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就听见他平静地说:“我不怕死,一点都不怕,我只是无法坦然接受这件事。”
“你也会有这样的一天,”钟离看着他,认真说着,“待我离去之后,你也会步上这条无法回头的道路。这就是时间给我们带来的东西。”
“我们之间相差了三千年,”摩拉克斯伸出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距离,“也就是说,有朝一日你走后,我还要在这世间行走三千年之久。”
客卿看着他双掌之间的距离,沉吟片刻,道:“你似乎在害怕?”
岩之魔神将双手合拢,被对方这句问话给噎了一下,没好气答:“你看我像是会害怕的模样吗?”
“是我疏忽了,”钟离拉住他的手,把他拉到窗边,“不管那一日何时抵达,此时此刻我都身在这里。时间终会把我们推向同样的方向,但……时间也让我们在这个地方相遇了。你的出现……也许是天理开的玩笑,还可能是世界规则的疏漏,可你现在就在这里,在这样的璃月里,在我的身旁。”
璃月港已经苏醒了。港口人来人往,千帆堆排在海上。
“我与众仙人建立璃月已三千七百余年,我们之间的时岁相差了三千年。过往的记忆我并不会忘记,所以我也不会否定你。我无数次回忆起往昔,面对记忆中的挚友,面对曾与我有过契约的人们,历历在目。”
他抬手,喊摩拉克斯看着窗外。
“过去的记忆造就了现在的我,而众生的回忆也造就了璃月。三千年……是否太漫长了呢……?”
“曾经的璃月港也只是小小的港湾,后来慢慢发展,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男人手指着外面,他说起天衡山脚的田地和矿藏,说起吃虎岩的由来,说起移栽的琉璃百合。
他同摩拉克斯谈论当前之景,关于那些船帆,关于现今的璃月七星,关于那些隐居的仙人们。
对于凡人来说,三千年太长久了,短暂的生命无法更替岩的痕迹。可是一代又一代过去,哪怕是人类也能见证璃月与岩神的契约。在一个时代故去之后,这份契约交由人类自身。
对于魔神而言,三千年……有些长久,却没有到达尽头。
“三千年后,你会熟悉璃月的每一块土地,会去聆听子民的诉求,也学会去咀嚼人类的情感。那些记忆会让你成长……”
摩拉克斯沉默着,他在听钟离说话。他将手贴在窗框上,看日光落在手背上。
他知晓钟离的意思,大概就是说,三千年后的事情不必现在匆忙,三千年后,他站立在这片土地上,面对璃月和子民,他并不会寂寞。
“可我不是你,”岩之魔神说,“我也不会成为你。”
回应他的,只有钟离的浅笑。
他们的手都搭在窗边,感受海风轻轻吹拂。摩拉克斯早起没有束发,披散着,被风吹到肩上。钟离就给他放下去。客卿凑近他,为他梳理被风吹乱的头发。
看着客卿那双眼睛,“我不是你,”摩拉克斯按住他的手腕,靠近对方的耳朵说,“你爱护这土地上的每一个人,那我就会去爱护;你爱护这土地上的一草一木,那我也会去爱护。这是我们的契约,是作为我与你的契约。”他提起初来这个世界,客卿与他签订的契约。
“我不会打破这份契约,”他搂抱住钟离,缓缓说,“天地间,我们是彼此最为信赖的人。”
摩拉克斯感到钟离在用左手轻轻拍他的背,然后拍打的动作慢慢停下,另一只手探过来,擦过钟离给他的耳坠,贴在了他的背部,改成了相拥的姿态。
“……所以我知道你会凝视璃月。”钟离跟他说。
我们都拥有同一双会凝视璃月的眼睛。所以哪怕我离去之后,这里也会有你在。
终会离去者,将珍惜之物交给信任之人。想起千百年前,帝君为众生做担保,世间流通的所有银钱皆是他的血肉。切莫辜负他的信任,否则就是玷污他的血。
这并不是摩拉克斯与他的第一个契约。
在之前进行交易的时候。
“摩拉是岩神最容易获得的材料制作而成,”客卿握住他的手腕,制止了他想要现场大变活钱的技术,“但若是有人扰乱璃月的市场,七星想必会很困扰吧。”
摩拉克斯很迷惑。
他不是很明白,为什么客卿这么两袖清风,还如此坦坦荡荡。
并且。
是那样淡然地说出:“把账单寄给往生堂。”这一句话的。
“明明随手一挥的事情,为何要阻止我?”魔神并不理解市场和境界,还有他手里的货币代表什么。
“这是一种秩序,也是我对于人类的认可,”钟离看着他,对他说,“这是我与璃月,璃月与人类的契约啊。”
魔神想了想。
然后伸出手,又伸出小拇指。他学着璃月里遇到的孩子们,他们之间的动作。
“好,”摩拉克斯说,“那你,那我,我们也要有契约。”
客卿笑着,和他拉钩。
在回家的路上,钟离对他说:也不要再尝试变出钱币了。
他将掌心里的那块摩拉捏紧,并没有说话。
可是客卿拉住他的手,让他张开手。看着魔神掌心那一道还在愈合的伤口,似乎有些气馁地说着:“伤口未好,就算是觉得血肉愈合还需要时间,也不必将血肉变作摩拉。”
他们站在窗边,客卿往他的衣兜里塞了一枚银钱。
同根同源的气息,但并不是摩拉克斯的血肉。魔神感觉到了,于是将钟离抱紧些。
“至少在那天尚未到来之前……”摩拉克斯喃喃道。
钟离抚摸他的头发,一下又一下。男人并没有再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