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已经降临,对吸血鬼来讲却是新的一天的伊始。

“不喝不行吗?”我犹犹豫豫端着杯子,一边盯着里面粘稠的红色液体一边瞄着蕾的脸色。

“快喝。”她催促道。

“但是这是人血吧?你从哪里弄来的?不会得病吗?像是家族性遗传失眠症什么的?不然先做个蛋白质或者核酸检测?”我将心中积压的顾虑一一扔了出来。

“……”她一句话也没回答,只是瞪了我一眼。

“这可是陌生人的血,我需要心理准备……”

不等我说完,蕾的瞳孔从漆黑转成鲜红。

“给我喝。”她的语言径直变成了命令。

手擅自将杯口送到了嘴边。

“诶、等、等等等等……!唔!”腥臭的酱汁粘附在口腔和食管上,一口气灌入胃中。

“呃……呕……”即使气管没被血液糊在一起,这股令胃酸翻滚的气味都足以让我窒息。

“味道怎么样?”不知是出于何种居心,蕾笑眯眯地捧着脸颊向我丢出显而易见的疑问。

想都不用想。

“难喝。”我擦擦嘴角如实回答。

“看你表情就知道了。”她一脸无趣地叹了口气,但随即像是想到了新点子眼神突然明亮起来。

这让我一阵恶寒。

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坏的预料总归来得很快,只在下一次眨眼的须臾,腹部受到撞击,我向后退了半步稳住脚跟。

蕾的整个右手埋进了我的肚子——或者说撕开更为恰当,肌肉与血液挤压流动的唧唧呀呀顺着骨骼遍布在耳蜗深处。

随后才传来隐隐约约的锐痛。

“应该还没开始消化吧?”蕾将我的胃扯了出来,却像是拿到称心如意的玩具的小孩那般,露出毫无顾忌的笑容,“一直想尝尝看味道会变得如何。”

我站在原地,感受着血液从伤口逃走的眩晕。

心脏没有被木桩钉穿可以吗?

没有暴露在阳光下可以吗?

不相信神与圣水可以吗?

如果能死掉就好了。

“真恶心。”

不知道这句话是否说出口,眼前便被盖上了黑幕。

估计是失去意识罢了。

随着在夜之城呆的时间向上累加,我对眷属的存在意义逐渐明了。

吸血鬼的眷属,即是玩伴。

或许只是一起开读书会的关系,或许是偶尔一起吃饭的关系,或许是照顾起居的关系,亦或许是更亲密的关系。

我成为眷属不过是个偶然,自然蕾完全没考虑这些。

不用来陪伴用餐、不用来陪伴出行、不用来陪伴读书、不用来陪伴祈祷、不用来陪伴入眠。

大概就像个累赘。

蕾唯一会对眷属做的事——她的兴趣,有些特殊,喜欢一遍又一遍把对方肢解,大多数眷属都受不了,我也没有这种爱好。

只是我无处可去。

纵使变成吸血鬼之后绝大部分痛觉神经都死去,过程仍比想象中更难受。

看着自己被开膛破肚,好几次差点吐出来。

然而内脏已经离开了原本的位置,孤单地躺在伸手就能够得着的地方——可惜手臂也切了下来,就连将自己拼起来这一简单的操作都做不到。

兴许是这些经历的反噬,我的记忆大多都是碎裂的,仿佛砸烂的镜子,努力捡起一小块才能勉强看清目前的模样。

这样下去,不要说找到将我拦腰截断的犯人,说不定仅剩的一点记忆都被磨灭得一干二净。

假设这一切都是蕾的计谋,那么一切顺理成章,所有基于我的不满和愤怒将她的动机填补得天衣无缝——唯一可惜的是她没有时机。

况且,在我所剩无几的记忆中,犯人的声音和性别和蕾迥然不同。

……时常会怀疑,就算获得了犯人的线索又怎样?有什么意义?

可能我永远都无法找到凶手,也永远都无法从这不见天日的夜之城离开。