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次列车的终点站禺港到了，请各位乘客检查好随身物品……”
伴着一段段不算尖锐的列车制动的声响，带着严重白噪音的播报通过包厢一角的小喇叭传来。
“渔港？一定很多鱼吧？！”
小益第一个跳起来，脚后跟还踩到了哈娜妮的小尾巴，这位兔子精就成了第二个没瞌睡的倒霉蛋。
“禺，不是鱼，”起床气没散去的哈娜妮狠狠地捏了一下小益的三角肌，“也不是渔民的渔，自己看站牌上的字啊！”
“唔，但我已经能感受到，有一大片水域的存在……就是大海吧？！”
“车站这边离海岸，应该还有一百多里远啊，”叶达尼娅从魔法口袋里取出一摞地图册来，“丫头，这么远，你都能感觉得到？”
“嗯嗯！”小益兴奋地又蹦又跳，“而且……还有不少大家伙在海里！”
“是龙之类的吗？”芙蕾雅一边打哈欠一边揉着眼睛，“还是说鲸鱼啥的啊？”
“不好说，毕竟我祖上沿着江河迁徙……其实是躲避海里那些太过残暴的掠食者……”
“掠食者什么的，”从蛟龙变的这个丫头口中听到这样的话，女爵总感到有些背脊发凉，“对你们蛟龙一族来说，都是威胁么？”
“主要是没法沟通交流吧，那些家伙……我还知道吃肉不能杀那些会哭会闹的，但那些东西就……虽然没亲眼见过，但它们确实蛮不讲理的，而且有些还会故意折磨猎物，就……唔，想想就可怕，我可不想碰见它们。”
“应该是一些大块头的鼠鲨目鱼类，”愁眉苦脸地揉着刚刚挨了小丫头一脚的尾巴，哈娜妮检索起一部分她来这边的原因，“然后，大概就是沧龙之类的……虽然名字带着个龙，也确实跟小益都是鳞龙一族的……”
感觉女爵那边还有些不太明白，哈娜妮就捋了捋耳朵，琢磨了一会，“啊，就跟狼和狐妖一样！虽然有点亲缘关系，但差得挺远的。”
“就……有点类似哥布林与木精灵高精灵的关系？”
“你这想法就不对了啊，我的女爵陛下，”叶达尼娅伸了个懒腰，然后表情立马变得严肃起来，“哥布林……啊，就东国这边有些小人书里说的那种绿皮的‘小鬼’，其实就是一种精灵。只不过退化了大部分毛发，为了洞穴生存特化了许多，但还保留了视力。”
“但它们，一点魔法都不懂，还会抢劫什么的……虽然胆子很小，也就从落单小孩那边抢抢零食，”芙蕾雅显得有些着急地辩解道，“但有时候，塔门也会用腐败的东西当成召唤邪灵的祭品，跟精灵的风格完全不一样啊！”
“他们也不是从一开始就这样的，”哈娜妮拿出自己的小桃木梳，抹上一些润发的软膏，给小益梳理那头没满是呆毛的龙须，“当时一部分精灵逃到不见天日的林地，放弃了灵族原本‘光明神’信仰的一些成为了暗精灵。”
“但那也是暗精灵啊……”
“等我把话说完嘛，”哈娜妮拿梳子柄轻轻敲打了一下芙蕾雅的额头，“潜入丛林更深处、彻底抛弃会消耗太多资源来维系所谓魔法回路的那些，就是哥布林啦。我当年执行任务的时候也见过为暗精灵刺客廷服务的哥布林……所以他们也算是运用‘魔法’来做的事就是修改各项身体结构，以便适应那种恶劣环境的灵族一员了……某种意义上，算是加速进化了一下？”
“为啥要说是所谓的魔法啊？”叶达尼娅吐槽着，突然反应过来兔子精大概有另一套解释，害怕自己被颠覆认知灵能时空，急忙比划了个暂停的手势，“嘛，你说是就是……有一点我承认，他们确实很适应一些极端恶劣的地底世界。”
“是啊，矮人那些地下城里，最受欢迎的奴隶种族就是哥布林了……唉。”
“欸？两只脚的生物，这么多年了，还在习惯奴役别的种族么？”小益不解的问。
“别说其他种族了，就算一个族群内……啊，哪怕咱们为了改革而流血牺牲这么多人的东国这边，不也一样给人分了三六九等么？有些不是明面上的东西，是很难纠正的……毕竟少部分人已经享受来自剥削的福利这么多年了。”
等兔子精没什么要补充的了，而芙蕾雅那边还有些疑惑写在脸上，魔女就继续回到之前的话题上。
“按你之前学的东国生物课本里的分类法，都是兔形目精灵科的，而鳞龙是一个超目，好比是包含了人类、矮人、猿人、兔人和各种精灵……以及老鼠之类的那个，灵长目？”
“灵长总目，人类矮人猿人和猴子是灵长目的，跟我这边有点差别，不过没想到啊……”哈娜妮突然也跟着打了个哈欠，“啊呜……没想到，你个折腾邪乎魔法的，居然也会用我们这边的概念，来正儿八经地认识世界了？”
“这叫做东学西用，而且我们魔女才不像有些古板的术士那样彻底排斥别的概念呢！现在的这些魔法也不是从最开始就有的嘛~”
说笑至于，叶达尼娅打了个响指，变出了几张湿毛巾。由于包厢外面现在已经有后面登车的乘客来回走动，担心下车之前大家都要出入盥洗间，就这样简单的在包厢内洗漱。
“干妈，”小益仰着头张着嘴跑到哈娜妮面前，“帮我刷牙！”
“怎么还没学会呀你？”兔子精捏了捏眉心，叹了口气，弯下腰去翻随身行李，“呃……叶达尼娅，你怎么给她打包了这么多牙刷啊？”
“呵，”魔女一脸不屑地戴好发箍，“你平时出门的早，你闺女又喜欢回去睡你那床暖和的被子，然后等我把客厅的炉子烧热了才出来……”
“啊这，辛苦你了呢，但……还是没说为啥这么多牙刷吧？”
“没人管着的时候，小益她都是把这些当成磨牙棒的，我不多备一点……万一这边不好买怎么办？”
“额……还好家里的牙刷都是竹的，不担心她吃到什么有毒的塑料。”
“快点啦，哈娜妮，嘴巴都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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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车渐渐停稳，外面的风景也从城郊变为繁忙的车站。
“这边有好多的货运车厢呢，搬运货物的……呃，果然东国的机关术还是发达啊，苦力都不用人了。”
“哪？”芙蕾雅赶忙把小梳妆镜收好，顺着她女仆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是运货的机关人偶？怎么看着像……骡子啊？还没脑袋的……”
“额，看来工部当年推销给山地部队的机关骡子，还是找到了合适的运用场景了呢……”哈娜妮苦笑着说道。
“我觉得挺好的啊，”这块其实是女爵预科毕业报名正式入学后的第一个志愿方向，看着兔子精那脸不算高兴的表情，就颇为不服，“你看那个机械臂，四条腿也走得挺稳的啊！你们还能看不上？”
“嘛嘛嘛……我都说了，是不合适我们那边运用！”哈娜妮也不是太严肃，说话的同时弯下腰去翻座位底下的行李箱，“这类机关太复杂了，维护起来也很麻烦的说。虽然设计它们的偃师也是好意，要帮忙山地部队驮运物资，结果还不如真的骡子好用。”
给小益换好适合岭南气候的衣服，兔子精走到芙蕾雅这边来，顺着她的视野瞧了一阵，然后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捆线缆，“喏，那个，看见没？”
“那些是……电缆么？”魔女悄悄用探知魔法隔空感受了一下，然后就跟真的触电了一样哆嗦了一下，“额……果然这类东西我就不该乱碰的。”
“嗯，”哈娜妮点点头，“看来都这么多年了，他们也还是没解决好供能的问题……当年工部来的谈判代表还带了几个‘皇亲国戚’来施压，最后我们山地师的兄弟硬着头皮卖了几套，电池用完了就让装甲车发着电，用电缆牵着他们走……结果要多带的设备和燃料，比给牲口的粮草还多。”
“唔……但，羽姬妈妈也是用电的啊？”小益一个人坐那边有些寂寞，拽了拽哈娜妮的衣角，“怎么她就好像有用不完的能量呢？”
“那些是还没能普及的羽龙人技术啦。”
“为啥不普及啊，”小益咬了咬嘴唇，气鼓鼓地说道：“这帮长羽毛的家伙不是说会无私奉献给愿意合作的生物他们的技术的嘛！”
“太超前的技术反而会被觊觎，前辈们都是等工业能力上来以后，才会慢慢引导各个部门去学习的……而且，有些技术，也确实隔太久了，他们自己都忘了的……比方说，挺多时候，学部那边还要组织考古队去一些盘踞着危险生物，反而没被怎么破坏的前时代遗迹去发掘，用几千万年前的考古发现来修复他们的飞船之类的嘛~”
“容我打岔一下，交州这边瓷器什么的，消耗量很大么？”女爵指了指不远处一个正在开箱检查的货柜，“而且，也太素了吧？感觉一般餐馆都不会用这类白瓷器的吧？”
“应该是出口用的，箱子上都是印着洋……西边的文字嘛，看来海上贸易是变得越来越重要了。”
哈娜妮将她这头的窗帘撩开了一小点，用她超乎常人的视力，隔哪怕百来丈远也能看得清指黄豆大小的铅字。
“说起来，我这次大概也要跟那些礼部的人商量兵部参与护航舰队的问题，之前不是说到那些会袭击船队的家伙了么……”
说着，兔子精皱着眉，耳朵也耷拉下来，“那些大商人大概是在我们制定了强制赔偿制度以后，也终于会因为抚恤金，才关心海员们的性命了吧？”
“为什么你们就不能老老实实呆在岸上呢？”小益咬了咬嘴唇，一脸怨念地看着她干妈，“明明还有这么多地方，够人类或者妖精居住的。”
小家伙说的，哈娜妮无力反驳，替她抚平翘起来的头发，“虽然我主张的是别过分扩张，但说到底也只是个照章办事的……或许，等干妈当上将军以后，能左右一下世界发展的进程吧？”
“哈娜妮，之前你说的……这外海有鼠鲨之类的，”打量着一些货物的包装，芙蕾雅突然想起了西国的港口，“是不是说那种能把三层甲板船都掀翻的大鱼啊？”
“差不多吧？它们主食也就是须鲸之类的……你说袭击……应该主要是攻击那些运输鲸脂的货船，或者带着血味的捕鲸船吧？”
“可能一开始是这样的，”叶达尼娅把早茶的点心准备好，等列车制动没那么频繁以后，开始沏茶，接着又说道，“但是我们那边，或许是意外吞噬了一些会魔法的灵能使用者，亦或者是走海运的货物里面少不了魔晶之类高价值商品，那些凶猛的海洋生物就开始无差别袭击人类和精灵的船只了……那位艾拉蕾娜或许会更熟悉一些，毕竟是被撵到群岛上的高精灵一族的皇女。”
“所以……我更希望……自己感觉到的那些大家伙是鲸鱼之类的，”小益苦笑着用手指卷了下鬓角，“鲸类……就我见过的，还挺温顺的……至少那条水坝修起来之前，河里还有一些江豚。”
“益州最后记载有江豚活动，那都得是几百年前了吧？”
兔子精扎头发的时候，随口问了一下，结果就见小丫头又把脸垂了下去。
“可能吧，睡一觉就发现谁都不在了。”
“哎呀，”感觉一提到寿命相关的事情，小家伙就会难过得不成样子，军中供职多年的兔子精就想着让她脱敏，于是故意接着这茬说道：“我们兔人没那么长寿的啦，别跟我一般见识，我能不能活到普通人退休的年龄都不好说呢~”
“唔……”
干妈的话确实刺激到了小益，但有些过头了。小丫头好像又缩小了一圈，还把脸完全埋到了裙子里。
“我……我这说的是事实啦……毕竟……嘛……”
不知道该怎么办的她只能胡乱地挼捏着耳朵，再像她的祖先一样四处寻找着能藏身的犄角旮旯。
就在兔子精被逃避的想法冲昏头脑的时候，小益抬起头来吸了下鼻涕。
“不怪你，干妈……是我自己的问题……都这么多年了，我还长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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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娜妮突然反应过来，被原谅的居然是自己，突然有些无地自容，嘴巴微颤着说不出话，很想道歉身体却格外僵硬。
“哈娜妮，你也不至于……吧？”
不愿意这样尴尬的氛围维持太久，芙蕾雅就上前试图搭把手帮着安慰一下小丫头，却被哈娜妮无意识地给挡了回来。
听着整个包厢里突然安静地只有魔女在倒茶的水声，女爵的心里格外发毛。
“Yedanya, tu etwas, um die beide …（叶达尼娅，快想点办法，让她俩……）”
听到女爵的求助，叶达尼娅也只能无奈地收好茶壶然后耸耸肩。
“Leider ist meine ganze Zauberkraft gegen diese beiden unwirksam.（不巧，我的所有魔法，对这二位都无效。）”
待车窗外的景色完全固定以后，魔女就开始收拾行李，同时漫不经心地提到：“闺女啊……茶凉了就不好喝了哦~”
见小丫头捂腿的手好像松了一下，有点反应，叶达尼娅就微笑着接着说道：“你不是早上要么晒太阳，要么就吃温热的东西才能‘活过来’的嘛？”
“唔……多加点糖！”小益微微抬头，跟芙蕾雅对上眼，“然后……”
女爵以为要扑怀里来，就打开双臂闭上眼等着被挨龙角戳，但只听见小丫头呜呜两声。
“看来是真不开心呢……唉，”叶达尼娅端着茶杯，朝里面撒下一层化不开的砂糖，再戳了戳兔子精，“虽然你比我俩年轻些，但当妈的毕竟是你……自己捡回来的孩子，你以前不会也是这样教育的吧？”
“就曦子要让我费心点，”听到魔女叹了口气，哈娜妮才反应过来自己又绕到了别的事上，于是用力掐了掐自己的耳廓，“我果然……没有羽姬，什么都做不好。”
“有些事确实做得不算太完美，但小益也顶多是不愿意直接喊你妈妈啊……明明你自己都经常跟我说，别跟她一个孩子计较，结果自己反而训起她来一点都不客气。”看着兔子精自己给耳朵上掐出来的血印子，叶达尼娅皱了皱眉。
她刚打算施展治疗术，但想了想估计是白费力气，就把兔子精的爪子给扯了过来，“嘛，你怎么教育小孩的，我不做评价，但这个你给我拿好，别弄洒了，糖可不便宜！”
“嗯……嘶！”接过茶杯，哈娜妮的手还是不小心晃了一下。没有魔法的她，此刻也不像战斗时候那样戴着防割阻燃的手套，不过发红的枪管都捏得住的她还是稳稳地把茶杯重新放回到小桌子上，“放凉点再给她吧，就算是龙……也是肉长的嘛。”
“呃……估计这壶是我刚烧开的。放我那次元口袋里面的东西，状态会维持在放入前的那一刻……”眼见着哈娜妮被烫到的地方变红，刚刚还一脸淡定的叶达尼娅也慌了神，“等我给你弄两坨冰，这么快就起泡了，你手怎么这么嫩啊？！”
“你这还真是刚烧开的水，还好没给小益，”哈娜妮耷拉着耳朵，苦笑着吹了吹手背，“赶紧给我弄点冰的东西来敷一下，等会儿我开会估计还要捏笔什么的……这边是礼部的地盘，鬼知道那帮官僚会给我配怎么样的文书。”
听到这边的事，小益也顾不上生闷气，急忙爬过来，“严重么？”
“没事啦，就是烫到了点……对了，桌上的茶你别急着碰啊！早该习惯了的……兔人什么的，老茧都长不起来的种族，而且神经也比较敏感……痛觉触觉什么的……不受伤还好……唉，这时候还真是挺麻烦的呢。”一边说着，哈娜妮赶紧背对着小益转到另一面，同时用眼神不断催促俩西国的姑娘用魔法制冰。
“很严重吧？！”抿着嘴，小益往她干妈那边挪了两寸，但被兔子精的耳朵扫着根本看不见具体情况，“唔……我真的生气了哦！”
“没真的生气？”用冰敷住了手背，哈娜妮才转回去，却恰好接住了好像要扑过来的小益。
“唔……现在生气了！”小益拽着哈娜妮的手，检查了一道，然后一口就含住已经破皮的那块。
“欸！别啜！我……咦？不疼了？”
等小丫头松开嘴巴，虽然伤口没有说被修复如初，但渗血的迹象已经不见了，破皮的地方也被一层薄薄的胶状物覆盖住。
“这是……”兔子精稍微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愧疚，“这个，没消耗你的修为吧？”
“吾的龙津而已，但也是极好的东西哦！”小益瘪了瘪嘴，“不过，哈娜妮的肉，感觉，也挺香的呢~”
“呃，这个我可不太能分给你……”
兔子精还在苦笑，小益跳她腿上来坐着，一脸得意，叶达尼娅却不知道啥时候双手已经抓满了玻璃试管。
“丫头，你那个龙津，就是口水吧？不介意的话，分我一点？”
“那可不是普通的口水，一天只能分一次的说！”小益扮起了鬼脸，溜到哈娜妮后边，口吻一下子变得没有那么顽皮，“刚才没有生气，只是有点难过……不过，无论如何，我都会无比珍视你们的！我也会争取快快长大的！”
“是我太心急啦，慢慢来就好……”
哈娜妮探出手去，却迟疑了在半途。
小益见状，就很配合地主动把脑袋蹭了过来，反倒是兔子精这边要注意别碰到她的犄角。
“咳咳，咱们是不是也该下车了？”收好试管的叶达尼娅又用指甲盖敲了敲车窗玻璃，“站台那边的几位，应该是军人吧？”
“虽然衣服颜色虽然是蓝色的，但款式跟你那身军装差不多，”芙蕾雅被那几个人的气质吸引，开始认真打量，“手指关节很粗呢，上肢肌肉很强壮，有点水手的感觉。”
“估计就是他们了，”兔子精抱着小益凑到窗户跟前，外面的人一瞧见她那对兔耳朵和红眼睛，就立马立正敬礼，搞得这位督尉还有些尴尬，“呃，都是熟人……幽州海防支队的……只是没想到，居然给发新衣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