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在磨蹭什么，快点跟上来。”
听到伊琳娜的呼唤，尤利应了一声，背起行李向门外走去。在走到门口时，他对着后方轻声说道。
“那你就努力诅咒我吧。”
仿佛在回应他，大厅里所有的金属制品都颤抖着发出悲鸣，似乎在传达某种讯息，而片刻后又归于寂静。
·
伊琳娜手搭凉棚，一边眺望远方一边说道：“感觉好远，妾身有点想回去了。”
“请您不要说怪话。”
黛娜用指南针辨别出西北方，看了一眼风雪的情况。
“今天的天气比起往常要好很多，我们应该能赶在晚饭前到达里昂镇。不过也不能断言路上会不会出现魔物，虽然目前我往返城镇都未遭遇过魔物。”
“那是当然，这可是妾身的领地！”伊琳娜自豪的说道，虽然她的外表和普通少女并无两样，但她确实是数量稀少魔法使之一。
魔法使天生拥有远超于其他生物的魔力量，其在无意间泄露出的魔力就像是在对自己的领土进行标记，让周围的魔物自然而然地避开。也正是这个原因，冷陵谷几乎一个魔物都看不见。
唯一例外的便是一个月前突然出现的魔法使眷属——异兽博斯韦尔。
“那冷陵谷的天气变成现在这样也是伊琳娜大人的缘故吗？”这是黛娜长久以来的一个疑问。
从五十年前起，冷陵谷便自适宜居住的平原地区变成了现在这般终年积雪的模样，据记载，冷陵谷的雪从未停止过。
而根据冷陵谷所在的内陆地带来看，这种天气是极其反常的。
“这可不关妾身的事，”伊琳娜立刻反驳，“毕竟妾身的力量和元素完全无关，大概是西里斯或是普丽希拉吧。”
这些名字对黛娜而言很陌生：“她们也是魔法使吗？”
“妾身等人的名字一直在变嘛，她们也可能以不同的身份和名字与人类接触。所以她们究竟叫什么名字妾身也无法确定。”
“说到底，妾身这类魔法使就是些不合群的家伙。吾等彼此只会以代号称呼，多年来也没什么往来。”
“那伊琳娜大人之所以会沉睡……”
“这对汝等来说并不是什么非得知道不可的事情，还是赶路重要。”伊琳娜打断黛娜将话题终结，率先向前走去。
“那个，伊琳娜大人……”
伊琳娜眉头紧皱，银白色的长发无风自动：“妾身不想再讨论这个问题。”
“我们应该走这边。”黛娜指了指自己的右方。
“……”
·
边境小镇·里昂镇
时值傍晚，让这临近冷陵谷的边陲小镇越发寒冷。
杰克·卡塔利纳百无聊赖地双臂环胸坐在在村口的哨兵站中，看着西下的太阳。
他本是海维帝国的贵族家的幺子，当他还在王都时，每天都过着醉生梦死的日子。
他深知庶出且最年幼的自己根本没机会继承家产，既然这样，还不如趁着未成年赶紧挥霍一把。
然而在他十五岁那年，帝国对王国发起进攻。卡塔利纳家主以“成年礼的历练”为由将他送往前线。
虽然刚得知这件事时他是不情不愿的，但少年总归对于剑与魔法有着来自灵魂深处的渴望。
在前往战场的路上，他多次幻想过自己凭借高超的剑术在军中大放异彩，立下显赫军功。而待他衣锦还乡之时，家主潸然泪下，兄长羡慕不已，最终家主之位自然到他手里。
每每想到这，他都会不禁露出痴汉般的笑容，有时甚至会发出“咕嘿嘿”的诡异笑声。
因为这副丑态，同行的士兵多半不愿与他接触，只把他当成贵族家的二傻子。对此杰克毫不在意，他心中只有赶紧立下战功回去继承领土这件事。
然而当部队穿越冷陵谷到达前线时，帝国在战争前期建立优势早就被王国扳平。
在双方均势的情况下，杰克所经历的每一次战争都堪称苦战，虽然每次都勉强活了下来，但对于建功立业他却再也不敢幻想。对他而言，光是能活到每天晚饭时间就已经是幸运至极的事情。
不久后，王国成立了“黑色死神”部队，据说这是一只由王国的菁英士兵所组成的王牌小队。杰克曾多次亲眼看见队友死于那些黑衣人之手，而他却无能为力。
对他来说，光是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就已经拼尽全力，其他人的事根本顾不上。更何况自己和那些人本就非亲非故，何必担心他人的死活。
再后来，王国不断逼退帝国军队，他们一度回到国内边境。就在杰克认为王国即将取得全面胜利之时，前线却传来了“黑色死神”全军覆灭的消息，由“女武神”雪莉·弗里达所率领的“铁血军团”大获全胜。就连王国的最后王牌尤利都表示归降。
在听到消息的那一刻，杰克清晰的认识到，人与人之间是截然不同的。
他所拥有的平庸才能在雪莉的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战后，他选择了留驻在帝国战争胜利品之一的里昂镇这一小镇。杰克认为与其回去在家族工厂打杂，受兄长们的白眼，还不如待在这个边陲小镇。
里昂镇是战争刚开始时就被帝国占领的小镇，由于三面环山，且资源奇缺，里昂镇只能依靠每三个月一次的商队来补充最基本的物资。在这里，就连最基本的驻兵都没有，一旦遭遇袭击只能束手就擒，更别说是面对敌国的正规军队。
因此，当军队到达里昂镇附近时，领主就主动率领村民出来投降。对他们来说，归属哪个国家根本毫无意义，都无法改变里昂镇的现状。
不过这里的生活倒是乐得清闲，每天只要早晚巡逻一次就没事干了。剩下的时间如何打发都是杰克自己的自由，于是他加入的小镇的冒险公会，偶尔会帮助居民打扫卫生或是上产采药之类的。
里昂镇的一切都是像是干面包般枯燥无味，但唯有一人，让杰克在来到里昂镇的这一个月间牵肠挂肚，给他的生活增添了一抹色彩。
那是一名穿着黑色女仆装的高挑女性，无论是她坚毅的面孔还是那优雅的身姿都让他移不开目光。当杰克在集市第一次见到她时，就已经被她的魅力所彻底折服。
然而他问遍了每个人，都没人知道这名女性是谁家的仆人，只知道她的名字是黛娜，从冷陵谷方向而来。
从此，这个名字就在他心中扎了根。黛娜几乎每隔两天就会来一次集市进行采购，偶尔也会买回最新的恋爱小说。
杰克多次试图向她打招呼，最终还是没胆量上前，只是远远的观望他。因为这个，同僚几乎每次都会嘲笑他。
“爱一个人只要默默守望她就够了不是吗？”未经历过恋爱的他以此来反驳同僚，却只得到了更大声的嘲笑。
“等她和别的男人走在一起你就只能哭咯！”
话虽如此，但杰克仍然无法鼓起勇气上去搭讪。他打心底认为，只是在哨兵站看着她走进城镇，悄悄跟在她后面守护她，这就足够了。
今天，他也一样在城门口等候黛娜。
“都快傍晚了，怎么还没来，难道我算错了嘛……”
正当他这么想着时，他看见前方有个女性的身影正在靠近。那是名有着银白色长发的妙龄少女，而她身后不远处跟着的就是杰克心心念念的黛娜。
可当他凝神观赏黛娜妙曼的身姿时，却看到她正与一名黑发少年交谈。
虽然隔得很远，但他能感觉黛娜和那名少年间的氛围很好。在这一刻，什么默默守护，观望就好的念头统统烟消云散。他终于切身体会了同僚的那句“当她和别的男人走在一起时你只能哭咯！”
明明很想冲出去，但现在必须冷静啊杰克！
他深呼吸两次，勉强让自己平静下来。这时他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
今天一定要向黛娜小姐搭讪！
伊琳娜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快步走在前方，似乎对这次旅行充满了兴趣。尤利则和她恰恰相反，脸上写满了痛苦。
“队长再坚持会，马上就到咯。”
黛娜笑眯眯地对尤利说道，完全不顾他投过来那充满怨恨的表情。
“你完全不帮我是吗？”
“因为人家只是个柔弱的女孩子嘛。”
“……”
结果，除了那个原本就巨大的行李包，塞满日常用品的另外两个包也一齐搭在了尤利背上。
拜此所赐，他在雪地走的每一步都异常艰难。想要这两人帮一帮自己则更是不可能的。
在日落时分，三人终于走出了雪原，在不远处依稀可见城镇的影子。
“说起来队长，我们当时出兵时似乎没有路过这里吧？”
“嗯，因为当时收服里昂镇的任务并非由我们负责。”
“真怀念啊，当时刚入队的队长，我记得和前任队长还闹了矛盾对吧？”
“这种事一点都不重要。”尤利撇开视线，不愿再回答。
伊琳娜看见城门，伸了个懒腰：“终于到啦！妾身现在就想去泡个澡！”说着她就已经跑出去，却被黛娜一把拉住了衣领。
“伊琳娜大人，门口有守卫，”黛娜将她拉到身边，“我们还是统一口径为好，毕竟现在战争刚刚结束，各方都还很敏感。”
在这一个月里，即使战争已经结束，双方却一直派人偷偷潜入冷陵谷调查。不过伊琳娜的宅邸一直被结界所覆盖，所以从未被发现。
“明明连妾身的结界都无法看破，人类还真是麻烦。”伊琳娜鼓起脸颊，很是不满。
“黛娜说的有道理，而且现在里昂镇由帝国接手。”尤利看向城镇上空飘着的帝国那张双鹰旗帜，分析起形势，“这里很可能有魔法使的眷属在潜伏，而且王国的间谍也有很大可能性……”
“如果这个城镇里真有幽邃教会的使者，那确实有点麻烦……”黛娜的额头渗出冷汗，她曾多次听说过这个王国中负责谍报以及暗杀的特殊机关。幽邃教会是隶属于大主教的私人机构，并不听从王国的命令。教会其下有着多名大魔导等级的魔法师，在战争时也多次凭借其魔法扭转战局。
“也就是说，妾身只要把他们全杀了就行了对吧。”伊琳娜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
对伊琳娜的发言，黛娜只能苦笑两声。固然伊琳娜有着言出必践的实力，但这种价值观是她不敢苟同。
“伊琳娜大人，我觉得想着把对方全杀完这种事可不好……”
话未说完，伊莉娜出声将她打断：“但是这么做问题便会全部解决。”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都是微不足道的。”伊琳娜用那她那双血红色的眼眸直视黛娜，“汝不也见识过吗，比如那个异兽。”
黛娜的双腿像是灌了铅似的，再也走不动。异兽肆虐于大地的记忆再次在她的脑中苏醒，仿佛死神降临般将死亡平等带给每个人……
伊琳娜收回视线，看向城镇的方向：“不过现在是好好考虑眼下的事情吧，妾身可不想连睡觉的地方都没。”
深吸了两口气，黛娜终于让自己冷静下来。她明白伊琳娜说的没有任何问题，在这个世界力量就是一切，而弱小者只能在角落迎接即将到来的死亡。
“那我们继续走吧。”说话的是尤利，“现在想再多也没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正说着，一名身穿浑圆白色铠甲的男人向着三人飞奔而来，同时黛娜的神情越发扭曲。
那男人在黛娜面前单膝跪下：“黛娜小姐！在下在此地等您已久！”
他抬起头，双眼闪闪发光：“黛娜小姐今天来鄙地有何贵干，无论是什么只要吩咐我杰克·卡塔利纳，一定会竭力为您解决。”说着，他就想要去牵起黛娜的手。
黛娜忙不迭的抬起手掌，藏于身后，露出礼貌且不失礼节的笑容：“您、您好，不过我们这是第一次见面吧……”
面对一脸“你什么时候在外面有了男人”表情的伊琳娜，黛娜只能拼命的摇头，却什么都不敢说。
杰克站起身来深深鞠了一躬，但他那穿着圆滚滚铠甲的模样实在是让人觉得搞笑，让伊琳娜不由得偷笑起来。
“这确实是在下失礼了，请允许在下介绍自己。”杰克向着黛娜露出自以为很清爽的笑容，“在下名为杰克·卡塔利纳，是海维帝国卡塔利纳家的四子。目前于里昂镇担任巡查官一职。”
说着，他看了眼尤利，虽然他表面上笑得十分和善，但眼中的嘲讽之意却是十分明显。而尤利则是完全不明白他为何看向自己，只得困恼的摸了摸自己鼻子。
“原来是卡塔特纳家族的杰克大人，久仰大名！”黛娜提起裙角，行了个礼，“小女名为黛娜·格洛瑞亚，初次见面，诚惶诚恐。”
“黛娜小姐不必拘礼，叫我杰克就可以了。”
“那请恕我失礼，杰克先生。”黛娜努力扯动嘴皮，扬起笑容。看得出她不太想和这个男人打交道。
“天已经快暗了，黛娜小姐这么晚进城是所为何事，还带着妹妹？”显然他自顾自的将伊琳娜当成了黛娜的妹妹，至于尤利则是被他选择性无视了。
“何等失礼的小子，妾身……”伊琳娜挥舞粉拳反驳出声，却被尤利捂住嘴巴，只得胡乱摆动四肢来表达自己的抗议。
“不，杰克先生，这位是在下侍奉的主人。”黛娜踮起脚尖，贴近杰克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尤利和伊琳娜因为离的稍远完全听不到黛娜对他到底说了什么，只能看见杰克自顾自的涕泪横流：“这、这真是太悲惨了！不管什么事只要在下能做到，请尽情吩咐在下吧！”
“那真是太好了，杰克先生。”黛娜露出小恶魔般的笑容，歪了歪脑袋，“现在我们正在寻找可以居住的旅馆……”
“请交给在下！”杰克吸了口鼻涕，猛地敲打自己的胸甲，发出“砰砰”的声响，“就让在下来带路吧！”
“那麻烦您了。”黛娜微微欠身。
杰克饱含深意的看了眼尤利与伊琳娜，抹去眼角的泪花，转身带起路来。
·
尤利悄悄与杰克拉开距离，将黛娜拉到身边小声问道：“你对他说了什么，为什么他的态度变化这么多？说到底，你两到底为什么会认识啊？”伊琳娜也在一旁不住的点头：“就是就是，居然一脸同情的看着妾身，真让人受不了！”
黛娜尴尬的笑了两声：“其实我每次来采购时都会见到他，不过确实没有说过话，我也认为他不知道我是谁。”
“而且每次来，他都会躲在后面偷偷看我，一开始还以为是帝国或是王国的间谍，可他迟迟没有采取行动。”
“所以我判断他只是个普通士兵。因此我刚刚告诉他，我们是因为家族内乱而潜逃出来的，希望他不要伸张。”
“不过看他这样子，估计多半是……”黛娜挠了挠后脑勺，脸颊微红，“暗恋我吧？”
……
“喂你们倒是说两句话啊！不要突然沉默啊！”
“汝真是个罪孽深重的女人，黛娜……”伊琳娜的视线冰冷冷的，让黛娜顿时觉得无地自容。
“没想到你还有这么一面，女人真可怕。”尤利点了头表示赞同。
·
进入城镇时，三人没有受到任何阻拦，大概是杰克在带路的缘故。不久后，四人站在了一间矮小破旧的旅馆门前。
“黛娜小姐，这里就是全镇唯一的旅馆了，因为这里平时几乎都没有外来者……”说着，杰克不好意思的低下来头，仿佛是自己犯了什么错一般。
黛娜赶忙牵起他的手，温柔的说道：“杰克先生，请抬起头来，我们都很感激您的，感谢您为我们做的一切。”
“黛娜小姐……”
杰克凝视着黛娜的双眼，红透了脸颊。突然，他猛地甩开黛娜的手，扭头向着夜色跑去，不久就完全消逝在黑夜之中。
“害羞了呀。”伊琳娜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边笑边偷看黛娜的表情。
“是啊。”尤利虽然仍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但可以看出他是有点想笑的。
黛娜咬紧牙关，拼了命的掩饰自己的害羞：“这、这也是必要的！比起这个，我们快点进去吧！”
她率先打开旅馆的大门，大步朝着里面走去。
和外表一样，旅馆的内部也是破破烂烂的，像是几十年都没有修葺过一般。灰暗的土墙上到处都是裂缝，在煤油灯的照射下像是张牙舞爪的恶龙。
尤利放下行李环视了一周，大厅内冷冷清清的，这里一个人都没有，唯有零散几张上了年岁的桌椅被随意的摆放在一起。
伊琳娜快步走过去，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老旧的木质椅子立刻发出悲鸣。
“啊？有客人来了啊。”柜台后面探出一个小小的脑袋，女孩一副困倦的神情，仿佛随时都会昏睡过去。
“你好，我们想要住宿，请问还有客房吗？”黛娜弯下身子与女孩平视，露出和善的笑容。
女孩打了个哈欠：“住宿的话，应该是一天一个铜板吧，饭钱另算……大概吧……”
“大概？”黛娜歪了歪脑袋。
女孩仍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因为这边根本就没人会来住宿嘛……”
尤利沉思了会说道：“总之先定个一个月，我们需要搜集点情报。”
“确实，距离下一次商队到来也还有半个多月。”黛娜从胸口取出钱包，拿出六个银币放在桌上，“那可以给我们开两间房吗？”
“二楼的房间请随意安排……反正除了你们……也没其他住客……”
说完，女孩就已经靠着墙壁陷入沉睡。
看到女孩稚嫩的睡颜，黛娜忍不住扬起嘴角：“那我们就上楼吧，伊琳娜大人？”
黛娜回过头，却看见伊琳娜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这两人还真像啊。”黛娜叹了口气，只得将伊琳娜抱起来。
“说起来黛娜……”尤利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他的视线飘向门外，不敢与黛娜对视。
“嗯？”
“你那钱包怎么会从胸口拿出来……”
“因为大家都是这么做的。”
“大家是指？”
“大家就是大家啊。”黛娜眨了眨眼，似乎无法理解尤利的问题。
“……”
·
踏上老旧的木质楼梯，迎面而来的腐烂的臭味，让黛娜不由得皱起眉头。
“看来这里确实很久没有人居住了。”黛娜走到尽头，单手拧开靠窗的房门，“还好有带被褥，真不愧是我。”
她把伊琳娜轻轻放在角落的椅子上，然后打开沾满蜘蛛网的窗子给房间通风。
“受累的可是我啊……”尤利取下如小山般的行李包，叹了口气。虽然自从变成魔法使眷属后他就感觉力量得到了大幅度提升，但经历长途跋涉仍会感到疲惫。
与之相对的，黛娜则是越发精神，尤其是看到眼前这散发出异味的房间后，更是双眼放光。
“队长你可以去采购些食物吗，现在我要开始打扫了！”黛娜从行李中翻出三角巾和手套，“就让你看看我这一个月来的特训吧！”
“我知道了。”尤利拿到钱包赶紧走出房门将门关上，他曾不止一次见过黛娜认真起来的模样，那样子与其说是认真倒不如说是疯狂。一旦她变成这样还是赶紧逃离的好，刚走到旅馆门口，尤利又不禁担心起熟睡中的伊琳娜。
“应该没事吧……”
·
天空完全暗下来，最后一抹光辉湮没于天边的群山之中。空无一人街道上，魔石路灯纷纷亮起。
“说起来现在是几月了……”
当初到达边境的时候是1654年，和铁血兵团对战时则是1655年12月，那现在已经是56年1月了吗……
事到如今，对于战友的死亡他几乎没有任何实感，明明当初的愤怒在心中还有一丝残留，到现在却再也无法重现当时的心情。
这也是变成魔法使眷属的副作用吗……
尤利在一家亮着灯火的面包店门口停下，隔着木门可以看见一名绑着马尾的少女正蹲在烘培炉前面，盯着里面的长条面包。
少女聚精会神的计算着出炉的时机，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打开木门进来的尤利。看到少女这专注的模样，他也忍不住站在少女身后看着烘培炉中的面包。
面包逐渐变得膨胀，舒展开来，小麦的香味从中溢出涌进尤利的鼻中。而少女更是一脸陶醉的嗅着面包的味道，她猛吸了一口后，眼疾手快打开烤炉，将烤架一把抽出。
“完成啦！好痛！”她猛地站起身来，却撞到了尤利的下巴，不由得发出悲鸣，数十个面包也脱离烤架，从她手中飞了出去
尤利后退两步，好不容易站稳脚步，眼见刚出炉的面包快要掉落在地。于是他拿过少女手中的烤架，迅速的接住那在空中飞舞的面包，将其平稳的放在烤架上。做完一系列动作后，他看着手中的面包长吁了一口气。
少女涨红了脸不断地向尤利鞠躬：“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后面有人在的。”
“这是我的问题，因为看你这么认真所以没好意思打扰你……”尤利摆了摆手，一时不知道如何回应少女。
“你的手受伤了！”少女打断了尤利，看向他拿着烤架的左手，“稍微等会，我马上就回来！”
说完，她一阵风似的跑向门外，只留下原地的尤利。
尤利放下烤架，看着被烫去一层皮的左手内心却毫无波澜，甚至连疼痛都感觉不到。
“这也是成为眷属带来的改变吗……”
被烫伤的掌心正在缓慢的进行自我修复，尤利可以感觉到某种神秘力量正在汇聚在左手。
那感觉很像使用深渊大剑时修复身体的感觉，但却有点微妙的不同……
“我回来啦！”少女火急火燎的冲到尤利身边，举起手中的医疗箱，喘着粗气说道，“事…事不宜迟……赶紧、赶紧……”
……
做完消毒后，少女认真的给尤利的左手裹上一层又一层的纱布。虽然尤利认为这根本没有必要，但是在少女强烈的要求下只能坐在椅子上任由她摆弄自己。
“说起来，小哥你刚刚那身手真的好厉害啊，我还以为一定会掉地上呢，”少女一边给尤利包扎一边说道，“该不会你是冒险者吧？”
“冒险者？”提到冒险者，尤利唯一能想到的只有斯维特，那个半吊子的中年男人。明明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但每当出现问题他都能及时给出解决方案，是个关键时刻能起到决定性作用的男人。
“对啊对啊，冒险者都是超超超厉害的人啊！”少女张开双臂，“讨伐为恶一方的魔龙，乘着热气球环游世界什么的，我超级向往的！”
“听起来更像是绘本里的英雄。”尤利冷静的吐槽。他过去也曾给妹妹读过睡前故事，不得不说那些故事主人公实在是超脱凡理，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唉？怎么这样啊……”少女像是蔫了的花垂下脑袋，眼角似乎挂着泪滴。
“不、我的意思是……就是那个……”尤利手足无措的试图安慰少女，却想不出合适的词汇来表达，只得摸了摸鼻子。
现场一度陷入沉默。
看到尤利苦恼的样子，少女眨了眨眼，不由得噗呲一笑。
“小哥你真有趣啊。”
“是吗……”
“我叫安娜塔西娅，叫我安娜就好了，小哥你呢？”
“尤利……”
……
结果，安娜将刚出炉的面包都给了尤利，还送了不少圆形面包。
“全给我真的没事吗？”
“没关系没关系，师傅不在我说了算。”安娜竖起大拇指，“这也是我对你的谢礼啦。”
尤利寻思着继续推辞也没意义，于是老实道了声谢收下面包。
“那，明天你还会来吗？”安娜低下头，食指不停的玩弄发梢，小心翼翼地问道。
“大概会吧。”
“太好了！那明天见！”
少女蹦蹦跳跳的跑回面包店，挥动手臂向尤利道别，尤利也挥臂回应。
·
再次走在空无一人街道上，尤利将裹在手掌的纱布剥离，果然烫伤已经痊愈了，看上去就像完全没有受伤一样。但他并没有将纱布丢弃，而是仔细的将纱布折叠，放进长裤的口袋中。
待他走到旅馆附近，隔着老远就看见有名穿着黑色女仆装的女子正站在门口，双手抱胸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当看到尤利，她便恶狠狠的走来：“队长你究竟跑哪去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尤利不知道如何回应，只得苦笑两声：“啊哈哈……什么都没有……”
“总觉得你心情很好啊……”黛娜眯起眼，试图看穿尤利的伪装，却完全看不出端倪，“算了，总之快点进来吧，等你半天了。”
说着，黛娜接过尤利手中的面包袋，大步向着楼上走去。
“说起来时间已经过了这么久，也确实该吃晚饭了啊……”
这时尤利才发现，自己毫无饿意这件事，不由得怀疑起自己作为人类的器官是否还存在。
还是说，已经完全成为某种接近于异兽的生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