魈醒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他睁开眼，四下寂静。
目光触及树冠外亮堂堂的天际，心顿时慌乱了起来。他撑起身子，手下却触到了一片衣料的柔软，以及偏低的体温。
少年僵硬的回过头，才看清楚眼下的情形。
钟离倚在树上，而他倚在钟离怀里，撑起了上半身。
一瞬间，魈尴尬的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醒了？”
钟离小憩了一会，就被魈的动静弄醒了。他好笑的看着少年僵住的表情，伸手将人抱入怀中，随后翻身落下树。
脚下碰到了实地，魈立即从钟离怀里退出。因站稳，身形晃了两晃。
钟离不解：“我是什么洪水猛兽不曾，需要你这样避着我？”
“不是……”魈嗫嚅了一句，最后生硬的转移了话题：“下一个在哪？”
钟离一挑眉，配合着转移了话题：“剩下的魔神已经不多了，除了几个亲和人类刻意避过魔神战争的，就只剩下那几个难啃的硬骨头了。”
“我……”
“不行。”
魈拧起眉。
“那几个魔神，不是你能匹敌的。”钟离解释道。
“其实……我也不是一定要跟在你身边。”迟疑了片刻，魈开口道。方才的那一幕，此时想起令他觉得心跳加速，他觉得有哪里不对，这不是他该有的情绪。
所以，他想暂时离开钟离身边。
钟离定定的看了他一会，想了想，提起了另一件事：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魔神可以说是不死不灭的。战败的魔神，他们的力量会重归大地，他们的怨念会停留在死去的地方，滋生妖邪。”
“就如同荻花洲这样？”
“是。”钟离颔首，接着道：“若干年后，契机一到，力量和妖邪合体，魔神便会复生。所以，我需要有人杀死怨念滋生的妖邪，断绝魔神复活的机会。”
“这个人，就是我？”
“但是我不放心。”钟离叹了口气，“怨念容易影响人的心智，你本就身负心魔，更是危险——”
“我可以。”魈打断了钟离未尽的话语。
钟离又叹了口气，活像个孩子到了叛逆期的老父亲。
他抬起手，岩石在掌心勾勒凝结，逐渐形成了一张墨绿色的獠牙鬼面。
“给。”
魈伸手接过，疑惑地问：“有什么用？”
“如果你不想让人看到你的面貌，只需要将它往脸上一合。包括我在内，没有人能够摘下他——除非你自己愿意。”
这样的话，过去见过魈的人，就不会识出他的身份。
魈沉默着，想说见过他的人多半都已经死了。但最终还是别扭的接受了钟离的好意，将面具往脸上一遮。
钟离张了张嘴，总觉得还有很多事情没有交代清楚。
老父亲忧心忡忡的，对想要出去闯荡的孩子无可奈何，循循叮嘱后还是很不放心。
有些受不了这个气氛，魈别扭的开口：“那我走了。”
“你……小心。”
“嗯。”
魈转身离去。
荻花洲的老树下，钟离形单影只的身影，落寞又无助——
渐行渐远的少年似乎有些没心没肺，直到最后也没有回头。
“唉……”
魈以岩之魔神麾下护法夜叉的身份，强势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所有人都知道，曾经在梦之魔神麾下杀敌无数、令人闻风丧胆的金鹏，又回来了——
等钟离听到风声的时候，已经过去好些时日了。亏得魈每天见他的时候都能忍住什么都不说……
“我给你的面具呢？”钟离问。
魈张开手，墨绿色的獠牙鬼面浮在掌心。
“怎么不戴？”
魈抬眼，鎏金色的眸子静静地瞧着他：“我并不在意别人怎么看我。”
一段时间没能顾得上，小屁孩似乎变得更加沉默了。
钟离忧心的皱眉，觉得小孩的教育要从小开始抓，不然等长大了就纠正不过来了。
就在钟离想怎么教育小孩的时候，魈先开口了：
“你从哪里又捡了四个人？”
他这话问的直白，颇有些怨言的意思。钟离干咳一声，解释道：“魔神的怨念对璃月的影响颇大，靠你一人清理起来略慢了些。”
“……是我不够强吗？”魈抬眼，鎏金色的眸子都黯淡了几分。他看向钟离问道：“所以你才需要找其他人——代替我？”
“……”
不是，这孩子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呢？
钟离皱眉，觉得今天一定要好好的说他一番：“你再强大，也只是一个人，我不需要你将一切都背负在自己身上。”
“是吗？”魈垂眸，低声问。
明明很简单的两个字，钟离却从中听出了满满的委屈。原本强硬的话还没出口语气就先软了下来：“没人可以替代你，你永远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魈抬起眼，双眸仿佛重新注入了颜色。
就在钟离以为对方被自己感动到了，魈却突然上前，伸手搂住了他。
钟离僵住了。他一时连手都不知该放在哪里，他抬起手，半晌才落在少年的背上，轻声问：“怎么了？”
他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对少年的态度过于严厉了，或者是自己没有给少年足够的肯定，才会让对方如此没有自信，没有安全感。
“没什么。”
魈将脸埋在钟离怀中，闻着对方身上冷冽的气息，闷闷的回答。
揉了揉少年的头发，钟离叹道：“如果有事，一定要跟我说。”
“嗯。”魈的声音依旧闷闷的。
过了一会，少年才从钟离的怀里退出，他抬头看着对方，语气认真切郑重：“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做的选择，不管有什么后果，我都会面对。”
怀中骤然一空，钟离不由得觉得有些怅然。随后少年执着的话语，令他再次怔住了。
明明还只是个孩子啊……
钟离不禁有些心疼，他微微伏身，直视少年璀璨的金眸，叹道：“偶尔，也该相信大人一次。”
“我捡你回来，并不是要你为我冲锋陷阵、上阵杀敌。你大可以放心的，躲在我的庇佑之下，没有人会瞧不起你。”
“那他们呢？”
“什么？”
少年抿唇，压低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委屈：“你捡他们回来，也是这样想的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