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褪去。
在清晨的曙光里,鸥小妹醒了。
但迎接她的现实,怕是比噩梦还让人难以接受。
“小妹…”
听到耳边那句熟悉的呢喃,鸥小妹彻底的醒了,她睁开眼,发现杨瀚望着她,一眼的思念。
没有浓情蜜意,没有难舍难分…,此时此刻,见着杨瀚的脸,鸥小妹第一个想起的…
是害怕。
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害怕。
那害怕令她动弹不得。
杨瀚却好像不在意,他的手覆上鸥小妹的脸庞,虽是温柔,却惹得鸥小妹的一阵紧张。
她本能地推开他,“不要碰我。”
杨瀚愕然,他胡渣未净的脸庞窘迫,“为什么?你不是因为想念我,才会回来找我的吗?”
“不、不是…”鸥小妹按着额头,她试图整理昨日的记忆,却发现除了昨晚莫名的倦意以外,她找不到任何之后的片段。
那空白的记忆本身就像是恐惧,它有多长,鸥小妹的恐惧就跟着膨胀的有多大。
她看见自己身上凌乱不堪的服饰,也看见杨瀚的。
鸥小妹忽然什么都懂了。
是那瓶饮料。
宋为凯递给她的。
“你对我下药吗…,你指使为凯的?”鸥小妹抓起了衣服,噙着泪,问他。
杨瀚摇摇头,一脸的无辜,他举起手,“小妹,我没有,我只是很想你,我不可能会伤害你。”
“那你告诉我,昨晚发生什么事?我们为什么会睡在一起?”鸥小妹瞪着他问,眼里尽是心碎。
杨瀚愕然,他举起手,只想证明自己的清白,“我发誓,小妹,我真的不知道…,我以为,是你…”
鸥小妹愣了下。
她想清了什么,笑了,却笑的凄凉,笑得黯淡,“…云翰,那你问问为凯,问问他,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小妹…”杨瀚喃喃,他看了眼自己搁在床头上的手机,迟疑了下,却没有动作,“不要吧…,或许这是误会,你这样问,为凯也会吓到的。”
“更何况,我们,本来就是情侣啊,就算你真的被下药了,又有什么大不了的…”杨瀚淡声说,他伸手,温柔的想抚鸥小妹的发,“你不要反应过度了…”
多少猜测到发生什么事,鸥小妹再不犹豫的,挥开了他的手。
这件事,杨瀚并不无辜。
咬着唇,鸥小妹彻底的醒了,她终于知道,她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
是她太笨了,傻傻地,还继续相信眼前的男人。
相信他用爱情筑起的一切借口。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了…”鸥小妹低眉,穿好衣服的她带着破碎的心,下了床。
她把搁在地上的包包拎了起来,钥匙砸在床上,再也不愿看杨瀚一眼,“请你放过我,不要再跟我联络。”
不顾杨瀚的叫唤,她走出了那扇这些年她熟悉不过的门。
那门关上的撞击声,无情地令她痛彻心扉。
怎么会… 听着门关上的声音,杨瀚下了床。
他瞪着鸥小妹离去的方向,却是没有去追鸥小妹。
只因他没有办法给鸥小妹任何解释。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听见外头电梯下楼的声音,知道鸥小妹走远了,穿着睡袍的杨瀚踩着拖鞋,忿忿地抓起床头柜上的手机。
当然,眼下这种情况,他只会打给一个人。
一个应该负责的人。
“宋为凯,你搞什么?我装病是为了让小妹同情我、为了挽回她的心,吃安眠药也只是为了让她真的相信…,这不是都说好的吗?”被玩弄的感觉太糟,根本抑制不了愤怒,杨瀚咆哮着,“你为什么要对小妹下药?还有那衣服…,你到底做了什么?”
电话那头,宋为凯一改平日里的客客气气,他沉默着,把杨瀚的咆哮当成了背景音乐,一句话也听不到似的。
“你说话啊?”不甘宋为凯的置身事外,杨瀚又吼。
“我在让你清醒。”宋为凯冷声说,“鸥小妹走了吧?她是不是很恨你,不肯多听你解释,就抛下你一个人走了?”
宋为凯实在太过镇定,面对他这样的态度,清楚宋为凯做事不是个没有分寸的人,杨瀚的气势敛下了些。
他半信半疑的开口,“…你怎么知道小妹的反应?”
“因为你太傻了,你忘了,是鸥小妹先抛下你们的感情,是她先不信任你,就是个变了心的女人。”宋为凯冷笑了声,“说起来,她如果真的关心你,就知道你有多爱她,她应该好好陪在你身边,怎么会离开你,让你这么痛苦?”
“…是因为我先让她伤心。”杨瀚吁了口气,他揉揉脸,让自己冷静下来。
都是误会,宋为凯误会鸥小妹了。
想着,杨瀚开口,“我想过了,她委屈太久了,发点脾气,应该的。”
“那值得拿你的前途去赌?”早料到杨瀚会这么说,宋为凯好声好气,继续解释,“杨瀚,不要怪我没提醒你,你能走到今天,花了多少的努力…,现在,就为了一个不知好歹的女人,你忍心拿你的前途冒险?”
杨瀚叹息。
因为宋为凯所说的那些,无疑就是他眼下最挣扎的部分。
他骗不了人。
为了挽回鸥小妹的心,他已经不知道打了多少通电话,让了多少步,甚至,还不顾可能会被认出的风险,去鸥小妹的部门找她。
那里可是公众场合啊?
可是,鸥小妹是怎么对他的?电话依然不接,信息依然不回。
就像是用沉默消耗他对她的耐性。
尽管如此,虽然对鸥小妹的行径生气,杨瀚还是想起了曾经,“我跟小妹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她个性本来就倔,过阵子…”
听到这话,宋为凯几乎忍不住要耻笑杨瀚、嘲讽杨瀚了。
多么优柔寡断、成不了大事的一个人。
但宋为凯忍住了。
尽管再不屑杨瀚的个性,杨瀚依旧是顶牛的摇钱树。葬送一株摇钱树的前途,这种亏本买卖,宋为凯可是不做的。
更不用说,杨瀚的这种个性,反倒让宋为凯放心,因为代表他不可能脱离他的掌控。
一切,就只差临门一脚。
想着,宋为凯拿起手机,找到昨晚那张“成果照”,他冷冷一笑,按下了发送键。
“你看一下手机吧。”
看着映入眼帘的照片,他没有咆哮…,说实话,他根本没有想起要咆哮。
照片上的她和他,互拥熟睡,衣衫不整。
乍看,便能挑起人无限遐思。
“这是…,什么?”他开口,声音却在发抖。
杨瀚很清楚,宋为凯发这张照片给他是什么意思。
宋为凯,顶牛的王牌经纪人,他可以捧起一个人,也可以毁了一个人。
“我可以让这张照片见报,到时候你跟鸥小妹的恋情全世界都会知道。”宋为凯淡然一笑,泰然自若。
一如当年那件事发生的时候一样…
一样,令杨瀚心惊。
宋为凯继续说,“…杨瀚,你知道吗?这就是她要的,她要全世界都知道你是她鸥小妹的,我让它见报?如此一来,你一定可挽回她的心。”
“但杨瀚…,媒体会怎么说呢?说你对夏凝儿不忠、说你是个负心汉?还是把你当成个骗子、长年利用夏凝儿炒作声势、哄抬身价?”宋为凯的笑意更深了。
“杨瀚,我只想问…”
“拿你光明璀璨的未来跟鸥小妹这个到处可见的女人比?值得吗?”
这话一落,不出宋为凯所料,电话那头的杨瀚沉默了,死寂似的沉默。
这就是宋为凯要的结果。
杨瀚终究是逃不掉的。
挂上电话,宋为凯冷冷一笑。
只可惜,他永远不能告诉杨瀚,告诉他,他有多么可悲。
什么都不知道,对杨瀚而言,才是最好的。
对,他都是为他好。
鸥小妹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出那社区大楼的。
拉紧衣服的她,魂不守舍的在街上游荡。路过的行人们见着她,都不免多瞧几眼,隐约感觉她的神色不对劲,却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
阳光正炙。
毒辣辣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眼下,那炙热的阳光仿佛是这世界上唯一真实的东西,晒得她白皙的脸庞透出一层薄薄的汗。
但鸥小妹不在意,因为她开始流泪了,眼泪滚滚而下,阳光却来不及晒干那些泪,只是任由她滴下的泪水,在地上浸成一个小小的印子,再让来来往往的路人踩碎。
叭── 在刺耳的喇叭声中,鸥小妹终于想起了现实。
她回过神来,迎面而来的,却是台就要冲上的大货车…
她征征然。
一个路人见状,把她拉上了人行道。
“谢谢。”鸥小妹抹去脸上的泪水,强作镇定跟路人致谢。
路人瞥了她一眼,冷然的嗤了声,仿佛瞧进鸥小妹的脆弱可怜,却又不屑一顾,走远了。
鸥小妹留在原地,她愣愣地看着路人离开的方向,忽然意识到,她在这城市里,没有向任何人索取同情的权利。
每个人,都是陌生人。
鸥小妹抿唇,感觉到包包里的震动,这才发现里头的手机似乎响了。
鸥小妹半信半疑的从包包里找出它,发现是魏来打来的。
看到这个名字,鸥小妹本来止息的泪水就像是找着了缝隙,再不矫饰的潸然落下。
只因这个名字,或许是这座城市里,除了亲人以外,唯一还让鸥小妹牵绊的人。
她很想她。
鸥小妹捂住脸,却在那思绪里想起了现实。
但她不该如此。
想着,鸥小妹任着那电话的响声在数次扬起后,沉默了。
那个刹那,鸥小妹下定了决心,或许,她该做的不只是搬家。
她该做的,是离开这座城市。
鸥小妹思绪正落,却是有个人拉住了她的手,不由分说的,逼着她面向她,逼着她面向现实。
“为什么不接电话?” 那人说着,声音里再无往日的淡然与处变不惊。
相反得,她满是血丝的眸,有着一夜未睡的慌张与担心。
是魏来。
无疑的,单雪淇那通电话过后,她找了鸥小妹一整夜。
她开了一晚的车,去了所有鸥小妹可能会去的地方、打给她知道鸥小妹可能会联络的人。
这样一晚的折腾,魏来终是发现,这城市虽然不大,但这样的大小,这样的栉比鳞次,已经足以让魏来找不到一个人。
她心急如焚。
只是,就算如此,她看着鸥小妹,见着了鸥小妹的泪水,那气势却是敛下了。
她深吸口气,迟疑了下,终是伸手,轻抚去鸥小妹的泪水。
鸥小妹望着她,望进她眼里的疲惫、望见她眼里的在乎,忽然,鸥小妹什么都不想管了。
不管魏来能不能爱她。
因为如果问鸥小妹,现在在这个世界上,她是否还能爱一个人,鸥小妹只剩下一个答案。
那人会是魏来。
除了对她以外,鸥小妹已经不能想象什么是爱了。
她开口,喃喃,“总经理,你可以…,假装你真的爱我吗?”
“小妹…”魏来愕然,她感受到鸥小妹的心碎,却摸不清她发生什么事。 昨晚,鸥小妹究竟经历了什么?
“我可不可以要求你,不要再离开我…”鸥小妹低声呢喃,她躲进魏来怀里,窝在那里,再不想离开。
她开始哭泣。 魏来抿唇,只是一夜的分离,却让她再也放不开怀里的女子。
她低声开口,“小妹,这是你要的吗?”
魏来问着,却对答案显得毫不在意,因为不管鸥小妹的答案是什么,魏来都再也无法放心、无法再放鸥小妹一个人。
鸥小妹抬眸,她看着魏来,轻捧起她的脸,“总经理,你愿意…,吻我吗?”
“小妹…”魏来愣了下,拧眉。
她不知道,鸥小妹为什么变得这么脆弱。
但她知道,她想保护她。
魏来没再说话,她只是低眉,轻轻的吻上鸥小妹的唇,吻进她的泪光里、吻进她的脆弱里。
她放不开她,她也是。
尽管,她们的心里都还有另一个人,还有着那些往日累积的,说不清、搁不下的伤痛,她和她,她们都清楚。
但此际,这些,都已经不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