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搬进诺大的玻璃大楼已经有数日了。

原本只有她一个小孩子的大楼里突然间多了许多看起来像是同年或者比她稍微大一些的孩子。但是幼小的安娜却从不被允许和他们接触。站在大楼最高层的玻璃帷幕内,安娜几乎是带着羡慕的神情看着院子里那些穿着同样衣服的孩子们互相追逐奔跑。

她日复一日的看着,那些印有羽毛图案的衬衫在灰色的水泥地上显得格外醒目。

不知什么时候孩子变少了,又突然曾多了新的面孔。

唯独安娜只能乖乖的待在最上层的区域。她可以离开,但是不管来来回回多少次,她都没有机会和那些孩子真正的接触过。

坐在幽暗的实验室里,面对不断传来的数据,幼小的心灵在疲惫中逐渐成长。

空洞的实验室,墨蓝色的数据屏幕上连接着无数根颜色不一的线管,线管连接着头盔式的帽子,看起来就像长了过多的触角的章鱼。每次只要安娜带上那顶像章鱼一样的帽子,大屏幕上的数据就像发了疯一样不断地变动,更新。

她来实验室的次数并没有固定的规律,而是随时都有可能被叫去实验室。安娜也不知道原因,只知道这时大人们口中所说的超能力开发。至于是真是假,安娜是始终没有定论的。

那时候年幼的她无法理解这种东西,只知道也许是很酷的事情,至少在感觉上自己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唯一的缺陷就是无法和其他的孩子一样玩耍。

她必须每天待在那栋玻璃大楼里,在不需要去实验室的日子,她除了看书就是望着天上变幻无常的云和浩阔无边的天际默默地发呆,或者看着条纹衬衫孩子们追逐的身影。

但是孩子的好奇心并不是轻易就可以消失的。带着对那些孩子们的好奇心,安娜在一次半夜偷偷溜了出去。

可是玻璃大楼是在太大,安娜已经不记得自己来到了几楼。几乎毫无缺损的月亮在稀疏的云层中若隐若现。院子里高大的树木在明亮的月光之下透过程亮的玻璃帷幕在墙上投射出斑驳的影子。影子随着外面的微风晃来晃去,未开灯的走廊被月光照的明亮。

安娜蹑手蹑脚的走着,生怕被什么人发现,在还未开始探险就被送回最顶层。小小的身影缓缓地移动着。突然走廊的某处传来几声痛苦的嘶吼声。安娜寻声前行,更加的小心翼翼。在不知那一侧走廊的尽头,安娜注意到了虚掩的门内传出微弱的亮光。随后和刚才相似的声音从门的另一侧传了出来。

安娜悄悄靠近门边,想要去推门,又在一瞬间缩回了小手。门内的嘶吼声更加清晰和频繁了。她感觉身体有些发抖,伸出去的手又再一次缩了回去如此反复,安娜始终在好奇和胆怯中徘徊不前。

突然门后的声音消失了,随即传出来的事几个大人的声音。失望,兴奋或平淡或冷漠。在几轮专业术语的交流过后,传来的是欢笑声和迫近的脚步声。

大概是孩童对于危险格外敏感吧,安娜迅速的躲到另一侧的柱子后面,尽量让自己不要发出声音。不过在听到那些本应晦涩难懂的术语的时候,她的脑袋里却闪过一丝某种不协调的印象。

很快几个白衣人从屋子里走出来,然后几个穿着褐色迷彩服的人走了进去,两分钟之后,一个棕黑色皮肤的男孩被抬了出来。借着明亮的月光与那男孩对视的一刹那,安娜差点叫了出来。

男孩的眼睛瞪得老大,瞳孔已将放大,整个眼球已经膨出,像鱼的眼睛,整个面部因痛苦而扭曲变形。男孩显然已经死去了。但是那睁的异常大的眼神写满了痛苦和绝望,安娜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她很恐惧,甚至不知道自己后来是如何走回卧室的。直到后来的好长一段时间安娜都无法安心入睡,每每暮色来临,周遭的一切陷入黑暗之后,安娜都感觉男孩那扭曲的面孔浮现在眼前,空洞无助,绝望痛苦。

这种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那段时间安娜的精神几乎萎靡不振,并且拒绝进入实验室。负责照顾她的工作人员询问过原因,但是安娜始终缄口不言。不知该怎么办的工作人员甚至请来了心理医生和精神科的医生,不管他们怎么和她交流,安娜都是一言不发。

在研究人员都束手无策的日子里,有一天安娜突然变得一如往常一样走进实验室,这让和她接触的人都十分费解。即便如此他们也没有在过问太多。毕竟只要安娜肯进实验室,其他的都无关紧要。

然而某次试验原本顺利的进行着,在实验员手动输入一组数据之后,连接着安娜大脑的屏幕上的数据突然开始混乱不堪。安娜也开始坐立不安,她突然感觉脑袋要被撕裂一般的剧痛,还没等实验员将她头上的章鱼拿下来就已经在混乱中昏了过去。

她足足昏睡了一个礼拜之久。而后突然的一天,那种异样的声音开始在她的脑海里时不时的出现。

自那之后,安娜突然被安排离开了那里,从此开始过上了另一种生活。她十岁以前的生活被作为机密封存。后来她就读军事学院,顺利完成学业,顺利进入军部,不算坎坷的职业生涯里不平淡的度过了数年。安娜再也没有去过那栋玻璃大楼,她甚至不知道它的具体位置。然而它却像扎根在她的心里,如同一根带根的刺,不断地生长,蔓延。

安娜不是一般的普通小孩,那一晚即使是被恐惧席卷全身,她也意识到了不对劲。不知是小孩子本能的直觉还是性格使然,安娜意识到了一种莫名的危险萦绕在周围。这种危机感驱使她去探究更多的秘密。她办到了,神不知鬼不觉的窥视到了秘密的一角。那些羽毛衬衫的孩子之所以会减少又不断的增加,他们自一开始就是自己参与的实验的牺牲品。

这仅仅是表面的一切,足以对一个年幼的女孩所建立的不太成熟的世界观产生天翻地覆的影响。

她想起了自己年幼的过往,想起了从记忆中消失了多年的父母,想起了那段舒适的童年和那个隐藏在甜美童年里的荣耀。

荣耀化身成恶魔,张开它的血盆大口,将那些羽毛衬衫的孩子吞入腹中。

他们一定会以某种方式死去,换来的是对于自己大脑数据的再度开发。

安娜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每每都会感觉到一种罪恶感,甚至产生了自我厌恶的情绪。

她不知道对自己大脑的开发试验算不算成功,但是她最终还是从中抽身。

进入军校之后,她就开始秘密调查那个实验的情况,虽然据说在战争初期试验因为技术性问题终止了,但是安娜的调查并未因此停止,甚至在更深入的调查中,她得知了更为令人震惊的秘密——那些曾经参与试验的儿童中,一部分幸存者成了真正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