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年 春分时节

凛凛寒风一夜去,

破晓霞光如红玉。

大漠山城沐霞光,

古城巍巍良家戍。

拂云城内,伴随着朝阳升起,城中战锋营右千卫的兵士们渐渐醒来穿上了戎衣,这一日恰好是他们分番卫戍拂云满旬日。再过不到一个时辰,接替他们卫戍拂云城的兵士也就要来了。为了能有一个好的精气神来面对前来接替他们的部队,他们无声且有序地集结到了外城西北角的校场上列队。

相较于前几日寒风凛冽哈气成冰,兵士们终日瑟瑟发抖不肯远离篝火半步的天气,现在的温度已经上升了很多。而这个时候,石正是绝对不会放过这个训练机会的。

石正对自己的部下严格归严格,但也会体恤他们,前几日天气寒冷刺骨,加之卫戍此与邱墟无异的城池确实枯燥乏味,此城获准修复之批文也遥遥无期,因此他一连五天都未让兵士们操练。

但是现在,气温回升了,他可就不会娇惯他的兵士了,现在这些兵士将要用一场半个时辰的演练迎接全新的一天。

归云关一战因为赏罚而闹出的风波平息后,归云关的地位在朝堂上的公卿大臣心中提升了许多。无论这些权贵们怀着什么样的心思,他们都知道:归云关是可以利用的筹码,只看谁能握在手里。毕竟一座能引来十万大军叩关的关隘绝非无用之地。

在半个多时辰的操练结束之后,伙夫给兵士们端上了热气腾腾的汤饼与肉脯。早膳用完,前来换防的兵士们也到了。打开城门将换防的兵士迎进来之后,石正带着几分玩笑对领军的官员说道:“徐县尉戍守此城可莫要引来贼寇十万大军。”

听到石正的玩笑,徐贲无奈地看着石正说道:“石都尉可莫要玩笑,就算是五千贼兵,这五百良家也难以抵挡,若真有贼军来犯,我怕是唯有率兵士从那地道遁逃矣!”

哈哈哈哈哈哈

在场的官兵皆开怀大笑,由于徐贲的个人经历,以及那么多次凑巧碰上十万敌军,他现在的名声已经和敌军十万来犯牢牢地绑定在了一起。

玩笑开过,徐贲十分郑重地说道:“石都尉,今日我来此戍守,旬日之后,你我便可能再不会相见了。”

听到徐贲的话,石正收起了笑容问道:“何出此言?”

“此番戍守之后,朝廷便要将我调至檀州,不再履文官职,而改任新设檀州卫军千卫。”徐贲说着脸上露出了些许的不舍。

看着眼前一起上过战场的徐贲,石正也有些不舍地说道:“那我便祝君报效国家千里无恙,沙场建功官运坦途。”

“谢都尉。”

“县尉保重。”

本来很是严肃的告别之后两人就要分道扬镳了,可这时候石正突然来了一句:“檀州以北但愿不再有十万控弦之士翘首以盼汝。”

现场的气氛在石正的话说完之后瞬间静了下来,此时塞北依旧带着一丝寒意的微风吹过一众兵士耳畔的声音就仿佛是飓风呼啸一样。随后,在场的兵士们发出了山崩地裂一般的笑声,而徐贲则叹了口气表示了自己的无奈。

率领兵士返回归云关之后,石正进城还没下令兵士解散在城内放松一下,就迎面撞上了等了他一个早上的两位叔父,看到他的两位叔父石正当即两腿一软,可还不等他瘫坐在地,两位叔父就已经冲上前将他架起来一边走一边说道:“还请家督速速回宅邸,你已两月未见侧室,请家督尽夫君之责!”

“叔父,你听我解释,你听我解释……”石正惊慌失措地说着,在场的兵士们全愣住了,这是他们头一次看到自己昔日的营主,今日的旗督如此惊慌失措,就好似是逃兵被抓回来要斩首似的。在一旁的千卫和几个军官带着惊愕与几分幸灾乐祸地说道:“今日石都尉要回府中与美妾相伴,今日诸位兵士切记莫要于城中生事。”

“是!”一种兵士嬉皮笑脸地回答了千卫的话,而被叔父拖走的石正则带着几分愤怒对兵士们说道:“尔等这般见死不救,枉我悉心栽培尔等!”

领队的千卫则摆摆手说道:“家有美妾,男儿岂可不顾家乎?”

“混蛋!!!!!!!”石正的哀号响彻了半个归云关,但是没人会帮他。

当爱姬怀上石正的孩子之后,爱姬本可以悄无声息地打掉这个孩子,但她还是选择了给腹中的这个小生命一个存活于世的机会。爱姬告诉石正自己怀孕并没有什么特殊的目的,但对于她来说,她的选择带来的结果却是好的。石正得知爱姬有了自己的孩子之后一点都没怀疑,立刻告诉了他的两位叔父,本以为叔父会怒不可遏的石正万般没想到,两位叔父竟然第一时间喜出望外地立刻着手就将爱姬给迎进石正的宅邸中,并且带着他们的家臣、侍女直接搬到他的宅邸内。

自从爱姬进了府邸,两位叔父带着他们的家臣与侍女就完全围着爱姬转了,千般照顾万般侍奉,生怕爱姬肚子里的孩子有个什么万一,明明孩子是男是女都不得而知,两位叔父竟然已经认定就是男孩了。虽然是让爱姬做侧室,但两位叔父却将爱姬当成了正室来对待。正室的位置他们坚持要留给真正的门当户对之人,但对于爱姬他们没有半点亏待,就仿佛他们那一辈人的血海深仇不存在一样。

其实两位叔父并非忘记仇恨的人,而是他们能放得下,经历了从微末到巅峰,又从巅峰跌落谷底的他们已经将很多事情看开。仇恨他们放下了,所以他们决定要给孩子们一个好的未来,但是他们的行为着实有些过于殷勤了,毕竟爱姬都没觉得自己能有侧室的待遇和体面。

两位叔父没要求石正把爱姬的孩子直接立为嫡长子,或是嫡长女。平日里的态度或多或少也表示要按照礼法立正室长子为嫡。但他们没明说的是,真的要立也不是不行,前提是石正今后没有门当户对的正室妻子。

然而两位叔父想不到的是,石正这一生确实没有找到门当户对的正室妻子,原因竟然是他们家的出身太低了。

被架着回到府邸之后,石正被叔父们硬逼着到了爱姬的房门前,还没进门,他就听到了笑声,那笑声是郑芸的,听到笑声石正松了一口气。

轻叩房门,石正缓缓地让门分左右,先看了一眼身穿黄色襦裙的爱姬,随后看着依旧穿着戎衣的郑芸说道:“城主许久不见,近几日可好?”

郑芸开心地回答道:“嗯,城内一切安好,不知石都尉两月有余为何不归家陪伴于美妾身旁?”

郑芸笑嘻嘻地说着,这让石正愣了一下,很显然郑芸是听了爱姬的抱怨了,但转念一想,石正怎么都觉得不对劲,爱姬为何会抱怨他不回来呢?二人并无相爱之意,为何爱姬会如此呢?

随后爱姬为石正解答了他的疑惑,爱姬看着石正脸上的表情说不上是爱,也说不上是恨,更像是对待路人那般,只是爱姬的话并不那样冷淡,她说道:“两位叔父甚是关心,这让我甚是在意。你我父辈曾为主仆,后不幸为仇敌,两位叔父既然能释然这血海深仇,我也定当报还以善意,还请夫君莫要让两位叔父挂念,哪怕偶尔归宅邸与我相见几面亦可。”

听到爱姬的话,石正有些无奈地保持了沉默,而郑芸这个时候却问道:“石都尉,是不是男子与女子同榻而眠即可让女子有孕呢?”

听到郑芸的话,正要俯身坐下的石正的记忆又回到了那天晚上,当即他腿一软,扑通一声就坐在了地上,有些结巴地说道:“这……城主,你年刚二八,此事……尚早,尚早……”

看到石正有些慌乱的样子,郑芸坏笑着探着头问道:“尚早?寻常人家女子,年刚及笄便已出嫁,我以年有二八何来尚早乎?”

听到对于郑芸这样身份的女子来说并不适宜的玩笑,石正一摆手换了一张严肃的面孔说道:“城主,切莫对此种事玩笑,城主乃封爵之人,切莫轻率如浮浪子般玩笑。”

听到石正的话,看着自己曾经的上级严肃的表情,郑芸出于尊重微笑着回答:“是,旗督。”

随后石正看着郑芸身上的戎衣不禁问道:“城主为何总是一身戎衣?”

听到石正的话,郑芸笑着回应:“戎衣甚是轻便简洁,襦裙稍有不慎便染污秽,我自幼便已习惯耐用且轻便之衣物,戎衣甚好。”

石正说着将自己挪到了爱姬的身旁,正对着郑芸有些长辈教训晚辈的态度说道:“女子岂能无女子之衣裳,无女子之喜好耶?城主年方二八,可莫要辜负了这大好青春,到时垂垂老矣可就只能独坐东阁床,空望他人花黄矣。”

这个时候,爱姬用胳膊肘怼了一下石正有些不高兴地说道:“城主何日出嫁自不需你劳心费力,夫君还是多多关心你未出世是长子还是长女为好。”

眼见爱姬有些不太高兴,石正又蒙了,他不知道爱姬为何不高兴了,但他觉得爱姬不可能是在吃醋的。事实上也是如此,爱姬继续说道:“女子之事女子自知,你我非城主亲故,莫要说不分亲疏之言语,汝虽视城主为亲友,但切莫方逾越身份之言。”

爱姬的话说得很明白,对一个人可以真心实意地好,但是说话不能真以为把对方当了亲人就随便什么都说。石正听后也明白了爱姬的意思,于是石正换了一个话题问道郑芸:“近日秦州卫军编练如何?”

听到石正的话,郑芸立刻回答道:“秦州卫军含两折冲府之兵在内,已募得三千兵,战马千二百匹,驮马两千匹。军器、资装均已齐备。”

听到这里,石正叹了口气说道:“我本以为秦州行军总管之职,会委任于我或是林校尉,怎料如今行军总管之职今日依旧未有人就任,而秦玉两州行军大总管遥在京师,此番安排,卫军何日成军乃是遥遥无期矣。”

听到石正的抱怨,郑芸点点头回答道:“健锐营尚欠两千健儿,秦州卫不过三千兵马,成军真是不知是何日。”

石正看了一眼爱姬随后说道:“前些日,圣人命秦玉两州行军大总管都督西北诸军事,授予两道行军及行军大总管便宜行事之权。命我等寻机克复秦州九云郡。此番重任虽乃圣人信任才命我等肩负,这半年有余经商贾讲述,降兵供述,我深知我等若要克复九云郡,非一日之功,即便万事顺遂也要三年五载方可成。况且我军蚕食贼军边塞,贼岂能无动于衷?即便贼诸行省各司其事,但我等如此这般举动迟早会引得贼其他行省兴兵讨伐。再者为行军大总管之镇国公主此时依旧在京师,军中无帅,我等诸将校同心协力甚是困难。”

听到这里,郑芸点点头说道:“我虽为旅帅,但其中道理亦是知晓,不过,圣人既有命,我等便要尽忠。但一切变数甚多,我等应徐徐图之,功绩莫要计较,何日克复也莫要担忧,积跬步至千里即可,一步登天之念切莫有之。”

石正很满意郑芸的说法,点点头说道:“城主此言甚是,但此刻我等需解决之事乃我所述之问题,诸营主与行军总管如何一心?无行军总大总管主持大军,军器、资装若有损耗应由谁来上书索要?谁来分配补给?若贼军有异动,我等是仅凭秦玉两州之兵御敌?或是快马禀报朝廷与邻近州府调大军抵抗?诸事皆要有所思虑,然此般秦玉两州行军今日之兵力甚是难以应对万变之兵事。”

郑芸不再回应了,因为她也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但很快她的思维就跳出来了,因为她觉得自己只是一个旅帅,不应该关心这些将校关心的事情。

随后二人交谈许久,聊至正午,郑芸未在石正宅邸中午膳,而是回到了自己的府中简单了吃了一碗玲儿做得半生不熟的汤饼之后便出了城,带着自己的旅内的骑士们开始巡视西域前往归云关的漫漫长路上最后的那一段商路。

归云关之战结束后,商路很快就恢复了,按理说两国刚刚交战没多久,双方也未有议和,怎么就立刻重开贸易了呢?这当然是有多方原因的。

在商路断掉之后,沙宛国诸行省请求通商的使者与来自各地的商旅团体的代表就络绎不绝地来到了归云关,甚至有人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直接跑到了司州。

同时在朝堂上,一些世家阀族也因为商路的切断而焦躁担忧起自己聚敛财富的效率,开始找机会在朝堂上呼吁朝廷尽快恢复通商。

当朝廷通过降兵的供述,更加深入地了解了以往商旅不曾透露,自己也不曾多了解的沙宛国的政权模式之后,且各个行省都有贸易需求,再综合朝堂上的世家阀族的需求,最终朝廷给予归云关的决定便是可以重开贸易。

按常理来说拿下了拂云城,拓展了数十里的土地之后,商旅们过了拂云城,距离归云关只有不到三十里了,这三十里的路怎么说都应该会安全许多,可是一切并非大家所想那般。

在这三十里的路上劫匪或是式邑残兵的袭扰不但没有减少反而增加了许多,时常有沙宛国阿哈马克趁夜偷袭烽燧或是绕开尚不完全的烽燧体系,于拂云城周边观察,图谋伏击可能会出现的落单秦州卫军兵士。

此时的秦州卫军兵力只有不过三千余人,石正麾下的兵力此时也不过八千,算上白羽千卫归云关内的将校们可以支配的兵力不过一万三千余人,而其中秦州卫军与健锐营的五千兵马此时尚不具备与敌人堂堂一战的实力。

战锋营要卫戍归云关的支城与拂云城,同时还要作为烽堠警戒此时已经建造完毕或是修复好的烽燧,因为烽燧体系建设尚不完备,他们还需要分出许多兵士用以巡视,即便如此依然时常有贼人绕过烽燧或是巡逻的骑士们,进入归云关外一二十里的地方骚扰,伺机劫掠。

白羽千卫则要在从归云关到沙宛国边境的长达数十里的商路上保护商旅。算下来,出了归云关即便是在秦州卫军控制的区域内也没有多安全,天气尚未转暖,朝廷的拨款也迟迟未到,烽燧体系尚不完整,拂云城周边到归云关的这段路只要没人守着到处都是危险。

虽然这些敌人没有怎么得手过,但若不是归云关白羽千卫的骑士们巡逻看护,这半年来少说会有数十支商队惨遭劫掠和杀害,拂云城方圆三十里新建与修复的烽燧也可能十不存一。这也迫使石正一直在想方设法募兵和催促州府上奏朝廷以府兵充实秦州卫军。

郑芸带着她的亲兵以及旅内的二十多名骑士慢慢前行,六名骑士两人一组在不远处的沙丘上瞭望观察,其余的人则在郑芸的周围。

黄沙漫漫疾风扬,

旧时山河今皆荒。

弱冠驭马少轻狂,

何日复拓阡陌广。

行进在还带有几分寒意的荒原上,杨玉珠望着西北方向正在观察情况的骑士对身前的郑芸说道:“即便有去年一战在先,商旅依旧络绎不绝。可见沙宛确实如降兵所述,诸行省自行其是,哪怕一行省大军兵败,其周边诸行省依旧与我等贸易不断。”

郑芸听完杨玉珠的话回答道:“虽是如此,但如今双方边境商路频频遭人袭掠,此事也并非好事。贼人器杖甲胄齐备亦不可轻视。”

这个时候,阿米娜说道:“闻斥候所言,贼人乃我故国残兵与些许富有器杖甲胄之商旅,亦有沙宛阿哈马克。”

听到阿米娜的话,娜娜随口说了一句:“不善贸易之商贾却持兵甲,手持利器杀心顿起。此虽不合王法,亦不尊道德,却为必然,愚者若不得其利定会行邪路以填欲壑。”

正说着,突然有一名随行的骑士指着西南方向站在沙丘上的斥候说道:“城主,西南有异。”

随后众人看向了西南方向,此时一众人看到了西南方向一名斥候挥舞手中的红色与白色令旗,另一名同行的骑士则快马赶回。

骑士返回之后立刻报告:“西南方距我本队两里外沙丘间有十骑,未有牲畜驮运货物,虽未披甲但携有刀、棒。未发觉我等,恐是贼人!”正说着,西北方向的骑士挥舞起了令旗,随后一名骑士返回来报告:“城主,西北方一里之外现一商队,队内有十数披甲步卒,骑士六人。”

听到两名骑士的报告,郑芸当即做出了决定:“即刻与商队会合,护商队周全。”

“是!”随即郑芸的这些骑士们开始了行动,在靠近商队的过程中,依旧有数名骑士在队伍周边作为警戒观察情况,同时随着队伍的移动,让自己与队伍保持一个相对不变的方位。

郑芸没有让骑士们直接一股脑地冲到商队面前,而是让斥候前进到了双方都能看到对方的距离之后,才从本队中派遣了一名骑士快马前去和对方交涉。

看到有人接近,商队一开始表现出了很是紧张的模样,旋即所有骑士都冲了上来围住了郑芸派出来的这位使者。随着距离的拉近,对方看清了这名骑士的模样,见到骑士身上那中原人的服饰和府兵甲胄之后,他们再看看远处并没有急着冲上来的担任斥候的骑士,总算是松了一口气。骑士用不久前找阿米娜学的沙宛语自报身份,随后表示发现了匪徒,愿意护卫他们。

这些商队骑士们没有立刻同意,而是引骑士去见了他们的商贾领队,骑士看着眼前的这个浑身都是金饰,体型略有些肥胖的男人,不禁想起了去年那个把自己撞飞的商人。不过这位商人坐在马车上坐姿端正,气宇轩昂,虽然从衣着上看似是个暴发户,但这位骑士作为世家阀族出身的人能感觉到这个人身上透着的一种有所传承的富贵气息,这种气息是暴发户学不来的,是一种难以言说却让人能有所感觉到的气质。而这位商贾之所以骑士觉得他像一个暴发户,究其原因还是西域文化与中原文化的差异导致的。

这支商队有十余辆带有粗布与木条搭建为棚子马车,造型颇为奇怪有种连夜赶工的感觉,有些车上面的棚子搭建的像是把行军的帐篷还给直接搬了上去,有些则像是中原的辎軿。但共同点是这些车辆基本都是弄得车上的屏蔽可有可无,有的是四面透风,有的是打开天窗,遮盖不支撑全然没有了意义,唯有那辆商队的领队的马车做工精细一些,至少该挡住的都挡住了。

这些马车看上去车内装的应该都是一些工艺品,或是什么中原之地没有的实用器物,亲自驾车的领队商贾的身后坐着的是一名身披罩袍低着头的女子。看着这些马车上七扭八歪不伦不类的棚子,骑士不禁心中想道:“这般装模作样真乃画蛇添足也。”

在与商贾领队交涉之后,骑士拨转马头就要回去。这名骑士不是别人,正是林峰,回到队伍中林峰向郑芸报告:“回禀城主。这商队骑士并非寻常商队护卫,恐为久经战阵或是经年习武之人,商贾头目气度不凡,不似寻常之人。”

“那么阿兄觉得是应该就地扑杀还是佯装不知引其入城再作图谋?”郑芸看着林峰严肃地问道。

林峰沉吟片刻之后回答:“我意放入城中让那不良人与镇戍紧盯,我倒要看看他们有何目的。”

“那依阿兄之意,待回城之后再做打算,既然对方可能乃位高权重之人,那我便不贸然近前了,还是辛苦阿兄了。”

林峰微微一笑回答道:“明白,旅帅。”

郑芸意识到自己和亲兵不该前去,如果对面真的是沙宛国什么位高权重的人假扮的,那么自己贸然前去一定会触怒对方。

所以她决定让林峰去与对方接触,以免刺激到对方,毕竟通过降兵他们知道,对方忌讳女子披甲持兵刃,除非对方是奴仆。但部队不能随便分开,于是郑芸与林峰说道:“既然如此,那么便请阿兄与之交涉,我等将保其周全抵达归云关。待入关之我等再做定夺。”

“是,旅帅。”郑芸称呼了林峰是阿兄,但林峰在这个时候尊重了自己的义妹,称呼了她的职务。

随后林峰驭马重新回到了商队边上对正坐于中央马车的那位领队商贾十分恭敬地说道:“客,我等将护诸位周全入归云关,还请诸位随我等前进。”

林峰话音刚落,领队的商贾中气十足地说了一句:“那么多谢诸位军士相护送,入城之后我定当答谢诸位。”

“不必客气,此乃我等应尽之责。”林峰笑着说着,而那位商贾领队则话锋一转说道:“不知阁下可否愿意告知我汝之军职,再者阁下队中有女子乎?若是如此不必回避,我等不介意此事。我等乃商贾,万般皆为利,若有利可图,我等自是欣然接受。”

听到这位领队的话,林峰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护卫,看到他们脸上没有任何反应,林峰觉得这些护卫并不懂中原语言,于是林峰回答道:“在下乃秦州卫军百人将,从九品官职。我等队中确实有女子,但为我旅帅及旅帅亲兵。”

商贾领队好奇地听完追问道:“旅帅?可率数百人之职?如此职位既可有亲兵?”

“旅帅乃归云关县公,自然有亲兵相随。”

领队的商贾微微一笑说道:“在下名曰艾迪德,是阿维拉伊蒙特行省之商贾。”说着,艾迪德转身伸出手朝向身后穿着罩袍的女子,女子随后摘了头上的兜帽露出了面容,林峰惊愕地发现这名女子乃是中原人。

看着皮肤姣好,表情不卑不亢,且彬彬有礼地以动作和眼神回应自己的这位女子,林峰意识到这绝非一般人家女子。其举手投足间散发的气质,让他这个世家阀族子弟也能感觉到其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富贵气息。艾迪德手对着的中原女子看着林峰说道:“此为我妻,灵姬。”

看到艾迪德与灵姬,林峰心里对这些异族的交流压力就减少了很多,毕竟他的妻子是中原女子,不管这位女子是如何流落到沙宛国的,既然能迎娶中原女子,那么对中原的风土人情多少也会有些理解。有了一些理解,人与人的交流就会少了许多隔阂。但此时林峰对这支商队的怀疑却更加多了几分,因为他已经感觉到对方在迎合他作为中原人的习惯与文化。

很快两支队伍汇合到了一起,但郑芸的队伍派出的斥候没有撤回来,他们依旧在周围保持警戒,同时尝试着不断变换位置以便利于观察情况,并且尽全力避免被匪徒发现,至少是他们自己觉得没有被发现。虽然他们占据了人数优势,但护卫不是求战,所以尽量规避战斗以免节外生枝才是正途,况且谁也不知道周围是否有别的敌人虎视眈眈。

一路上郑芸与亲兵们在外围辅助斥候警戒,观察着那些匪徒,而林峰则与艾迪德交谈甚欢,好奇的艾迪德问道林峰:“敢问这位将军可是名门望族子弟?”

听到艾迪德的话,林峰十分谦逊地说道:“这位客莫要高抬我,在下于队中称谓乃队正。虽称百人将,但职卑官小,将兵不过百余人尔。至于名门望族,我却为云州林氏大族本家三子。我云州林氏亦有人称为玉州林氏,只因我林氏一门世代为边将镇守玉州,因而我等林氏一门对于究竟为云州人还是玉州人也不甚在意。”

听到林峰的自我介绍,艾迪德心里多了几分满意,因为此时的他将林峰这样出身的人和自己这样出身的人画了一个等号。可艾迪德不懂的是林峰这样的世家门阀也只是这个国度众多门阀之中爵位和地位处于中等的权贵。相较于艾迪德的地位,王爵才能与之对等。他因为文化的差异,将镇守一方理解为了和自己是行省总督是一个地位的。

看着艾迪德流露出满意笑容的灵姬没有多说什么,她看出来了艾迪德对林峰身份的满意,艾迪德错误地将林峰的身份与自己的身份画了等号。灵姬不会主动将一切告诉艾迪德,但也不会什么也不说,只是灵姬故意等着他来问,等着他遇到问题了,才开始将他应该了解的事情告诉他。

灵姬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让艾迪德认识到他需要自己,尤其是让他意识到对待中原这个古老国度的时候需要她。灵姬虽然动机不纯,但也无可指摘,毕竟她赵氏一门的命运全系于她手,她也没办法。但此时是此时,将来是将来,如此这般下去,灵姬会成为什么样?会不会犯下滔天大罪?没人知道,就连灵姬自己也不敢去想。

艾迪德多问了几句林峰家庭背景之后突然话锋一转说道:“去年一战,商路阻断数月,我等商贾损失甚巨,真不知真神为何待我等如此严苛。于教义之中贬低我等,又常常以天灾人祸惩戒我等。”

听到艾迪德的话,林峰笑着说道:“我中原从门阀到奴婢,这士农工商四等商为最下。想不到你们竟也是如此。”

艾迪德听后无奈地笑了笑说道:“是啊,我沙宛国商人亦是低贱,虽锦衣玉食,奴仆、妻子众多,但论众人心中之地位,论真神经典所记述,我等甚至连佃农都不如矣。”

“但即便如此,商人亦可以豪掷千金,尽享荣华富,毕竟这世间富有资财者自有人敬之、拥之、求之。”林峰如此地说着。

艾迪德听到林峰的总结点点头十分认可地说道:“确实如此。”

“流水不腐户枢不蠹,天下万物皆是如此,汝等商贾将这钱帛如流水般引向四面八方,又重新聚于一处,使之循环往复无穷尽之人。”林峰赞美了一句艾迪德。

听到林峰的赞美之后,艾迪德继续好奇地追问:“我虽常往来各方,但直至今日尚不知中原之地,这中原之地文武官员选拔以何为依据?”

林峰知道艾迪德想刺探情报,但目前艾迪德所问的这些事情没有必要隐瞒,所以他装作十分热情地说道:“我中原之地,自新朝廷立国以来,施行新政,这文武官员不再世卿世禄,虽有一些名门望族依旧把持高官厚位,但多数文武官员皆为科举选拔之人才。”

听到林峰的回答,艾迪德好奇地问道:“科举?是何?”

“习诗书典籍,练武艺兵法,层层沙汰,最终于天子御前殿试,此乃我朝廷新政之科举。”

林峰说着还自豪地补充道:“从军之人,为将者新政之下未必是豪门世家,屡立战功之人,即便是一兵士亦可获得拔擢。如此这般,以战功积跬步亦可出将入相成为大将军,统帅一路行军。”

听到林峰的解释艾迪德不禁感叹:“中原国度甚是奇妙,能让寒门摇身一变为权贵,此时事与沙宛国万般不可能。”

这个时候林峰继续介绍道:“朝廷新政,为天下良家子均田,生为其田,死后朝廷收归,再予他人。不再以出身任免而是以文武科举选拔文武官员,从戎者凭战功以获拔擢升迁,此即是新政。我等旅帅乃是两年前征式邑国,擒获其公主之大功者,因此获封县公,破格拔擢为队正,后由于去年拂云城之战立下战功获拔擢成为旅帅。”

艾迪德笑着说道:“中原之地甚是有趣。”

林峰笑着说道:“此非有趣能说清之事,我等前朝之所以覆灭,既是世卿世禄身居高位者终日只知争权夺利,奢靡享乐,不思百姓疾苦,欺压边塞胡人。如此这般糜烂,待到积重难返之时,那必是天下大乱民不聊生。当年胡人南下生灵涂炭,此皆为因果轮回报应。所以我新朝新政 便是要废了那世卿世禄,让天下之人不再分那寒门与上品,不再以血缘与家世决定官位,不分胡汉文武官位皆让能者居之。使天下大事能者决之,天下兵马强者统之,能者强者则由圣人御之。”

“那这般如此,这庶民黔首还怎会安心耕种呢?”艾迪德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他却莫名的对这种体制没有半点反感和抵触,若是换作了别的沙宛国的权贵,或许早已经暴跳如雷大骂这是违背神的旨意,这是逆天而行的大逆不道之举了吧?

他们就这样一路上聊着,周围的斥候们继续监视着那些劫匪,郑芸也时刻警惕着周围会有任何情况发生,随着商队距离归云关越来越近,劫匪们开始有了动作,他们开始渐渐靠近商路。而这一切郑芸和斥候们都看在眼里,毕竟郑芸觉得在敌人发现他们之前,郑芸与自己的部下就先发现了他们。

归云关隐隐约约地渐渐出现在了地平线上,在西北荒原卷积着沙尘的凛冽寒风中,这些劫匪大摇大摆地靠近着商路,殊不知他们的一举一动早被斥候们所看到了。

他们骑马列成了一排,领头的人向着斥候们招手示好。随着距离渐渐缩短,斥候开始向着郑芸的方向靠拢并和这些人保持着距离,以免遭受突袭或是冷箭射杀。

郑芸也渐渐地看清对方身上的衣着很是臃肿不合体,有些人衣服宽大得让人不禁觉得像是孩童穿着大人的衣裳,还有些人衣服小得明显都已经被撑裂开来,郑芸看得出来对方的衣裳并非他们自己的,极有可能是劫掠商旅时从遇害者身上扒下来的。她凭借以往的经验断定敌人把甲胄藏在了衣服里,因此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挂在腰间的弓。

伴随着对方逐渐靠近,郑芸的亲兵杨玉珠驭马拦在了自己的城主与对方之间,大声质问:“来者何人!”

杨玉珠的喊声引起了林峰等兵士的注意,林峰带着骑士们向着郑芸的方向快速聚集。

看着奔向事发地点的骑士们,艾迪德问道灵姬:“这些阿哈马克衣着不合体,且与临行前截然不同,这是为何?”

灵姬回答道:“临行前我告知众人,需劫掠商旅以夺其衣裳用以装扮,如此方能更似劫匪。”

听到灵姬的话,艾迪德愣了一下,然后问道:“所劫杀之商旅为我沙宛商旅否?”

灵姬看着艾迪德没有回应,但沉默已经是回应了艾迪德他想知道的答案了,看着灵姬不带感情的面孔,艾迪德不禁说道:“不过是一探敌军边军之实力几何,何必屠戮我沙宛子民?”

“为保行省安宁,牺牲几许商旅又有何不可?”灵姬毫不在乎地说着,而艾迪德则对这种冷漠有几分不理解。

就在艾迪德与灵姬对话的时候,对方的回应了杨玉珠的质问:“我等为沙宛商旅。”

“即为商贾,为何物无有货物随行?尔等究竟是何人!”杨玉珠怒斥着对方,说着将横刀拔出来。

此时琳儿与兰儿都聚集了过来,她们骑在战马上的模样和身前的杨玉珠的模样放在一起给了人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杨玉珠是将领,余下的二人是亲随一般。

杨玉珠:

玄铠赤甲似浮屠,

骓马昂首脱尘俗。

银刀烁烁弓弦张,

桃李年华尽英武。

而琳儿与兰儿呢?她们依旧是一身轻甲,腰间一柄朴实的没有任何装饰的横刀。很明显,她们的出身决定了她们的扮相与气质。

询问对方的话应该是郑芸说的,但是杨玉珠抢先说了,她又一次做出了不符合自己当前身份的行为,但郑芸不会在意。

对方依旧笑嘻嘻地靠近着,他们解释道:“我们是来取货的商贾。”

杨玉珠听后自然是不相信,于是大声呵斥道:“尔等于何坊,何店家取货?尔等即刻止步回答,若不回答,就地扑杀尔等!”

杨玉珠的话音未落,这群劫匪就不在装了,他们在不到五十步的距离上亮出了自己的兵刃冲向郑芸与她的亲兵,眼见敌人冲杀而来,郑芸与杨玉珠毫无惧色纵马飞奔带着身后赶来的骑士们尝试着向着敌人的侧面迂回,琳儿与兰儿立即张弓搭箭,赶来增援的骑士们也开始向敌人射箭。

骑士们的第一轮射击丝毫没有伤到敌人,虽然他们射中了敌人,可敌人衣裳之下是甲胄,这些箭矢牢牢地钉在了他们甲胄上,敌人也紧追郑芸他们。

看到劫匪追来,郑芸回身射了一箭,她这一箭幸运地射中了敌人队伍其中一个劫匪的喉咙。

看着自己的同伴被当场射死,敌人有些震惊,毕竟一箭就射穿了同伴的喉咙,换作任何人都要掂量一下对方的实力。可这并非郑芸的实力,是郑芸的运气好罢了,因为她瞄准的是冲在最前的劫匪的战马。

就在郑芸他们引开敌人并打算使用箭矢消耗敌人的时候,艾迪德问道灵姬:“这队阿哈马克无法抵挡,我等却于此观火,真不该。”

灵姬听完艾迪德的话说道:“临行前我便告知此队人马,待他们与边军缠斗之时,我等从后杀将过去将其灭之。”

听到灵姬的话,艾迪德急不可待地说道:“那还不快快杀将过去?”

然而灵姬却拦住要从马车中拿出战刀的艾迪德说道:“我等是为混入城中,并非屠戮其边军,这些阿哈马克只是让边军以为我等确为商贾之诱饵。”

听到灵姬的话,艾迪德真的有些生气了,他质问道:“于汝眼中,他人就如虫豸可随意杀戮?”

灵姬冷冷地说道:“此乃阿哈马克之所幸也,我听闻至真教义中阿哈马克乃世代奴籍军户,奴婢为主而死,此乃其幸也。”

艾迪德听后想要说什么,但灵姬却抢先一步说道:“趁此我等应快往前方城池疾行,这样才是商旅之应对。”

听到灵姬的话,艾迪德欲言又止地看着灵姬好一会儿才说道:“确实。”

说着,艾迪德下令步兵们让马车加速往前,但是他没说让这些扮成商队随从的步兵上车,这也就让艾迪德的马车队中那些艾哈马克都在车前奔跑拿着鞭子牵着缰绳驱赶马车前进,而不在马车上驾驶马车。

眼见车队如此这般,灵姬对艾迪德说道:“我等所扮为商队,莫要将平日之礼法挂怀,此时众人皆在车下岂能不让人生疑?”

听到灵姬的话艾迪德点点头回身对这些奴籍军户说道:“诸位即刻上车。”

艾迪德一声令下所有人都上了车,这些奴籍军户此时无不对艾迪德感恩戴德,要知道从出发以来他们实际上根本没有上坐马车,这些奴籍军户每晚只能席地而睡。只因为按照教义他们是军事奴隶,他们不被允许享受这些基本的人应该享有的权利。

劫匪们被郑芸的亲兵用弓箭一个接着一个地耗死,这些劫匪虽然穿着能保护他们的甲胄,但是甲胄总有没保护到的地方,乱箭之下总有那么几支幸运的箭矢射中他们没有甲胄保护的位置,比如脸和腋下,或是他们没有保护的战马。

双方的追逐厮杀中敌人的战马速度和耐力远远要比归云关的骑士们胯下的战马要好很多,但是归云关的骑士们毕竟人多。依仗人数的优势,归云关的骑士们以娴熟的骑术和队形变换让敌人高高举起的战刀频频砍空。但每当敌人追上骑士们砍空的时候,他们之中就有人会被射杀,利用敌人靠近的机会,骑士们相互配合,那些负责诱敌的骑士将敌人引过来砍杀他们,另外的骑士们在恰当的时机对着这些挥舞战刀露出破绽的敌人射出致命一击,或是射中腋下,或是直接命中面门。

当艾迪德的马车队已经跑出去快一里远的时候,郑芸他们已经将这些劫匪全部击杀。

在确认了劫匪都已经被扑杀之后,林峰望着此时正在快马前进的商队自言自语道:“此举甚是符合西域商人之模样。”

林峰这么一说,郑芸却明白,林峰的意思是对方的举动还算符合他们所扮演的商贾的角色。

结束战斗之后的骑士们收敛了这些劫匪的遗体,收集了他们的甲胄与兵器,搜索一番身上有何重要物件后追上了商队,继续护卫着商队向着归云关前进。

时值夕阳西下,郑芸一行护卫着商队终于到了归云关城下,由于是城主护卫的商队,守卫城门的兵士们并没有太严厉地进行盘查,只是象征性地检查了一下货物,验明了他们所持有的兵器只有刀牌,并无长兵与弓箭之后就放他们进来。

进了归云关,郑芸对艾迪德说道:“这位客,我军就护卫诸位到此了,告辞。”说完,郑芸一拱手一勒缰绳就让战马掉头离开了,骑士们也跟着郑芸向艾迪德告别,随后转身离去了。

艾迪德看着转身离去的兵士们问道:“我该怎么答谢诸位……”

郑芸笑着说道:“有缘再议。”

转身离开不多远,林峰觉得这个距离他说什么艾迪德听不到了,于是他对郑芸说道:“还请城主知会城中镇戍及不良人监视我等送入城中之商旅动向。”

听到林峰的话,郑芸点点头回答道:“明白,那么待一切有些眉目之后再去告知石都尉。”

“可以。”

看着行人渐稀的街道中郑芸一行人远去直至消失在了街道的尽头,艾迪德笑了,他觉得既然能入城,就可以更多地探查中原人的情况。可实际情况却并没能如艾迪德所愿,因为就在他们在城门正对着的盛业坊内找到住处之后,时间已经到了一更三点,归云关开始了宵禁。

留宿在了郑芸府中的林峰与自己的义妹用完晚膳之后聊起了艾迪德,郑芸问道林峰:“阿兄觉得艾迪德是何人?”

林峰手摆弄着自己的号牌说道:“只怕是降兵口中的先知血脉。”

“难道说是其所谓之总督?”郑芸有些不太相信地皱起眉头追问了一句,而林峰却较为肯定地说道:“此人虽身宽体胖,但气度不凡。其所谓之妻子恐怕并非属实,而是其奴隶。但此女非寻常人家之女,其女乃我等中原之人,举手投足之间颇具大家闺秀气质。”

听到林峰的话,郑芸思索了半晌问道林峰:“若果真如此,恐怕拂云城外便已经是有大军埋伏了。”

林峰听后摆摆手说道:“半年前贼十万大军灰飞烟灭,岂能在如此之短时间内聚集数万大军,依我看敌是想一探我军虚实,好日后图之。”

听罢,郑芸点点头说道:“入城后与其分别不久,你便让我便告知城内镇戍及不良人紧盯一干人等便是因为此事?”

“正是。”

这个时候,杨玉珠与琳儿一起走了进来,琳儿先深施一礼说道:“禀城主,城中望楼镇戍回报,盛业坊内今日入城之商旅入住客栈后,于后院马厩中其护卫对其领队行大礼,想必其领队定是位高权重之人。”

琳儿说完,杨玉珠跟着说道:“回禀城主,拂云城外二十里烽燧来报,拂云城三十里外有异动,疑似贼军在我烽燧目力所及之边缘活动。”

听到两位亲兵的话,郑芸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她觉得归云关附近又要战火再起了。可是林峰却满不在乎地说道:“贼军大败之后,所聚之兵怕是不会超过两万,攻下归云关亦不可能。然,是否会攻拂云城与否未可知,我等需告知石都尉,让其有所准备。”

“我这就告知石都尉。”

“好,我随你一同前去。”

说着,兄妹二人立刻动身前往石正的宅邸。

当两人通过了巡夜的镇戍们的盘查到了石正的宅邸门前的时候,石正就像是即将被斩首的囚犯得了赦一般冲出了卧房穿上衣服拉着两个人就到了堂屋之中。因为当天晚上,石正的两位叔父竟然强行将他与爱姬关进了一个房间。虽然两位叔父知道爱姬有孕在身两人不会做些什么,但是两位叔父还是希望两个人能共枕同眠促进一下感情。

郑芸与林峰的来访可以说是拯救了石正,到了堂屋,郑芸开门见山说道:“沙宛国今日入城一商队,其商贾恐为沙宛国阿维拉伊蒙特行省之总督。”

听到郑芸的话,石正立刻警觉起来,说道:“此事入城时为何不早早报于我?”

林峰解释道:“我等是想将此事查明确凿在于禀报,毕竟归云关乃我中原之地与化外之地贸易往来之所,贸然捕之会引来商贾震动人心惶惶。”

听到林峰解释之后,石正点点头看向郑芸示意她细细道来。

在郑芸详细介绍完情况之后沉思片刻说道:“两位所做甚妥,今晚我便派出快马,向州府禀明情况,是否遣援军相助就全看行军总管之意了。”

“贼军半年前大败,其兵已折戟大半,但拂云城其城破兵寡,我等不得不早做考虑。”郑芸看着石正说着,石正看着二人思虑了一番之后站起身说道:“去关外支城大营,增兵拂云城。”

“是。”

随后三人就赶去了支城连夜点兵,率领健锐营前往了拂云城。

与此同时在客房内,艾迪德坐在床边看着身边穿着淡绿色齐胸襦裙的灵姬咽着口水,灯下的美人让艾迪德的理性渐渐地被欲望所支配,色欲让他开始怀疑起了教义,他开始思考教义中神的话语就是对的嘛?既然女子是污秽的,为何会那么诱人呢?污秽可以诱人?这个逻辑是怎么成立的呢?艾迪德不禁在心中开始质问起了自己信仰的真神,与其麾下的众神。在一步步地开始质疑自己的教义的过程中,艾迪德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眼前那被‘神’所唾弃的污秽肮脏的,象征着邪恶与阴谋的美人。

灵姬如冰霜一般的面容在此时的艾迪德眼里比平时更加的美丽动人。此时的艾迪德满脑子里都是和灵姬缠绵的幻想,以至于他的嘴角都流下了口水尚不自知。

灵姬看着艾迪德缓缓说道:“主人可否需要奴婢侍寝?”

听到灵姬的话,艾迪德的思维一下子被拉回到了现实当中。艾迪德晃晃头擦干了嘴角的口水之后理性与信仰让他开始了忏悔,他开始自责方才自己的信仰产生了动摇,开始斥责自己竟然敢去质疑神。在一阵内心的自责与忏悔过后,艾迪德问道灵姬:“明日我们该如何刺探城中诸事?”

“明日我等先于集市上买卖货物,结交商旅及城中百姓,与之熟悉之后,自可以询问出诸多事宜,随后在渐渐与城中镇戍、不良人走近,多行贿赂,城中诸事自然会渐渐明晰。到时便不愁城中大事小情。”

这个时候,艾迪德不禁反问:“那要多久方可刺探情报如探囊取物?”

“此事并非一朝一夕错能成也,需主人多多益善,亦可委派他人。我等不可再依靠可韦其人,自然是要自己刺探情报,邀买人心安插暗桩以为我等用命。”

听完艾迪德点点头表示了同意,随后艾迪德与灵姬说道:“今后切莫如今日这般使用计策,虽神有言,世间之人有等级之分,但我等不可如此这般随意驱使他人赴死。”

听到这话,灵姬不禁在心底冷笑一声想道:“葬送十万大军,临阵溃逃之将又有何脸面训诫他人耶?”

灵姬如此想着,但表情十分恭顺地回答道:“是,主人。”

说完,艾迪德看着灵姬又开始了他猥琐的幻想,同时他的手也无意识伸向了灵姬丰满的胸部。灵姬在名义上已经是自己的奴隶,既然是‘下贱’的持兵刃的奴隶,那么自己也就没有什么宗教上的负罪感了,此时的艾迪德放下了对神的质疑或是忏悔,满脑子只有一件事:对奴隶做出来的事情并不违反教义。

看着此时艾迪德涩咪咪的样子,灵姬并没有产生多少厌恶之感,她主动地挺身上去轻剥衣裳……

灯下美景似仙境,

轻纱朦胧妩风情。

酥乳成双芳沁人,

凝脂如霜纤纤颈。

楚腰盈盈玉亭亭,

玉白绣腿惹人伶。

人间五十几回见?

能获至美三生幸。

一夜春宵过后,灵姬莫名地感觉到了一种满足感与安全感,这让她觉得很奇怪,为何她在这一夜会丝毫未有抗拒,自己的欲望会得到满足?她想不明白,但是看着躺在自己身边像个孩子一样熟睡的艾迪德,灵姬不禁心生了一丝好感,虽然面前的这个身宽体胖的男人并不英俊,但灵姬却能从艾迪德的内心中感受到了真情。只是灵姬也觉得奇怪,一个拥有好几个妻子的男人,为何能让自己感到对方是动真情的呢?难道艾迪德对自己的诸位妻子也都是动真情的吗?还是说他就是个玩弄女子经验老到的男人呢?无论如何,灵姬此时明白自己利用艾迪德的选择是没错的。

而艾迪德则在梦中继续着昨一夜的鸾凤和鸣,直至五更三点街鼓敲响宣布宵禁解除,全新的一天开始后,艾迪德才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