,面对非制式的兵器他们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招架,有的人被狼牙棒击中面部,弄得面目全非,皮开肉绽凄惨哀嚎着倒在地上。

许多敌人被各种各样奇怪的兵刃搞得伤口撕烂血流不止。随着战斗的进行,双方一线战兵手中的团牌许多都被打烂打碎,林晔不得不提前下令后队替换前队,并且命人紧急从驻队鹿角车上补充团牌,然而这只是杯水车薪,因为团牌的损耗速度远远高于他们补充的速度,在双方交战的那一条看不见的线上,双方的尸体越堆越多,鲜血已经染红了一整片沙地,双方就这样进行着血腥的厮杀。

伴随着战斗的持续,双方的前沿阵型渐渐开始变得犬牙交错,林晔凭借着他的指挥和将士的用命让各个伙之间保持着明确的编制和队形,哪怕这个伙的队形混乱了,只要营队的旗手旗帜变换一下,这个伙就能立刻明白自己的处境并整队执行新的命令。

一切看上去都是归云关的将士们占据了优势,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左军与中军的劣势就变得越发明显,压上来的敌军右军重步兵让左军的三千良家子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损失了数百人,面对敌人的绝对优势兵力,胡人营主与左军的将士们始终坚守不退,甚至还向前推进了数步。左军健锐营的骑士们果断出击多次重创敌军企图包围左军的敌人部队,更有骑士为了拖住敌人毅然冲进敌军阵中搏杀。他们人为血人,马为血马。高呼口高一齐向前奋击的模样深深震撼了敌军,敌人也从未见到过如此英勇无畏的军队。

欺负惯了弹丸小国的他们已经忘记了对抗大国,对抗势均力敌的对手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了。而归云关的将士们,乃至整个古老的国度的人却清楚,对抗强者是什么样的。

百年的九胡乱政,近百年的或被动,或主动的民族交流与融合让这个古老国度的人武德充沛,男女老幼皆以习战阵为常。面对这样的国家岂能用欺负弱者的心态?

但不管怎么说敌人的兵力还是占据了优势,由于山脉的阻挡,敌军没法包围左军的后路,但此时左军方阵的三面已经被敌军包围了起来,骑士们不是战死就是失去了战马不得不下马步战。左右使用团牌的兵士面对敌军精锐的刹赫利步兵几乎只有招架之力,没有一点进行攻击的机会,被动挨打的刀牌手们不断有人在敌人攻击中被刺中要害牺牲。左军的将士们许多人的甲胄已经破损,在不断地攻击中他们的甲胄终于无法承受伤害出现了甲绳断裂,进而导致了甲片脱落,一旦甲片脱落就等于给敌人露出了弱点。

即便陷入如此的不利局面,左军的将士们依旧坚守着战线不肯后退一步,此时全身上下都已经被鲜血染红的胡人营主咆哮着,宛如野兽那般无人敢当,他手持一柄长斧,一口气连杀十数人将当面敌军逼退数步。

但他一个人的奋战并不能改变全军的劣势,此时左军的伤亡已经接近半数了。

与此同时在中军,渐渐学聪明的敌军开始用重步兵正面牵制归云关的将士们,敌军的一部分步兵趁势向军阵缝隙之间渗透,将许多百人队半包围了起来,这样迫使归云关的将士们不得不全力应对当面的步兵,而无暇应对他们还在寻机袭扰的甲骑。

由于敌军步兵紧贴着诸队的两翼进行攻击,被牵制的中军将士无法攻击顺势从军阵之间穿过的甲骑,而敌人的甲骑也巧妙地控制距离挨着交战的双方步兵快速通过军阵空隙。绕到诸队后面袭击。这让在鹿角车内的驻队士兵因为担心误伤而无法使用弩箭射击。

按理说此时驻队士兵只要调整一下部署,缩短与中军的前后距离就可以堵住军阵的空隙,完全可以控制射界和射击距离,来保证箭矢不会因为射击偏差造成误伤友军。可是临时任命的营主并没有统帅数千人的能力,他的营队作为驻队竟然看着中军陷入劣势而无动于衷。

石正在最前沿奋战,通传骑不断地将军情汇报给他,听到驻队无动于衷和敌军利用军阵空隙不断袭扰各队两侧士兵的消息,石正对通传说道:“命驻队与鹿角车阵继续前进,至我中军后十步之内!违者斩!”

石正的命令是传达出去了,可是驻队的营主却以他们与中军无隶属关系为由继续在原地不动当着无所事事地驻队。

就这样,随着战局的推进,归云关的守军越发陷入劣势之中,军阵就好似被拉伸到了极限的丝弦一样,好几次都差点被扯断。总揽全局的镇国公主收到了数个中军和左军百人队的队正派出的通传发来的求援信息,于是她发出了指令,她命令归云关的募人支援左军。她命令募人支援左军的目的很明显,仅仅是希望左军能多支撑一会儿。而且她在下令募人出击的同时还告诉亲随,让亲随传信于胡人营主:“他可随时撤退保全自身。”

面对后方的驻队第一营,镇国公主以她的名义严令:即刻过前以鹿角车列阵拒敌,以防敌军利用中军诸旅队军阵空隙分割中军。

公主的命令第一营的营主是不敢不从的,但是当第一营上前的时候,中军的诸队已经有多支阵型彻底溃乱前后队不分,许多旅帅和队正在两三百人的队伍里竟然找不出队形完整的伙甚至是一个什。

面对如此的危局,石正并没有慌乱,他不断地发出指令指导军官们应对危局,而他凭借手中的陌刀,已经连续斩杀了二三十名敌人,此时他的陌刀已经整个都染成了红色,刀刃也几乎成了锯齿。黏糊糊的血浆让他的手不断在陌刀的刀柄上来回打滑,飞溅到他身上的敌人的鲜血也让他沦为了浑身上下散发着腥臭味的血人。

就在石正觉得自己肯定会因为双手沾满鲜血而让兵刃脱手的时候,一名敌人拿着长矛戳了过来,石正没有挪动身体,直接用陌刀将敌人的长矛挑开顺势就把他的陌刀给劈了下去。结果这一劈不要紧,石正陌刀劈在敌军肩头的一刹那间直接刀刃崩开断裂。而被他劈中的敌人却毫发无损。

看到营主的兵刃折断,周围的兵士大吃一惊,敌人也趁势发起了反击。敌人的长矛直接捅到了石正的胸口,但石正的甲胄保护了他,身甲与外罩的一整块护住整个胸口的板铠让敌人的长矛连他胸口的皮都没划破。

石正看着捅了他的敌人露出了猖狂的笑容,敌人看到这一幕也惊呆了,石正直接用左手攥住敌军的长矛让敌人兵器收不回来,右手从左腰间抽出了蕨手刀直接将敌人的脑袋给捅穿。石正咆哮着,敌人应声倒地,看到这一幕的敌人都惊呆了,由于战场混乱,他们误以为浑身是血的石正是被捅伤之后还像没事儿人一样战斗,因此他们的军心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趁着敌人惊呆的时候,后排的士兵果断给石正递上了一柄长铩。换上了战锋营标配兵刃的石正开始大杀四方。眨眼间他就阵斩三名敌军,愣是把他身前的区域十步之内砍的无人胆敢近前。因为他除了斩杀了三人之外,他还凭借甲胄硬扛着敌人的攻击,一连砍伤十数人。

石正这样的战斗力让敌人也感到惊异,这些自幼就接受军事训练的敌人无法理解,眼前这群他们认为的农民怎么就有这么强悍的战斗力。

不过石正没有继续大杀四方,随着敌人新一轮的攻击,石正被敌人的长矛一连刺中十余次,兜鍪被敌人挑飞,胸前的板铠也被近身搏斗的敌人扯掉,披膊被敌人扯坏,身甲的甲绳也被割破。战锋营的将士们见状,就像击鼓传花一样伴随着军鼓的鼓号,不顾石正的央求直接将他抬到了后面,弄得他一时间不知道做什么好。

眼看归云关的将士们快要撑不住了,敌人中军大将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决定,他将麾下的中军最后的护卫力量两千刹赫利派出了一千五百人用于正面战斗,敌人想要用着一千五百名贵族重步兵归云关的中军彻底击溃。而镇国公主与文姬等待的恰恰就是这一刻。

看到敌人将手上最后的一点力量派出了大半,文姬看准了时机,拨转马头,率领着自己的骁骑营大声呼喊:“骁骑营!随我破阵斩杀贼军大将!”

“斩杀贼军大将!”旗手、通传开始齐声高呼,随后是诸队的队正,转眼之间骁骑营宛如一支离弦的之箭一般直冲敌军中军大营。文姬在率领骁骑营冲阵的时候亦带上徐贲的八百骑,徐贲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于是他以自己的八百骑为先锋牵制敌军,试图拦截他们的重步兵和一些后退重整待命中的骑兵。公主的亲军继续和敌军的甲骑纠缠着,白羽千卫则在外线不停地袭扰和射杀敌军甲骑。

战场上看到这一幕的敌人惊呆了,他们意识到自己中计了,但是一切都晚了,一千五百名贵族重步兵正在投入与中军的战斗无法及时撤出,再说一群重步兵怎么可能跑得过一群骑兵?

徐贲的八百骑士轻骑,还是募人,他们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于是他们采取了袭扰战术,徐贲的目标是正在后撤休整补充箭矢和兵刃的敌军。

徐贲利用机动优势不断阻拦和破坏这些敌军想要组织部队保护中军大将的企图。但轻骑毕竟是轻骑,加上徐贲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将领。没过多久,反应过来徐贲战斗力什么水平的这些敌军就把徐贲的八百轻骑围了起来。

原本左突右冲如入无人之境的八百骑渐渐地变成了左支右绌不得脱身,徐贲虽然领兵奋战,但随着敌军步兵包围网的形成,徐贲的八百骑最终陷入了绝境。而拯救的他的正是文姬。

骁骑营眨眼之间就冲到了敌军大将面前,文姬一马当先,她看到中军战车中头上裹着绣着金色狮子纹样的头巾,身上金盔金甲外罩绣有沙宛国特色的,以狮子与金羊等动物为核心,辅以各种绿洲植物纹样的白袍的敌军大将。

但文姬没想到的是,在敌军将领身后竟然站着一名穿着关中贵族封地内特有的校尉鳞铠的军官,他戴着面具掩藏了自己的长相,这个人眼见文姬杀过来,趁着战车上的白袍大将慌乱之际果断跳下了战车,将一名骑士一剑刺下战马,夺马奔逃。

文姬此时也戴着面具,她的面具是阿奎罗尼斯风格的,上半部分是一整片甲打造的,下半部分是黑色的连环锁子甲。敌军大将并没有意识到文姬是个女子,此时的他似乎在叫嚷着要那个向后方狂奔的人回来。可那个人没回来,而文姬经杀到眼前了,于是他转回身,夺过身边卫士的长矛,与正在冲过来的文姬相互对视。

也许是有一种默契,敌军大将与文姬一起向对方投掷出了他们手中的兵刃。面对敌人迎面飞来的长矛,文姬没有让战马改变冲击路线,而是身子一歪轻松躲了过去。敌人也没有躲,因为文姬的丈八马槊直接把敌军大将驾驶战车的车夫给刺下战车钉在了地上。

这一幕在尘土飞扬的战场之上被看不清情况的敌人误认为了是大将已经战死,随即开始了溃退。这些在后方轮换休息的部队的溃退一开始并没有影响敌人的中军和右军,但是左军就很明显了。

敌人的左军先是看到骁骑营折返,再看到中军在后方休整的部队溃不成军逃散的样子,敌人左军当即也开始了溃败逃散。

敌人开始溃败逃散的时候,缠住他们的公主亲军还剩下多少人呢?不到四百人。也就是说公主亲军用自己拦住了数千敌军甲骑,以自己损失五分之四的代价,给予了骁骑营冲杀敌军中军大将的机会。而一直在外线的白羽千卫并没有付出什么代价。

当右军战斗尘埃落定之后,文姬立即率领骁骑营和已是血人的徐贲仅存的两百骑直奔敌人中军侧后。

背后遇袭的敌军眨眼间就士气大跌,加之注意到后方中军和大将已经开始溃逃,敌军的中军在骁骑营的一次冲击之下就溃不成军了。而在归云关将士们的左军,敌人不是溃退,而是有组织地撤退。因为他们几乎要把健锐营的三千人和增援的一千多人吃掉了。当敌军败退的时候,中军与右军的步军向前追击了大约五十步阵容方止,并开始整队。轻骑上马出阵追击敌军,他们大量地抓获俘虏将其捆绑带回。而左军的良家子与募人生还者不过五百人,那位胡人营主与胡人副营都是奋战至力竭而死,两个人即便是死后双手也依旧紧紧地握着兵刃难以取下。

当这场战役尘埃落定的时候,大军开始打扫战场。看着归云关外这片战场上已经干涸的鲜血,和一地的尸骸,镇国公主的心中不免有一阵凄凉。在各项工作完成之后,大军开始重新集结并进入了归云关城中。回到城中论功行赏,统计死伤、兵刃、资装的损失,清点战俘与斩首的工作有序地展开。

按照制度,俘虏和斩首其实记功是差不多的,加上镇国公主有承诺在先,除了战斗中被斩首的敌人,打扫战场的时候归云关的将士们都是尽量保持敌军尸体的完整的。毕竟公主给予俘虏的承诺是保全其尸首完整。

日暮时分,在县衙里,镇国公主的桌案前是统计今日一战各项数据的文牒。此时站在镇国公主面前的是诸位将校,后面是他们的亲兵或是亲信军官。他们一个个都蓬头垢面,身上都是深褐色的,因为敌人溅到他们身上的混着泥沙的鲜血已经干了。

一众军官里情绪最低落的是石正,因为他的陌刀不仅断了,还在激战中丢失了刀柄,因此只能重新打造。

相比石正,林晔的情绪要好很多,因为赢了,所以他也就不再计较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了。虽然他没有喜笑颜开,但他此时的很是和善神情与轻盈的动作都表达了他对于胜利的喜悦。

郑芸作为城主也到场了,但她在一群将校中显得格格不入,毕竟大家都脏兮兮的,只有她干干净净的,不过后续进来的人就改变了这样的场面,郑芸的亲兵中除了阿米娜都来了,还有公主亲军那几个留在郑芸身边的也进来了,其中就有那两位异族的奴婢。

看罢文牒。镇国公主看着眼前的诸位将校说道:“今日一战,我军轻、重伤者万余人,战死九千三百八十二人。资装、兵器损失近半,斩首贼军两万余,生俘一万五千余,缴获敌军辎重钱粮尚未统计。诸位,今日我军虽大胜,但这一战我军亦损失甚重。”

镇国公主话音未落,文姬急不可待地问道:“殿下,战俘是否坑杀?”

听到文姬的话,林晔很是不高兴,他严肃地说道:“除坑杀外,汝就不曾考虑他法?一万五千战兵,都是精壮,押至关内,分予黔首,赐给良家子为奴婢能耕多少田亩。”

听到林晔的话,石正点点头说道:“函玉郡现有四万户,二十万口,但此地需七八万户方能得尽其用,此地需数万百姓或奴婢。”

文姬看着林晔和石正很是认真地说道:“这群蛮夷信奉邪佞之教,不可教化也,还是坑杀为好。”

说到这里,石正看着文姬反问:“若按汝所言,乾武二年复这我天朝龙兴之地之时,我军为何不戮尽式邑人,他们也信奉此教,虽说其不善耕种,但如今不也安分守己。”

听到石正的话,文姬不以为然地说道:“那是因圣人不准,再者,内迁、均田后,这些蛮夷不也尽数退教归化。”

林晔看着文姬很直白地说道:“司州与近畿诸州的妖僧何以聚百万信者,稍不顺其心意,便聚众数万披甲之众,抬神舆至城下强诉,汝知晓原因吗?”

听到林晔的话,文姬反问:“你知晓?”

“世代贱籍者,饥寒交迫之黔首,佛祖乃其唯一的寄托。”林晔是在劝说文姬吗?不,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看了好几眼镇国公主,镇国公主也看出来了林晔的意思,他是在暗示镇国公主,要注意司州的那些所谓的吃斋念佛的人。

文姬没再多说什么,但是她走进了镇国公主小声说了几句。说了什么众人不得而知。听后,镇国公主长舒一口气站起身对诸位将校说道:“诸位,虽然大家甚是辛劳,但今夜我军依旧不能放松警惕,一切均按照行军军制安排斥候、哨卫。敌人如此强悍,我等不得轻敌。”

就在这个时候,阿米娜凭借自己既是斥候,又是郑芸亲兵的身份,在无人阻拦的情况下走进了军帐,她小心翼翼地看着镇国公主向她施礼而后说道:“殿下,卑职有一事可言否?”

看到阿米娜,林晔皱起,皱起眉头质问:“汝一小卒,岂能在公主面前放肆,退下!有事让你家主人禀报。”林晔的话语气很是严厉,阿米娜的主人就是郑芸,这件事林晔是知晓的。他觉得阿米娜有什么事情应该让自己的主人说,而不是她在这里僭越,林晔觉得阿米娜一定是想自己邀功。

看着眼前这个对于自己来说地位十分卑微的异族女子,镇国公主并没有追究她是怎么说进来就进来的,因为她也知道郑芸的亲兵是值得信任的。她没有开口只是笑着点点头示意她可以说。

阿米娜在得到默许之后说道:“关外三千里之地,汝等中原人一直称其为前朝故地,那于关外三十里,因法拉克城殿下可知晓?”

阿米娜这句话的措辞完全是以外人的立场说的,在场的许多军官与亲兵听着都觉得很别扭,可是公主却并不在意,她对阿米娜的话心领神会,她看着阿米娜说道:“那城其名并非因法拉克城,而是拂云城。”

“那么,殿下可知道此城乃易守难攻之坚城?为粮草囤积之重地?”

公主回答道:“知晓,此城为前朝拓地时,为关外大军营造的粮草囤积之地,局三面环山之地,进可大军远征,退可扼关外数十里之地。城墙三丈有余,其粮仓囤积一二十万大军一两年之粮草也绰绰有余。”

阿米娜已经借着公主之口把话说了,阿米娜也就不再多解释了,她直接说道:“敌军大败,然,贼军可供应二十万大军的粮草仍在,不知殿下可否愿意令我军取此城断贼大军粮草。”

听到阿米娜的话,林晔和石正相互看了一眼,两个人几乎同时用眼神表示认可阿米娜的建议,转头就要向公主谏言夺取这座城,而就在两个人刚要开口的时候,文姬却说道:“敌军虽然溃败,但我军尚不知晓敌军残兵有多少进入此城,要夺下此城,我军必须倾巢而出,如此的话我军便没有足够兵卒看押俘虏,还请殿下允许坑杀降卒。”

听到文姬的建议,镇国公主没放在心上,而是对众人说道:“事不宜迟,今夜我军便率战锋营、陷阵营、骁骑营出城。”

这个时候,阿图克问道公主:“我军真能轻易夺下此城?我等还需营造工程器械,而贼人后续的十万大军也将不日抵达。”

公主笑着看到阿图克说道:“西域三千里皆为我天朝故土,一座城之兴衰我天朝岂能不知其来龙去脉?”

听到公主的话阿图克思考了一番之后明白了公主的言外之意,而文姬却坚持说道:“殿下,我军若此时出关,此时城中无百姓,留守兵卒多为伤残。一旦降卒有异动,我军定是无法弹压,还请殿下允许我骁骑营坑杀降卒,以绝后患。”

文姬的话石正听得都有些烦了,他说道:“一万五千降卒,那岂能轻言坑杀?再者,一万五千降卒关于牢房或是地下空置的武库中还能反了天不成?本来归云关空置仓库就甚多,容三四万降卒轻而易举。函玉郡人口不过四万户,而其田地需要八万户人方能尽数耕种,多了这一万五千精壮送关内以置换其他州郡无地可分奴婢或良家子前来,相当于从腹地迁往函玉郡三、四千户。”

眼看两个人要吵起来了,公主说道:“陷阵营留守,本宫就带着骁骑营和战锋营,以及白羽千卫前去。”

“不满万人?殿下,这甚是危险。”林晔立刻劝阻,但公主却一摆手说道:“不若无阿米娜之点醒,本宫还真想不起一件旧事。不出意外我军可以拿下这座城。”

“殿下.......”林晔不解,而公主没再多说什么,随后她下达了出征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