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许多日子中的某一天,发生了一些事。
我忽然有了一种想法,所谓的爱情,到底是一见钟情,爱上美丽的面容为好,何以见得?因为对于心灵的爱是位于悬崖之上,不保险不持久且永无得到之可能的。因为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的心灵有一个至关重要的条件,那就是这个人的心欣赏所爱之人的心,而心灵之变化多端早已就成为了一门重要而没人弄得明白的学说。双方中任意一边的心灵都有可能因为某些外因或者内因突然变化,比如遭遇了至亲的死,比如受到各种各样的生活给予的背叛,有谁敢说,自己的心和当初降生在这世上时是完全相同的?况且,心灵有着那样多的侧面,爱上一面并不就等同于爱上那一颗心的全部,有些心在旁人面前处于一种表演的需要就显得崇高而伟大,而在没有旁人的私底下却也是和最低劣的小偷骗子没有区别,甚至可以说每一颗心都有这样的倾向也未可知。因此,但凡我们原本所爱的心发生了变化,或者展露出了原本不为人知的侧面,那么爱情一定会消退吧。没有结果不会影响爱情的合理性,但是明知自己不会长久的喜爱还照旧去爱,那才是一种无耻呢。假如我们没有办法彻底的对一颗心着迷,那还不如单单只是喜欢外表来的得体合适呢。
无聊又焦灼的上午第五节课上,我这样想,以抑制自己想要认识她的欲望。
一根红酒味的百醇——从两头渐渐变短的百醇——受力分析会找到两股相对的咬合力的百醇。
算了吧。
距离下课还有十分钟的时候,教室里就充斥着一种急斥感了。把钱包和言情小说放进帆布袋里,拿起了羽毛球拍,把鞋带松开又系紧,所有人都有预感,一种日日发生的紧急事态即将到来——吃饭了。
人们似乎对学校并不美味的饭菜有种诡异的热衷,总是为之奔跑,甚至道路分秒必争的底不。其实也不是毫无道理,毕竟不吃饭就会死,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为了生命而飞奔,也自然事理所当然啦!这样想的话,这些不肯专心上课的人反而是生命的战士呢!
下课铃一响,人们就像是听了冲锋号一样,冲出教室冲向食堂。
我收好自己的东西,走出教室。今天的天是一种铁灰色,一种巨大的力量把空气摄住了,沉闷难耐。我背起手,顺着奔跑的人群的方向走。我也没有像另外一些人,因为聪明的感到或许要下雨,于是带上了伞。我以为一切预备准备都意味着一种杞人忧天和担惊受怕。其实又哪里是这么一回事呢?不过是我为自己的不合群找一个借口。
借口总是要又好听又好用的。
在食堂排着长长的队,前后都是不认识的人,我只好百无聊赖的站着。
食堂几乎只由两种材料构成,大理地板和不锈钢的桌椅碗筷。不锈钢也好,大理石也罢,都是长久耐用又便于清洗的材质,每天上午,食堂的大叔大妈都会把桌子翻起来,用消毒水冲洗整个食堂,这种清洁之彻底,有时让人感到像是潮水卷过。拜此所赐,不论我们用这些餐具进食几次进食多久,都无法在上面留下一丝一毫的哼唧,就算能够,那餐具也会被即刻更换。总而言之大理石和不锈钢都是显得过分不近人情又冷冰冰。
唯一在大理石上留下记号的,是学校贴的贴纸,用来表示学生排队,从一个窗口千篇一律的打饭。但那贴纸早就因为踩着它的人太多,而显得老旧了。
我排着队,孤零零的站着,前后的人各自有伴聊天,开心又肆意,我却只有眼睛骨碌碌的转,完全像个不合群的异客了。
我发觉左侧取汤的队伍很久没动了,原来是一个女学生在转往的柜子里翻翻找找,她拿起一个碗,凑到眼前仔细的看,然后摇摇头抛下,碗和其他碗转在一起,不锈钢发出了声音,那声音打在我心,又让排队的一些锁起了眉头。那女学生是胖的,带着方框的眼镜,一本正经的做这种事,全然没有注意到她身后的人群——但是她终于是结束了。她之后的人连忙上前,拿起一个碗想要打汤,可他一抬头,忽地又把碗放下了,然后再选了一个碗,把两个碗比对着看。先前女学生已经做了榜样,此时再不效仿,就显得不够卫生了。
闭上眼睛,任凭声音入耳。据说残障人士的完好感官大都格外灵敏,其实只要试一试就很可以理解。倘若我不竖起耳朵小心辨别区分,就只能听到一种面目不清的混杂的群响。虽然我脑袋里并没有装大而好用的软件,能够把声音解剖离析,但我还是听到了前面的两人的对话。
“欸,我最近看的那本小说,真的好甜欸。”
“嗯。”
“就是那本BL啦,攻攻超级帅,超级心动的!他和受真的是——真的是,啊,意难平懂吧?”
“不就是刻意这么写的吗,那都是假的啦。”
“然后,作者还写了她们在梦中相遇,在梦中定情的故事之前的先声,超级懂,好浪漫啊……”
“那都是假的啦。”
“还有还有……”
“那都是假的啦。”
“…………”
“那都是假的啦!”
“…………”
“那都是假的啦!”
“…………………………”
“那都是假的啦。”
…………
那个反复强调虚假的声音尖锐,冷淡又有种戏谑。那一句“都是假的啦。”不知为何长久以来在我脑海里不断盘旋,像乌鸦,像秃鹫,绕着我那些死掉的旧情人飞,用嘲弄的叫声和姿态淹没了那些我用心埋葬和预备埋葬她们的土坡。而在此刻的现实中,我想要循着声音去看清那个人的面孔,我也说不清为了什么。但我想到了白色的旗帜和一去不返的费及的二选一……可惜我最终也不能在无数又脸却无面容的人群找到某个有异的身影。而那声音就像广播,不可置疑也不可赞同,因为其自信为真理,事实,条文,所以不期待任何的认同,回应,回声。
所以也无需在意。
我忽然有种冲动,想要听听歌,哪怕是自己唱给自己听,可是我并不会唱歌。
不会的不是只有唱歌,还有——
队伍前进,我也要迈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