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总是喜欢在最无力的时候垂死挣扎,蛛丝理论往往就会在这种时候被奉为最具有说服力的话。

陷入绝境的人会本能的相信一定会有蛛丝锤下来,却忽略了也许那可能是一根锋利坚硬钓鱼线。即使双手因此流血,撕裂的痛觉袭边全身,也依然有人不会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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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根据预定的计划,一大早就乘坐基地的车前往先锋战队的营区。秋雨过后的天空蔚蓝高阔。在这湛蓝的天空下是旷野与山峦交错的壮观景色。满是绿色的平原向着彼方延伸,在到达山峦的一侧开始隆起层层丘陵,艳红与翠绿交错分布,热烈浓郁,宛如一道拼接的地毯,在起伏延伸至更远处之后,消失在视线之外的丛林中。

车子一路沿着山脊行驶,行至高处甚至能看到更远处的海岸线。泛着蓝色光辉的海洋若隐若现,就像无法触及的幻象,在曾经却又那么真实。

通往营区的道路复杂曲折,在沿着山脊行驶了好一会之后,进入了一片茂密的树木几乎遮蔽了眼光的森林中。在泥泞错乱的丛林中穿梭,眼前是几乎一成不变的风景。因为常见无法照见阳光,湿滑泥泞的山路很容易陷车,司机沿着曾经留下的早已经不太清晰的车辙小心翼翼的驾驶着。

即使在这种天气,看不见天空也就无法感受到晴空万里的爽朗。车窗外的风景一成不变,仿佛就连划过的树木都一成不变。安娜翻阅文件的手不知何时停了下来,也不知为何,进入森林前的豁然心情完全消失,她感觉冷汗开始从额头冒了出来。

那不是记忆里的声音,好像来自某个不知何处的远方,不安重复着,带着狰狞和嘲笑的呼唤声。

安娜用双手捂住耳朵,但是越是这样就越是清晰。

可恶,这种地方不会真的有那种东西吧。安娜在心里暗暗骂道。

声音并不清晰,像是徘徊在某处的幽灵嘲笑不该踏足进入自己领域的人类。

离营区越来越近了,此时时间已经接近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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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在荒原上掀起阵阵尘土,天空朦胧昏黄。再过不久,橘红色的夕阳就将消失在那片暗黑色山峦的背后。无人的大漠将归于冷寂的黑暗中。

烟尘覆盖之中隐约闪出一道灰色的影子,发动机的轰鸣声由远及近,最终消失在大漠的一端。

沙尘归于平静的时候,灰黄色的沙漠也进入死一般的寂静。宛如一扇敞开的地狱之门,向进入者宣示着自己的威严。

然而,此时的这里,在这片即将陷入黑暗的广袤大地之上,看不到一个人影,甚至是一个生命。

吉普车沿着通道驶入地下,在一处巨大的铁门前停了下来。随即后排走下来一个人,来人一身黑衣,带着兜帽和墨镜,兜帽压得很低,很难看清他的脸,倒是左脸从额头直到下巴的一条疤痕非常明显。在黑衣人之后走下两个穿着西装的男子,其中一个男子手里提着一个有些大的手提箱。

早已经站在铁门前的一个男子满脸笑容的迎了上来。“哎呀哎呀,真是好久不见啊三号。”

“嗯,好久不见。”被称作三号的黑衣男人冷冷的回应。

男子仿佛被破了一盆冷水一般,有些落寞的收起微笑。“你们没有在这种大漠迷路真是万幸,请进来吧,实验组已经准备好了。”

三号无言的点点头,向铁门走去,随行的两个人也跟了上去。铁门背后是一条冷寂的直通地下的狭长通道。冷光灯排成一排随着墙壁不断延伸,隔几米笔直站立的士兵面无表情,每一个人都带着骷髅一样的面具,如同一个巨大的坟墓的守门人,或是冥界的守卫者。而不断延伸至地下的通道仿佛没有尽头的冥界阶梯,不断地,不断地延伸着。三号已经不记得自己到底是第几次来到这个地方了。脚步踏在石板上的声音宛如恶魔的低吟。不管来几次他都无法适应这条延绵的通道带来的压抑感,不知何处吹来的风贯穿整个通道,但是他始终都会有喘不过气的感觉,就像冷兵器穿过腰背,不自觉地停止呼吸一般。

大约十几分钟以后,“坟墓”的另一扇门在男子的推动下缓缓打开。一个巨大的看不到边际的空间出现在众人的眼前。数不清的大型钢铁机械占据着空间的一部分,自动化的装置不断地在对这些机械进行拼装。这里是一个自动化的工厂。一些已经被组装好的大型机械被输送到流水线的末端,一群看似像人类的家伙在机械的操作着一个小型机器,往半成品的机械上装着什么东西,从天花板上垂下来许多抓钩一样的金属装置,装置上挂着像是机械手一样的细长的零件,从外形上可以判断是用于组装机甲的零件。三号看了那些忙碌的机械一眼冷冷的问道:“这就是你们开发的玩具?”

“一部分而已,算是大型消耗品,但是不能没有。”男子回应道,随后瞟了一眼站在三号身后的男子手里的手提箱。“他在里面的实验室等你,你要直接过去吗?”

“我对这些大玩具没兴趣,直接去见他吧。”

“好。”男人回应道,脸上的表情却像是在说这一切他早就预料到了。

男子引着三个人穿过自动化机械设施间宽敞的过道,沿着过道一直向内部走去。穿过机械设施之后,通道该是变得稍微狭窄了些,两侧也变成了吐着灰色油漆的一间间房间,每一扇门上都写着“非请勿进”的字样。穿过七拐八拐的通道,男子在一间双开的灰色门前停下了脚步。

男子敲了敲门,门内随即传来了回应声。

“安度先生,人我给您带到了。”男子恭敬地低下头。

“好,谢谢你,”安度点点头,同时示意男子可以离开了。

男子将三人引进之后丝毫没有迟疑的关上了房门,随后,两名墨镜随从也离开了房间。诺大的实验室里,只剩下安度和三号。

“要喝咖啡吗?”安度摇了摇手里的咖啡罐,已经年过五十的他那头蓬松的头发依然乌黑发亮,脸上没有一个皱纹,光滑的像涂了油脂一样,在昏暗的房间里却显得惨白。

黑衣男子点点头。“反正你也只有咖啡吧,我说要喝酒你也变不出来。”

“哈哈哈,工业酒精倒是有,你要喝吗?”安度满脸堆笑的开着玩笑。

“你要杀我就干脆用刀好了,痛快些。”三号做了一个割脖子的手势,虽然无法看清他兜帽下的表情,但是语气显然没有了之前那种冰冷的感觉。

浓郁的咖啡放到了三号的面前。“听说布莱尔死了。”安度率先进入话题。

“嗯,那家伙只是替罪羊而已。不过......”

“不过什么?”

三号犹豫了一下。“算了,跟你说了也没什么。”他喝了口咖啡继续说:“在布莱尔被定罪前,有人想重新查他的案子。”

“不会吧。”安度一脸的不可思议,将后背靠在椅背上。“现在还有这种直率的家伙吗?不对,不对,是死心眼。”

“是个年轻的军官,这家伙在司法部那闹出不小的动静,搞得他们整个军部都知道了。不过有意思的在后面,司法部那些蠢货拿着被那家伙改过的资料去了国际谈判桌结果出了大丑。”

“嘛,对于撒谎成性的家伙来说,出点丑也是常态,之后呢?那个军官怎么样了?”安度一脸感兴趣的追问。

“调到前线去了。”

“吼,听天由命的意思吗?”

“不知道,我试着打听了下消息,可惜人事部那边似乎有人下了封口令,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命令不是从司法部那边发出来的。”

“也就是说作战部那边有人有动作了吗?真难得这回他们能这么团结。”安度摸了摸浓郁的眉毛,这是他思考时习惯动作。

三号表示赞同的点点头,随即换了个话题说道:“算了先不说这个,试验怎么样了?”

“嗯,还在进行中,我准备对一部分数据进行更改,如果按照原本的东西完全复制的话,很容易出问题。对了你的东西带来了吗?”

“那个就是。”三号指了指放在一旁桌子旁的手提箱。“那是现在能搞到的所有数据和样本。”

“哦,真是感谢。”

“用不着感谢我,这是经过允许的东西,只要找个什么借口,那帮傻子就会开通行证,简直轻而易举。不过他们到现在都没有意识到问题也是让人感到奇怪。”

“没什么奇怪的。”安度起身拿起手提箱放在桌子上打开,检查似的一个个拿起里面看似试管一样的黑色管子。检查里面的东西。“谎言说多了,他们就习惯了,对自己说谎也不是什么难事,不过归根结底还是太傲慢了。死亡没有真正摆在面前他们永远都不会长记性。不过也多亏了他们,我们能有源源不断的标本,真是感谢他们啊,各种意义上的。”

三号看着安度笑眯眯的表情,身上不自觉的打了个冷颤。在他看来,安度的这种笑容就仿佛死神的通告函。在他的印象里安度最近露出这种表情还是十年前。

他摸着脸上细长的伤疤。那是一条整齐的过了头的伤疤,仿佛是一出生就烙印在身上的丑陋胎记,但是那却不是他一开始就拥有的东西。它如同一个标记,一个象征,一条绳索,将他和一段灰暗宛如地狱的人生经历永远联系在一起。

如果说那时候看到了死神的话,现在的自己恐怕就如同幽灵了吧。他如此想着,随着渐渐变冷的空气一同陷入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