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水抿了抿嘴,最终只是伸手摸了摸顾冰的额头。他手上传来的冰凉感,让顾冰的身体微微一颤。
“你还好吧?”
“嗯?”
“……你的手”
顾水反应过来:“啊,没什么大事的。”
他沉吟了一下,又补充道:“其实也不能算没事吧,只是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将自己昨天的经历详细的复述了一遍,虽然顾冰比自己小几岁,可是论智商恐怕甩自己好几条街,正好问问她。彼此都是家人,自然没什么好隐瞒的。
“能将物品冻结?”顾冰声音上扬了几个分贝,淡定如她,也不禁有股捶床的冲动:“这能叫做没事吗?”
“呃……对不起。”顾水老老实实地道歉。
“顾雪知道了吗?”
“我觉得应该不知道吧?”顾水回想了昨天两人的玩闹:“她估计以为我跟她逗着玩呢。”
顾冰一阵无语,要论没心肝,兄妹四人里当属顾水和顾雪。可能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两人关系极好,一直一副欢喜兄妹的模样。
“让我看看。”顾冰说,她内心里还是拒绝这种反常识的事实,但她更相信,哥哥是不会骗自己的。
顾水从病床旁的小桌上倒了一杯水,伸到顾冰面前,尝试着驱动那股寒意。顿时,杯里的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固了起来,从外向里,连水面上的波纹都被固定住。
最后,顾水翻转纸杯,没有一滴水流下来,都被冻为冰块,牢牢的固定在了杯子里。
“喏。”顾水将杯子递给顾冰:“小心冻着。”他自己的手对寒意的感觉已经不准确了,所以提醒妹妹。
一只手却从中间抢过了杯子。
“哎呀,真的哎,水被冻住了!”
顾雨笑嘻嘻地看着吃惊的顾水,从床上爬了起来,她脸上还有这睡觉时压红的印子,显得脸颊红扑扑的。
“小雨,你什么时候醒的?”顾冰马上拿走了杯子,语调恢复了往常的平静。
“从‘你还好吧?’开始,我就醒了哦?”顾雨活动着身体,看着略微羞赧的姐姐,不怀好意地笑:“呀,好累啊。”
三人正要再说些什么,查房医生进来了,戴眼镜的大叔熟练地询问顾冰一些问题,又检查了药物清单,并为她挂上一瓶新的滴液。
“好好休息,”医生叮嘱道,又看了一眼她手中的杯子:“不要喝冰的。”
他又扫了一眼顾水、顾雨两人:“陪床的人不用太多了,会分散病人精力。”
“是……”
做完这些,医生便出去了,顾冰是这间病房的最后检查的病人。
“你们等我一下。”顾水这样交待两位妹妹,追了出去。
“医生。”他在走廊里拦住了医生,“关于我妹妹的情况……”
顾水终究还是有些不放心,也害怕好强的顾冰不跟自己说实话,要只是寻常流感,不至于要住院这许多天。
医生的回答最终也让他放下心来,顾冰只是压力过大引发的夏感冒,没及时治疗,导致发烧。
“……你不用太担心,她过几天就能出院了,这个年纪的小姑娘里,她可是我见过最懂事的病人了。你们家里也真是,让几个小姑娘来打点事务,你算是第一个来的男人。这么大个事儿父母也不来管管……”
医生随后善意的抱怨,又让他心里一紧。
是啊,自己不在家里的时候,她们还受了多少苦呢?
顾水道谢之后,没有回到病房,而去了医院的洗手间。他拧开水龙头,用双手将一泼水洒在脸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试图让情绪冷静下来。
他总是希望在妹妹们面前表现出一副坚强的模样,让她们放心,可是内心深处,他知道自己肩负的责任是何等巨大。那场事故之后,这个家里已经没有了父母,那么他就是唯一的支柱。
他不断地压榨自己,在学习的同时将所有时间用在工作上,当家教,送外卖这些兼职是必要的资金来源。然后,他研究理财与股票,虚拟货币,用父母留下的那笔财产,在将风险平衡好的前提下不断获益,可是即便如此也只能勉强维持兄妹四人的学费与生活。
他不敢冒太大的风险去搏取高收益,因为他的失败会让这个家带来灭顶之灾。他只能如此在一个被反复压榨的循环中,永远紧绷着神经。
“我已经很累了,可是生活的路,还很漫长啊。”
顾水呢喃着,呆呆地与镜中人对视。
这时他发现了异样,镜子里自己的眼睛似乎发生了变化。他的瞳孔里一抹诡异的蓝色亮起,如同被寒冰魔法驱从的异鬼。
“啊——”他惊呼出声,一个踉跄险些摔倒。稳住身形后,顾水将脸凑近镜面。这时,镜中的自己说话了。
“我想要……”
沧桑的女声说道。
顾水发现这声音并不是从镜子里传出来的,更像是直接在他脑海里响起。而且自己好像在哪里听过。
“……我想要冰……”
声音断断续续,顾水猛然发现,这声音,就是昨天那个离奇消失的老太太的声音。
“你是谁?你在哪?”顾水四下环顾无人,声音颤抖:“你把我怎么了?”
“我……就是你……”
“我就是你?这是什么意思?”顾水低声说道,他知道对方听得到,不想引起麻烦的骚乱:“你在我的身体里,操控了我的大脑吗?”
“不……我、就是你,我现在是你的、一部分。”对方好像逐渐习惯了讲话,语言变得连贯了。
这时有病号从卫生间出来,带着奇怪的目光打量着呆立在洗手台,低埋着头的顾水。那大爷还好心的拍了拍他,说道:“孩子,你还年轻,什么病机会也比我这把老骨头大,不要放弃希望啊。”
顾水勉强笑了笑,心里却如一团乱麻。这个奇怪的声音,到底是什么东西?
“真没有礼貌,明明给了你这么大一份恩赐。”女人好像终于完全掌握了,语调丰富起来,声音也变得年轻了。
对方能够通过思维直接与他沟通,而他的思想也完全逃不过窥探。
“我的名字……”女人像是在思考,思考别人在自己脑海里思考这件事让顾水感觉怪怪的:“我想不起来了,过去太久了。”
“昨天我在街上遇到的那个老婆婆,是你吗?”为了避免怀疑,顾水也不说话了,试着在脑内将想法传递过去。
“对。”
“你蹲在那种地方干嘛?”
“我……想不起来了,只觉得走了很长的路,累了。”
顾水无奈,对方像是也不太清醒,想要获取点有用的情报十分困难。虽然有一堆问题,他只好先挑简单的问。
“你呆在我身体里想干什么?”
“不是你的身体哦,现在是‘我们’的身体了。”
“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我会像之前那个老婆婆身体一样,任你使用,然后被你抛弃?”
“差不多是这样吧。”
顾水试图让自己保持冷静:“差不多…?”
“那个人已经死了。”
对方这不肯多说一个字的态度,到底是对他有所防备,还是单纯的懒,顾水不得而知。也有可能是因为刚刚苏醒,他感到女人冰封般冷冽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
顾水又试着问道:“你想要什么?”
“我想……”女人的声音又变得模糊了,好半天才有几个字传来:“我想睡觉……”
之后他再怎么在脑海里呼喊,对方也没了声息,像是真的睡着了。
顾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瞳孔中蓝色已然消失。他忽然想起自己出来了这么久,顾冰和顾雨该担心了。他连忙准备离开,却好像被拉住了,手抬不起来。
低头仔细一看,他的双手连同整个洗手池冻结在一起,正弥漫着骇人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