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的，魈觉得有些不自在，他偏过头。
窗外，一盏花灯缓缓升起，随后是千百只花灯升入空中。这些花灯将整个夜空点缀得金光璀璨，如梦似幻。
“那是什么？”本是逃避的少年顿时被吸引了视线，下意识的问。
“那是霄灯，这几年刚刚兴起的一种活动。凡人们觉得，参与战争的人之所以没有回家，是因为迷失了回去的路。于是他们点起霄灯，为那些找不到路的人们指引回家的路。”
“可是他们不知道，那些回不去的人，永远都回不去了。”
下意识攥住手边的人，魈问：“如果……有一天我找不到你了，你会为我点一盏这样的灯吗？”
“不会。”钟离果断的否定了，在少年还没来得及失落时，莞尔道：“如果真有那么一天，那我一定会找到你。”
魈倏然抬头，望着钟离，眼中是晦暗不明的情绪。
“怎么？”
“没什么。”少年再次偏过头。
窗外霄灯璀璨，他的视线却涣散无处着落。手中不自觉的，把玩着刚刚下意识抓到的另一只手——属于钟离的手。
垂首看着被少年无意识的动作，想到少年的思绪又不知飘去了哪里，钟离只觉得想笑：“回神了，你要玩我的手到什么时候？”
蓦然回神，听到钟离的话，魈睁大了眼睛，连忙松手。他有些不知所措，抿着唇半天才吐出一句话来：“我不知道。”
钟离失笑，看出少年的不自在，于是转开话题问道：“你想看灯吗？想看的话，我带你出去看。”
“好。”
魈迫不及待的想要找借口摆脱这个尴尬的气氛，可若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就绝对不会答应这个提议。
钟离将他打横抱起，走出房门，当着白芨的面，跃上了房顶。
直到坐在屋顶上，看着满天的霄灯，魈也没能回过神来。
此时的魈僵着身子窝在钟离怀中，被钟离严严实实的圈了起来，清淡的药香扑了满鼻。他一时连手脚都不知该放在哪里，只得蜷缩在钟离怀中，绞尽脑汁的想该怎么开口。
半晌，他才憋出一句话来：“放我下去。”
“会冷的。”钟离摇了摇头。
凛冬的风自然伤害不到仙人的身躯，但魈一来年纪小，还没有完全掌控仙气护体的技巧；二来他还在病中，正在身体最虚弱的时候。
“不会的，我是仙人。”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魈有些心虚的说。
“嗯。”钟离于是稍稍松开了些。
外面的冷风顿时顺着这个入口灌了进去，措不及防的扑了少年满脸，他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
下一刻，微热的气息将他再次笼罩起来：“都说了，会冷的。怎么就是不肯相信大人说的话呢？”
魈气鼓鼓的缩了回去，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金眸，死死的盯着夜空，似乎要将夜空盯出一个洞来。
可，这种感觉真好啊。
有这样一个人，将他圈在怀中，替他挡住了所有凛冬的寒冷。
会一直，一直这样下去吗？
魈微垂眼睑，视线落在那双替自己挡住寒风的臂膀上。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魈已经忘记了生气，沉浸在了放飞霄灯的美景之中。
“要去放一盏吗？”
见魈很是喜欢的样子，钟离开口问道。
魈微微一愣，摇了摇头：“没有什么需要我指引的人。”
想来，作为一个以战斗和生存为本能的夜叉，并没有人喜欢遇见到他，也并不需要他的指引
“许个愿也是好的。”钟离继续道。
魈犹豫了一下，再次拒绝：“能得到的，我会自己去拿；得不到的，那不叫愿望，叫奢望。”
何况，他并没有什么想要得到的。
想到这里，脑海中一个念头闪过，少年微微皱眉，却没能抓住那道一闪而过的念头。
“不过是图个气氛罢了，小小年纪，想那么多干嘛？你才几岁。”钟离点了点魈的额头，无奈的笑。
魈不悦的抿了抿唇：“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他不喜欢钟离总拿他当孩子看待，好似不论他做了什么，在对方眼中，他永远是长不大的孩子一般。
“好好好，你不是。”钟离笑着回答，却仍旧是哄小孩子的语气。
下一刻，钟离抱着魈一闪身，两人来到了闹市之中。他取出一件大氅，披在少年身上，将凛冬的寒风严严实实的抵御在外。
魈一楞，微微蹙眉：“刚才怎么不拿出来。”
“忘了。”钟离随口回答。
他认真替少年系好大氅的系带，随后道：“海灯节会有很多凡人将他们的手艺拿出来摆摊，很是热闹。”
魈正要开口拒绝，就听钟离道：“我们一起。”拒绝的话语到了嘴边却被吞了回去，他含糊的应下了。
“尝尝这个。”
魈被钟离牵着着，不情不愿的往前走了几步。视线落在两人扣在一起的手上，直到耳边传来钟离温柔的声音。
他抬眼，钟离在一个铺子面前站定，若有所思的看着菜单。
“好。”仙人，是不用吃东西的。魈没尝过凡人的食物，也不想去尝试。但……如果钟离希望的话，他也可以勉强一试。
钟离倒是品尝过凡间的美食，此时他将所有他尝过的、觉得味道不错的食物都点了一份。
“一会有不喜欢吃的东西就别吃，不必勉强自己。”等上菜的间隙中，钟离关心的问了几句，得知魈并未吃过这些东西。
先上来的是一道杏仁豆腐，这本是夏季消暑的甜品，但钟离记得它的味道不错，特地点了一道想要给魈尝尝。
“尝尝看。”钟离贴心的为他舀了一块。软糯的甜品在勺子上颤巍巍的晃动，最终被送到魈面前的碗中。
魈默默的尝了一口。
“味道如何，喜欢吗？”
“你喜欢吗？”魈反问。
“味道不错，凉甜爽口，我很喜欢。”钟离回答。
“哦。”魈冷淡的回应。
那我也喜欢。
少年垂眸，再次尝了一口。
微凉软糯的甜品顺着唇舌，划入喉咙深处，带着淡淡的桂花香。
这是他从未尝过的味道，但……从此以后，这就是他最喜欢的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