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到了舞台剧“公演”的那天。我穿着有点笨重的王子礼服,身上塞满了各种闪亮的装饰。我脑海里想象着一个镶着各种彩色玻璃球的垃圾桶,它伸出双脚费力地行走着。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会想,为什么我不能是个更帅气点的人。

相比之下弥则比我更像她所扮演的角色——一个公主。我回想起初遇时的那天我将她比作完美又令人害怕的人偶。如今“人偶”慢慢地向我走来,我也逐步地向她走去。

我揭开人偶塑料质的外壳就像掀开新娘的面纱,这才发现那只是个面具,而在这之下是个有趣的女孩。

今天的弥似乎比往日的“大小姐”模式还要沉默的多,那是从不曾在我面前展现的一种模式。自打我们从疯疯癫癫的场景里相识一来,我们的距离似乎未曾如此遥远过。

其实这样也不错吧,逐渐走近的两人点头、微笑、嬉闹,最后挥手、告别,带着回忆走向不同的人生。那一层易碎的情感从来都没有被捅破,而是随着时间沉淀,化作在聚会时可以轻易提起的话题。

这样的一天就让它这么平凡地结束吧,我抬头看着聚关灯,想象着下面人山人海的观众。

可是当我迈开第一个步子的时候却还是牵动了全身的神经。中空舞台的木板在我的步伐下发出轻微的“嘎嘎”的声音,我尽量很小心,让这些声音不至于成为噪音。

我挺起胸膛,尽量让每一次前进都显得矫健而轻盈,尽量扮演好这个或许不适合我的角色。

这里不是舞台的中心,光束打不到这里来,我在这里甚至看不到台下人的脸,这只是一个角落的角落,一个类似布景板的地方。

只是还有一个人在“看着”,一个“公主”在“看着”她的不称职的“王子”。

弥躺在白色的“花丛”里,其实那不过是塑料板的边角料堆积起来的随意杂物堆,可在我眼里那就是一片美丽的花丛。

我一直没有找到自己喜欢的一种花的样本。在我的脑海里,它首先要是白的,白色是一种很纯粹的颜色,然后花形不要太大,因为太大的花有些太“艳俗”了。

如果可以的话,也不要有花蕊,我看过柱头和伸长的花粉管的截面图,我不喜欢。那么花瓣也一起去掉吧,按照从简原则的话。我所见过的花瓣的轮廓总是差不多的,团团簇拥着的重复的排列组合缺少了一种独特。

最后最重要的,我希望那是一朵花,因为花本身是一种美丽的象征。

这世上根本没有这样的东西,我也只会耻笑自己是一个前后矛盾、挑剔不已的家伙。所以我只好用无花果为答案来搪塞这个神经质的命题,虽然内心深处并不接受这一点。

我来到花田的另一端,手捧一朵向日葵,和它一起微笑,那也是我最喜爱的花朵。无奈的是,向日葵是向阳,但播种它的人只有站在背阴处才不会遮挡它的阳光。

况且我没有播种什么,我才是被呵护的人。

于是所有的一切都是南柯一梦了,直到今天,梦醒了。我意外地发现在我眼前的这一切和我幻想中的第一种传说之花多么相似,尽管这本质只是纸板。

也许并不是某种看似如梦如幻的东西真的不存在,只是我从未遇见过,而别人不曾在意过。

这是称不上花的花,四周散落的边缘白纸构成了它的不重复花瓣,而里面躺着的小小人儿组成了它的柔软的花蕊。我听说爱神总是从花的中心走出来,那么她在酣睡的时候就是眼前这般场景吧。

我想捧一捧这个柔软的脸蛋,但又害怕自己的手弄疼了她。

这本是睡美人的童话,但我不是王子只是个路过的懦弱的强盗,她也不是公主,她是休憩的神明,所以我只好在亲吻她的脸颊后就离开了,然后回归自己原本的故事,绑架真正的公主,最后被真正的王子杀死。

我按照剧本那样轻轻地弯下腰轻吻着眼前的女孩,我第一次离她这么近,第一次清晰地注视到了那微微弯起的睫毛,就像蒲公英的花絮。

像你这样的人总有一天会出现在那高高摩天大楼的荧幕里吧。那么当那个巨大影像投影出的身影“望着”底下川流的人群时,你会不会“注意到”一个停下来看着你的人呢?

谢谢你,弥,我的高中生活真的很快乐。我想要微笑,眼角弯作月牙沟,里面盈出泉水。

结束了,下面就是谢幕的特效灯光“烟火”……

“我,喜欢你。”弥睁开了眼,轻轻地对我说,眼里同样反射着粼粼的波光,就像石头截流了潺潺的河水。

第一声烟花响在此刻炸开,蓝色的、红色的、黄色的、绿色的……各色的灯光打在弥美丽的脸上,爆炸声、音乐声、独白声……各种声音在我耳边的混杂。

我却觉得这个世界这么简单,只有我和弥二人。

“我也喜欢你。”这句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我攥紧了自己的拳头,大骂自己的无能,可还是跑开了,就像脚它有自己的想法一样。我对弥的情感太复杂了,混杂了各式各样的碎片,还有一个不愿说出口的想法。

所以我只能逃跑,跑得越远越好,跑得超越光速回到相遇的那一天。

指责我吧,如果那样就能让谁幸福的话,我对自己说道。我从来都是一个困在自己世界里的懦弱的伤人家伙,从来不曾改变过。

……

从此我再也没有见过弥,友好互助联盟的关系并没有正式解除,只是现在的它已经不能约束任何人了。

我回归了与学习相伴的日子,偶尔无聊的时候也不过是叼着一支笔,敲打着雨天教室的窗户,希望思绪里永远不会再有另一个人的身影了,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长了一段时间,直到有一天弥发了一封邮件过来,约我见面在大桥,我赴约了。

这是一座古大桥,由切割方正的石块砌成,缝隙中生长的苔藓似乎在诉说它的久远。我不知道为什么要选在这里见面。

大桥靠岸的两侧栽满了柳树,我想象着柳絮纷飞的样子,那一定很美吧,不过现在不是这样的季节。大桥在现代并不算大,我们只是沿用了古人的叫法。

弥似乎早就来了,她站在大桥上,望着河面,她的眼神也如同河流,只是是混杂着忧郁的河流。

“你知道大桥的来历吗?”正当我犹豫要用什么作为开场白时,弥突然开口了,原来她已经注意到我了,虽然并没有转头。

“据说这条河的两岸以前住着两个人,因为每天都要来打鱼的缘故所以渐渐相熟了。”弥慢条斯理地说道,就像讲所有的古老故事那样,她那缺少起伏的声音也仿佛如故事一般古老,

“由于隔得太远了,他们只能用渔歌互答,而且是敞着嗓子大声地唱。明明连脸都看不见,可是渔歌的唱和却那么合拍。每当一个人编出渔歌的上句,另一边马上就能应和出下句,就像心有灵犀一样。爱情渐渐在他们之间萌芽了。

只是这条大河永远地挡在了两者之间,就仿佛不可逾越的鸿沟,这不是凭个人本事就能渡过的。可是二人还是如此往来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两边村落的人被他们的故事所感动,决定从两端开始共建一座大桥,完工后不只两人,两个村子都可以相互往来。

这就是这座大桥的来历,从这种意义上说称这里为结缘之桥也不为过。”

我想要登上石桥却被弥用手势制止了。

“历……”

“怎么了?”

“友好互助同盟从今天起解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