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于一日之初,往窗外眺望的云瑰打了个哈欠,揉了揉惺忪的眼,回头看向占用了自己床铺的男性——那男性胡子拉碴的,模样邋遢,长相倒还算是标致,此时还在打着呼噜,正在梦乡之中。云瑰对这眼前的景象仍然缺乏实感。
“嗯——”
男性发出一阵呻吟,几个辗转后醒了过来,感慨道:“睡眠,这就是。”
“早上好,没名字。”云瑰道。没名字是她对这位男性的称呼。云瑰先前问起他名号时,他只说自己没有名字,于是云瑰便干脆以“没名字”三个字称呼他。
“朋友,你,早上好。”没名字的话讲得十分生硬。
“你需要吃些东西吗?”云瑰问。
没名字木然地看向云瑰,他的肚子却发出咕噜噜的声音,替他做出了回答。
“看吧,你饿了。”云瑰道。
“吃,喝,睡,以前没。现在,不知道。”没名字呆呆地,向云瑰道。“朋友,现在有。”
经过了一段时间的相处后,没名字已越来越乐意向云瑰表达自己,话较之前已多了许多。
云瑰看向没名字,心情十分复杂。
云瑰拿了些柜中储备的面包,用手掰了一半递到没名字手上。自己先吃了起来,边吃边道:“普普通通的面包,填肚子够了。”
没名字像是看玩具一样端量着自己手中的面包。
“你不知道怎么吃吗?”
“……”
没名字没回应,随后将面包送入了口中,用行动证明了他知道如何进食。
“面包好吃。”没名字将面包吃完了,道。
“想要还有。”
“不要了。”没名字随即给云瑰指了一个方向,方向的延伸是英洛的城堡。“我和哥哥,要去找姐姐。”
“哥哥?是巨大的那个?”
没名字提起哥哥,云瑰想到了她亲眼看到的那只螳臂垢浊,但就两者的地位关系来看,那显然不像是他的哥哥,也就没有问起。
“不,那个,我的一部分。”没名字摇头道。“我打架,哥哥不。”
情报扑面涌来,这令云瑰这种长期为信息奔波的人大为兴奋,云瑰又问道:“你们要找姐姐干什么?”
“……朋友,问太多,不想说。”没名字说道。
“好,我不问了。”云瑰道。“你想不想在英洛逛逛?还是说你要去找姐姐了?”
“姐姐在那里,一直在,可以逛。”没名字说。
在昨晚,云瑰与没名字相识了,那时,他在云瑰眼里还是个鬼面武士模样的垢浊。但现在这垢浊,看着与常人无异,与自己还是“朋友”。
在垢浊变为“人”的瞬间,他的气质、与他给云瑰带来的印象发生了极大的转变,可能这是外貌变化下产生的错觉,但云瑰相信不仅如此。至少,通过已有的交流来看,没名字在变作人的模样前不需要饮食和睡眠,现在却拥有了这样的需求。假设没名字以前从未变成过这种与人无二的形态,那现在变作这种形态的他,或许具备了一些全新的性质。
云瑰对事物的看法常常与他人不同,比如,现在的她试图把没名字作为一个“人”去了解,她并不知道这样是否正确,但她做了这样的尝试。云瑰从未将没名字视作榨取情报的器具,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不想拥有更多的情报——提出与没名字一起外出也有这层原因,毕竟和他相处得越久,知道的也会越多。
英洛的街上,今早依旧热闹。毕竟英洛的“威胁已解除”,大家都开开心心地消费着,与往常没什么不同。英洛司空见惯的景象,没名字却是第一次见。
“这是?”
“糖塑,好看,但没多好吃。”
“那个!”
“那是在赌博,庄家永远不亏的那种。”
他东瞧瞧西看看,随手碰了别人摆摊贩售的商品,还得云瑰出面道歉。没名字明明顶着个邋遢青年的样貌,举止却像是被父母带出的孩童,于是乎,一不留神就走没了。
“没名字?”云瑰试探性地呼喊了一声,无人应答。
云瑰得找到没名字,假如没名字是去找他的“哥哥姐姐”去了,云瑰或许能知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她清楚这一点。
追踪是云瑰的强项,顺着线索,云瑰思考着没名字可能的行动路线,却忽略了身边的危险。
一根不知从哪飞出的针刺,扎在了云瑰的脖子上,云瑰只觉身体一阵瘫软无力,身边掠过一头戴兜帽的人,搀着她走远。云瑰想要呼喊挣脱,却做不到,她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像是自己的,不能被自己的意识控制。
如此遭遇,令云瑰对自己的大意十分责备,她努力地回忆起自己可能的仇家。
云瑰被带去了一间三层的宅子,那里富丽堂皇,装潢奢丽,显然并非一般人的住处。将她带到这儿的人将头上的兜帽摘下,云瑰不认识他。在二楼的大厅,绑云瑰来的男性以铁链将云瑰绑在椅子上,随后便退至一旁,在那等候。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烟缭绕散开,走来一个络腮胡子、扎着马尾且身穿皮衣的男人,他叼着粗雪茄,搂着一名艳丽的女郎,云瑰身边的男性似是他的手下,见了男人后将头一直低垂着,眼睛也不敢抬。
男人年纪不算大,但其形容威严,给人老成之感,他浑身透着一股冷静,。他捧着身边女郎的脸,轻声道:“你不想看这场面的,回去吧。”女郎笑了笑,扭着屁股走了。
男人又走到那低头者一旁,拍了拍他的肩膀,严厉道:“你还呆在这儿干吗?年轻人,不懂观察气氛可不行。”
“对对、对不起!我这就走。”
低头的那人吓坏了,仍不敢直视男人。他离开的样子与其说是走,不如说是逃。
男人望着云瑰,目光中闪现出一种病态的柔光,笑道:
“你果然非同凡响,普通人应当已经昏死过去了,你却能保持清醒。”
“好久不见啊,狮子……我以为你在监狱里呢……”云瑰有着抗毒的体质,是后天训练的成果。此时此刻,她已稍稍恢复了些力气,能够说出话来,但她说话的声音依然很轻。
“我不会一直被困在那种地方,你看,我现在到英洛来了,在这儿,我会过得很好。”被云瑰称为“狮子”的男人侃侃而道。“更不得了的是,你猜我在英洛找到了谁?云瑰,你竟然也在这英洛,这就是命运啊!”
“我觉得这叫……孽缘……”云瑰道。
“话说的可真伤人啊,我曾经的恋人,我明明那样爱过你……”
“那是我最痛苦的回忆……我得一边想着怎么把你的罪行揭发,一边装作和你相爱……但说实话,和你分手的那段时间我真的很伤心……因为我的证据,竟没能让你被判处死刑……”
云瑰努力摆出张泰然自若的笑脸,吃力地说了一长段话。
“我喜欢你这副从容不迫的样子。”狮子把笑意收了,他被云瑰激怒了,但他没把愤怒表现出来,只是冷冷道。“这会让你哭得可怜兮兮的模样更加动人。”
“你绑我过来……就是想夸我动人吗……你还挺闲的……”
“云瑰呀云瑰,你还想怎么逞强?你不可能不知道你现在的处境,你了解我。”狮子道。“排除异己,报复仇敌,保证自己的强者姿态……对于生逢乱世的我们,这都是必要的。比如你的弟弟,挺不错的一个小伙儿,但跑来我这当卧底,他非死不可,没想到我在她姐姐头上栽了一回……云瑰,这么看我们也差不多,你不也是在报复我吗?”
“我要是单纯地想要报复……你早已死了。”
云瑰那乌黑的长发已是乱糟糟地,几捋发丝遮住了些面容,狮子走到她的跟前,将她的头发整理好,又将手上雪茄按熄在她腹部裸露的肌肤上,云瑰始终保持一脸轻蔑的笑,一点儿也不示弱。
“你要是求饶我可以不杀你,云瑰。”狮子冷冷地道。
“你杀了我就是。”云瑰只道。
“你可不能死。”
忽然,房间门口传来一道声音。狮子循声望去,却见一名他完全不认识的人,他大喊:“人呢?怎么把人放进来了!”但没人回应。云瑰则认得这位访客,那是她的雇主——白。
“你小子什么人?”狮子被人扫了兴,大感不快,恶狠狠地道。
“这里已经没你什么事了。你要还想活命,就让我带着她走。”白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不断向云瑰走进。
“这家伙很危险,小心。”
云瑰向白发出提醒,白却了不在意。
“你这家伙……”狮子察觉得到,白是真的没将他放在眼里,他向来以强者自居,自尊极强,已是空前愤怒。
于是狮子使用了武法——法术通过法阵释放,而武法则以相应的肢体动作达成能与法阵相比拟的效果,武法虽然距离往往比法术来得短,发动却往往更为迅捷。
狮子强力的拳击打在了白的身上,产生了剧烈的爆炸,白的身子飞了出去,仿佛听到了骨折的声音。白撞在了墙上,墙被砸出了一个巨大的凹陷,裂纹如蛛网般分布,尘灰四起。
“看到了吗,云瑰,这便是我的强者之姿。”狮子自傲道。
但云瑰看见了,尘灰中白的身影。白自尘烟中走出,骨折的部分咔咔作响,刹那见全部痊愈。白那天蓝色的双眸突然变化成金色的,瞳孔有些类似爬行动物,打量着狮子,道:“强者?但在我的这双眼中,你的精神极其弱小。”
看见了白的那双眼眸,狮子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他甚至说不出话来。
“我说过,要想活命就快些离开,让我带她走,看样子你拒绝活着,行,那你就去死吧。”白道。
“是。”
狮子的身体不受他的意识控制,竟自己说了话,动了起来。他走到房间里用作装饰的刀旁,拔刀出鞘,狠力将刀送入了自己的心脏,当即血溅身亡。
云瑰早知白非常人,但如此表现却仍令她吃了一惊。
白走到云瑰身边,随手解开了束缚住云瑰的铁链,道:“在完成我的委托前,好歹注意些安全。”
“他……”云瑰看向狮子。
“他是自杀的,你我亲眼所见。”白轻描淡写道。
“真有你的。”云瑰的力气已恢复了许多,笑道。“我已是欠了你太多……”
“我没做什么,你别在意。”白只道。“你只需要带我去找拉扎汝斯,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