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古老的国度之中,上京的繁华就好似上天注定一般,无论经历了多少帝王更替的风风雨雨,无论是历经了多少次残酷的战争,这座城市总是能在短暂的动荡之后恢复它应有的繁华与鼎盛。即便是在九胡乱政的百年战乱中,上京虽然屡屠城与遭劫掠但依旧没有丢失它的中心地位。

上京位于司州的中心,为八百里的关中心脏,关中平原四周有山原、河川环抱,犹如一座规模庞大的天然城堡。南有三山一岭,西亦有三山等天然屏障,北有高原,东有六关。关中平原的西北、北面、东面又有大河为天然壕沟还有八水绕上京。因此自上古以来,此地便是都城圣地。

上京城三城层环、六坡利用、布局对称、街衢宽阔、坊里齐整、形制划一、渠水纵横、绿荫蔽城。外城墙南北长达二十里,东西长达一十八里宛如棋盘一般整齐排列的一百零八坊同时对应着天上的一百零八星宿。南北纵向九条大街,其中就包括长两千丈宽达六十丈的,正对着皇城朱雀门的朱雀大街。东西横向则是十四条大街。上京是这个国家人口最多的城,在上京居住的人口足足有十五万户。上京的这十五万户亦如这个古老国度的神圣价值一样,从北到南,居住的人由富至贫。从东往西由贵至贱。

有诗赞曰:

街衢鼎沸两千丈,

万家兴旺聚百坊。

东市国珍皆上品,

西市胡货寒门往。

北有贵人酒肉香,

南有饥困愁米粮。

六山八水为天障,

三城六坡应乾坤。

九天宫殿落凡间,

万国俯首天子堂。

这座城市的雄伟壮丽是简单的几句话难以叙述的,凡是见过这座城市的人都不禁赞叹,这座城市的富裕和壮观是天下绝无仅有的。这不仅仅是天朝子民的共识,更是许多走过了无数国家与城市的异域商旅的共识。

然而对于这座城市的居民来说这座城市每一日都充斥着拥挤喧闹和粮贵帛少。抬头遇到贵族,低头遇到士族,每日出门做些营生糊口,不跪他个十七八次怕是不行的。礼节稍有不慎,便会遭受贵族、士族恶奴的毒打甚至丧命,时不时地还要遇到一些比这些世袭罔替的权贵还要难对付的人。

此时在这座繁华的城市的西市上,摩肩接踵的人们尚不知道,今天他们的这一天的好运将不复存在。

喧闹的西市上来自异域各个国家的商旅和客人或是叫卖或是在讨价还价,西市上的行人绝大部分都是普通的庶民黔首,这里是属于他们的采买场所。而那些达官显贵则都让他们的家奴去东市采买。身份的不同决定了他们采买的场所也有所不同。相较于东市尽是国珍奇宝,西市上什么东西都有,可谓是囊括宇内之琳琅,集万国商贾于此。西市的繁华是属于寻常人家的,因为这里所售卖的物件、米粮是寻常人家需要的。尽管东市的珍品动辄千贯万贯乃至于穷尽一封国之税赋也难抵其几分,可那些物件又有什么用呢?无非是贵胄们把玩攀比,满足其奢靡生活的可有可无的东西罢了。更有一些物件不过是贵胄们自以为的国珍罢了,仅仅是为了满足他们没有尽头的攀比欲望而已。

都城上番宿卫的镇戍兼任的武侯在西市中巡视着,他们的工作是缉偷盗者与滋事者。就在西市上的武侯觉得今天的上午是一个好的开始,一切都将在街市上商人与客人的喧嚣中结束的时候,街道的不远处响起了号角声。

伴随着好似千百佛家弟子呢喃诵经一般响起的号角声,西市瞬间变得一片死寂,镇戍的兵士们条件反射地握紧了手中的兵刃并向着他们的伍长靠拢,而伍长们则直接靠拢向他们的队正。

武侯们都不自觉地咽了一下口水,深吸一口气后屏气凝神看向号角声传来的西市西面的尽头。这个时候,突然起了一阵狂风,这疾风卷起了地面上的浮土,让号角声传来的方向顷刻之间就陷入了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黄色迷雾当中。

西市上的人们看到了号角传来的方向上,狂风卷积着黄沙形成的浓雾之中出现了一个若隐若现的巨大黑影。这黑影好似一座山,又好似一座宫殿。但所有的人都明白,这不可能是山或是宫殿。毕竟哪有能在街上移动的山与宫殿呢?

在这黑影的前面和两旁还有人形的黑影,前排的这些黑影手中似乎擎着什么东西好似船帆一般。这些人形黑影衬托着身后巨大的黑影,更加让人相信,浓雾中不是山也不是房,而是一种能被人抬着的东西。

隐隐约约地,人们可以听到低沉的呢喃声,虽然佛家诵经没什么,但此时此刻的场面和浓雾中正在前进的黑影所给人带来的气氛,让西市上的人们无不觉得毛骨悚然。

风越刮越大,卷得尘土飞扬天昏地暗。此时武侯的队正不禁觉得这场面是“阴兵借道”。可是光天化日之下怎么可能有阴兵来借道呢?

握着兵刃的手止不住地在颤抖,注视着卷起的黄沙形成的迷雾当中不断迫近的黑影,听着渐渐清晰且令人毛骨悚然的呢喃声。武侯队正终于想起了他应该做的事情。队正无语伦次地说道:“不出县尉所料……速……速……去禀报万年县.......不!是神策卫!快!”

语无伦次地队正说到最后突然喊破了音,他的凄厉叫声让周围的行人、商户人心惊肉跳,一瞬间西市顿时乱成一片。

制作花灯的手艺人抛下了挂满他精心制作的花灯的竹架,挂在竹架上的五彩斑斓的花灯掉落在地上,被奔跑的行人无情地踩烂;放着布匹的摊子被争相逃散的人推翻,上好的布料在人群的践踏之下失去了鲜艳的颜色变得污秽不堪;沿街叫卖的杂货商顾不得他们的杂货跟着人流一起逃散,他们的货物被撞翻散落一地,在无数行人的践踏之下已变成了碎屑与残渣。街边食客已逃离,桌椅板凳被掀翻,桌上的各色食物菜肴散落在地上,让许多的行人踩中进而滑倒;滑倒的人加剧了道路上的拥挤,踩踏让争相逃散的人们陷入了更大的混乱与恐惧当中。无论是行人还是商旅他们顾不得身边的一切夺路而逃,店主人纷纷弃房前路边的摊位和货物不顾,扯下望子箭步冲入自家店内将门窗紧闭。

眨眼之间西市的街头已经空无一人了,此时狂风终于停下了,当狂风卷起的黄沙形成的迷雾渐渐散去,西市的街口出现了一顶巨大的轿子。

这顶轿子如果再大一些,身边没人做对比的话,说是一间屋也不为过,轿子上面是一个十字脊的金色轿顶,在四角有鸱吻。整个轿子的木料结构部分以朱漆粉刷,边角转折处与拼接结构处都装有纯金打造的刻有诸位罗汉的部件用以装饰。整个轿子几乎每一处都有匠人精心雕琢的佛家纹饰与贵胄才能使用的仙鹤、蛟、龙等纹样,甚至还在轿子的抱厦前还画有上古时代所信奉的帝王才能用的玄鸟纹样。轿子的窗子和正面都挂着奢华的金丝制成的帘子,在帘子上还有一层白色的轻纱。透过轿帘,可以隐隐约约地看到轿子内有一个盘腿打坐的人。

在轿子的前后左右竟然有三十六名抬轿的僧人,他们皆着黑光铠,外罩青色袈裟,腰悬横刀与弓箭,他们低着头抬着轿子不断吟诵着佛经,在他们的颈部后面还有着一个甚至三四个的拳头大的鼓包,这被称为神舆肩,对于这个古老国度的佛家子弟来说,这是一种荣耀,一种功业的象征。

在这些抬轿子的僧人前面则是六十九名身披重甲的僧人,在这六十九人中:

最前方身十四人披银甲,手持丩字长戟,披皂色袈裟,腰间悬横刀。

紧随其后约有十八人身披金甲,穿红色袈裟,手持降魔杵,腰悬横刀,身背刃长三尺,柄身亦三尺的陌刀。

这数十人中最后面的则是二十七名擎着写满佛家真言的旗幡的僧人,他们身披黑光铠,腰悬横刀,只是身背的是一对短戟。

在擎着旗幡的僧人与手持降魔杵的僧人之间还有一群人,这些人当中九名是身穿红色僧衣,右手持禅杖,左手捻着佛珠专心致志念经的,还有一名则是他们所簇拥着的,身穿绣着金丝的紫色僧衣的僧人。

他们乍看之下给人的感觉都是大德高僧,可仔细一看他们的面孔,他们根本不像是什么得道高僧,反而像是一些啸聚山林的,写作好汉、壮士、读作恶霸、土匪的家伙。

他们走起路从表面上看是四平八稳,脸上没有一点情绪,当人们多看几眼,或是用心去观察这些佛家弟子的时候,他们就会让人感觉到,他们浑身上下散发着戾气,仿佛他们正在传达世间所有负面情绪一般。

身披重甲的僧人们气势汹汹地,宛如战场上的军队那般前进着。他们缓慢的步伐丝毫掩盖不了他们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那股凶恶蛮横的气场。就在这个时候本应该静了街的西市上突然冒出来一个吃着手指的孩童,这孩童尚未更事岂能知晓这群僧众意欲何为?

孩童就这样傻呵呵地笑着迎着正在前进的僧众摇摇晃晃地跑了起来,他似乎将眼前的这些僧兵误认成了自己的亲人。这小孩子白嫩的,肥嘟嘟的脸蛋上无邪的笑容,和跑起来东摇西摆的模样甚是可爱,只可惜他穿得太破旧了,身上有好几处都磨破了。

孩童那一身衣服明显是大人的破旧衣服随便剪裁之后缝制的,不少地方已经开线,有些地方还露着线头。当他跑到这些僧人面前的时候,这孩童还没反应过来有什么不对劲。就在孩童眼看着要扑向一个僧人,想要抱住他的腿的时候,这僧人突然拿起了手中的丩字戟大喝一声刺下,将戟从这孩童胸口一直穿至腰窝,而后,这僧人若无其事地将这可怜的孩童插在戟上,重新举起丩字戟继续伴随着诵经的呢喃声继续前进。这个时候,队伍中心被簇拥着的那位紫衣僧人说道:“凡当(挡)全身舍利者,皆为佛敌!”

那可怜的孩童就这样被害了性命,鲜血顺着丩字戟的刃缓缓地流淌下来滴落在行凶的这僧人的袈裟上。

僧众继续前进着,杀气腾腾的他们由西向东走着,当他们的神舆行列的前排已经要走出西市的时候,在西市西面的路口,行列依旧看不到头。就在这群僧人念诵着佛经,向东要走向朱雀大街的时候,西市的路边出现了一名惊慌失措的女子。这位女子锦衣华服面容姣好甚是苗条,明眸皓齿如画中仙女,月宫嫦娥那般。她本是和自己的奴婢一同出门。出于好奇她想去西市将庶民之集市模样观瞧一番的一位士族家的大小姐。怎料因为方才的混乱,被四散逃奔回里坊的人们将她和自己的奴婢冲散了。加之周边诸里坊都已紧闭大门,武侯也不见踪影。所以她现在甚是惊慌,惧怕。她越是害怕便越是寻不到路,就这样她一个人在里坊之间焦急地四处乱撞,无助地寻找自己的奴婢。

她在里坊间的道路上心不在焉地走着,并没有注意到眼前的行列,当她不小心闯入西市的时候,才看到眼前的景象:整个西市从东往西一眼望不到头的是身披重甲的僧人,她此时面前的正好是抬神舆的那些僧人。他们看上去面无表情地呢喃着佛经,却浑身上下散发着戾气与杀气。女子因为慌张没能及时地停下脚步,险些撞到了抬神舆的僧人。这个时候,那位紫衣僧人却如此说道:“世人皆有迷茫时,凡俗之人若能静心修佛,皆可成佛,还望女施主速速回避。”

女子听到这里赶紧低下了头,倒退着离开了西市。

僧人的行列还在前进,当前列又走过一个坊的时候,这僧人的行列方能在西市的西面的尽头看到末尾。也就是说,这僧人行列蔓延竟有四里。

这些僧人此时开始加快了脚步,他们的诵经之声也越来越大了。萦绕在他们身上的杀气与戾气更重了。此时朱雀大街上一个行人也没有了,这对每日街面都是摩肩接踵的上京来说是很反常的事情,可这些僧人却没有注意到这种异样。

此时,宫城的太极宫正在进行着多年来不曾有过的修缮。天子的宫城关系到一个国家的颜面,皇室的权威。可是修建皇宫的规模大小和华丽程度关系到百姓的税赋与徭役负担,怎么能在自己的权威和百姓的负担之间寻找到平衡呢?这是历任有为君主必须要考虑的问题。而在这一朝,有人想到了解决办法,并且付诸行动,如今修缮皇宫的钱财就并非对百姓课税而得来的。

内廷总管林规此时正在一名小宦官的跟随下在太极宫的武德殿内巡视着修缮状况。看着忙碌的工匠们,林规缓缓走到角落,看着整背对着他认真工作的匠人,再看看身边的小宦官对他说道:“你且记住,对这些匠人要报以善意,吃喝莫要亏待了他们。但切记,莫要让他们上工时吃酒。工钱之外,要适时发些赏钱,不要多,也不要太少。”

这个时候小宦官好奇地问道林规:“总管,这宫殿修缮的钱财究竟是于何处筹集?”

林规听后本不想说,但他还是决定告诉这个小宦官,因为林规想要培养这个小黄门。就在他要开口的时候,一名惊慌失措的军官一只手举着自己用于通行在皇宫内院的鱼袋冲进武德殿内。他闯进来的时候还不忘喊了一声:“林将军!”

这他一嗓子可是把匠人们给吓了一跳,有位站在高处,负责为梁柱刷漆的匠人险些摔了下来。这位身披金红甲片相间的铠甲的军官喘着粗气,左手压着刀柄右手杵着地面的石砖向林规禀报:“将军,一切如你所料,弘愿寺数千僧兵于西市抬神舆向朱雀大街行进,恐现已快到朱雀门。”军官想都没想,就以肯定的语气说出了自己的猜测,而林规也没有质疑,他自言自语道:“意料之内。”

军官有些慌张,他对林规说道:“将军,既然已这些秃驴会如此这般胆大妄为,那么将军定是有应对之策。我等该如何应对?”

“莫慌。”林规上前扶起了军官劝说着,可是军官依旧有些紧张,他说道:“将军,僧兵聚众五六千人,虽说将军早有准备,但如此这般着实是一步险棋。”

林规看着神策卫的军官说道:“弘愿寺能聚数千僧兵于西市,定是对京畿之内官吏皆上下打点一番。能如此胆大于背后鼓动僧兵,此人定是反对新政。你即刻从北门出城,执我鱼符,传我将令,调神策卫步军五营及甲骑营从东、西、南三面进城。三千武侯及城中所有不良人即刻以路障封锁诸里坊道路,只留神策卫入城时所需通路,让本月宿卫皇城的禁军健勇营即刻在宫内布阵。”

“各坊需要封闭与否?”

“我想这些秃驴一出现,各坊里正就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了,这三年来他们强诉闹出的人命不下百条,十数次这般目无法纪之强诉,百姓岂能不有所忌惮?”

“将军,真要对这些秃驴动手吗?”军官说着,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了下来。而林规背着手看着军官说道:“弘愿寺为天下之祸患,对此等篡称佛家之尊,万寺之首的法外之徒岂能不用重典。”

军官还是劝说道:“大总管,你是骠骑将军,圣人之义兄,我等将士定是不如你这般有依靠,若是今天动了手,很多将士没法和家中崇信佛法的家人交代啊。”

林规看着这名军官问道:“我记得你甚是崇信道家之说?”

“下官并非崇信,只是觉得道家之说更有理,再说下官也是北境的化外之人。”

林规点点头说道:“将士们家中所信之宗派,乃弘愿寺之敌,我等无须担心。稍后我亲自去,你先去准备吧,我心中自有分寸。”

军官对林规施礼,十分感激地说道:“谢将军。”

林规看着离去的军官背影自言自语道:“南都六宗,上京两宗……早晚要除掉。”

随后林规让身边的小黄门向圣人禀报了当前僧兵的情况,以及林规自己调兵的情况。

小黄门很快向圣人如实地禀报,得到的圣人回答是:“授骠骑将军临事专断之权,上京两县武侯、京城内外禁军皆由其节度,若有不从者,可先斩后奏。”

小黄门将命令传达给林规之后,林规立刻派人去请驻扎在城北数里外大营的龙武卫。

虽然林规被授权节度上京的禁军,但对于镇国公主的龙武卫,林规还是以谦卑的态度去恭请他们前来协助。林规的请求龙武卫留守上京的副将很想回应,因为这位副将家中所信的宗派正好与这些僧兵所信仰的宗派对立。可此时的龙武卫五个营在这一天突然被负责管理天下水利的秦王给调走了四个半营,因此龙武卫只能派出不到两千人作为先头部队从大明宫方向入城前往朱雀门。

换上了一身金甲,手提柄近三尺,刃为四尺的陌刀。一脸正气的林规此时的模样谁人敢说他是腌臜的宦官?在这个古老的国度里,千百年来从来都不缺少权倾朝野的宦官,他们多数都被列入了奸宦录之中。但林规却并非这种人,他以过往的名臣贤宦为榜样,只做一个人臣、奴婢该做的事情。

林规今年已是二十有五,在他四岁那一年,一场西北的大饥荒中因为父母相继饿死成为了孤儿。在那个易子而食见怪不怪的,充满了饥荒、瘟疫和战乱的年代,他幸运地被当时还是天策上将的先帝捡到收养。虽然先帝没有赐姓,可一直将其视如己出。相比一生嫔妃无数,年过花甲依旧诞下多位皇子皇女的太祖,先帝可谓一生专情,一生只育有一女——圣人,因此一度有人认为林规将会被赐姓并被立为太子,以他来压制那些想着夺位的宗室子弟。可谁能想到,林规竟然选择了自宫成为了宦官,而他成为宦官的契机恰恰就是当今太后怀孕。林规多次求神拜佛祈祷先帝与太后能诞下皇子,所以林规在太后怀孕之后就认定必然是太子。而他对自己的认识也很清醒,自己终究是外人,先帝对他千好万好,可在权力面前,那些对皇位虎视眈眈的宗室可不会对他好的,因此他选择了成为宦官,以此来守护先帝的孩子,直至其登上帝位。

林规的忠心很令人感动,但先帝和太后却很伤心。因为他们想让林规迎娶宗室女子,以此来提升他的爵位,让他跻身于宗室之间。虽然异姓不能封王,但迎娶相当于王爵的宗室女子享受王爵那般的待遇还是可以的。

虽说很伤心,但先帝并非那种轻易被情绪左右的人,他很快就意识到了林规在政治上的价值,并且更加注意培养他,希望他能成为朝廷的栋梁,而非一个只会伺候人的宦官。

他自先帝任命他为太监总管之后已有十余年,他一直面面俱到,无微不至地侍奉着先帝与今上。他一不结党,二不营私,三不养门客,四不寻对食。

虽然他带兵这件事受到了许多非议,但他领兵打仗的本事是没人质疑的,也因此他才能掌管神策卫两万五千精锐。

林规的金甲形制颇有前朝甲胄的遗风,他的甲胄拥有护住脖颈的大盆领,而且他的盆领是在前朝的铁盆领上包了皮甲与布帛,防护能力更强。身上的甲片则是以前朝形制长达七寸的长甲片串联编成。胸口的护心镜是两片能把整个胸腔都护住的圆护组成的,寻常的兵刃根本无法伤其分毫。

林规身披重甲,在三名身着轻甲的小黄门与两名重甲的禁军护卫之下来到了朱雀门,他站在朱雀门宫内的内侧听着外面回荡着的呢喃声与走路时甲胄碰撞摩擦的窸窣声,看着随时准备抵住大门的,身着蓝黑相间甲胄的御林健勇营的胡汉混编的兵士们说道:“诸位军士,凡擅闯宫门者,哪怕是佛家之人也定斩不饶。”

“遵命!”兵士们齐声回答了林规,此时五千僧兵已经到了朱雀大门前,正式开始了他们的“强诉”

与此同时,在先帝的五弟,当今圣人的皇叔,太祖爷第五子的晋王的府中,已经得到消息的晋王正在披甲。晋王不过二十六岁,面如冠玉,眉清目朗,俊逸出尘。是这个国度里出了名的美男子。他武艺高强性格耿直、豪爽,世人都对晋王的为人有口皆碑。

不过在个人情感上他可就没世人说得那般完美了,他除了正室之外还有八个妾。然而在这八个妾之外还有多少与他有关系的女子就更是不得而知了,可以肯定的是:在他府中婢女最少也和他同床共枕过两夜。更不要说一些风化所里的姑娘了。晋王在迎娶妻妾的时候并不看对方的出身,他看的只有容貌与性格,他的妻妾皆与他一样武艺非凡性格豪爽。

晋王的九位妻妾伺候晋王着甲的时候,晋王还问道单膝跪在宅院屋檐阴影下的一名身穿淡紫色襦裙,面带丝巾的女子:“弘愿寺的秃驴有多少人?”

“回禀亲王,约五千。”

晋王听后冷笑一声说道:“九弟怎么也不会想到吧,今天把龙武卫调去修河堤,这群秃驴就举事了。”

女子听后回答道:“今日之事乃我黑羽卫失察,吾等事后定会向林总管请罪。”

听到这番话,晋王却理所当然地说道:“尔等非全知全能,况且黑羽卫还没有在秃驴里面埋暗桩吧?”

“是,但是近日之事,我等竟然未在诸京畿衙署中得信,我等难辞其咎。”女子带着几分自责说着,而此时已经穿好铠甲的晋王对她说道:“行了,莫要自责了,黑羽卫毕竟掣肘甚多,人手不足,况且尔等没有命令也无法行事,要怨也是……”

晋王没有说出后半句,没因为他说的那两个人一个是圣人,一个是林规。前者是给黑羽卫下令的人,后者是管理黑羽卫的人。

看着阴影中的女子,晋王笑着略显轻佻地说道:“不知你是否已婚嫁?”

女子低着头愣了一下回答道:“小的恪尽职守,无心婚嫁。”

晋王听到这里有些脸上露出了一丝喜悦,他追问:“今晚可否与我共饮?”

女子没有立刻回答,晋王也看出来女子的态度了,于是他接过自己的妻子递上的马槊转身。提着马槊,晋王背对着女子说道:“我要带我的亲兵去护驾,你告诉林大总管:今后有事切记知会于我,我虽不能运筹于庙堂,但本王有陷阵之志。”

“是。”

说完,女子就退入了阴影之中,晋王觉得女子已经离去了,于是在府中大喝一声:“你们这些酒囊饭袋,还不速速随我护驾!”

晋王一声令下,宅邸内各个房门几乎同时打开,从屋内一跃而出近两百甲士,他们个个凶神恶煞体壮如牛。在这些甲士身后跟着出来的是十数名身披甲胄的婢女,和他的妾室,至于他的正室妻子则留守在家中。

她们个个甲胄明光耀眼英姿飒爽。站在自己的王府门前,听着身后甲士集结时甲胄摩擦发出的窸窣声渐渐息止,晋王露出了猖狂的笑容大喊:“随我护驾!痛打欺辱我侄女的秃驴!”

“是!”伴随着甲士们的回应,王府的大门被打开了。随即晋王率领着他的甲士和婢女,以铁骑出阵那般的气魄走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晋王虽然身居上京,但是他也是有封国的,因此他的亲兵人数按照礼制是不足的。晋王自十三岁初阵以来一直是以风流美男与猛将的形象被世人所知的。他悍勇耿直,每每有战事都以战阵军官乃至步卒的身份于阵前效力。因此他的亲兵常年人数不满一旅。

气势汹汹的晋王和他的甲士们步伐整齐地向着朱雀门走去,一路上晋王将看到的武侯和不良人全部拢了过来一起行动。一路上晋王拢了三百多人,加起来他手上现在有五百人,晋王这个人的气质似乎会传染,这五百人走着走着就变得皆是步伐铿锵气势汹汹,五百人竟然走出了万人军阵的气势。当晋王带兵到朱雀门前的时候,他看到的眼前的景象令他既震惊又愤怒。

朱雀门前玄甲闇,

步槊寒光慑人胆。

遁入空门不修禅,

修罗现世近宫前。

性格直率的晋王看到这一幕就要下令麾下兵士出击,但是他和他的兵被在宫门前拦截僧兵的兵士给拦住了,负责守卫宫门的军官拦着晋王劝说道:“殿下使不得,莫要激这些僧人。”

听到军官的话,晋王大怒,他怒斥道:“放肆!我乃晋王,你这从八品下也胆敢拦我?速速让开!”

这个时候,僧兵簇拥着的那名紫衣僧人突然开口了,他的光秃秃的头上青筋暴起,怒目圆睁,用歇斯底里的声音大喝:“佛家舍利在此!尔等凡尘虫豸,当(挡,以后不再备注)神舆之前莫非与佛为敌乎!”

紫衣僧人的一句话让全场都安静了,晋王看着面目狰狞的紫衣僧人不屑地说道:“本王不知何为舍利,亦不知晓何为佛敌,尔等于朱雀门前持兵刃,批坚甲意欲何为?”

紫衣僧人没有立刻开口,而是先让他手下的这些僧兵在那里歇斯底里地咆哮和挑衅一番,朱雀门前的兵士不过数百人,这几百人怎么可能会与眼前的五六千僧兵起冲突呢?这些僧人想找动手的借口,可是他们选择的对象不太合适,因为相较于他们挑衅的这些保护宫门的军士,更容易被挑衅并动手起的人是晋王。

在僧兵一番挑衅之后,紫衣僧人突然张开双臂微微向上,示意众僧兵安静,随后他上前一步大声说道:“吾等潜心修佛,怎奈朝廷不予吾等清净,清丈吾寺院之田产,夺吾寺院之僮仆,收吾寺院之金佛玉像。欲逼迫吾等寺院僧人还俗。这般搅扰我佛家弟子清修,朝廷岂能获佛祖庇佑?此等无礼岂能人为?如此贪鄙、岂能礼佛?这般恶行与天魔何异?”

听到紫衣僧人的咆哮,晋王轻蔑地看着眼前凶神恶煞的僧兵说道:“尔等若诚心修佛,岂会如此这般在乎田产、僮仆、金银玉器?这天下哪里不能修佛参禅?这天下谁人不让佛家弟子清修?尔等既为僧人就应抛却凡间世俗之欲望,大德高僧又有哪个如尔等这般贪得无厌?尔等于寺中、山中藏匿多少金银珍宝,多少美妾娈童莫要以为世人不知晓,全天下又有哪宗哪派如尔等这般奢靡?”

听到晋王这番话,一般人都会自知理亏无法反驳,可是紫衣僧人却在一众僧兵的愤怒与咆哮中怒吼:“吾等为潜心修佛,定需田地耕种以让佛家之人果腹,佛家之人不以僮仆劳作,日日苦于田间地头,庖厨烹饪,岂能静心?金佛玉像乃佛家子弟对佛祖虔诚之印证,岂是吾等贪图钱财?美妾娈童乃磨炼吾等心性,助吾等斩心魔之人,岂能是尔等凡尘虫豸腌臜之心所能度耶?”

紫衣僧人自信满满地看着晋王,他觉得自己的狡辩让他的对手无言以对,可谁料他的对手晋王冷笑一声反问他:“既然尔等抛却世间凡俗,又为何苟存于世间?尔等难道不应将肉身投于火中化为青烟?莫不是尔等觉得柴火太热?可大德高僧亦云:灭却心头火自凉。尔等难道不应随大德高僧之后,于火中化为舍利?”

紫衣僧人显然辩不过晋王,毕竟晋王说的是所有人都怀疑过,但是没人敢当面对这些僧人质问的理论。他怒目圆睁手颤抖着指着晋王,龇牙咧嘴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就好似他在嚼着晋王的血肉那般说道:“尔胆敢质疑佛家,尔定是邪魔附体,尔乃佛敌!”

一声佛敌,僧兵们再次沸腾起来,他们歇斯底里的叫骂与诅咒晋王,一些人使劲地将兵刃往前送,争相得要把自己的兵刃抵在晋王的喉咙的。

看着眼前这群疯狂的,根本没有理智的僧兵,晋王轻蔑地冷笑着,而在他的身前,他的王府亲兵则竭力用手中的兵刃拨开、挑开或是干脆用自己的身体去挡这些无礼的僧人的兵刃,他们不惜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避免这些气急败坏的僧兵伤到晋王。

亲兵们很清楚晋王的目的,但是他们可不会傻傻地顺从这位带着他们出生入死的宗室。亲兵们也有自己作为良家子的立场——百姓的立场。

如果晋王被伤到了,这场强诉就会变成一场无法挽回的流血冲突。因为按照朝廷的法度,持兵刃先手袭宗室者,灭族夷村,若是佛家弟子犯罪,则夷灭其山门,尽戮其僧。

如果真的伤到了晋王,那么朝廷为了威信就必须要用兵夷灭他们所在的寺庙,可是他们的寺庙是这个宗派的总座,这宗派有多少僧人呢?他们拥有五十万之多的僧人。僧人之外还有信众,至于信众多少则难以计数。

若要夷灭他们的总座,这些僧人定会聚拢信众起兵,若天下信众云集响应。这就等于在这个经历了百年战乱伤口还没真正痊愈的国家再打一次大战。

亲兵们的想法是单纯质朴的,可是他们绝对想不到的是,今日,禁军将要做的事情是他们一辈子也不敢想的事情。

晋王与紫衣僧人的辩论在一阵僧兵的诅咒与叫骂之后继续进行,与此同时在上京城外,两万五千神策卫的将士从东、西、南三个方向开始入城。身着金红两色甲片的铠甲的神策卫将士们手中握着的是长戟,腰间悬着的是前朝形制的直剑。

气势汹汹的他们知道要面对的是僧人么?知道,正是因为知道他们才会如此,因为神策卫将士们所信奉的那个宗派与这些僧兵是对立的,因此他们是很珍惜这次名正言顺去收拾这些秃驴的机会的。毕竟无缘无故去打杀这些僧人是有违法度的,但有理由使用武力的时候,那就要好好地去使用。

此时在朱雀门闹事的僧兵并没有注意到,上京的一百零八坊之间的道路上已经设置好了拒马和路障,甚至还有鹿角车与塞门刀车。

尤其是朱雀大街两侧的里坊之间的道路,而除了各种障碍,还有成队的武侯与不良人。从三面入城,杀气腾腾的神策卫正在武侯们的带领下,从为他们预留的通道向着朱雀大街前进,他们将要让这些僧兵明白,他们不是无法被人预测的骰子,不是涨潮不定的河水,不是法外之徒。他们也是两个肩膀扛着一个脑袋的凡人,只不过是装作看破红尘罢了。

此时僧兵们还没注意到上京的异样,他们还在放肆地在朱雀门前挑衅兵士以及晋王。护着晋王的亲兵还在尽职尽责,虽然有几分是尽忠,但更多是因为这些良家子知道利害关系,他们想保的是天下的安宁,因为天下的安宁保证了他们的家人能安心地耕织。

在太平犬与离乱人之间,除了那些所谓的胸有大志建功立业的王侯将相之外,几乎所有的人都不会选择后者。毕竟百姓的本钱是自己的命,而那些王侯将相的本钱是百姓的一切。

僧兵们歇斯底里地叫骂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晋王对眼前恨不得下一刻就剥了他皮的僧兵怒斥:“尔等再不退去,休怪朝廷视尔等谋反!谋反者皆为朝敌!”

晋王的话已经说得很重了,然而那位紫衣僧人却举起了手,掌心朝天大喝:“吾等乃佛祖于凡间之肉身,尔等宗室又当如何?凡夫俗子岂可在吾等面前放肆,朝廷怎能视佛祖为朝敌?吾等即为佛祖凡间之肉身,怎会谋反?谋反者为天子也!”

当紫衣僧人这句话说出口的那瞬间,僧兵们更加的狂热,他们挥舞着兵刃声嘶力竭地吼叫着,还有一些僧人不断念着经文似乎是在诅咒眼前的晋王。

而在场的兵士和武侯们则都倒吸一口凉气,连这些兵士都知道这群秃驴自己选择了一条有去无回的道路。能说出“天子谋反”这句话,已经和谋反没什么区别了,任何一个国家的法度都不可能对谋反者宽容的,也许有君主仁慈会法外开恩,但理论上谋反者必须要剿灭,否则就会有损朝廷的威信。

看着眼前不知收敛,反而更加嚣张的僧兵,晋王没有表露出任何情绪变化,但是他内心此时是兴奋的,因为他知道今日他可以大开杀戒。

僧兵们狂热的状态持续着,越发极端的他们开始有人将晋王的亲兵打伤、刺伤。晋王在亲兵的保护之下一步也不肯后退,这苦了他的亲兵,为了不让僧兵伤到晋王,落下夷灭整座寺院,抄斩僧侣的罪过。为了避免因为这项罪名导致天下的动乱,这些亲兵已经做好了用自己的命来保护晋王的心理准备了。毕竟他们能保护好这个王爷,就能够多换一天的太平,家人的安宁。

然而亲兵们为了天下与家人的安宁,舍命保护这个难伺候的王爷已经没有意义了,因为紫衣僧人的话已经坐实了是谋反了。就在亲兵们用自己身体挡着僧兵戳过来的兵刃的时候,一支利箭从僧兵头顶飞过射向了晋王,眼疾手快的晋王第一时间抓住了这杆箭。久经战阵的晋王握住箭的那一刹那察觉到了异样,但没让他多想,第二支箭就射了过来,这一次他没接住,箭镞擦着晋王的披膊甲片改变了方向射中了皇宫的朱雀门。钉在大门上的那支箭的箭杆抖动着,嗡嗡地响着。

在这一瞬间,朱雀门前瞬间安静了,鸦雀无声的现场没有一个人敢动,甚至都没有人敢喘气,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看着射中朱雀门的那支箭,所有的人都不敢去想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皇宫的朱雀门打开了,伴随着千斤重的大门的门轴沉闷的吱嘎声,朱雀门内的景象展现在了僧兵的面前:

铁甲光耀戟肃杀,

五千良家蓄势发。

上番宿卫沐皇恩,

为报天子点兵马。

僧人披甲持兵刃聚众于宫城朱雀门前咆哮,对宗室出言不逊,口出谋逆之言,以兵刃袭宗室。这些僧人将自己的生路彻底堵死了。就在宫门打开的时候,这些僧兵终于注意到了正在从四面八方逼近的神策卫大军,然而此时的他们并不觉得自己死期将至,甚至觉得皇宫中的健勇营与四面八方围过来的神策卫只不过是一群土鸡瓦犬,而自己有佛祖庇佑。

站在健勇营军阵之中的林规看着眼前的五六千僧兵大喝一声:“尔等持兵刃于朱雀门前聚众生事,意欲何为?尔等这般于宫门前喧哗已是冒犯天威,按律己是重罪!尔等即刻退去,还可免死,若不退散,就地扑杀!”

林规的呵斥实际上是给了这些僧兵一个台阶下,毕竟他是借着自己一直在宫内,在装作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单纯视这些僧兵在朱雀门前聚众来定性的,这已经是给他们罪减三等了,可谁知道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听到林规的警告,紫衣僧人依旧不为所动,他当然知道这是最后的警告,可是他不在乎,不怕。他认为自己就是真理,自己代表着佛祖,没人敢与佛祖为敌,因此没人敢真的与他为敌。

紫衣僧人捻着佛珠仰天长啸,那笑声中透着一种蔑视一切的傲慢。随后他态度依旧嚣张,瞪大双眼,咧着嘴咬着牙,宛如要吃人那般地说道:“吾等强诉,是为护世间之佛法,为天下之百万僧众,万千信众之心声。何来冒犯天威?莫非天子不礼佛,与天下百姓、僧众为敌乎?尔等朝廷一众腌臜与天子沆瀣一气,贪得无厌。夺我寺院田产资财,散我佛家僮仆,此等昏庸无道之天子定是魔王转世,当为天下之佛敌,吾等定化身修罗,天诛魔王!”

紫衣僧人话音未落,林规拉开强弓对着这名紫衣僧人的眉心就射了一箭,只可惜这名紫衣僧人看似嚣张跋扈毫不畏死,实则胆小如鼠毫无风骨。在林规张弓的时候他根本没在乎,因为他认定林规不会射箭。但是当林规的箭射出的时候,他就像是突然没了骨头,变成了漏气的皮囊一样瞬间瘫软趴在了地上。他是侥幸趴下去了,那么倒霉的是别人吗?不,而是神舆中那尊得道高僧的全身舍利。

利箭直接射穿了全身金漆包裹的得道高僧的全身舍利的头颅,并且将这尊全身舍利的脖颈直接折断,全身舍利的脑袋咔嚓一声直接向后一仰,从神舆中滚落下来摔在地上摔掉了下颚骨,摔掉了上面的金漆,干枯的眼球和发黄的牙齿顺着滚落的轨迹散落了一地。

这一幕惊呆了所有的人,箭射全身舍利,这种行为在这个国度的神圣价值当中这就是佛敌,这就是天下之敌,但理论终究是理论。兵刃在斩他人头颅的时候,佛从未现出真身制止一切,在朱雀门前,佛祖也不会现身就拯救这数千无法无天的僧兵。林规看着这些被吓傻的僧兵大喝:“僧众谋反!就地扑杀!”

获得军令的禁军开始了对这些僧兵的绞杀,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在自寻死路的这些僧兵开始掉头就跑,然而这已经晚了,朱雀大街两侧的里坊街道早已被路障和兵士堵死,而在朱雀大街上神策卫的甲骑营已经列队摆开冲击队形。

这些僧兵前一刻还嚣张跋扈,现在则成了在朱雀门前乱窜的惊慌失措的过街老鼠。然而谁会可怜他们呢?早已被命令不得在坊墙上观望,更不许离开各坊的百姓看不到他们,当面的禁军早就想要收拾他们,他们能求谁呢?求佛祖?试问这世间除了凡人供养佛祖与佛家弟子,又有哪位佛,哪位观音现世普度众生?更何况这班恶僧之行可有一点佛家弟子模样?持丩字戟的健勇营杀出了朱雀门,神策卫从左右围上来,南面则是列队准备冲击的甲骑营,这些僧兵用自己的言行决定了今日他们将如何无助地,悲惨地死去。

得了命令的晋王终于可以大开杀戒了,他手持自己的长戟就像是拿着竹签戳小虫那般将这些惊恐万分慌不择路的僧兵一个个接着一个挑死,他的亲兵也一转攻势开始将被这些僧兵用兵刃戳刺挑衅积攒的怒火全部发泄了出来。他们组成锥形阵就像是刺入肥肉的钢针那般刺入僧兵混乱的队伍之中,而这些僧兵的鲜血就像是榨出的肥油那在这些亲兵走过的地方洒在地上汇成一股的小溪。

当僧兵已经被步军杀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之时,甲骑营开始了冲阵准备一锤定音。面对人马具甲的冲击骑兵,已经魂飞魄散的僧兵哪里是对手。看着冲击中把这些僧兵撞飞的甲骑,林规大喝:“把这群秃驴统统给我送去西天见佛祖!”

就这样,这数千僧兵成为了神策卫铁骑下的亡魂。当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林规提着他的陌刀走到了此时跪在地上吓破胆的紫衣僧人身前。此时已经吓得双腿瘫软的紫衣僧人跪在地上,被士兵按着后背迫使他没法抬头。

听着林规迫近的步伐声,紫衣僧人吓得几乎就要灵魂出窍。他此时才明白一个道理:他也是凡人,只是穿着一身紫衣,看上去是高僧大德罢了。林规低着头看着这位全身瑟瑟发抖的紫衣僧人,而紫衣僧人低着头不敢抬头。

林规手中的陌刀还在滴着鲜血,他也并不希望这个僧人抬头,他不想看这个秃驴的脸。作为一个奴婢这么多年来伺候人,与各色人物打交道,看惯了宫廷内外权力斗争的他,用脚指头都能想到此时这个紫衣僧人是什么表情。林规向这个僧人的左边挪了一小步,到了他的身侧。

紫衣僧人则语无伦次地说道:“将……将军息怒,息怒,本寺愿意献出所有僧人……不,是僮仆奴婢,我.....愿意献出我的婢女……”

林规没有听完这个紫衣僧人的话,他手起刀落就将紫衣僧人的头颅斩了下来。头颅翻滚了三两圈之后,紫衣僧人的脸正对着此时保持着斩首姿势的林规,还睁着眼,脸上一副心有不甘的样子。林规则低着头,看着地上紫衣僧人的被切开的脖颈喷溅出来的鲜血说道:“何为佛敌,此乃天子可定之事,岂能容尔等僭越?”

随后林规起身对神策卫下令:“即刻将这数千妖僧尸首焚烧,挫骨扬灰投入河水中,今日朱雀门前被斩杀之人只有谋反者,没有佛家弟子,诸军士务必牢记,若有人胡言乱语,株连全队!”

“是!”

在妥善地处理了朱雀门前发生的一切之后天色已暗,回到了宫内自己房中的林规一边卸甲一边对白天那位向晋王汇报的女子说道:“今日你所犯之错,我已知晓,你去当面与晋王请罪吧,走吧,我要歇息了。”

“遵命。”女子情绪低落地说着缓缓地抬起头。这位金发碧眼的异族女子一身短打扮缓缓地起身离开了林规的房间。离开了皇宫她便前往晋王府。

为了避人耳目,她选择了趁着甲士换班的空当潜入了府邸,她直接到了晋王寝室的门口,此时寝室内晋王正在与他的三名妾室合欢,这位异族女子一点眼力见都没有,直接在门口对房内的晋王说道:“启禀晋王,阿什利求见。”

房内似乎没有听到阿什利的话,里面的欢愉之声依旧在继续着,阿什利清了清嗓子提高了声音说道:“启禀晋王,阿什利求见。”

终于房内的人听到了阿什利的话,房内顿时没了声音,随后三名妾室裹着衣裳看着阿什利略显不悦地走开了。

当三名妾室走后,晋王一件衣物简单地盖在腹部,坐在床榻边上双手放在膝盖上一点都没避讳,直接对阿什利说道:“进来吧。”

“是。”阿什利低着头快步走进了寝室,走到晋王面前大约一步有余的地方单膝跪地向晋王说道:“今日向晋王射箭者正是卑职,卑职箭术不精,两度险些害了王爷的性命,卑职今日特来请罪。”

听到阿什利的话,晋王点点头说道:“第一箭你用的是弓,力道不足,箭头鲁钝,所以伤不到我。但是你第二箭力道颇具威力,分明是用强弩射之。你这般鲁莽,若是伤了我你承担得起?”说着晋王站起身走到了阿什利身前,那件衣物也随着晋王的起身滑落在了地上。晋王听到阿什利的话,也就明白了今天发生的事情真相如何了,险些射中他的两支箭就是为了把那些僧兵在法理上逼到墙角。或是逼迫他们服软,或迫使他们铤而走险。

看着眼前的异族女子,晋王说道:“你这样的羽士在黑羽卫真可谓是万里挑一。”说着晋王就走上前低头看着此时低着头不敢抬头的女子。

晋王凝视着她纤细的脊背,女子低着头沉默不语,就这样过了好一会儿晋王突然说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今晚你来侍寝。”

“什么?”女子一愣抬起了头,一张秀丽迷人的面孔展现在了晋王的面前,这位异族女子:

眉目如画似柳叶,

眸清似水映明月。

唇如胭脂似红玉,

面若银盘如皎月。

而阿什利看到的则是她作为女子来说过于刺激她内心的景象。阿什利本能地想要躲闪,但晋王没给他机会,他立刻抓住了阿什利的手臂,将她提了起来说道:“极西之地的女子是甚味道我还真想品尝一番。”

“王爷……你别这样……”阿什利的尖叫声戛然而止,晋王用男人的方式让她没法再发出声音了。

翌日,晋王在床榻上搂着阿什利说道:“你的箭术要好好精进,切莫再犯此等错事。”

“是.......”阿什利缩成了一团红着脸回答了晋王。而在门外,他的三名妾室则闯了进来,带头的妾室指着晋王说道:“好哇,你这般浮浪,叫我和姊妹怎么放心?府中九个还不够吗?”

“那再续昨夜之欢?”晋王丝毫没有羞愧,反而掀开被子拍拍床榻。

晋王的妾室也毫不退让,直接说道:“好,今日算上她,四人一起!说着,三名妾室就开始脱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