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来没有带鸥小妹回家。
她带鸥小妹回到冯席修替她临时租下的那间房子。
“这里是…”让魏来牵着手出了电梯,站在陌生的铁门前,鸥小妹看着魏来掏出钥匙,不禁问。
“我另外租的房子。”魏来淡应了声,钥匙一转,门开了,“请一个朋友帮忙租的。” 魏来开口,清冷的目光落在鸥小妹脸上的泪痕里,“你需要休息,待在这里,也不需要让你哥哥多担心。”
“嗯…” 魏来正要进门,鸥小妹拉住了她。
“…我想洗澡。”鸥小妹低眉,她轻声说。
这话一落,她脸上的哀伤已掩不住,让人不忍卒读。
魏来望着她,思绪一滞。
昨晚,到底发生什么事…
但察觉到鸥小妹此刻的痛苦,魏来不愿对鸥小妹问起。
“待在这里,你想做什么,都好。”她说,让鸥小妹进了屋,替两人关上门。
昨晚的事情,多半,跟鸥小妹的男友有关系。
却是不知那男人如何伤了鸥小妹?而又为什么,那男人不愿公开她和鸥小妹间的关系?
听着浴室里传来的阵阵水声,魏来抿紧唇,思绪正落。
她打了通电话给鸥柏崴,“没事了,小妹跟我在一起。”
“魏小姐…”昨晚也找了一夜,鸥柏崴的声音显得劳累,“…昨晚,小妹跟谁在一起,她跟你说了吗?”
魏来望了浴室门一眼,开口,“我没有问。”
电话那头的鸥柏崴听着,静默一阵,思绪似乎也跟刚刚的魏来一样,陷入那些找不到答案的迷障里。
过了会,他叹息,“小妹从小时候开始就很倔强,她不想说的事情,谁也拿她没辙。”
他的思绪陷入了回忆里,想着什么,“有时候,你只要顺着她就好,不管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她需要的只是我们。”鸥柏崴低声说,像是说给魏来听,但更像说给他自己听,“请你,不要放她一个人?” 鸥柏崴顿了声,“魏小姐,小妹她…,现在身边只剩下你了。”
魏来终是注意到了,鸥柏崴的语气实在太过平静。
不像往日。
魏来寻思,心下有底,“我知道,我会做我该做的。”
“谢谢。”鸥柏崴开口,又沉默了半晌,只因后头的话,他想了很久,“…来了这里,知道有你这样的人陪在她身边,我已经放心多了。”
“那,她就拜托你照顾了。” 魏来挂上了电话,电话静默了,它搁在她手里的重量却沉了。
浴室的水声仍不止,杂乱无章的拍打声紊乱了魏来此际的思绪。
原来,鸥柏崴似乎早就发现,发现她和鸥小妹之间,其实并不是…
魏来思忖着,她面前的浴室门却开了。
裹着浴巾的鸥小妹望着她,沉默,澄然的眸望进了魏来眼里的愁。
她白皙的肌肤上的未干水滴,滴滴点点,无力的攀附着她的身子,有些落下,有些被蒸发在空气里。
“你没有问我…,昨天,发生了什么事。”她说,声音轻而脆弱,语声刚落,便很快地被空气给吞噬。
“你想说的时候,我会听。”魏来淡声说,她拿过床上的毛巾,替鸥小妹擦着发,“…会感冒的。”
鸥小妹的眼眶红了,她吸吸鼻子。
只觉,她说不出口的话,更多了。
“你答应我了吗?”让魏来擦着头发,鸥小妹忽然问。
“答应你什么?”魏来说,她继续为鸥小妹擦着头发,像鸥小妹的话没有勾起她一丝情绪。
“答应我…”鸥小妹懵了,她抬眼,找着魏来双眸,却又摇摇头,“不,你不用答应我…,我本来就不应该对你这么说、不 该这样要求你。”
“你已经对我很好了,不该再好了。”
“我没有拒绝你。”魏来淡声说。
“是吗…”鸥小妹应了声,她低下头,把魏来的话嚼碎在嘴里。
过了会,她开口,“我昨晚…跟我前男友在一起。”
“你分手了?”
“嗯。”鸥小妹应了声。
魏来的手腕沾上了一滴水珠。
她抬眸,发现鸥小妹哭了,因为她回答魏来的那短短一句话,或者,因为魏来问她那短短一个问题。
她们心里都还有人,都还有伤。
魏来抽了张卫生纸,替鸥小妹擦着泪水。
鸥小妹抬眸,拉住了她的手。
这次,换鸥小妹吻了她,她的唇瓣离开她的时,挟着水气,像是泪水,又像是沐浴未干的水滴。
“总经理,我会尽力…,去爱你。”鸥小妹说。
听见鸥小妹说,魏来凝视她的眼,然后,她在鸥小妹的眼里,找到了她再熟悉不过的倔强…
魏来抿唇。
她多希望,鸥小妹在她面前,不用再这么做。
希望…
希望鸥小妹在她面前,不需要努力,自然,也不需要假装。
只因她并不在乎。
可魏来不能说破这点,因为她知道,如果她说破了,那就会打坏两人之间的平衡。
而鸥小妹的个性,不会愿意接受两人之间失衡的关系。
“都好。”魏来说,不重不轻的避开了这问题,声音却是她陌生已久的温柔。
她已经爱上鸥小妹了。
魏来清楚。
而鸥小妹呢?她又会愿意让自己照顾她多久?
魏来拧眉,她清楚,强求,不过是折磨自己。
替鸥小妹擦干了头发,魏来走出了房间。
午后的阳光洒进了房子里,一地金黄,一如这些年来的许许多多个日子。
无碍于人间多少纷纷扰扰,这阳光的颜色,总是一如以往,不曾因人间的悲伤黯淡一分,也不曾为人世的欢腾而璀璨一毫。
变的,只有阳光下头的人们,只有那些人与人交会而生的悲欢离合。
魏来望着那阳光,不语。
只因她在找着温柔的同时,那些过往的伤痛也跟着回来了。
于是,她想起了爱情,也想起了“她”。
想起以前、想起现在。
此际,魏来搁在桌上的手机轻响了声,她淡淡地看了一眼,在那寄件人栏位上,看见了“她”的名字。
她,还是没有放弃吗?
“你说魏高管前几天要你帮他找新房子?”坐在沙发上,看着香水品鉴杂志的萧翊潇问。
炉上的咖喱正热腾腾的冒烟,冯席修搅着汤勺,煮饭太热,于是他只穿了件薄背心,露出背后大半的纹身。
纹的是堕天使的图案,是他十八岁那年交了第一个男友后,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
同性恋是罪过吗?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爱的就是男人。
他只知道,如果同性恋是罪过,那他,就会是罪过的本身。
“嗯哼。”端着咖喱饭上了桌,冯席修瞄了眼萧翊潇新染的发色,挺好看的,他很喜欢,“接到电话时我也傻了。”
“很难想像她会想搬离那里。”萧翊潇吁了口气,他面前的咖喱饭很香,他却兴味索然,“我以为她会跟着她的原则在那里一起腐朽。”
咖喱的味道会污浊他嘴里的气味,要不是两人都懒得出门,就不用屈服选择家里仅有的调理包。
萧翊潇想着,只觉无奈。
冯席修瞥了他眼,笑笑,搁了盒薄荷糖在他面前,“喏。”
“嗯,谢谢。”萧翊潇挑眉,感谢他的体贴。
“她跟小单呢?八字有一撇没有?”吃了口咖喱,思绪还落在这话题上,冯席修问。
萧翊潇夸张的吐了口气,只觉冯席修这话比笑话还要笑话,“嗤,你在吃饭的时候提这个女人的名字,真是打坏我吃饭的兴致。”
“…再说你自己,如果你再不懂得察颜观色一点,宋为凯就永远是你们经纪部门的一把手。” 萧翊潇骂着冯席修,顺势捏了他的脸一把,看着他的眼里却是带笑。
这世上大概只有对冯席修这人,萧翊潇才会脱了他在公司里固有的伪装,变回十多年前那一切单纯的青年男子,没了脾气,徒剩简单。
“小单喜欢魏来那么久,虽然说是有点不得其法啦…”冯席修没有挣扎,他捏着下巴,若有所思,“…但魏来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我就在想,搞不好魏来哪天改了个念头,就会看见小单的好,给她们两人一个机会…”
“都发生过那样的事情,怎么可能。”萧翊潇碎念了声,见冯席修吃得心不在焉,他舀了勺咖喱喂他,“认真点吃饭,医生不是说你太瘦了吗。”
“哎哎…,嗯。” 萧翊潇叹息,“如果你要让魏高管给单雪淇那个暴风女一个机会,你还是先管好夏凝儿吧?她一天到晚跑出来晃荡,魏来怎么会有心思谈感情。”
这话一出,冯席修便愣了。
“怎么可能?凝儿明明跟我说她跟魏来已经没联络啦。”
“她这么说你就信?那我之前跟你说你是我的初恋,你怎就不信?”萧翊潇嗤了声,趁隙抱怨。
“我哪不信,我只是想多确认几次。”冯席修抗议。
“自欺欺人。”萧翊潇摇摇头,懒得跟冯席修继续争执,“我跟Elsa虽然上辈子就有仇没结清,所以这辈子得继续打杀,新仇旧恨,没完没了…,但我也是希望她可以有个好归宿的。”
“上次你不是还提醒魏来,要她记得送Elsa生日礼物吗?那条手链?”萧翊潇淡声说。
“对啊?Elsa开心吗?”冯席修认真问。
“开心?哼,你当Elsa犯傻?”萧翊潇叹了声,他搅着盘子里的咖喱饭,“魏来对这种东西一向不在行,她肯定是问夏凝儿要去哪里买,你知道吗,我后来就看过夏凝儿出席发片记者会的时候,带了条一模一样的。”
“啊?魏来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还有凝儿她干嘛…”
“还说她,我看你也没什么长进。” 喝了口水漱口,萧翊潇打断了他。 “那天我好巧不巧跟Elsa一起吃饭,她看到电视的时候脸色之难看。”萧翊潇说得,倒是不疾不徐,“后来我还听我下属说, 单雪淇某次发飙,就在拍摄现场把那条链子给扔了。”
“扔了?”冯席修简直要崩溃了。
“对。”萧翊潇无奈地敲了冯席修头一计,“我看夏凝儿这女人不单纯,你自己也知道,以后她的话,你还是打个折吧,别老是被她框得一愣一愣的…,你这么傻,不是丢我的脸?”
“我哪天真的精明了,你就喜欢了?”
“精明是外头用的,家里头就不用了。”萧翊潇叹息。
“你怎么不干脆叫我去考演员训练班?”
“如果这样救得了你,我早让你去了。”
“喂…”
两人拌嘴到一半,冯席修看了眼时钟,想到今早杨瀚跟夏凝儿预录的节目要开播了,他推开萧翊潇在他腰间玩闹呵痒的手,找着了遥控器。
“干什么?”
“别闹。”
冯席修的眼盯着电视画面,那是一个访谈节目,是夏凝儿和杨瀚为了电影宣传而特别出席的。
看着上头的一对璧人,冯席修安心了,纵使知道杨瀚最近状况不好,纵使知道夏凝儿最近似乎又脱离他的管束,但总归一句,表象是好的,就很好。
只是他看着看着,却是被萧翊潇的惊呼声给打断了。
“哎,你怎么没有跟我说这件事?”萧翊潇问。
“说什么?”看着电视的冯席修回答的心不在焉。
“夏凝儿说她拍完这部片后,考虑要休息一阵子?”
冯席修一度以为他听错了什么,直到萧翊潇给他看那则通知以前。
那公告就公布在夏凝儿自己的主页上。
看清之时,冯席修彻底的懵了。
“怎么会这样!我得打给她、搞清楚发生什么事才行…”冯席修喃喃。
萧翊潇望了他眼,淡淡补充,“重点是,你还得阻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