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宅的管家清了清嗓子，開始把小僕整理好的各家賀禮大聲宣讀出來。
隨着各家禮物的揭曉，滿院子人的神色變得越來越有趣。別人看不出，不代表唐知行看不出，還沒有什麼東西能在唐知行面前隱藏情緒。
他還留意了一下，白家人來了，禮沒來。
唉，路走窄了啊……
“怎麼樣？他們演技還不錯吧？”唐夫人皮笑肉不笑：“你覺得他們有幾個是真心的？”
“真心？切，一個都沒有。”唐知行漫不經心地啐了一口。
“哦？我看其中幾家送的禮挺名貴的嘛，他們也不是？”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他們幾家都快把貪字寫在臉上了。而且那個送墨寶的，還點名送給鈴音，明知道她不會書法，磕磣誰呢？”
“沒想到行兒看人還挺準的。”
“是他們演技太浮誇。”
唐夫人看着差不多了，站起來走到中央，帶着假笑對着眾人說道：“大家的禮，我都收了。大家的心——意，我也領了。”
她特意把“心意”拖得很長，暗有所指。
“我這裡也準備了幾樣禮物，想要大家做個見證。”唐夫人轉頭，微笑着向鈴音招手：“小音兒，快過來~”
鈴音不敢怠慢，立刻跑了過去，從夫人手中接過一個錦盒，在全場的目光中打開——
她像是觸電了一樣渾身一顫，眼裡迅速起了一層霧，獃獃的看着盒裡的東西。
唐知行看她狀態不對，趕緊過去抱住她，幫她拿穩手中的錦盒。
鈴音顫顫巍巍地從盒子里取出一張舊到發黃的紙，反覆看了好幾遍，還是不敢相信。
那是她當年的賣身契！
現在那紙上已經被打了一個大大的紅叉，表示它已經作廢。
“第一件禮物，就是這張紙，它作廢了，鈴音從今日起，恢復自由身，不再是我唐家的丫鬟。”唐夫人聲音不大，但足夠讓全場聽見。
全場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來之前，他們都以為唐家只是在試探他們各家的態度，畢竟一個丫鬟，頂天了做一房側室，哪裡有必要辦一個訂婚宴？
現在鈴音不是丫鬟了，那就是說，她要做的是正房，某些家族的小算盤要落空了。
而且，這還意味着唐家主家公開與唐家祖母一派撕破臉皮。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下面的眾人臉色都不太好。尤其是白家，那個臉黑都成碳色了。
鈴音整個人靠在唐知行身上，一手捂着嘴，眼淚簇簇地往下掉，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她怎麼都沒想到，夫人會送她這種禮物。
唐夫人走過去給她擦了擦眼淚：“鈴音，現在你不再是丫鬟，那你的名字也就可以還給你了。你怎麼選？我們聽你的。”
“啊？名字……”鈴音回過神來，吸了吸鼻子：“我……”
她猶豫了。
她盼望過有一天能拿回自己的名字，她發現自己愛上了少爺之後做夢都想擺脫“丫鬟”的印記，但現在機會就擺在她面前，她又不知道怎麼選了。
她就算再傻，也知道“風鈴淚”這三個字的含義；她與少爺全部的交集，都是以“鈴音”的身份；她最喜歡的，是少爺能喚她一聲“小音兒”……
一念及此，鈴音撲進唐知行的懷裡，用霧蒙蒙的嗓音說道：“我不換，我就叫鈴音。我是少爺的鈴音，永遠都是。”
唐知行緊緊地抱着她，心裡一陣暖流。
“好，那就不換，你永遠都是小音兒。”他輕撫着她的秀髮，溫柔說道：“快起來了，盒子里還有東西呢。”
鈴音聞言，低頭把錦盒中第二樣東西拿了出來，面帶疑惑。
那是一個金釵。
很漂亮，但很明顯鈴音還沒有到能戴這種首飾的年紀。
鈴音不認識，可台下有人認識。幾個與唐家關係還算好的家族的代表看見那釵子，倒吸一口涼氣。
那是唐家歷代主母身份的象徵——九彩天鳳釵。
“第二件禮物，就是這釵子。從今天開始，唐城多一條規矩：唐城所有人，不論身份、不論年齡，見金釵如見主母，必須行禮！”唐夫人嗓音肅穆，猶如冰原上的寒風，冷冽、刺骨，刮入眾人的耳朵。
見金釵，如見主母！
這算是徹底堵上一些長舌婦的嘴，讓她們在嚼舌頭之前，能夠冷靜地掂量掂量。
鈴音覺得手裡的金釵沉甸甸的，她知道夫人這是在保護她。
“謝謝，謝謝夫人！謝謝！”
“還叫夫人？”
“謝…謝…謝謝…娘……”鈴音說完“娘”這個字就藏進唐知行的懷裡了。
唐知行很貼心地把臉皮薄的小丫頭拉回桌上：“好了，遲早要改口的。雖然現在改確實是早了點，不過……娘也是看你太想你爹娘了。快來，嘗嘗我給你特意準備的甜品，你絕對沒見過。”
看他們回來，唐嘯樂呵呵地端起酒杯：“小丫頭兒啊，這臭小子以後就交給你了。我不會說什麼肉麻的話，你以茶代酒，我們父女倆，喝一杯，就當是我的祝福了。”
鈴音微紅着眼角，幹了一杯茶道：“謝謝爹。”
唐承志知道自己大大咧咧的，嗓門還大，從一開始就很自覺地保持着沉默，沒出來破壞氣氛。雖然知道鈴音不是那種斤斤計較的人，可他總覺得還是表個態比較好。
“四弟妹，你也知道我是個粗人，咱倆喝一杯就成。不過要是有人敢欺負你，你告訴二哥，二哥最喜歡的就是跟人講道理！”
一腦補二哥掄着大棍子跟人“講道理”的畫面，鈴音沒忍住笑出了聲。
“好，那就謝謝二哥了。”
這一笑讓唐承志心裡美滋滋的，看來他長得也不是那麼嚇人。
……
……
……
結束了一天的應酬，唐知行感覺臉都要笑僵了。
不過出乎他意料的是，那些公子哥和大小姐們湊上來並不是要套近乎，反而話里話外都是要撇清關係的意思。
看來是都不想被即將到來的暴風雨給卷進去。
舒舒服服地泡了一會兒澡，洗去一身疲憊，唐知行才往回走。
屋裡的燈還亮着，想來是鈴音還在等他。
一臉滿足地推開門，唐知行就看到了坐在桌前打瞌睡的小人兒。他把困得不行的鈴音抱起，輕輕放到床上：“小傻瓜，不知道自己先睡嗎？明知道自己嗜睡，還硬撐着。”
揉揉眼睛，鈴音軟綿綿地說道：“等你呀，少爺~”
唐知行只能笑笑，無奈地嘆了口氣。
能怎麼辦？自己的老婆自己寵着，下次堅決不能這麼晚休息。
剛一躺下，鈴音就靠了過去，鑽進唐知行的懷裡，很快找到一個舒服的位置，又安靜了。
唐知行突然想起來一個事情，輕拍着鈴音的背，問道：“你好像還在叫我少爺？是不是該改口了？”
“唔~好……夫君~很晚了，快休息吧。”鈴音打了個哈欠，又往他懷裡鑽了鑽。
一聲夫君，讓唐知行整個人都酥了，帶着幸福的笑容，沉沉睡去。
“晚安，小娘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