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位穿着深蓝色制服的队伍里，一名年纪较大的人出列过来迎接。
“哈娜妮都佰……哦不，现在应该荣膺将军之衔了吧？鞍马劳顿，辛苦了。”
“之前惹上点破事，所以暂时还是督尉而已，”哈娜妮冷笑了一嗓子，然后戳了戳面前这位比她高两三尺的军人左胸上的资历章，“倒是你，一路晋升都挺顺利的啊——范提督？”
“就别拿我开玩笑了，现在手下一条船都没有呢……”被哈娜妮喊成提督的这人侧身，让他带来的一行人亮了个像，“督尉，你的行李就交给他们吧？”
“就不辛苦他们了，用了点不太科学的方法……嘛，已经收纳起来了，”哈娜妮回头跟小益那边招呼了一下，“她们，我舍友……那个小丫头是我和羽姬的闺女，就麻烦你安排一下？”
“那位……”范提督肃然起敬，然后刻意提高音量，“那位小妹妹，就是你跟辅国将军的女儿？！”
“哈？！”头一次听说，兔子精一边耳朵垮了下来，“羽姬她现在是辅国将军了？（难怪有那么大本事，给那丫头上户口也分分钟的事）”
“抱歉，怪我多嘴，”范提督假吧意思地拍了拍自己的脸，“大概，夫人她是不想给你太大的压力吧……不过这些也不重要，去谈判现场的车就在外面，我们走吧？”
“那至少让我换身衣服吧？”哈娜妮牵着自己的裙摆荡了两下，“让我穿这样，礼部那帮家伙恐怕不会给啥好脸色吧？”
“嗯，说的也是……”范提督捏了捏下巴，“不过，你的新制服，夫人也送来了，到会场那边再换？”
“聚会么？”小益挣脱了芙蕾雅的手，拎着裙摆一路小跑过来挽住哈娜妮的胳膊，“肯定有好吃的吧？我也要去！”
“是开会，不是聚餐……”
哈娜妮哄小丫头的时候，不远处几位水兵有些忍俊不禁。
在他们的想象里，熟悉特种作战理论的东国第一斥候应哪怕知道兔人身形娇小，也应该是带着一股杀气才对，结果看上去就和一般少女别无二致。
“你们几个也别悉悉索索的了，”范提督清了清嗓子，他的部下急忙重新列队立正，“招呼一下督尉的朋友……”
“不急，”哈娜妮把小益哄回芙蕾雅那边，又拿着自己的存折过来，“这家钱庄，哪里能取？”
“益州府发放的么……恐怕手续费会有点贵呢，”范提督盯着存折上的纹样嘀咕了一阵，“不过，咱们兵部不是有工资卡的么？没发给你？”
“呃……之前搞事，津贴什么的实际上被停了……”
要不是被这么提一嘴，哈娜妮都快忘了那位害她得打两份工的马公子，这会儿也没法寻仇，只得面露苦涩。
“对啦，这边应该有典当行之类的吧？”叶达尼娅拿着小益给她的一串古钱币过来，“这东西，应该能换点钱吧？”
“这个不太清楚，禺港的下城区或许杂一些，但那边三教九流的人都有……”这问题让范提督犯了难，他摘下帽子来挠了一阵。
他的副官在旁边看了几次手表，咳嗽了两声，提醒道：“提督，既然督尉她们一行人没多少行李，就安排两位部下护送这几位女士参观一下禺港吧？毕竟……这边的异国女子……”
“咳，”范提督急忙打断他副官的话，“尽地主之谊，确实应该……小刘小张，你们两个下午就不用去船厂帮工了……”
“要我俩护送么？”被点名的两位面面相觑，“咱们兵部不是有规定，不能穿着正装到下城区去的么？”
“换身行头嘛……”范提督不耐烦地捏了捏鼻梁，“配枪别忘了，注意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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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哈娜妮挥手道别，研究完自动售票机，芙蕾雅就把注意力转到等会儿带路的两名水兵这边。
这两位刚才说是去换身便装，结果回来还各多了一副眼镜。
“这个……应该是矫正视力的吧？”叶达尼娅自己也有一副附了魔用于解读一些古文字的道具，就有些好奇，“你俩，是文职人员？”
“小刘他是文员，我不是，”换装以后气质不一样了，被督尉的养女当成了陌生人，张姓水兵急忙摘下眼镜，“而且我俩戴的就是平光眼镜而已，没有任何视力问题。”
“唔……好端端的，戴什么眼镜嘛？”吐槽归吐槽，小益还是躲在芙蕾雅身后，“乔装打扮，像是要做坏事一样。”
两名被范提督安排来执行护卫工作的水兵开始翻口袋找零，察觉到魔女的视线没挪开，就随便问道：“几位是第一次来禺港？”
“嗯……怎么感觉你这话里有话啊？”魔女背着手，偷偷画了几个芙蕾雅也没看明白的法印。
“岭南这边，最近一年才真正归顺兵部牵头的新政府的管辖，但大部分情况下……”
张姓水兵话说到一半忽然被刘文员用肘子戳了戳，急忙陪笑。
“我们也只相当于驻军，活动常常受限的……几位要去的下城区，怎么说呢……比较乱。”
“怕你们出现在那边，被下城区的人看到了，影响不好？”芙蕾雅回忆了一下她的家乡，又接着问：“这个下城区，是不是类似平民窟啊？”
“其实那边也没这么糟糕，禺港毕竟贸易枢纽……只是……”
“只是什么啊？”小益完全不做表情管理，皱着眉紧盯着这俩水手。
“呃，小妹妹别这么看着我啊……”水兵一边擦汗一边解释，“主要的问题其实不是咱俩，也不是妖精什么的……”
“所以是因为我和她是西洋女子的原因么？”叶达尼娅看对方的神色稍微放松了些，算是猜对了，于是无奈摇了摇头，“交州这边到底什么情况……车上乘务员在不知道我们跟哈娜妮是一路人的时候，态度都挺差的。”
“或许那位乘务员是这边的本地人吧？”刘文员取了票，分给候车的三人，“禺港的下城区还挺远的，还要转几趟车……这样，我先带大家去城里把午饭解决了？”
“哦？”小益一听能吃东西，马上放下戒心，“有海鱼吃么？”
“这边别的不多，就鱼，随便吃啦~”水兵笑着说道。
“真的随便么？不用我们先去还钱？”芙蕾雅十分用力，才算勉强摁得住就要投奔过去的小益的肩膀。
“吃饭什么的，”刘文员拍了拍钱包，“小钱，还是请得起的。”
“随便吃嘛？”小益喜出望外，终于挣脱了芙蕾雅的束缚，跳到了对面。
“那是当然！”张姓水兵自信满满地拍着胸脯，像宣誓一样，“你可是将军和督尉的千金，肯定得伺候好啊~”
“（看来这两个毛小子不知道自己估计得一顿饭搭进去半个月的工资咯。）”叶达尼娅冷笑着凑到芙蕾雅耳边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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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行的提督和他的副官先行下车，留哈娜妮在里边换新的制服。
“还挺合身的？”
以哈娜妮的身高，基本能在这辆公务车里挺直腰杆，把外套披上以后，最下面压箱底的一堆五彩斑斓的资历章让她差点晕倒。
正当她回忆着每项任务的先后任务，再像堆积木一样把这些长条和缎带扣上去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伴着两声敲打车窗的动静传来。
“督尉，要帮忙么？”
“狸馨？！”哈娜妮赶忙摇下车窗，亲眼确定了是她当年的猫妖部下，就开始左顾右盼。
“看什么啊，老大？”
“我……有点担心曦子会不会跟过来，”兔子精苦笑着抹了下耳朵，“毕竟谈判，那丫头……不懂什么叫战术性让步的嘛。”
“放心啦，她俩还在益州的，”狸馨摆了摆耳朵，结果船型帽差点掉下来，就呲了下牙，“啧，这海军制服的设计……就没考虑过耳朵靠近头顶的妖怪么？”
“哦，难怪……我说怎么换颜色了，原来……欸？海军？！”
“你不知道么？咱们来谈判，就是让礼部把远海的治理权让给咱们……”狸馨对着帽子研究了一阵，啊呜一声以后很失落地把两只耳朵耷到头发底下，才勉强戴好。
“远海？”哈娜妮赶忙打开车门让狸馨进来，“那让海防舰队扩招一下不就行了吗？”
“而且还要清剿离岛上的那些前朝余孽，所以咱们原空骑旅也就作为新组建的海军陆战队的骨干了，”狸馨一边帮老领导调整着各种军服配饰，一边继续吐槽道：“礼部这帮护航船队的人，原本也没跳帮作战的任务，就是群太爷，本事没有，脾气一大堆，薪水居然还是我们这些兵部出生入死家伙的五六倍，你说气不气？！”
“呃……听你的语气，好像在这边受了不小的委屈啊？”哈娜妮微笑着，用格外熟练的撸猫手法安抚起面前这只黄毛碧眼的猫妖。
“咕噜噜……啊，老大你又挠我下巴，正经点啊！”狸馨义正言辞，但按耐不住猫的本性，又探着脖子发出了一阵咕噜声。
“还是老样子啊，但……还以为你来这边，会因为沿海的伙食而开心不少的呢。”
等猫妖的眉心完全舒展开，哈娜妮才停手。
“嘛……这边的人有毛病，总误以为我是出来卖的……都什么年代了？真是的……”狸馨说着，就弹出了尖锐的指甲，瞳孔也收成了一条细线。
“当地人……怎么了？”
看哈娜妮又要给她挠下巴，狸馨赶紧收起指甲。
“唉……这边不是跟西边有海上贸易么？最近彻底罢免那些割据好久的狗王爷以后，原先他们养的女眷以及没被跑路的人贩子带走的那些西国女子就留在了这边，由于语言问题，也找不到什么工作……老大？你怎么一脸心事啊？”
“没什么，你继续说。”
“嗯……其实西洋贫苦女性被卖这边来，已经有挺长一段历史了，所以这边只要见到那种长相的就一口一个‘碧眼奴’、‘黄毛婢’之类的……唉，本来之前刑部的人是来取缔了一次那类行业的，也打算给她们集中培训改造，结果由于和平协议对这帮名义上没公开站队的土财主各种法外开恩，本地民事裁判权也让渡给了士绅阶层……结果就不了了之了，倒是他们没敢把这些买卖放主城区明目张胆的做。”
“所以，就在下城区？”
“欸，老大你知道？”
“嗯……算了，咱们先去会场，早点弄完这边的档子事……然后，不介意陪我去收拾下坏人吧？”
“坏人？”
“那些买卖，怎么都是非法的对吧？”
哈娜妮拍了拍狸馨的肩，猫妖也立刻明白过来了老领导的意思，赶紧点了点头，结果帽子又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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禺港城中心一家酒楼的包间内，摆着两张八仙桌。其中一张围坐着五名客人，另一张则是满满一桌平均半尺高的空盘子。
“不愧是将军家的女儿……还真是……海量呢。”小张水手看着就没放下过碗筷的小益，不由为自己的钱包捏了一把汗。
“啊？”又添上一碗海鲜粥的小益一脸无辜地看着两位负责埋单的水手，“我吃太多了么？”
“没有没有！小孩子多吃点，才能快点长大嘛……”
听到文员的说辞，小益又拿出了十二分的干劲，眼看着又要加菜，被芙蕾雅拦住，“小益，悠着点啊，不是咱们掏钱……客气点？”
“不是咱们掏钱，干嘛要客气啊？”
听到这句，芙蕾雅和叶达尼娅同时扶额。
“哎呀，没关系，小孩子嘛……而且这边可以记账的吧？”
“哎哟，抱歉了几位客官，本店概不赊欠~”来收空盘子的店小二用阴阳怪气的语调说着，又用更加古怪的眼光打量了一下两名西域面孔的女性，“（切，装什么好人，把该送下城去的奴婢带这边来享受。）”
店小二故意嘀咕地不那么小声，除了小益还没停下刨筷子吃饭，另外几人都愣住了以为是听错，结果那人又补了一句“贱奴”。
“怎么说话的呢？”
水兵推开椅子，用跟汤碗差不多粗的胳膊横在了放完怪话就要夺门而出的小二面前。
“一个打工的而已，没必要这么为难他……”
叶达尼娅这么一说，水兵分神不一会儿，那店小二就像泥鳅一样抱着一摞盘子溜了出去。
“他刚刚骂你们呢，就这么放他跑了？”
站在包间门口的水兵一脸不解，再回头却看着那个店小二像被点了穴一样定在原地，手里的盘子也因为角度问题，差一点点就要滑飞出去。
“我有说就这么放过他了？”
叶达尼娅刚打算冷笑，结果小益这边打了个饱嗝，让她的定身法术有些失灵，就看到原本被定住的那个店小二像是脚抽筋了一样失去平衡跌跌撞撞沿着楼梯摔到了一楼去。
“小益，刚刚是你？”芙蕾雅看着蛟龙丫头的犄角散发了一阵微光，大概明白是什么意思，就用胳膊肘轻轻推了一下还奇怪自己法术怎么失效的叶达尼娅，“没事啦，你刚吃饱，注意力不集中而已。”
“奴婢是什么意思，我也是懂的啦~”小益擦了擦嘴，“看来哈娜妮说的没错，有些人的毛病，不是这么简单就能革除掉的。”
“哎哟！”听到动静的店老板也急忙从后台跑出来，“混账东西，怎么回事，摔我这么多盘子！”
“等会儿，等会儿那个老板应该会来赔罪，”外面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小益扯了扯魔女的衣角，“你就那时候把魔法衣橱打开一下呗？”
“啊？”叶达尼娅有些不解。
“看这边应该跟几百年前的饭店差不多，我也是偷偷溜出过山涧的啦，”小益坏笑着说道，“就照我说的做~”
如小丫头说的一样，肥头大耳的店老板不一会儿就逐个包间的赔罪，不过到芙蕾雅她们这间的时候，似乎犹豫了一下没立刻鞠躬，但见到魔女突然凭空变出一个异国风格的柜子，差点就膝盖软了跪下去。
“店家，”小益用带着点古音的语气训道，“汝可知道，刚刚你们得罪的这二位，是何许人也？”
“敢问，是哪路仙侠？”店老板急忙毕恭毕敬鞠躬九十度。
“这二位可不是什么仙侠……”
听小益这么说，店老板颤巍巍地抬起头来，“那么……”
“但人家是西方施瓦茨贝尔格的女爵，以及诺登堡位列第一的魔女哦……西边最重要的城邦国家，以及人类法术的最高学府……”
“那么，小妹妹……啊不，阁下又是……”
“看我的饭量，你觉得我也是普通的妖精么？”
说着，小益就变出了一杆她自己审美下最华丽的武器出来。
“这？！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
刹那之间，整座酒楼都被一柄闪耀着耀眼光芒的八面剑映得金光发亮。店老板也被这武器散发的光芒逼退到门外，跪得站不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