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气仍然是那么宜人,并且夹杂了些许欢快的鸟叫声,虽然听上去有点像嘲讽。
“倒霉,倒霉。”我抚了抚额头。眼前的狼藉景象让人有点不知所措。
在位于体育场门口的车棚内,横七竖八地躺着各式各样的自行车。好吧,我承认这是我的错。“连续不一定可倒,可倒一定连续”,没毛病。我光荣地用实践证明了这一点,我很欣慰。
老实说我今天有些浑浑噩噩。我根本就没有中午的走读证,即使取了车也是走不出校门的,可是想要吹吹风的念头莫名奇妙地占据了我。我是受到小向给的那本小说的影响了,追风少年什么的。真好啊,只要骑上车飞驰,感觉就可以忘记一切烦恼。
总之拜眼前的大混乱所赐,我是彻底清醒过来了。这根本就是胡闹嘛,借中午这点时间我顶多骑到隔壁的桥头,是那种门卫大爷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
“得赶紧搞好啊。”我小声嘟囔道,要是被老师看到就麻烦了,虽是不小心而为之,但总少不了一番斥责。况且若要被询问来这里的理由,我没办法好好作答。我总不能信誓旦旦地说:“因为看了小说,所以想要追风。”
正当我胡思乱想之际,一只手搭在了我旁边倾覆的车上,把它扶了起来。我看见了校服的一角,让人松了一口气。
“没事吧?”
“没事,谢谢。”我回过头,向她挤出一个笑容。我不太擅长微笑,我使出全身的力气希望把自己的感谢和善意传达出去,这或许会让我的脸像个干瘪的奶酪。然后,它真的干瘪下去了。
“啊。”眼前的人好像也愣了一下,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手也悬在空气中不知所措,是昨天那个女孩。
不不不,她昨天喝得那么烂醉,所以是记不住我的。安全,安全……安全个鬼啊,她的反应不是明摆着记住了吗?
尴尬在我们之前漫延,无声中我们动手收拾着眼前的残局,总感觉效率快了不少。
不对啊,我有什么好尴尬的?我有什么好在意的?我做了什么伤天害理地事吗?没有,完全没有啊,我还帮忙把她背出去了啊。
只是少女昨日夸张的表现仍历历在目。我看着她就像看一个赤身裸体的人那样不自然,即使那人在后来穿上了衣服。
沉默,只有沉默,即使我们已经忙完了手上的事。
“你吃了没?”我使出千百年来的杀手锏,试着打破这种僵局。即使失败了我还有外文dlc“How's the weather today?”,不慌。
不过我突然意识到这是个蠢问题,因为从这条道上往外走的人都是准备去吃午饭的,而不是吃好了的。啊,这下是真的糟糕了,我可能会被当傻子吧。算了,无所谓了,反正……
“没有啊。”眼前的女孩爽快地回答道,“你呢?”
回答得干脆利落,而且一本正经。像是回答什么面试官的问题那样的郑重。好吧,这只是我自己的感觉,不过原来她是这种性格的人吗?我想起了昨天那个口若悬河的电波系。
“我也没有。”虽然很在意这一点,不过对她来讲也算是想要忘记的事吧,所以我不打算询问,而是把目光转移到了手表上,现在是十二点一刻。
关于吃饭我们学校有两个不合理之处。第一,时间不合理,十二点放学然后十二点半集合,午饭时间只有半个小时。一般来说是足够的,但是要是碰上什么事就麻烦了,比如现在。
第二,位置不合理。我们食堂在学校外面,隔一条马路就离谱。好像是说那里先是什么餐厅然后又被承包之类的……总是就是很复杂地变成了现在这个情况。虽然学校修了天桥,但是走过去也要五分钟,再算上回来……
“跑得话也许还来得及吧。”我这样说道。老实说我完全不想跑,若是对方回答“那就赶紧吧”,我就以此为由和她道别,也算不错的结局。
谁知眼前的人露出了一个非常难为的表情:“不,还是算了。”这不是让人看到不舒服的表情,正相反的,看上去有点傻乎乎的,让人忍俊不禁。
出乎意料。
“那小卖部,走起?”我用手指敲了敲表头,像是确认什么一样。小卖部离运动场很近,而我们现在就在运动场的大门口。
“好啊。你要买什么跟我说吧。”
“面包和汽水,你请吗?”
“是啊,昨天的事对不起了。”
因为这句话,我的良心突然开始浮现了。毕竟是因为我的问题导致她赶不上吃饭的。
“这事已经两消了。”
“那你把校园卡给我吧。”
我露出有点困惑的神色:“我们一起去不就好了。”
“你都把要买的东西跟我说了,你再去不就是白跑一趟?”
“白跑一趟?”
“你不会以为我多一个面包就拿不动了吧。”
“不,那倒不是。”
“所以说我把你的面包拿到手上了,你还去那里干嘛。”
不行,我完全跟不上这个人的节奏,这都什么有条理的胡话啊。
“还是说你特别想跟我一起?”她眨了眨眼,坏笑起来。大概是模仿漫画里的俏皮女孩吧,可惜学得不像,总有一股子正经味在里头。
“……”
在目送她消失在地平线后,我去了操场的阴凉处。操场中间是跑道而四周则被看台围了个严严实实,只开了一个小门,活脱脱一个缩小版的罗马斗兽场。我想象着两个同班同学披着兽皮互相角力的场面不禁笑了出来,总感觉对不起他们。
高高的看台在没有运动会的时候是不允许攀越的,大概是害怕有学生坠落,不过总感觉有点浪费。另一方面,拜看台的高大所赐,在底下总能找到一丝阴凉的地方。
我拍了拍锈迹斑斑的铁台阶上的灰,或许并没有这个必要,因为基本是镂空的。这本是上往高台的备用台阶,不过现在的它更多地承载了椅子的功能。
隔壁就是幼儿园,翻过体育场的桅杆就到了。我以前只是无意中说了一句“很喜欢小孩子。”小向她们就拼尽全力阻止我靠近那个地方。那群家伙,我只是未来想当幼儿园老师而已,在她们眼中我到底是什么形象啊。
不自觉地嘴角上扬了起来。原来我有这么怀念过去打闹的日子。那时候我们总是用脸颊亲吻眼前的草坪。嗯,不是文艺范,是一群疯子玩闹时造成的悲剧性后果。
这样的时光能一直继续下去吗?或许会因为小向的恋情而有所打破了吧。尽管相处得非常愉快,可我们的关系是由小向联系起来的,虽然我不想承认这一点。我说不定给小向添了很多麻烦。
即使相处得再久,距离好像也没有拉进。是因为不太擅长与人交流吗?完全想不明白啊。最近的我好像有点多愁善感到连自己都讨厌的程度。
“啊喂——”一张漂亮但挂着憨憨神色的脸出现在我面前。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我被吓得抖了一个激灵,不过克制住了自己的语调。
“一两分钟前。”她指了指运动场的大门,用大拇指指的,“我说你没事吧?”
“没事。”我拉了拉衣领,因为怕被看穿而有点尴尬。我故作冷静接过了她带来的汽水,然后拧开盖拼命地喝了一口。
“哇,好苦。”
苦瓜味。我盯着汽水上的三个字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开什么玩笑,我还以为是青苹果味,结果居然是苦瓜味。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离谱的玩意。
“能让我看看你手上的汽水瓶吗?”我小心翼翼地向女孩提议道。
“当然可以。”虽然满脸的疑问,但她还是把瓶子递给了我。
好家伙。我就猜到她手上的红色汽水不是什么草莓味或是西瓜味,居然是蔷薇花味的。这果然是个怪人。
“你不会特别喜欢鼻涕虫味的薯片吧。”原谅我一下想不到更确切的比方,不过鼻涕虫味的薯片确实是我吃过的唯一一种怪口味了,今天之前。
“不啊。”女孩愣愣地看着我,“我从来没有吃过,不过会不会和烤蜗牛差不多啊?这样想还挺高级的。”
这么说也是,我怎么没想过?不过我也没吃过烤蜗牛就是了。不对,重点不是这个。不过既然她没听懂那就算了。
满头迷雾的女孩在思考了一阵后也放弃了,她打开了自己的汽水喝了一口:“哇,这什么怪味。咦?蔷薇花味?为什么是蔷薇花味啊!”
原来是因为你完全没看包装吗?我不知道该吐槽她的眼神还是吐槽小卖部老板的偏好。果然还是怪小卖部吧。看着眼前的人假装呕吐的夸张动作,我开始没有理由地扣黑锅了。
我盯着汽水包装上那个滑稽的苦瓜拟人形象发愣。蔷薇花和苦瓜,毫无联系的两个东西却在我脑子形成了某种奇怪的链接,我有点想不明白为什么。
“你笑什么啊?”
“不,没什么。我只是在想我们昨天才见过第一面吧。”
“是啊,虽然我希望你可以忘记。”
到底在笑什么呢?我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谈不上喜爱之情,事实上我对她的第一印象并不好,这和我对小向的情感是完全相反的。可我又想说能再次遇见她并不是什么坏事。矛盾之神快快远离我。
贝多芬的《月光》如时响起。我想不管什么样的名曲,当它被设为上课铃的那一刻起,它就再也唤不起我内心任何美好的情绪了。
如果我有两层脸,那么第一层还是挂着万年不变的处事不惊,但第二层此时一定绿得有如青铜。想到之后会遇到的“屈辱”,我一口咽下最后一丁点面包飞奔而出。
当高中生千好万好,就是考试、作业还有罚站不好。我自认为罚站最损耗的不是体力,而是尊严。教室内的同学抬头挺胸(那是不可能的)地学习,教室外的你唯唯诺诺地站在那里受着各种老师的侧目,一种可悲的鸿沟就这样形成了。
这是耻辱刑!耻辱刑作为一种古老而野蛮的刑种早就应该被取缔了,可今天它却以如此变种的形式扎根在祖国的花园里,真是可耻!以上是我意识到自己肯定迟到了后的肺腑之言。
主要还是因为班主任严苛得离谱。对于别的班导来说迟到五分钟以上才算事,但是对于我们的班导却正相反。因为敢迟到五分钟以上的人要面临的就不是“事”这个等级了,那东西通常叫“灾难”。
当我火速来到教室的时候离集合的时间已经过了3分钟。还好,没过死亡线。迟到3分钟站30分钟,老实说还可以接受。我们的班并不是特优班,可是要求却很严。“赶超,赶超”一直是这里的口号,也或许如此我才讨厌竞争。
就这样我装作漠然地站了半个小时。当然了,你不能装得太无所谓,那是会被呵斥甚至加时的,相反的,你要站得挺挺的显得自己很有尊严;可又不能太有尊严,那也是会被小心眼的人责骂的。
总之你要在“拽什么拽?吊儿郎当的!”和“迟到了你还挺光荣的嘛”之间寻找一条中庸之道。这是一门艺术,我意外地还算擅长。
如果有神器“不要脸”,当我没说。只是这招在我们班导这里未必好用。如果让他看不顺眼,他会让你罚抄之类的或是找个法子秋后算账,那可不只是面子的问题。
“我说还好吧?”当我回到位子时,坐在前面的小向悄悄地转过头,然后又偷偷丢过来了什么东西。
在点了点头算作回应后,我拾起被扔来的小玩意。
“太妃糖吗?”教室里是不允许带零食的,特别是最近查得很严。这小妮子,总是偷偷摸摸地干这种事。
“迟到可真不像你啊。”小向把课本卷起来,半掩着脸,小声说道。这样反而更明显了吧,我暗暗吐槽。值班的同学一脸懒惰地盯着我们,看样子是不打算来阻止了。
“唔,稍微有一点事。”我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最近遇上的繁琐事,手指下意识地摆弄起太妃糖。那颗糖快化了,大概是因为在口袋里藏太久了。这样的糖味道一定不怎么样吧?可是想到它在小向的口袋里裹了很久,我就又有些不自然了。
“对了,你和木头的事怎么样了?”我装作很平常地把糖塞到自己嘴里。木头就是小向喜欢的那个男孩,人如其绰号。我承认我是个喜欢自讨没趣的人,总比溺死在幻想里要好吧。
眼前的女孩笑了笑,没有说话,既没有反驳我直接拿绰号叫人这件事,又没有开个玩笑搪塞过去,平常的她一定会这么做的。我意识到谈话已经结束了。不管是平日里有多相互了解的两人,唯有在爱情这件事上隔得很远很远。
在转过身之后,小向默默地刷着自己的习题,我也把视线投入到物理作业当中,可也仅仅是投入了视线而已。各种受力分析的线条此时如麻花一般拧在一起,让人感到烦闷,不过那也是我自找的。
烦恼的话总会有吧。也许就在地球的某端有一个人会比我苦恼的多,不,一定会有的吧,毕竟这才多大的事啊。就像是找到了未知的同伴一样,我突然宽心了起来。
算了,不想了,睡觉了。在确定值班的同学真的有在好好偷懒之后,我合上了自己的眼睛。
……
其实历想得没错,就在学校的另一端一个少女疯狂地挠着自己的头发:“她没有问我名字吗?她没有问我名字吗?开什么玩笑啊,一般人见面不应该总会提起这个吗?
哇,唔……好像……但是……我也没有说自己的名字啊。可恶,为什么会有这种失误啊!哎,不对啊?我为什么那么想知道她叫什么啊?因为缘分……所以说这不是根本就没有缘分吗?
“‘陌上相逢讵相识——’吗?”少女默默地拉长了自己的尾音,“嘛,无所谓了,说不定连面都碰不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